著名科幻作家评传:叶永烈
《浪漫之旅:著名科幻作家评传》
叶永烈评传
董仁威 著
目录
●简介
●什么都写的叶永烈
●叶永烈的科幻小说创作观
●“科普式”科幻小说《小灵通漫游未来》的成就与遗憾
●恐龙蛋引起的争议
●“惊险科幻小说”引起的争鸣
●简介
[简介]
叶永烈,笔名肖勇、久远、叶扬、叶艇等,上海作家协会专业作家,一级作家,教授,美国传记文学研究所顾问,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叶永烈于1940年8月30日(阴历庚辰年7月27日,属龙),生于浙江温州,196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毕业后到上海科教电影厂任编导。1980年调上海市科学技术协会担任常委,兼上海科普创作协会副理事长,并从事专业创作。1987年调上海作家协会,任专业作家。11岁起开始发表作品,18岁起发表科学小品,20岁出版第一部科学小品集《碳的一家》,21岁成为《十万个为什么》主要作者。1979年3月,文化部和中国科协联合举行隆重仪式,授予叶永烈“全国先进科普工作者”称号。他曾先后创作科幻小说、科学童话、科学小品、科普读物700多万字。自1960年出版第一本著作起至今已出版300多部著作。后来转向纪实文学创作。主要著作收集在《叶永烈文集》(50卷,共计1600余万字,其中,科幻小说和其他科普作品23卷)中。曾任中国科协委员、全国青联常委、上海市科协常委、世界科幻小说协会理事、上海作家协会理事。1989年被收入美国《世界名人录》,并被美国传记研究所聘为顾问。1998年获香港“中华文学艺术家金龙奖”。任导演的电影《红绿灯下》,获第三届电影“百花奖”最佳科教片奖,《小灵通漫游未来》获第二届全国少年儿童文艺作品一等奖,新版《小灵通漫游未来》于2002年12月获第十三届中国图书奖。《借尾巴》获全国优秀读物奖,根据叶永烈长篇科幻童话改编的6集动画电影《哭鼻子大王》获1996年“华表奖”。
叶永烈的成就是多方面的。他既是20世纪后半叶中国家喻户晓的科普作家,又是20世纪末至今享有世界声誉的纪实文学作家。他亦是中国科幻史第二次高潮(20世纪70年代-80年代)的代表作家和领军人物之一。他所著长篇科幻小说《小灵通漫游未来》发行总量达300多万册,至今中国大陆无人打破科幻小说单本发行量的这个记录。叶永烈出书一百五十多部,写作出版总字数愈2000万,也是迄今为止中国大陆作家无人打破的纪录。
叶永烈现在把主要精力放在传记文学上,出版了一系列“文革”风云人物的传记。
●什么都写的叶永烈
1940年8月,叶永烈出生于浙江省温州市市中心的铁井栏。在他已有哥哥、姐姐各一人,他排行第三,父亲叶志超,是一个著名的工商界人士。叶永烈出生在抗日战争烽火连天的岁月。出生不久,温州就沦落在日军之手。叶家的大楼和相邻的永嘉县银行大楼,是温州当年最好的大楼,被日军看中,占作司令部。父母带着三个孩子逃难。全家包了两艘两头尖的“蚱蜢船”,沿着楠溪江逃往山区亲友家。正值暑天,又是在水上行舟,蚊子成群结队朝他这个嫩娃娃袭来。母亲舍不得把他放在甲板上,便一直把他抱在怀里,不断用手驱赶蚊子。整整七天七夜,母亲抱着他,盘腿坐在窄小的船舱里。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母亲的双腿僵直,不能动弹,无法下船。父亲背着她,这才勉强下了船。童年的苦难经历,使他产生了一种贯彻一生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强烈责任感。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使他踏上写出2000万字漫长作家生涯的,是他在11岁时发表了一篇文章的事。那是1951年4月的事。叶永烈正在上小学五年级。每天,他去上学时,都要路过一家报社--《浙南日报》,见到报社的门口挂着一个木头箱子,是绿色的,上面写着白色的三个字“投稿箱”。叶永烈起初不知道“投稿箱”干什么用。后来一问,别人告诉他,你把稿子投进去,如果写得好,报纸就会给你登出来。叶永烈那天心血来潮,写了一首小诗投进去。过了几天,他收到平生第一封信,这封信他现在还保存着。信封上写着“送铁井栏二十九号叶永烈小朋友”。信上是这样写的:“叶永烈同学:你的稿子收到了,已经读过,很好。我们要把它放在下期的报上‘人民生活’副刊上登出,登出后一定送一张当天的报纸给你,好不好?还有稿费。希望你以后多多写稿子寄给我们,我们十分欢迎。稿子写好后可以寄《浙南日报》副刊组或者你自己送来,都好。你在什么学校读书?几年级?有空望多多通信。告诉我们你自己的感想。祝进步!《浙南日报》副刊组四月十八日”
过了几天,叶永烈果然收到了发表他的小诗的报纸,这就是1951年4月28日发表在《浙南日报》上的《短歌》,他从芬芳的油墨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短歌》(十一岁小学生叶永烈)全世界人民,个个都知道:美国法西斯,武装两个贼;要问它名字:日本与西德。大家一听到,愤怒像火海。举起大拳头,愤怒变力量。打败美国佬,给他好教训:咱们的祖国,不能受威胁!”他欣喜若狂。不久,他收到平生靠自己劳动挣来的稿费:9000元人民币(旧币,相当于九角钱)。这首稚嫩的小诗的发表,是叶永烈一生中的里程碑。他自此以后50多年,再也没放下过手中的笔。从那首小诗发表以后,办少先队的壁报啦、墙报啦,油印小报啦,一概是叶永烈的事情。这锻炼了他的写作能力,培养了他对文学浓厚的兴趣。他在上中学时,暑假、寒假都泡在图书馆里,阅读大量的文学书籍。也就是从叶永烈看到自己的名字变成铅字出现在报纸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写稿、投稿,爱写什么就写什么,读者、编者需要写什么就写什么,从科普文、科幻小说,到寓言、纪实文学、小说,什么都写,从写豆腐块文章到写几十万字一部的大部头,只要能变成铅字就行。当他成为享誉世界的作家以后,他常常怀念这位发表了他第一篇作品的编辑,并千方百计地找到了这位叫杨奔的普通编辑、教师,将他当成自己的“恩师”感谢。
1951年,叶永烈进入瓯海中学读初中。他在瓯海中学读了两年半,在1954年夏提前毕业,升入温州第二中学高中部。1957年,叶永烈高中毕业,报考了北京大学。他对文学十分爱好,崇拜“无冕之王”--记者这个行业,想考北京大学中文系的新闻专业。但北京大学新闻专业招生名额很少,他怕考不上,他的姐姐是念化学的,她帮叶永烈填志愿,报考了北京大学化学系,并考取了。可是叶永烈“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希望能够从事文学写作。中文系有时有讲座叶永烈也去听。他课余喜欢写写诗,写写散文,在《北京日报》、《前线》杂志上发表。
读理科,爱文科,这并非坏事。这培养了一个什么都能写的“交叉型人才”,造就了一个“杂家”,一个科普作家,一个传记作家,一个小说作家,一个寓言作家,一个什么都能写,不喜欢人家在他那“作家”头衔前面加定语,与那些在“作家”前面加了定语的作家大不相同的大杂家、大作家。
1958年下半年,叶永烈开始走上科普创作道路。那时,叶永烈参加大炼钢铁运动,来到湖南邵阳县,帮助举办普及化验铁矿石的训炼班,写讲义,上课,他写了不少怎样找矿石、辨认矿石的快板。在这里,他写了《两种矿物肥料介绍》这篇科普文章,发表在1958年12月23日《邵阳报》上。这是叶永烈一生从事科普创作的起点。从此,叶永烈开始转向科学小品的写作,在1959年发表了五十多篇科学小品。虽说叶永烈在邵阳写《两种矿物肥料介绍》一文,带有一定的偶然性,但是,他从文学创作转向科学小品创作,可以说具有必然性。一是他在北京大学化学系,接受了正统的化学教育。一位又一位名教授为他们开课,成为他的老师——傅鹰、张锡瑜、邢其毅、唐有琪、黄子卿、严仁荫、高小霞……他们之中好多位是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亦即现今的院士)。叶永烈头脑中的化学知识渐渐增多。二是叶永烈本来就具备一定的文学基础。就纯文学创作而言,他也许不如别人,然而把文学与科学结合起来,创作科学小品,创作科学文艺作品,则胜人一筹。他写诗,写小说,十篇之中能够发表其一,算是很不错了;然而写作科学小品,写作科学文艺作品,则百发百中,几乎没有退稿。就这样,叶永烈从1959年起,转向科普创作。1959年5月2日,叶永烈在《科学小报》上发表的关于焰火的《夺目的夜明珠》,文学色彩浓厚得多,是叶永烈发表的第一篇科学小品。
到了大学二年级放暑假的时候,叶永烈没有回家,没事就整天泡在图书馆里。然后就写文章。那个暑假叶永烈发表了二十多篇文章,都是以文学笔调写的化学小品。发了那么多文章之后,他想把它编成一本书,他把这部书稿投给了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
对于叶永烈这个大学二年级的学生的书稿,编辑照样很认真处理。他们看了以后,决定采用。半年后就出版了。这就是1960年2月由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碳的一家》。当时叶永烈2O岁。这是叶永烈从发表“小豆腐块”文章,发展到出“砖头”一样的书的第一本大部头,他的第一块“砖头”。
叶永烈还从《碳的一家》的出版得到了一笔稿费收入,总共240元。在当时,对于“赤贫”的叶永烈,算是很可观的收入了。他马上给父母寄去120元。父母如同久旱得甘霖。父亲的牙齿早就该动手术了,收到他寄去的钱,马上换了一口新的假牙。同时,他也有钱买火车票了,他终于在假期里不再独自留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可以回到遥远南方的家中。
《碳的一家》的责任编辑叫曹燕芳,现在每年春节叶永烈都要去向她拜年。曹燕芳是叶永烈写作生涯中的第二个“恩师”。曹燕芳不仅看中了叶永烈的第一本书,那时她正在编《十万个为什么》,就要求叶永烈参加编写《十万个为什么》。其实,在叶永烈之前,化学分册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她当时是请了上海好多中学化学老师写的。化学老师们写得有点像教科书,不如叶永烈文笔生动,她喜欢叶永烈活泼的文笔,把科学的道理说得这么有趣、明白。她顶着压力把别人已经写好的稿子退掉,让叶永烈来写。在化学分册写完后,曹燕芳又要叶永烈写气象分册,写天文分册,写农业分册,写生理卫生分册……叶永烈就一口气写下去。那时叶永烈只有二十岁。于是,叶永烈成了《十万个为什么》第一版的最年轻的同时也是写得最多的作者(其中化学分册163篇,天文分册27篇,农业分册93篇,生理卫生分册43篇,总共326篇,占了全书条目总数的三分之一)。《十万个为什么》出版后,在全国产生很大的影响。第一版《十万个为什么》印了500万册,此后,《十万个为什么》一次次修订再版,总印数超过一亿册。叶永烈为新版《十万个为什么》增写了许多新的“为什么”,总共写了599个“为什么”。以后,叶永烈又写了一套化学史方面的书《燃烧以后》、《化学海洋的灯塔》、《看不见的世界》,《在有机化学密林中》,以及《金属的时代》,《化学与农业》等书。
叶永烈为了写《十万个为什么》,曾生了一场大病。北京大学的学业是够重的。《十万个为什么》是他的“学余创作”。沉重的功课加上繁重的写作,使叶永烈不堪重负。况且那时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他连饭都吃不饱。每月能吃到一回水煮的黄豆,算是“改善生活”了。他差一点累垮了。叶永烈的体质不错,平常很少生病,以病历卡上保持空白为荣。可是在写《十万个为什么》时,有一回他突然发起高烧来,不得不住进北京大学医院,经诊断,叶永烈患了肺炎。一星期后出院,仍咳嗽不已。经医生透视,他因肺炎引发了肺结核。
医生劝叶永烈退学休养,但他仍坚持上学。他住进了“隔离”宿舍。每天清早,和病友们在草地上打太极拳,傍晚则做气功。所幸那时《十万个为什么》已写得差不多。在初版五册出版后,写后三册时,叶永烈就不参与了。经过一年的治疗,他的肺病终于结束了“浸润期”,他又忙于写作了。
叶永烈写作《十万个为什么》取得成功,并非偶然。他除喜爱文学外,从小就对科普读物十分爱好。读中学时,他便读了前苏联著名的科普作家伊林(本名为伊利亚·雅科甫列维奇·马尔夏克)写的《十万个为什么》和《在你周围的事物》等科学文艺作品,深深深地为那有趣的科学故事所吸引,他才知道连小摺刀、衣服、镜子、铅笔之类每天打交道的东西,都有着不平凡的历史和许多奥秘。他还读了前苏联科普作家别莱利曼写的《趣味几何学》、《趣味物理学》等科普读物。在高中时,叶永烈读过《高士其伯伯的故事》,知道高士其是一个与病魔、与敌魔不断斗争的不屈战士,但对高士其的作品不大了解,只读过《我们的土壤妈妈》。入大学后,开始写写科学小品,则深受高士其影响。他从北京东安市场旧书滩上买了不少高士其解放前的作品,作为蓝本学习,他深为高士其活泼的文笔、巧妙的政治讽刺、渊博的知识所惊叹。后来,他知道高士其住在西直门外,便于是在1960年去看望他,并成为高士其的座上常客。此后,叶永烈较详细地研究了高士其的作品及他关于科普创作的理论。还读了伊林的科普理论著作。这奠定了他从事科普创作的理论基础。叶永烈将在他创作生涯中起了关键作用的三个人视为自己的恩师。他在《自传》中说:“我的一生中有三位恩师:第一位恩师杨奔,在我十一岁的时候发表我的第一篇作品,成为我文学创作的起点;第二位恩师曹燕芳,在我十九岁的时候出版我的第一本书,引导我走上创作之路;第三位恩师高士其,在我二十二岁的时候成为我创作上的导师。”叶永烈知恩必报,一生与这三位恩师保持了不平常的友谊。
叶永烈越写越有劲,在21岁时,他便写成了长篇儿童科幻小说《小灵通漫游未来》。《小灵通漫游未来》写完之后,叶永烈还是寄给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出乎意料,结果被退稿了。其实,论文笔、论构思,《小灵通漫游未来》比《十万个为什么》写得好。为什么遭到退稿呢?叶永烈当时也不明白。后来他知道了,他书里写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关于未来的美好幻想,比如三个小孩在吃大西瓜,那西瓜切开来有圆台面那么大,吃了半天才吃了一个小坑,而当时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饭都吃不饱,显然这样作品不符合当时的时代,所以被退稿。
1963年秋,大学毕业之后,被分配到上海一家研究所里,在那里不到一个月,他就“跳槽”了。读了6年大学(北大当时是六年制),却决心弃理从文。他是自己跑到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的。当时,他自我介绍,说他是《十万个为什么》的作者,他们一听就说知道了,你来吧。就这样把他调过去了。因为那时他们正在把《十万个为什么》搬上银幕,拍成电影《知识老人》,所以早就知道他。就这样,他“跳槽”到电影制片厂,工作了十八年,先是担任编辑,后来又担任导演。在1980年,他导演的电影《红绿灯下》得了电影“百花奖”,此后他就离开电影制片厂,到上海作家协会担任专业作家,一直到现在。
1976年,叶永烈在《少年科学》第一期上发表了一篇科幻小说《石油蛋白》。小说的情节很简单,但却受到了关注。它是“文革”冷冻期后我国出现的第一篇科幻小说。
1976年1月,叶永烈还躲在上海那间破旧的小屋里,写了一篇在珠穆朗玛峰发现“柔软的恐龙蛋”的科幻小说,题为《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在当时当然无法发表。直至中国扫除了那四颗“灾星”之后几个月,才在在上海《少年科学》1977年第二期至第三期上连载。没想到,这篇小说后来遭到了非议,有些专家认为恐龙蛋即使被树脂密封保护起来,经过数千万年也必将失去活性。他们说叶永烈这篇小说是伪科学。但在20世纪90年代,人们确实发现了一枚保持“新鲜”的恐龙蛋,证明叶永烈是对的。
到了1978年,科学的春天到来了,叶永烈把退稿重新投到上海少儿出版社。这时,环境氛围变了,在科学的春天的环境氛围中,人人都非常关心未来,《小灵通漫游未来》很快出版了,第一版就发行了150万册,后来累计发行超过300万册。《小灵通漫游未来》之所以如此受欢迎,是因为它“全景式地展现了未来世界的图景,适合了当时人们对2000年的向往之心”。这说明:一本书的出版与畅销同机遇有很大关系。科幻小说的发展,“小灵通”的走红,可以说是时势使然。
在1978年,叶永烈还写了一批其他的科幻小说,但影响都远远不及《小灵通漫游未来》。如《海马》和《旧友重逢》,都是海洋开发、海洋畜牧的题材;《伤疤的秘密》写的是利用生物采集,提炼稀有金属;《一只奇怪的蜜蜂》以生物学和机器人为主题。
叶永烈是多产作家,作品取材范围也很广。在1979年,他继续着科幻创作。这一年叶永烈的主要作品有《丢了鼻子以后》《龙宫探宝》《蚊子的启示》《演出没有推迟》《飞檐走壁的秘密》《奇妙的胶帕《生死未卜》《怪事连篇》《鲜花献给谁》《”大马虎”和“小马虎”》《欲擒故纵》《飞向冥王星的人》《神秘衣》等。作品取材包括了医学、仿生学、海洋开发、核物理,机器人、宇航等多门学科。
1979年3月12日,文化部和全国科学技术协会隆重举行大会,授予叶永烈为“全国先进科学普及工作者”的光荣称号”称号,文化部部长黄镇在会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并把奖状和1000元奖金发给他。会后,全国各种媒体发表了报导,一时间,叶永烈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对一个科普作家,国家如此隆重地表彰,并发了巨奖(当时的1000元人民币相当于一个技术人员两年的工资总额),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这给了叶永烈,也给了全国科普作家很大的鼓舞。
进入20世纪80年代,叶永烈推出了继“小灵通”之后的一对科幻明星——金明和戈亮。在他的一系列小说中,这两位主人公侦破了许多疑案,成为中国科幻小说史上的第一对福尔摩斯一华生式的搭档。
叶永烈在科幻创作中不断创新,在从事惊险科学幻想系列小说写作时,也写些其他样式的科学幻想小说,意识流科学幻想小说《小黑人的梦》,哲理中篇科学幻想小说《君子国的秘密》,这是一篇,而又带有童话的某些色彩。他还为上海《少年科学》1981年第一期至十二期写了十二篇超短篇科学幻想小说。以后,他写作了强调文学性,向主流文学靠近的科幻小说。1981年,叶永烈发表了科幻名作《自食其果》《腐蚀》《黑影》等。
此后,叶永烈开始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他的科幻小说受到了一系列有组织的批判。应该说,因为叶永烈的科幻小说《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的争议还是基本正常的科学家之间的争论,虽然戴“伪科学”的帽子有些过火。最初,关于叶永烈的《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的争鸣,只限于作品的科学性,是否“伪科学”?接着,关于叶永烈的《X3案件》以及惊险科幻小说的争议,还只限于作品的“商品化”倾向;再接着,关于叶永烈的《自食其果》的“批判”,已经从“思想倾向”上着眼,以为是“资产阶级思想倾向”;以后,关于叶永烈的《黑影》的“大批判”,则升级到政治高度。《黑影》被称之为“科幻小说中的《苦恋》”。《苦恋》是作家白桦的小说,当时作为“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典型”。这就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了。四川的科普作家童恩正、王晓达、董仁威等12人出来为叶永烈打抱不平了。他们在《文谭》杂志上联名给北京某大报写公开信,批评该报采用的手段与中国人民才抛弃了的文痞们惯用的“扣帽子”卑劣手段如出一辙。但这些正义的呼声太弱小,掩没在卷土重来的“极左分子”一片乱打的棍棒声中。
叶永烈伤心了。遭到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批判”,中国科幻小说处于低潮。作为中国科幻小说作者中受“批判”的“主角”,叶永烈承受着最大的压力。在那样的环境下,叶永烈再也无法,也无心情从事科幻小说创作了。叶永烈开始“转向”,转到纯文学创作,几乎很少写科幻小说,也几乎不写科普作品。用体育界的行话来说,就科幻小说创作而言,叶永烈“挂鞋”了。
1988年,在全国通俗文学会议上,叶永烈作了题为《中国科幻小说的低潮及其原因》的书面发言。《中国科幻小说的低潮及其原因》一文,可以说是叶永烈“挂鞋”后的反思。这篇文章也是叶永烈退出科幻小说创作的“声明”。他在书面发言中说:“从1978年起,科幻小说曾一度在中国文坛上十分活跃,在1981年前后形成了“科幻热”。“科幻热”表现为:中国科幻小说作者队伍迅速扩大;作品骤然增多,不仅各种科普期刊竞相刊载,《人民文学》、《北京文学》、《上海文学》等纯文学杂志也发表科幻小说,《文汇报》、《光明日报》、《工人日报》、《羊城晚报》等许多报纸连载科幻小说;科技和文学出版社大量印行科幻小说,有的科幻小说发行量达一百五十万册;大批外国科幻小说被译成中文出版,美、英、法、日、联邦德国多次发表文章介绍中国科幻小说,翻译、出版中国科幻小说,联邦德国和日本分别出版了《中国科幻小说选》,美国出版的《毛泽东之后的中国文学》一书,以五万字篇幅评论中国新的科幻小说;中国科幻小说引起热烈的争论,《作品与争鸣》杂志多次予以转载……从1983年底起,“科幻热”迅速消退。如今,中国科幻小说创作已处于低潮,成了舞会上悄然隐退的“灰姑娘”。《人民日报》曾于1987年6月21日、10月26日、12月11日三度发表文章,讨论“灰姑娘”为何隐退。《文艺报》也于1988年4月2日发表我的《中国的“科幻热”为什么迅速消退?》一文。《人民日报》海外版转载了此文。早在1903年,中国作者就开始创作科幻小说。在清朝末年、民国初年曾发表几十篇中国科幻小说。解放前较有影响的中国科幻小说有老舍在30年代写的《猫城记》和许地山在40年代写的《铁鱼的鳃》。但是,解放前,中国科幻小说创作总的来说,数量还不算多。纵观解放以来的中国科幻小说创作,曾出现过三次高潮:一是1956年至1957年,在‘向科学进军’的号召推动之下,科幻小说创作一度活跃;二是1962年至1963年,贯彻‘文艺八条’之际,文艺气氛宽松,出现一批科幻小说;三是1978年召开全国科学大会,欢呼‘科学的春天’的到来,大批科幻小说应运而生,这次出现的科幻小说创作高潮,远远超过了前两次。眼下,中国科幻小说跌入低谷,究其原因,大致上可以说有五条:第一,商业气氛日浓。‘十亿人口九亿商,还有一亿待开张’,而科学气氛日渐削弱。全国科学大会所掀起的‘科学热’已不断消退。科普读物印数也剧降,科普刊物萧条。‘科幻热’与‘科学热’同步,彼兴此兴,彼消此消。第二,来自科学界的过苛的批评。科幻小说不等于科学论文,也不是科学未来的准确蓝图。轻则‘不科学’,重则‘反科学’、‘伪科学’,甚至把某些科幻小说作为‘精神污染’而上纲上线,在许多报刊上连篇累牍进行“批判”,实际上反映了批评者对科幻小说的不了解、不理解。过苛的批评使作者们寒心。第三,文学界的不重视。以为科幻小说不登大雅之堂,不如‘纯文学’。在文坛上,科幻小说如闲花野草,听任自生自灭。不少科幻小说作者有文学根底,文学界对科幻小说的冷落,无意中成了科幻小说作者们转向纯文学创作的‘催化剂’。第四,中国科幻小说缺乏力作。虽然中国早在1903年已开始科幻小说创作,但是这个品种一直是弱小的、幼稚的。在前几年的‘科幻热’中,作品数量虽多,但缺乏广有影响的佳作。第五,过多的行政干预,时而不准科技出版社印行科幻小说,时而控制印行外国科幻小说中译本,时而强令某些已经付印以至已经成书的科幻小说停止发行……种种‘禁令’,使科幻小说雪上加霜。除了以上五点显而易见的原因之外,在这里,我想着重谈一下对科幻小说特性的理解--关于科幻小说的种种模糊的概念,是导致中国科幻小说衰落的重要因素。前些年,我一口气写了几百万字的科幻小说,多次引起争论,曾经成为中国科幻小说大论战中的‘中心人物’。这几年,我几乎不写科幻小说了,如同一个把跑鞋高高挂起的退出运动场的运动员--挂鞋’的科幻小说作家。‘挂鞋’之后,使我能够冷静地进行一番反思。”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叶永烈宣称封闭科幻小说“挂鞋”,并非一时心血来潮,同那些打击迫害他的人睹气,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自身的经历和刚刚过去的那个充满了荒诞事件的时代,使他产生了要写纪实文学的想法。他那时正在对几个“大右派”进行采访,“右派分子”的遭遇使他大为震惊。他意识到,中国知识分子为“德先生”和“赛先生”奋斗了百年,“德先生”的问题解决不好,“赛先生”的问题也难以解决。他决定,结束“科普”生涯。他从“赛先生”门下投到“德先生”门下,专攻旧闻,写纪实文学了。他在《自传》中说:“我们人民不要去重蹈那些历史的覆辙,要能够从历史教训当中站起来,使我们的民族能够自立于世界之林。这种感觉,在国内往往体会不到,你一出国,说起来是中国大陆来的,好像比人家矮了一截一样。我想,我们并不比人家差。可是,在国外,你很明显有这种感觉。因此,我们国家必须强盛起来。我去俄罗斯,就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去俄罗斯,你觉得自己很神气,中国人手里拿着人民币。俄罗斯人围着你喊‘元、元’(即要人民币)。我们的人民币在俄罗斯如同美金在中国一样神气。这就是说一个国家的经济地位,政治地位极其重要。我们过去走了那么多‘左’的路,搞了那么多政治运动,浪费那么多精力,我觉得应该把它们写出来,使我们今后不再走这条路。”
写科普的叶永烈变成了写纪实文学的叶永烈。叶永烈在纪实文学中取得了令世界嘱目的成就。这另一个叶永烈,超出了本评传的范畴,只有另文再叙了。
叶永烈虽然不再写科普了,10余年来,他仍然关注着中国科普和科幻创作的发展,情系科普。他四处奔波,为科普书《十万个为什么》(新版)等科普书的发行销售摇旗呐喊,为各种科普书作序,写推荐文章。他对在他最困难时期支持过他的四川科普界朋友情有独钟,每次到成都出差,那怕只呆一、两天时间,也要抽时间与成都的科普作家、科幻作家周孟璞、刘兴诗、董仁威、王晓达会会面,畅叙友情,探讨科普创作。他对四川科普界的朋友有求必应。他为周孟璞主编的《科幻爱好者手册》,为董仁威主编的《小学生自我素质教育丛书》,为刘兴诗、董仁威主编的《新世纪少年儿童百科全书》,为董仁威主编的《新世纪老年百科全书》作序,写推荐文章。他还不怕再一次遭到组织中国作家参加世界科幻作家协会受批判的噩运,毅然应四川科普作家之邀担任世界华人科普作家协会发起人之一,为团聚华人科普作家创建中华民族自己的科普创作体系尽力。我们中国科普作家界的同仁都为有这么一个有凝聚力、热心侠骨的真诚朋友感到自豪。
●叶永烈的科幻文学创作观
在叶永烈遭到批判,被迫停止科幻小说创作后,他对当时我国科幻小说处于低潮的创作观方面,进行了探讨。他说:“科学幻想小说作为小说,要着力刻画人物性格,塑造鲜明的科学家形象。遗憾的是,不少中国科幻小说的主人公形象是苍白的,只不过是能够从口中讲出许多科学知识的‘万能博士’而已。科幻小说是文学,是‘人学’。在科幻小说中,科学淹没了人物,使作品大为逊色。”
叶永烈还说:“我们的科幻小说缺乏深刻的思想内涵和哲理,缺乏振聋发聩的力量。其实,科学王国从来不是盛满葡萄美酒的小盅,而是波澜叠起、风猛雨狂的汪洋大海。别以为一顶顶博士帽下都是一个个高尚的灵魂。科学上横行霸道的学阀,决不亚于那些飞扬跋扈的军阀。科学上的争名夺利,决不亚于官场上的争权夺势。过去,我们常以为科幻小说是写未来的,而未来总是像朝霞一般灿烂绚丽。实际上科幻小说是现实生活的折光。作者应直面人生,作品应跌宕起伏,触及尖锐的矛盾,热情歌颂真善美,无情鞭鞑假恶丑。倘若科幻小说只是无所不能的科学家加上神奇美妙的科学幻想,那就失去了震憾读者心扉的力量。”
叶永烈又说:“科学幻想小说要有丰富的幻想力。科学幻想只要不悖于人们已知的科学原理,能够自圆其说,也就可以了。不能以科学论文的尺度,去衡量科学幻想。过去,我国大量的科学幻想小说缺乏幻想色彩,作者们小心翼翼,惟恐被指责为“荒诞”。笔下的所谓科学幻想,只是现实科学的一点点延伸而已。作品中的科学幻想构思雷同,写来写去是写“三种人”——机器人、外星人和单性繁殖人。作者戴着“紧箍圈”,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样,只能写出贫血式的“幻想”。一旦科学幻想黯然失色,科幻小说也就失去了它独具的魅力。”
叶永烈说:“对于科幻小说功能的狭隘、片面的理解,也阻碍着科幻小说创作的发展,很多人提倡科幻小说是‘科普的工具’、‘知识的载体’。其实,科幻小说不担负,也不可能担负着普及某些科学知识的任务。普及科学知识,可以用科普读物、科学小品去承担。科幻小说不是‘硬件’,而是‘软件’——通过小说,激起人们对科学的向往与追求,砥砺人们的探索精神和顽强意志。过去,片面强调科幻小说的‘科普’功能,弄得科幻小说变成知识的图解,作者写着写着就得加入一大段‘知识硬块’,结果使科幻小说创作误入歧途,失却了文学的色彩,结构支离破碎。”
叶永烈说:“在这里,我还想提一下,科幻小说的‘超前意识’常常遭人非难,阻碍科幻小说的发展。科幻小说的繁荣程度,与一个国家的科学发达程度成正比。科幻小说往往有很强烈的超前意识,而这种超前意识正是科幻小说最可贵的所在。在落后、封闭的土壤上,很难开出科幻之花。几年前,我曾以艾滋病传入中国,中国的医务工作者如何制服艾滋病为题材,写了中篇科幻小说《艾滋病》,结果被否定,原因是当时中国还没有发现过艾滋病人,发表这样的科幻小说会引起国外的注意,招来麻烦。后来,随着时光的推移,证明了《艾滋病》这篇科幻小说中的‘超前意识’是完全正确的。但是,这样的作品要想‘超前发表’,却非常困难。同样,前些年我的一篇科幻小说写了‘断肢再生’,也受到断肢再植专家的质疑,而事实后来证明‘断肢再生’是医学发展的重要方向,已列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当代医学的二十四项科学研究项目之一。”
叶永烈的科幻小说创作观,是在创作实践中逐步发展起来的。在他创作的初期,大部分是为少年儿童写作的。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在那一阶段中国处于封闭状态,对外部世界科幻小说的发展知之甚少。他初期的科幻小说较注重科学性,—般总是先有了科学幻想构思,然后再进行小说创作。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影响力最大的长篇科幻小说《小灵通漫游未来》,用今天对科幻小说的要求来评价,也许很难说清它的文学价值,但它是一部高水平的科普读物却是无疑的。这部科幻小说却适应了那个时代少年儿童渴求科学知识的要求,起到了那些“资格”的科幻小说未能起到的作用,发行总量达到三百万册,据此改编的科幻连环画1980年5月第一版印数即达75万册的连环画。20年前,一本两角三分钱的连环漫画《小灵通漫游未来》在青少年读者中激起的科幻“风暴”,今天的小朋友也许难以想象。
这一阶段从1976年5月在《少年科学》创刊号上发表第一篇科幻小说《石油蛋白》至1979年至。
从1979年起,叶永烈开始针对成人读者进行科幻创作。其中《生死未卜》《欲擒故纵》《神秘衣》等篇已摆脱了儿童文学与科普教育的窠臼,加入惊险、悬念的成人化成分。在《奇人怪想》《杀人伞案件》《球场外的间谍案》《X--3案件》《乔装打扮》《秘密纵队》《不翼而飞》《如梦初醒》等篇中,叶永烈独辟蹊径,开创了“侦破科幻小说”的形式,让金明、戈亮频频出场。这些作品,以破案为中心,是他独辟蹊径的“侦探科幻”。由于其惊险性与科学幻想,逻辑推理密切结合,使作品既饱含广博的现代科技知识,又新奇跌宕,引人入胜。这些作品已经有了娱乐小说的色彩,不纯粹是原来的教育、科普工具了。同年,叶永烈还发表了其他许多科幻小说,如《弦外之音》《熊猫工厂》《雪姑娘》《碧岛谍影》《归魂》等。这些作品在读者中产生了—定的反响,使他认识到惊险科幻小说具有莫大的魅力,是一种“悬念的艺术”。他还把惊险科幻小说的创作规律归结为12个字:“提出悬念,层层剥笋,篇末揭底。”
以后,叶永烈又创作了数篇更注重文学性的科幻作品,如《黑影》、《晚晴》等。1981年,叶永烈创作的科幻名作《腐蚀》,科学理念与文学技巧已融为一体,加以强烈的现实意识,使这篇作品成为不可多得的佳作,受到读者的好评。撇去“科幻”的内容不谈,《腐蚀》的水平堪与当时国内的主流文学作品相比。
叶永烈在《论论科学文艺》一书中认为,科学幻想小说应具有“科学”、“幻想”,“小说”三要素。他的一些科幻小说,就是应用这“三要素”来创作的。
科学幻想小说是“小说”,它具有一般小说的要素:塑造人物典型形象,有情节,有环境氛围的烘托。他在《生死未卜》中创造了核物理学家施宏乐,《丢了鼻子以后》中创造了香料专家孙华等科学家性格鲜明的典型形象。
科学幻想小说要有“幻想”,它不是描写现实,而是把未来或过去尚未实现的事情当作现实来描写。古生物恐龙的复现、生命的冷藏、海底探矿和冶金、鲜血长期保存、用石油提取食物等人类尚未做到的事,在科幻小说中会幻想成现实。
科学幻想小说要有“科学”,它的幻想内容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是符合科学发展规律的,因而它是科学的幻想,不是胡思乱想。科学幻想小说的“科学”,不一定是一些具体科学知识的介绍,也可以是对科学思想、科学精神、科学方法的弘扬。在叶永烈的科幻小说中,重视传播科学知识,以激励读者对某一类科学领域的热情和兴趣。在《飞向冥王星的人》这篇科幻小说中,他通过对人物的不凡遭遇的描写,让读者生动而自然地了解速冻法延长寿命的科学原理。
●“科普式”的科幻小说《小灵通漫游未来》的成就与遗憾
1977年10月,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几位编辑在一个小学里体验生活,约叶永烈给小学生们上一堂科学知识课。叶永烈讲了《展望2000年》,受到热烈欢迎,许多学校要求他去讲。他忙于本职工作,不能一一去讲,只好请学校放录音。那是不论是孩子还是大人,都对2000年那么关心,那么富有兴趣。一位老师对叶永烈说:“这是因为大家都知道祖国的未来是美好的,但很想具体地知道未来是怎样美好。孩子们是未来的建设者,他们就更加强烈地向往未来,关心未来。”那位老师建议将此写成一部书,后来,叶永烈接到出版社的约稿,要他写一部科学幻想小说。这使叶永烈记起了十几年前写的一本科学幻想小说,叫做《小灵通的奇遇》,就是讲“未来是什么样”的。在写作《小灵通的奇遇》前,1959年,叶永烈写了第一本科普书稿《科学珍闻三百条》。当时,他刚刚走上科普创作道路,缺乏写作经验,从各报刊及国外杂志中收集了许多科技新成就,共三百条,编成了《科学珍闻三百条》。这样罗列科技新闻,太枯燥,太乏味。这本书虽然没有出版,但是,为了写这本书,使他熟悉了许多当时的科技新成就、新动态,其中有工业、农业方面,也有医药、交通、通信、宇宙航行等方面的。后来,叶永烈为了克服《科学珍闻三百条》一书的缺点,决定把它写成一本科学幻想小说。他通过一位眼明耳灵、消息灵通的小记者--小灵通,到未来市进行一番漫游,报道种种未来的新科学、新技术。这样一来,抓住了一根贯串线,把那些一条条孤立的科学珍闻,像一粒粒珍珠用一根线串了起来。另外,在讲每条科学珍闻时,不是直接讲如何如何,而是通过形象化的幻想故事来写。于是,在1961年秋,在完成《十万个为什么》之后,叶永烈写成了《小灵通的奇遇》初稿。
《小灵通奇遇记》投寄给少年儿童出版社。也许是当时正处于三年自然灾害之中,正处于“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之中,这样描画未来美好图景、西瓜有桌子那么大的“奇遇记”,不适合“时宜”,遭到了退稿。
由于忙于别的写作,《小灵通奇遇记》一放便是十几年。在“文化大革命”中,叶永烈作为“大毒草”《十万个为什么》的作者遭到抄家。在抄家时,《小灵通的奇遇》手稿正放在他的岳母床下的纸箱里,岳母说那箱子是她的,手稿免遭厄运,得以保存。
在粉碎“四人帮”之后,感谢科学春天的到来,这颗被遗弃多年的种子终于萌发了。叶永烈把那发黄的书稿再度送到少年儿童出版社,立即得到领导和编辑的热情肯定。他们建议把书名改为《小灵通漫游未来》,压缩头尾,并提出许多宝贵的修改意见。于是,叶永烈重新写了一稿。责任编辑沙孝惠认真编辑,画家杜建国画出了生动活泼的插图,画家简毅设计了精美的封面。在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大力帮助下,这本书只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就印好,与广大小读者见面了,算是部分回答了他们关于“未来什么样”的问题。
《小灵通漫游未来》成为“文化大革命”后出版的第一部科幻小说,不光是少年儿童出版社大量印制,许多省的少年儿童出版社纷纷租型印刷,使这本书一下子印了一百五十万册,成了当时的畅销书。这本书还被改编成三种版本的《小灵通漫游未来》连环画,连环画的总印数也达到一百五十万册。所以,《小灵通漫游未来》的总印数,达到了三百万册,成了当时的畅销书。这本书出版以后,叶永烈收到几百封读者来信。作者以饱蘸幻想的笔墨,通过小灵通漫游未来市,绘声绘色地展示了未来科学技术的发展和人民幸福生活的诱人前景,激起人们对未来的向往,燃起读者用智慧和劳动去创造美好未来的火一样的热情。作者以报社记者小灵通漫游未来市为线索,生动形象地、循序渐进地介绍了气垫船、电视电话机、电视手表、微型直升飞机、飘行汽车、机器人、人造大米、人造蛋白质、无土庄稼、彩色棉花、环幕立体电影、小太阳灯,以及未来市学校、农厂、图书馆、火箭飞行站等二十多种新的科学技术。这些虽是目前尚未实现的,但作者把它写得符合科学原理,因而能给人以真实感。作者在介绍这些科学知识时,既注意了各门科学发展的新成就,同时又注意了普及基础知识。比如《坐上了火箭》一节,主要介绍用电子计算机自动控制的无人驾驶火箭,其中还告诉读者不少有关星际航行须知的物理、化学、生物、天文等基础知识。这本书较好地处理了科学性和文学性这两者之间的辩证关系,用浅显易懂、生动形象的文学语言来介绍某些尖端的科学知识,在新鲜有趣的故事情节中,巧妙地、合情合理地阐述某种科学道理。作者根据儿童的心理爱好和认识事物的特点,采用天真活泼的儿童语言,讲述故事,介绍知识,并适应儿童富于幻想的特点进行艺术构思,因而以其特有的艺术力量抓住小读者。通俗、浅显、有趣,是儿童科学读物应该达到的起码要求。在这方面,《小灵通漫游未来》一书,做了可贵的探索与尝试。
《小灵通漫游未来》这本书的封面设计和插图,也很独到新颖,富有儿童情趣。你看:在墨黑的底色上,天真稚气的小灵通坐在飘行车里,神气活现地挥动着帽子,在进行有趣的漫游,背景衬以色彩缤纷的宇宙火箭、气垫船、原子能喷气飞机以及五光十色的星空,一下子把人引入诱人的未来世界,显示出本书的内容特色。20年后,叶永烈以展望新的技术革命的灿烂前景为主线,又写了《小灵通再游未来》。以后,《小灵通漫游未来》与《小灵通再游未来》,合并成为《小灵通游未来》一书。
《小灵通漫游未来》是通过眼明手快的小记者小灵通漫游未来市的所见所闻,对未来作全景式的“扫描”。叶永烈庆幸当时写的是《小灵通漫游未来》,而不是《小灵通漫游1999年》,把科学幻想的“预言距离”拉大,拉到21世纪以至更为遥远的未来。所以,今日重读这本书,有些科学幻想已经实现,或者即将实现,而大部分科学幻想尚未实现,仍可以说是“展望21世纪”或者说是“展望未来”!
《小灵通漫游未来》向小读者们描绘了一个神奇的世界:“市区里大都是几十层的高楼大厦”;通讯工具是“半导体电视电话机”;图书馆里一种奇特的“电视机”帮助大家查找图书;机器人承担服务工作,包括当交通警察,“你如果违反交通规则,他立即用照相机给你拍下来”;人的身体器官坏了,可以换一个新的,所以寿命很长;人们穿了特殊布制成的衣裳,下雨天不用打伞或穿雨衣;庄稼在营养丰富的培养液中生长,叫作“无土壤培植”;喷过“植物生长刺激剂”的西瓜像桌子一样大,玉米像树那么高……在当时,不少孩子心目中的“未来”就是实现了现代化的2000年,“小灵通”的奇遇是那样令人兴奋、向往而不可思议。
《小灵通漫游未来》是一部凡尔纳式的科幻小说。有人以为,凡尔纳式的科幻小说不能算科幻小说,威尔斯式的科幻小说才是科幻小说。这是不对的。凡尔纳式的科幻小说对人类进步和科技发展的影响,至今也没有一种科幻小说创作形式能够完全取代。《小灵通漫游未来》的成功和至少中国大陆还没有一部科幻小说,包括叶永烈自己后来写的众多的靠近主流文学的科幻小说,能超过这部书的影响力,便是证明。当今,人们把科幻小说分为“硬科幻”或“软科幻”。其实,凡尔纳式的科幻小说并非当今提倡的“硬科幻”,而是一种“科普式”的科幻小说。这种科幻小说在历史上对推动科技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小灵通漫游未来》也是如此。
《小灵通漫游未来》是一种“科普式”的科幻小说。它是一系列以未来科技展望为特色的科幻故事,一部高水平的科普读物。这部科幻小说设计了一位心明眼亮、消息灵通的小记者--小灵通在未来世界的种种新奇见闻。小灵通受到读者的喜爱,经叶永烈授权,小灵通已经成为中国无线市话著名手机品牌,用户达七千多万。这本书,除了丰富的科学幻想外,也具有儿童小说的情趣,其中大人和儿童的形象纯朴可爱,易于为儿童理解和接受,情节也比较生动有趣,使儿童像听有趣的故事似地被牢牢吸引住。如今,“科普式”的科幻小说已被中国大多数年轻一代的科幻作家抛弃,连叶永烈在后来的写作中也不断向主流文学靠近,抛弃了这种给自己带来最大声誉和影响力的科幻小说写作形式。其实,笔者认为,科幻小说的创作形式应该百花齐放,不能用一种代替另一种。“科普式”的科幻小说有它的市场,是少年儿童喜爱的形式,也是对较近的科技展望感兴趣的部分成年读者喜爱的一种形式。科幻小说界不应抛弃和排斥这种对科技发展进行近距离展望的“科普式”科幻小说。笔者相信,科幻作家不只是可以在描绘几千年、几万年后的社会生活上做文章,也可以在以百年以内“可望亦可及”的科技展望上做文章,写“科普式”的科幻小说。这样的科幻小说,也是有相当大的市场和影响力的。
当然,“科普式”的科幻小说也有它的局限性和弱点,比如,容易过时,幻想性不够丰富,想象力不够强等。《小灵通漫游未来》便受到这种局限。由于《小灵通漫游未来》写于1961年,科学幻想构思显得不够新鲜,对人物着墨也较少,叶永烈自己也觉得“当年的一些科学幻想,有的现在已变为现实,所以读来总觉得幻想味还不够浓烈”。比如,小灵通前往“未来世界”,乘的是“原子能气垫船”。如今,气垫船已经很普通,从上海至宁波,从深圳到珠海,每天都有飞翔船往返。所谓飞翔船,也就是气垫船。当然,小灵通乘的以原子能为动力的大型气垫船,虽然还没有出现在世界上,但是,已经不很遥远了。小灵通手腕上戴的“电视手表”,已经变成现实。
小灵通在未来世界乘坐的“飘行车”,不仅能在地面行驶,而且能够在空中“飘行”。这种“飘行车”,在美国电影《第五元素》中,已经在银幕上“飘”来“飘”去。当然,电影中是用三维电脑动画拍摄出“飘行车”特技镜头,叶永烈二十多年前的科学幻想,起码已经被美国电影导演在银幕上变为现实。小灵通见到小虎子的“老爷爷”(曾祖父)下棋不戴眼镜,很吃惊。一问小虎子,这才明白:“他的眼睛不花,那是因为他眼睛里装了老花眼镜。镜片是嵌在眼睛里的,所以你看不出来他戴眼镜。我的爸爸的眼睛里也嵌着镜片,不过,他嵌的是近视镜片。”这种“嵌在眼睛里的眼镜”,如今比比皆是--隐形眼镜。
在《小灵通漫游未来》中,曾写及“未来市农厂”,在巨大的玻璃温室里,工厂化生产农产品。这样的“农厂”,如今已经有了。《小灵通漫游未来》中还有许多科学幻想,尚待21世纪实现。比如,天气完全由人工控制,晴雨随意,“天听人话”;天空上高悬人造月亮,从此都市成了真正的不夜城;家家都有机器人充当服务员;人的器官可以像机器零件一样调换,从此人“长生不死”……
现在重读《小灵通漫游未来》,最大的缺憾是书中没有写及电脑。电脑如今已经无处不在,到处引发智力革命。但是,小灵通居然在“未来市”没有见到电脑,这不能不说是极大的遗憾。
然而,这样的遗憾是可以弥补的。20年后,叶永烈写了《小灵通再游未来》,弥补了这些遗憾。以后,《小灵通漫游未来》和《小灵通再游未来》合成一部新版《小灵通再游未来》,在21世纪初发行仍受到热烈欢迎。
岁月流逝,叶永烈要重振旗鼓,再写一部如《小灵通再游未来》那样具有影响力的“科普式”科幻小说恐怕很困难了。但有谁借用叶永烈的“我的21世纪畅想曲”,也许还能写出另一部全新的《小灵通重游未来》来。笔者获得叶永烈特许,将叶永烈的这篇《我的21世纪畅想曲》全文照录,以期以“玉”引“钻”:
我关于二十一世纪的畅想甚多,分为“绝密”、“机密”与“非机密”三大部分。鉴于“绝密”部分涉及国防与尖端科技,无法在此细说;“机密”部分的个人创造性思维成分太多,在没有办妥“专利”申请手续之前,我也不便公诸于众;在这里,只能把其中的“非机密”部分透露若干: 在二十一世纪,天气预报将逐渐改为“天气协商结果报告”。因为人类控制了天气,明天要不要下雨,哪些地方下雨,什么时候下雨,要经过城市管理部门、农业主管部门以及体育运动委员会等共同协商。所以,气象台所发布的,将是“天气协商结果报告”。
“蜜蜂牌”袖珍式直升飞机成了城市中最受欢迎的新式“TAXI”,人们习惯于在阳台上或者楼顶上“招手拦机”。当然,“空中交通警察局”也就应运而生。
“智能型家用电器”——机器人成为“高档、耐用”商品。机器人保姆进入家庭,从此厨房间成了机器人保姆的天下,把家庭主妇从“马大嫂”(买、汰、烧)中解放出来。
“大哥大”变成了“小哥小”。“两豆塞耳”——那“豆”,就是“小哥小”的耳机。至于话筒,则装在牙齿里。人们再也不必手揿拨号,你只要报一下电话号码,甚至说一声受话人姓名,“小哥小”就会自动拨号。
纸质书几乎消失。由于书店里把“罕见”的纸质书列为“古籍”。家家户户都有一台书形阅读机——把光盘塞进去,就可以显示内容。只是为了照顾人们的阅读习惯,那阅读机的屏幕做成书的形状。当然,呼吁了多年未能解决的中、小学生书包太重问题,从此成了“历史”。因为未来的书包里,只装几片又轻又薄的课本光盘而已。
上小学、中学,再也不必背英语单词,也不必背历史年代,因为在人的头脑中可以安装“外脑”——记忆芯片,装进《英汉词典》、《辞海》、《大百科全书》之类。从此,学校所着重的是培养学生的理解力。
挂壁式电视机进入家家户户。电视机的薄薄的屏幕像一幅画似的挂在墙上。从此,在人们的客厅里再也见不到电视机柜之类的家具。当然,如果把挂壁式电脑屏幕安装在天花板上,你可以躺在床上“打”电脑。
看电视变成“主动式”。再也不必等到晚七时才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因为电视台的体制进行大改革,按类别分台。你摁了新闻频道的按钮,屏幕上就出现新闻节目。
抽斗式建筑开始流行。人们建造大楼,只造钢梁框架和轨道。一个个装修好的房间,可以像抽斗似的推进去。在一个地方住厌了,可以把“抽斗”用巨型卡车运到别处,塞进其他大楼的框架。于是,人们交换住房,如同在中药铺里把“抽斗”互换位置而已!
家家户户都有垃圾处理机。倒进垃圾之后,除了自动排出水份之外,会自动把垃圾粉碎并压缩成块。这些砖头似的“垃圾块”成了新型材料加工厂的最好原料。
●恐龙蛋引起的争议
《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这篇一万多字的科幻小说,描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中国科学考察队在藏族同胞的帮助之下,在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上,发现了许多恐龙蛋化石,内中有一枚最为奇特,在用软X射线透射时,居然发现蛋里有完整的蛋黄!于是,这枚极为珍贵的“柔软的恐龙蛋”被用高速喷气式飞机急送北京。中国科学院成立了攻关小组,以求从这枚恐龙蛋中复活恐龙!一位玉雕工人加入小组,运用丰富的剖石经验,利用石头的“走向”,成功地把恐龙蛋外的化石硬壳裂成两爿,取出了柔软的恐龙蛋;接着,一位富有经验的孵鸡老农加入小组,帮助确定孵化恐龙蛋的温度。经过整整四十五天,一条小恐龙竟然破壳而出!可是,谁都不知道小恐龙喜欢吃什么。一位藏胞加入小组,先是用牛奶,接着用小鱼,成功地养活了恐龙。那恐龙日长夜大,以至成了体重达一百吨的庞然大物,不时发出“啊——哈”的叫声。由于恐龙太重,变得精神萎靡,人们把它放入大海,恐龙顿时精神抖擞……中国科学家由此推论,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原本是海,叫“喜马拉雅海”。由于地壳的上升,海变成了山,而产在海边的恐龙蛋也就变成恐龙蛋化石。复活了的恐龙,成了世界最高峰沧桑史的见证人。
没想到,《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引来了一场科幻作家与科学家的一场争鸣。这场争鸣对于如何消除科学家与科幻作家间常出现的岐见有典型意义。
引起这场争鸣,最初竟是一本“小人书”!连这场争鸣的反方:恐龙专家甄朔南的孩子,都看了这本“小人书”,都非常喜欢这本“小人书”!这本“小人书”叫《奇异的化石蛋》,是根据叶永烈的科幻小说《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改编的,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1978年出版,印了五十万册!不料,这么一本“小人书”,被甄朔南看到,不以为然。他连叶永烈的原著都没有看,就凭这本“小人书”,便在1979年9月19日的《中国青年报》上发表文章,指责叶永烈的这篇科幻小说是“伪科学”的“标本”!文章对根据叶永烈原著改编的连环画《奇异的化石蛋》提出了十分尖锐的批评。这位恐龙专家在文章中写道:“恐龙蛋,至少已经有距今七千多万年的漫长岁月,高度钙化后,蛋壳上的气孔早已不能呼吸,作为一个卵细胞,已经失掉了所有的生命特征,怎么能与古莲子相提并论呢?根据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推论而设计出的幻想,已经背离了起码的科学事实。这样的幻想只能是魔术师手下的戏法,与科学幻想的要求是背道而驰的,因此也就谈不上什么思想性了。”
不久,叶永烈的《科学·幻想·合理》一文也在《中国青年报》上刊登,对甄朔南的观点进行了反驳。8月14日,甄朔南又发表了《科学幻想从何而来?——兼答叶永烈同志》。据说,叶永烈又准备了再辩论的文章。在中国科普创作协会第一次代表大会上,这对相隔两地展开争鸣的“正方”与“反方”相逢了。他们当面交换了意见。叶永烈说:“我了解了一下,支持我观点的人,多数是科学幻想作品的作者,支持你观点的人,多数是科学工作者。这说明我们之间的争论,不是两人之间的事,而是涉及到创作科学幻想作品的方向、路子问题。”甄朔南对此深表同意。接下来,两人在科学幻想作品应从科学事实出发,一定要包含科学内容等方面,谈得非常投机。可是,他们的分歧并没有因此烟消云散。甄朔南说:“幻想不是胡想,总得尊重已作了结论的科学论断。”叶永烈说:“幻想是今天的科学加合理的推理。它从现在的科学结论出发,但也可以不受你那个限制。正像《三国演义》与《三国志》一样,是有差别的。”甄朔南说:“你尽管幻想未来,但对过去有定论的,就不要再幻想了。”叶永烈说:“不,幻想有两种,一种是未来,一种是过去。历史上很多作了结论的东西并不可靠。化学上的定比定律一直争了七年,事实是科学的最高法庭。”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既友好热情,又执意不让。这场“口舌之争”在紧紧的握手之中暂告一段落了。
著名科普老作家贾祖璋先生在《科学24小时》1980年第一期上发表《科学与幻想》一文。贾老先生说:“前一时期,有人议论过恐龙蛋这类题材,我认为如果采取《爱丽斯漫游奇境记》那样的体例,幻想一个人到恐龙世界去旅行,遇见了各式各样的恐龙,看到恐龙怎样生蛋,蛋又怎样孵化,小恐龙又怎样生活成长,甚至穿插一些惊骇的情节,未尝不是一篇内容充实、丰富多采、生动可喜的作品。因为是文学的幻想,人尽可以到恐龙世界去;因为无数科学家对恐龙已经提供大量资料,也就尽可能在他们的基础上作出科学的幻想。”
十分有趣的是,叶永烈与甄朔南的争论,在1995年有了初步的结果。这时,离叶永烈写科幻小说《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快二十年了。河南奇石王国收藏馆馆主李广岭收藏了两千多枚恐龙蛋化石,内中1993年9月收藏的一枚“XL001”号恐龙蛋显得与众不同:掂起来似乎比别的蛋要轻:是一个叶永烈科幻小说中描绘过的“柔软的恐龙蛋”!这个“柔软的恐龙蛋”被送往北京,首先送到那位曾在1979年批评叶永烈的科幻小说的恐龙专家甄朔南手中。他在与叶永烈争鸣的时候,就对“柔软的恐龙蛋”持否定态度。这一回,当“柔软的恐龙蛋”真的送到他手中,他理所当然地又持否定态度。他的固执,使他坐失一次极好的科学发现机会。当这个“柔软的恐龙蛋”后来被送到北京大学古生物专家张昀教授手中,张昀教授与北京大学生物系袁生洪先生一起进行氨基酸测定,证明氨基酸的含量在0.5~1%之间。须知,蛋白质是由氨基酸构成的,而蛋白质是生命的基础。在“柔软的恐龙蛋”里存在氨基酸,就可能存在生命物质——恐龙DNA。于是,一场从“柔软的恐龙蛋”测定恐龙DNA的战斗打响了。许多中国科学家加入了研究行列,内中有中国科学院邹喻苹教授,北京大学生命科学研究院院长陈章良教授和副院长周曾铨教授等。1994年11月12日,他们从“柔软的恐龙蛋”里发现了恐龙DNA。这一消息,引起了世界科学界的普遍注意。这一消息,实际上也证实叶永烈在科幻小说《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中的预言:第一,确实存在“柔软的恐龙蛋”;第二,在“柔软的恐龙蛋”中存在恐龙生命物质。事实已经证明,叶永烈的科幻小说《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是科学的预言。事实给科幻作家摘掉了一位权威专家给他扣上的“伪科学”的大帽子。
●“惊险科幻小说”引起的争鸣
在爆发了关于《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的争鸣之后,紧接着叶永烈的一系列惊险科幻小说又引起了争鸣。
叶永烈注重在科幻小说创作中创新,他首先尝试将惊险小说和科幻小说相结合,写了一百多万字以公安部侦察处长金明为主角的“系列惊险科幻小说”,由公安部的群众出版社分卷出版,先后出版四卷,每卷印数都在二十万册左右,而且在《文汇报》、《羊城晚报》等连载,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连播,产生了广泛影响。
在中国,惊险小说是侦探小说、间谍小说以及各种情节惊险的政治小说、犯罪小说、国际阴谋小说的总称。惊险科幻小说,则是惊险小说与科幻小说两者的结合,既具有情节惊险的特点,又具有科学幻想的特点。
1979年5月9日至11日连载于《工人日报》的《生死未卜》,是叶永烈写的第一篇惊险科幻小说,此后,他在《少年文艺》杂志1979年7月号发表的《欲擒故纵》、在《儿童文学》杂志1979年8月号发表的《神秘衣》和1980年1月在《科学二十四小时》杂志创刊号上发表的《弦外之音》,都属于惊险科幻小说。这些作品在读者中产生的反响,使叶永烈意识到惊险科学幻想小说具有莫大的魅力,是一种悬念的艺术,它拥有极为广泛的读者。他受英国作家柯南道尔《福尔摩斯探案集》的启发,觉得与其东一篇、西一篇地写,不如集中塑造同一主角,形成惊险科学幻想系列小说。于是,他着手写以金明为主角的惊险科学幻想系列小说。在1980年2月18日《光明日报》上,叶永烈谈了自己的创作设想:“在新的一年里,我将把主要精力用在科学幻想小说的创作上。我很喜欢惊险小说,正在尝试把科学幻想小说与惊险小说结合起来,创作惊险式科学幻想小说,这是科学幻想小说创作中的新途径,还需要努力探讨。这种作品特别讲究悬念的运用,情节要曲折,幻想要大胆。我将创作一组以同一公安侦察人员为主人公而故事不同的系列惊险科学幻想小说”。
叶永烈的第一篇以金明为主角的惊险科学幻想小说是《“杀人伞”案件》,连载于1980年一至二期《科学与人》杂志;第二篇是《X3案件》,广州《羊城晚报》连载了这篇小说。这篇小说,曾被收入许多集子。接着,叶永烈又写出了短篇惊险科学幻想小说《奇人怪想》、《球场外的间谍案》,中篇惊险科学幻想小说《碧岛谍影》,惊险科学幻想电影文学剧本《归魂》与《国宝奇案》。在1981年元旦前后,叶永烈的四部以金明为主角的中篇——《科学福尔摩斯》(单行本名《暗斗》)、《鬼山黑影》(单行本名《黑影》)、《乔装打扮》、《纸醉金迷》,以及长篇——《秘密纵队》,分别连载于上海《文汇报》、广州《羊城晚报》、西安《西安晚报》、上海《科学生活》杂志和武汉《长江日报》。每部小说短则连载两个月,长则连载五个月。《文汇报》和《羊城晚报》都是发行量达一百万份以上的报纸。连载在读者之中产生广泛影响,使金明开始成为读者熟悉的人物形象。
这些惊险科学幻想系列小说的主角是金明。金明,在汉语中,与“精明”同音,即为人精明之意。他的外号叫“诸葛警察”。诸葛亮是在中国享有极高声望的历史人物,是聪明、智慧的象征。诸葛亮又名孔明。取名金明,这“明”字也含有取义于“孔明”之意。至于金明的主要助手戈亮,在汉语中与“葛亮”同音,也取义于“诸葛亮”。
以金明为主角的惊险科学幻想系列小说,与叶永烈写的《生死未卜》、《神秘衣》等作品不同,它是以破案为中心,严格地说,属侦探科学幻想小说或推理科学幻想小说。
从《“杀人伞”的案件》、《X3案件》、《奇人怪想》、《球场外的间谍案》、《乔装打扮》、《碧岛谍影》、《归魂》、《科学福尔摩斯》等作品中,可以明显看出《福尔摩斯探案集》的影响。渐渐地,叶永烈觉得柯南道尔的作品虽然十分惊险,但是,缺乏社会性。叶永烈很赞赏日本的社会派推理小说,逐渐加强他的作品的社会性。他写作的长篇惊险科学幻想小说《秘密纵队》,就注意加强社会性,着力写人物的命运,使作品具有鲜明的主题思想,而不是单纯追求惊险和追求情节曲折。这部长篇小说,印了二十五万册。叶永烈的另两部新的中篇惊险科学幻想小说《失踪之谜》和《诡计》,同样加强了作品的社会性,反映了社会生活的某一侧面。
叶永烈没想到,他对中国科幻小说创作形式的探索却引来了一场争鸣。这一争鸣,最初是在上海《文学报》展开的。1981年4月16日,《文学报》发表署名肖雷的《“繁荣”的另一面》。叶永烈读了之后,无法同意他对于中国科幻小说现状的看法。于是,在1981年5月14日《文学报》上,叶永烈发表了《也谈中国科学幻想小说的“危机”——与肖雷同志商榷》一文。1981年11月10日,《光明日报》“百家争鸣”副刊第一三○期,刊登祖宏辑《中国科幻小说存在“危机”吗?》,摘录了肖雷与我的争论:《文学报》今年4月16日刊载肖雷的《“繁荣”的另一面》一文,认为当前我国科学幻想小说“潜在着一种危机”,有些作者把创作科幻小说作为一条“避难就易的捷径”,“他们往往抓住一点并无科学性的幻想,就关在房间里设计故事,杜撰人物,其路子无非是当今比较时髦的“幻想”+“爱情”,或“幻想”+“惊险”。作者断定,这样的作品“其价值可以说连过去的一些鸳鸯蝴蝶、才子佳人还不如”。
叶永烈写了《也谈中国科学幻想小说的“危机”》一文(载《文学报》5月14日),对肖雷的观点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叶永烈认为,科幻小说创作中“幻想+爱情”或“幻想+惊险”的路子,“是无可指责的”,他列举古今中外的许多文学名著和当今一些中国电影,说明描写爱情和构思惊险的情节是文艺创作中的普遍现象,“文学创作如此,作为文学中的一个品种——科学幻想小说,何尝不可如此?”叶文还针对肖文的科幻小说作家“不敢正视现实或无能反映现实”的看法,提出相反的意见。他认为不论是英国的威尔斯,还是日本的夏树静子,无不以科学幻想小说的形式反映了现实。在我国,不少科幻小说具有鲜明的思想性、社会性。有些科幻小说看上去“远离现实”、“虚无缥缈”,甚至有点荒唐,实际上却寄寓着严肃的主题思想。叶文还认为,肖文的创作科幻小说是“捷径”的说法,是“看人挑担不吃力”。他指出,须知要想成为“科学幻想小说作者,不仅要有相当的文学素养,而且要有广博的科学知识。兼具两者的人,并不多见。他们创作时,案头堆满文学资料和科学著作,有时还要到科学部门、公安部门深入生活,往往数易其稿,“衣带渐宽”,所谓“捷径”并不捷,“避难就易”并不易。叶文还披露了科幻小说“繁荣”的另一面:科幻小说作者兼跨科学、文学两界,处境相当困难。在科学界,有人视科幻小说为末流;在文学界,有人则视科幻小说为“迎合一些读者好奇和要求刺激的心理”,不属文学范畴。所以在1978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评选时,科幻小说《珊瑚岛上的死光》获票在前五名之内,由于文艺界个别权威人士的反对,最后只能排到末位——第二十五位。因此,叶永烈希望,对于科幻小说这棵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幼苗,还是多给点热情的鼓励为好。如果文学界和科学界从两面夹击的话,这棵幼苗无以生存——这才是中国科幻小说面临的“一种危机”。叶永烈所说的中国科幻小说“如果文学界和科学界从两面夹击的话,这棵幼苗无以生存——这才是中国科幻小说面临的一种危机”,这话后来被不幸言中了!中国科幻小说在汹涌的批判潮中度过了漫长的艰难时期,至今也未完全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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