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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 风尘三侠，友爱交织的侠侣情仇

作者：纳兰_秋提交日期：2009-5-23 18:07:50

　　　　风尘三侠，友爱交织的侠侣情仇

隋唐交替的乱世，涌动一曲英雄的赞歌。风尘三侠的故事永恒的打动着人心。一个是少年英雄，壮志难伸；一个是风尘女子，风流决绝；一个是虬髯怪客，身负巨仇。李靖、红拂与虬髯客三人，乱世红颜，爱恨情仇，演绎了旷世的精彩与感动。风尘三侠，早就成了人们心中一种独特的情怀。千百年后，人们抬头仰望星空，许多历史大事都被滚滚黑幕淹没，唯李靖、红拂、虬髯客这段爱情与友情交织的侠义故事却依旧生动，熠熠生辉。也让后世之人深刻的懂得，所谓的侠义，就是知己相遇，生死相酬，从不会考虑附带的恶果。

李靖学艺

李靖生活在隋唐递变的末世。字药师，陕西三原人，英姿飒爽，侠义心肠，身上有一股子英雄气概。家世也颇不寻常，属于陇右豪族，与崔、王、卢、郑并称五大豪姓，祖上几辈人都是做官出身。他从小也受到良好教育，文武兼修，样样都出类拔萃，一旦大鹏同风起，必定震荡五洲，激扬四海。

这一切都拜他的舅父韩擒虎所赐。提起这位韩擒虎来，读者上帝一定不会陌生。当年隋灭陈时，就是此人亲手擒住陈后主的，隋文帝杨坚每每引此为快事，指着韩擒虎对大臣们说，你们看，这就是捉住陈国天子的人！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韩擒虎见外甥谈吐举止，非是寻常孩子可比的，将来必定会有大出息，因此没少花心思培养。

小时候，李靖顽皮，韩擒虎为了让自己的外甥练就一身娴熟的弓马刀枪的功夫，不惜施展苦肉计。

他对小李靖说，乖外甥，舅舅给你三个月的时间练习花枪，三个月后，舅舅站在校场上，两边耳朵上各挂一个小铁环，再把头发剃光，上面放一枚铜钱，你骑马飞驰而来，先用花枪挑下铁环，再用回马枪，挑掉我头皮上的铜钱，如果你枪法娴熟高超，舅舅自然无恙，如果你荒废了，舅舅这条老命就呜呼哀哉了！

小李靖一听，舅舅这是拿老命开玩笑啊，于是不敢怠慢，三个月的时间利用的磁磁实实的，一分一秒的功夫都没浪费。

到了考试当天，韩擒虎老将军当真剃光了脑袋，耳朵上挂着铁环，比女人带着的耳环还小，目的是测验精准度，光头上放一枚铜钱，特意打磨的薄如纸片，要不是勤学苦练，纵然挑掉铜钱，头皮也得刮下一块来。

小李靖身着戎装，周身谨慎利落，跃马抬枪，将浑身的本领和这三个月所练习的内容从容施展开来。

韩擒虎都惊呆了，只看自己的外甥花枪翻舞，银光点点，稍没注意，只觉得耳根火辣辣的疼痛，一摸铁环已然不翼而飞，耳朵并未伤害。

原来小李靖力道巧妙十足，先用猛力将铁环点断，再用巧劲，使铁环从耳中滑落，而不伤及耳垂。又一愣间，感觉头上冷嗖嗖的，一摸铜钱也被挑落，毫发无伤。这回马枪耍得精彩漂亮，惊龙回首，枪走直线，枪未到风先闻，呼的一声，一个高难度动作就完成了。

韩擒虎捋着胡子，大声呼喊，好小子！孺子可教！想到将来外甥可继承自己衣钵，心中既喜且慰，笑得合不拢嘴。

武功精彩绝伦，只是一方面，韩擒虎要将外甥打造成为一个全能军事家，不光能打仗，还要懂谋略，将早年间研读过的兵法、兵书翻弄出来，一股脑交给小李靖，让他饱读。

小李靖也有心成才，自此沉浸在兵书海洋，几年之后，烂熟于心，胸中韬略万千，只待亲历战场，实战演练。

闲着没事的时候，爷俩喜欢谈论兵法，韩擒虎用兵多年，既有实战经验，又饱读兵书，自然渊博得很，可是小李靖往往能跟他争锋激辩，说得头头是道。韩擒虎就对人说，现在能跟我谈论孙武兵法的人，只有李靖了！

将来，李靖登坛拜将，平江南，反击突厥，征讨吐谷浑，立下赫赫战功，堪称唐初的“战神”。贞观大帝为了表彰他的功劳，将他的画像挂到凌烟阁上，为二十四功臣之一，这一切都不开韩擒虎老将军从小对他的培养。

诗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李靖的功劳和战绩大概当得起这首诗，然而他的早年却十分蹭蹬不顺，壮志难伸。

长大后，李靖决定去长安闯荡。俗话说，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机遇多多，倘若遇到一个，前途未可限量。这也是至今许多人仍喜欢做“京漂”的原因。

长安途中，路过风陵渡口，李靖遇到了刘文静。

提起刘文静，大大的有名。他是李渊建唐的大功臣，与另一个功臣裴寂齐名，史称裴刘，但这两个人区别甚大。裴寂，彻头彻尾的李渊的人，而刘文静的背后却是英姿爽朗的李世民。

那是后话，暂且不提。此刻的刘文静空怀满腔的抱负，却得不到施展。人有没有本事是一方面，有没有用武之地是另一方面，刘文静就因英雄无用武之地而四处奔走。隋朝不用他，他也只好离开长安，没想到在风陵渡口遇到了前往长安谋事业的李靖。

两个人相谈甚欢，刘文静就劝李靖不要到长安去，天子脚下，污秽不堪，已没有干净、有本事人的立脚之地了。李靖哪里肯听，非要自己尝试一遭，见个成败，再另做打算也不晚。

刘文静执拗不过，就对李靖说，兄弟，我这话今天撂在这，凭你去闯荡，准碰个鼻青脸肿不可，不过话说回来，人生际遇不同，什么事只有自己做了，才最具说服力，我今天要奔太原去，投李渊父子，将来兄弟不如意，可往太原寻我！

说完，告辞走了。李靖一想也是，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于是奔长安而来。

到了长安，李靖修书一封，寄与司空杨素，恳请允其拜见。时间不长，杨素传下话来，请见。李靖异常兴奋，看来长安并非如刘文静所说的那样暮气横秋，天昏地暗，于是精心准备，翌日好去拜府。

第二天，旭日东升，霞光万道。李靖的心情似这朝霞一样，红火绚丽，充满了生机，充满了希望。他早早地来到杨府，将拜帖奉上，在府外门口毕恭毕敬的等候召见。

哪成想，左等也不来叫，右等也不来叫，大约过了四五盏茶的功夫，相当于现在的两三个钟头，李靖额头上汗珠直淌，显然等得时间长了，又渴又累，来时的一副精气神消耗殆尽，这才有杨府的下人过来喊进去。

李靖心中窝火，有心不进去，机会难得，但是进去吧，心里又绕不过这个弯来，你杨素既然号称爱惜人才，如何又让人等这么长时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一阵琢磨。不过一边想着，一边脚步已随着下人进得府来。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管它什么结局，且去闯来。李靖如此想，顿时恢复了自信，步履矫健，虎虎生风，像凯旋的将军一般。

红拂夜奔

进入杨府，李靖惊叹不已，好大的一座府邸，足有舅舅韩擒虎的家宅五六个那么大，一进又一进，大院套小院，仿佛到了皇宫，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到了会客厅，下人让在这里等候，他进去通告一声。李靖一看还等呀，真是侯门深似海，等就等吧，既然进来了，不在乎多等些时候。

又过了半个时辰，古代一个时辰相当于现代的两个小时，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也够可以的，李靖正百无聊赖呢，一群侍女簇拥着杨素出来了，杨素仰着半卧在胡床上，小厮抬着，慢悠悠地来到会客厅，慢慢的放下，慢慢的招手，下人不敢怠慢，知道这是要沏茶喝，忙跑到茶房去。

这群侍女年龄都在十八九岁，二十来岁，个个花容招展，堪称美女，可见杨素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的。

其中有一位穿白裹素的，手擎着红色的拂尘，仪态万方，秋波婉转，眸子里天然流露出一股子柔情蜜意，显得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她一随着出来，李靖第一眼就看到了，觉得新鲜可亲，盯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位女子也注意到来客，英姿勃勃，眼角眉梢都是英雄气概，与一般纨绔子弟天壤之别，因此也不免流露流连之情，怕别人发觉，多看了几眼，就将视线转移了，脸上红霞一片。

这位女子原是杨素从江南收买的歌伎，后来看她聪明伶俐，就让跟在左右，做了近身的侍女。她原姓张，名字不详，因喜好手执红拂尘，里外都叫她红拂，后人写关于她的小说传奇，都称为红拂女，是有名的风尘女侠。

李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但是一直在看红拂，欣赏了好一阵子，暂时忘怀了等待的痛苦，心想，今天事若不成，也不算白来，这位女子足慰此心！

这边下人已将茶水沏来，也给李靖稍带了一杯。李靖看也不看，只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杨素老儿抿了一口香茗，缓慢抬头，缓慢启唇，那个慢劲儿，要不是看他官大，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杨素老儿拽够了，眯缝着眼睛说，来客久等了，老夫老了，坐卧不宁，就这么歪着吧，来客莫怪。也不问来客姓名，说话有气无力的，当真小瞧人。

李靖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朗声说，现在天下方乱，英雄竞起，杨老司空身为朝廷重臣，不想收罗天下豪杰，扶危济困，却以如此的排场阵势，来迎接报效之士，实在令人不敢苟同！

言外之意就是，你这美女如云的排场，仰卧品茗的阵势，做给谁看呢，天下英雄岂会买你老匹夫的帐？快快收起这一套，老老实实做人，收拾乱局还未为迟晚。

杨素老儿不傻，一听此话，就觉得火药味十足，心中盘算，何许人也，竟敢出口不逊？终于将眼睁大，见眼前这个小伙子，气宇轩昂，正气凛然，若是与他计较，倒显得老夫不能容人，于是变脸一笑，谦虚地说，公子英雄人物，胆识过人，请近前谈话。

李靖也不客气，向前移了几步，杨素给他看了座位。一切都停当了，李靖了无挂碍，敞开胸襟，与杨素老儿海阔天空的吹起来。

吹了半天，从做人到做事，从治国安邦到天下局势，能说的全说了，杨素老儿频频点头，不时地停下手中的茶杯，惊诧的看着李靖。杨素老儿说，将来接替我的位置的人必定是阁下，但是现在我老了，来日无多，时不我待，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嗬！这老匹夫，费了这么大劲，他就这么草草地归结了。李靖听了，失望至极，热脸贴了冷屁股，非常灰心和尴尬，一句话也没说，黯然出府而去。

这番慷慨激昂的谈话，虽没有打动杨素老儿，却着实让红拂大开眼界，心中顿生倾慕之情。李靖离开的时候，红拂嘱咐身旁的小厮，让他询问李靖的详细住处，小厮乖滑，讨了赏头，假装着送李靖出府，顺便将住处打听好了，回来告诉红拂。

红拂记仔细了，犹自沉浸在李靖的一番雄谈阔论中，心想此等见识，若非英雄所为，绝不能有的，因此望着李靖离去的背影，痴痴的发呆，一种莫名的牵挂萦绕胸怀，此一去，英雄何往呢？

李靖回到客栈，怅然失落，莫非真如文静所说，这天子脚下竟是污秽不堪，英雄难以施展身手的？

苦捱时光，好不容易到了夜晚，月色昏黄，独对孤灯，又不免一阵唏嘘感叹，杨素老儿毕竟老了，英雄垂暮，自己振作尚且费力，何谈振作他人，长安此行差矣！倒是那位手执红拂的女子，像是听懂了我的话似的，不住地点头，不住地赞叹，应是一位知己。

李靖正在胡思乱想，忽觉得月色透过窗纱，隐隐的照进屋里，到处朦胧的月光与月色，让人心潮澎湃。何不开窗，让月色直照进来，再把一盏清酒，或许能将这莫大的烦恼暂时忘却。

于是，走近窗前伸手打开，谁知唬了一跳，原来窗外站定一人，身上披着紫红色的大氅，头上戴着阔边风帽，帽的前上方顶着一颗绣花蟠龙的英雄球，斜挎着百宝囊，这一身的花团锦簇，必定是个女子无疑。

李靖惊吓之余，立刻恢复了平静，没想到自己在长安人生地不熟，竟有人深夜来访，又不想是位女子，未作多想，只说，深夜来访，何故隐于窗外，不如进来一叙，我早就略备下薄酒，如不见弃，请进来一叙！

那女子飘然进来，摘掉风帽，声音婉转地说，我乃司空府上侍女红拂，今夜特来相投，请公子不要嫌弃！

李靖一听，朦胧的状态苏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细看，果然是她！烛影中，仍不失曼妙身姿，风情万状，莫可形容。李靖顿时傻了，这是唱的那出？我已见弃于杨素，何故又派人来相扰。

红拂看出李靖心事，不待他问，先解释说，我侍奉杨司空多年，也算得上经多见广，但从未见过公子这样英雄磊落，见识过人，英迈绝伦的人物，我不能做一辈子侍女，因与公子一见钟情，特来相投，望公子体谅我丝萝不能独生之意，想要依托公子这棵参天大树，以了平生之愿。

好一个大胆热烈的红拂女，竟如此直接的表白，不知要胜过婉转含蓄的女儿多少倍！李靖既惊且喜，早就知道这个女子堪称知己的，只恨无缘相识，没想到老天把她送到身边，岂有不怜爱的，因此也含情脉脉，深怀感激。

大概人在落魄中，最需要的就是情感慰藉，红拂此刻夜奔而来，正是恰当的时候。李靖想到偌大的长安城，几无存身之处，又无事业可言，正是人生之中最不得意的关头，红拂不嫌不弃，竟来剖白爱意，誓相追随，真是俗世中的一大奇女子！

不过，转念又一想，红拂太傻了，这么做太危险，若是被杨素老儿发觉，岂能饶恕？红拂看出李靖心思，满不在乎地说，公子不要担心杨素老儿，他现在不过苟延残喘，一天衰似一天，行将就木，不足畏惧，何况他府上侍女丫环，数以千计，偶尔走失几个，他不会往心里去的，公子勿忧！

李靖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将心放到原处，又不住地欢喜，想自己孑然一身，事业无成，漂泊无定，何敢奢想婚姻大事，没想到红拂竟使自己不再踽然零落，心中感激不尽，可是想到自己不能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又生愧疚之情，觉得对不起红拂一片深情。

冰雪聪明的红拂看李靖脸上悲一阵喜一阵的，就知道心里在做斗争，安慰说，我今既来投奔，早就是深思熟虑了，今后天涯海角，苦辣酸甜，我都诚心相随，永不变心，一片忠贞，苍天可鉴！

李靖赶紧将她拦住，将她深情地抱在怀中，从月光下移至屋内，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顾虑可言？

不过既没有父母之命，又没有媒妁之言，说出去不好听，但转念一想，要这些劳什子做什么，人家一个姑娘，大老远不顾一切非议的来奔，我何必讲究那些世俗情理？岂不是白辜负了红拂的深情厚意？

于是当晚二人同宿鸳鸯帐内，成就了一段旷世奇情。

第二日醒来，李靖和红拂恩爱异常，天地撮合的一对知音。道学家一定大骂他们是苟合之情，骂就骂吧，事实为证，他们之间是真爱，是旷古绝后的一段恋爱，道学家瞎了眼珠，可以去死！

李靖觉得长安没意思再呆下去了，就和红拂商量，去太原找刘文静。红拂深知丈夫是志向远大的英雄，于是不声不响将自己的积蓄拿出来，购买了两匹骏马，一些干粮，两人准备妥当，朝太原而去。

虬髯客生啖人肉

一路上风尘仆仆，不过二人正在蜜月之中，纵然苦涩也是甜的。这一天来到灵石，人困马乏的实在走不动了，急需一家客栈歇息。

二人找了一家小店，名曰：招福客栈。里面虽小，但干净利落，生意还蛮不错的。李靖浑身骨头架子都散了，红拂虽是女流，显然比李靖经折腾，一路过来，只是感觉口渴，身体倒不累乏。

他们在招福客栈住下，美美的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大清早，李靖精神恢复常态，去早市上闲逛。看见卖羊肉的，好久不见荤腥了，就感觉到涎水马上就要流下来，因此秤上一大块，买回客栈，向店家借来锅碗瓢盆，亲自为红拂煮羊肉吃。

原来古人也懂改善生活，写及此处，想到红楼梦中“红粉娇娃割腥啖膻”，不由感叹，好一幅美妙图画，现在红拂也要在老公的体贴下“割腥啖膻”了，心中涌起的幸福感，自然是外人所不能描绘的。

羊肉下锅，滚烫的开水煮着，利用这空隙，李靖到后院喂马，路过窗前，看见红拂正对镜梳妆，脸蛋红扑扑的，头发黑阵阵的，美丽动人。红拂抬头看见老公痴痴的看她，含羞地笑了，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彼此相视，一片春意荡漾开来。

红拂愉悦的哼起小曲，她本是歌伎出身，全国各地的小曲都能唱上几段，李靖一边喂马，一边听曲，不自觉被马咬了手，急忙缩回来，不甚严重，只是一排红印子，红拂扑哧一声笑了，赶紧过来看，发现没事，才放心了。

不一会儿，羊肉飘香，满院满街都是，李靖若不是志在疆场，而是想当一名厨子的话，恐怕世上也少有其对手。

正准备吃呢，有一个中年汉子进来客栈，径直奔羊肉锅走来，此人大大咧咧的，除了胡子，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这位的胡子，密而麻，多而乱，黑而油，一根一根蜷曲着，连鬓络腮，大可参加世界胡髭锦标赛，夺个冠亚军也不在话下。

这位虬髯客，衣着邋遢，不是骑马而是骑驴，进客栈后，将驴拴在桩子上，从驴身上拿下来一个骆驼皮囊，摇摇晃晃的走过来，腰中还插着一把匕首。大概他是循着肉味儿而来的，也是一幅不知肉味的模样。

不过，因为要过羊肉锅那边去，必须穿过红拂的屋子，就在此时，虬髯客的注意力立刻从羊肉转移到红拂身上。

红拂此时已从后院拴马处回来，歪在床上，等着大快朵颐呢，没想到一位莽汉突然来到自己的床边。这位虬髯客紧盯着红拂，一句话也不说，目中不知是凶光还是色光，红拂的心中突突的跳个不停。

李靖也发现了，觉出来者不善，因此直盯着虬髯客，看他想干什么，如果胆敢出手不逊，李靖飞起来一脚，大概能把虬髯客踢倒。

情势剑拔弩张，红拂早先闯过江湖，见这等阵势，若是发生冲突，恐怕双方都讨不到好处，不如握手言和，探清来者的意思，也好思想对策。于是挽好秀发，款款大方地说，贵客尊姓大名？

虬髯客粗声怪气的回答，我姓张，人们都称我为虬髯客。

红拂一听，呵呵一笑，和颜悦色地说，太巧了，我也姓张，看起年纪来，当称你为兄长，兄长在上，小妹这里有礼了！说罢，倒身下拜，就行兄妹之礼。

虬髯客原意并非想非礼红拂，只是自己长久走江湖，淡忘了儿女私情，今天见红拂长得动人，不禁心生怜爱，又为人豪爽直率，才有了唐突知举。他见红拂如此说，不但不责怪自己粗鲁无礼，反而尊为兄长，心中叹服，急忙起来，抱拳还礼。

虬髯客说，我在家中行三，妹子可呼我三哥；红拂说，我在家中为长，三哥可呼我一妹。虬髯客哈哈大笑说，没想到平生浪迹天涯，今日竟得以结识一妹，真是三生幸事，为兄的真是高兴至极！

红拂忙将李靖引见，彼此惺惺相惜，一见如故。

这时候，羊肉煮得了，李靖又出去买来胡饼和烧酒，三人围坐炉旁，伴着肉香酒香，映着一盆旺火，美美的大饱口福。虬髯客四海漂泊，孤苦无依，今天感到莫名的温暖，大慰平生，故拔出匕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豪气干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羊肉早已吃尽，只剩下一盆味道鲜美的羊肉汤。虬髯客豪饮千杯，了无醉意，转回身将皮囊打开，从里边掏出一颗人头和一幅心肝来。然后将人头放在锅里煮了，用匕首将心肝切成碎片，放在嘴里大口咀嚼，又不时舀一口羊肉人头汤来喝。

这一幕看的李靖和红拂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虬髯客知道他们惊讶，仰天长啸，快意地说，被我啖食之人，乃是天下第一负心之人，我含恨十年，就为今日能吃他心肝，才能消解心头之恨！

虬髯客吃罢仇人的心肝，用袖子擦了擦满是血迹的嘴，对李靖说，我看贤弟气宇不凡，不愧为英雄大丈夫，一妹有你这样的佳婿，肯定会心满意足的，但不知贤弟路经灵石，要去何处投奔？

李靖说，小弟从长安来，原想到长安谋一份功名，没想到杨素老儿轻鄙天下英雄，不肯重用，因此含恨要投奔太原，我有朋友名刘文静者，效力于唐公李渊，此行即是前去会他，通过他的引荐，或许能得偿所愿。

虬髯客说，嗯，长安肯定去不得，杨素老儿垂垂老矣，行将就木，已经闹腾不了几天了，方今天下大乱，群雄竞起，纷纷要自立为王，我略懂些望气之术，发现太原上空有王者之气，也想去看个究竟，你我正好同行。

李靖说，好啊，求之不得，正想与兄长彻夜长谈，议论天下大事。

虬髯客哈哈大笑，豪气逼人，对李靖夫妻说，为兄还有要紧事没干完，一路恐怕不能相陪，三天之后，晌午之前，你我三人在太原城外汾阳桥头相见，不见不散。说罢，将骆驼皮囊重新挎在驴身上，匕首入鞘，翻身上驴，疾驰而去。

李靖感叹不已，真大侠客，神龙见首不见尾，身世定是非同一般的。他们收拾了残羹冷炙，早早安歇，翌日清晨，跨马飞驰直奔太原。

这位虬髯客何许人也，何等身世，皆不知其甚详。历史上也没有其人其事的确凿记载，只见诸传奇中，大概是后人望风捕影杜撰的。但有多少历史故事不是杜撰的呢？只要杜撰的合理精彩，不必苛求符合史实。

李靖与红拂这对乱世情侣，再加上这位慷慨悲凉的虬髯客，风尘三侠的形象跃然胸中脑海，历史固然讲究厚重，但读者上帝一定会为这段空灵、飘逸、脱俗、超尘的爱情和友情的往事大受感动。它是没依据，没史料佐证，可它的故事本身，拥有不可抗拒的魅力。

虬髯客，一个乱世奇侠，结识了伉俪情深的李靖夫妇，情味相投，结为至交，双方何曾计较过，你李靖是毫无背景的毛头小伙子，你红拂是曾为歌伎的风尘女，你虬髯客是杀人不眨眼，喝人血，啖人肉，不知身世的大魔王，有考虑过这些吗？没有！

反思现代人谈爱情、交友情，先要看对方背景，又要看对方财富，挑来选去，爱情友情搞出来，铜臭味十足，缺少了人情味，大为不妥。

闲话少说，三日之期马上就到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

报效唐朝

到了相约之期，李靖和红拂早早赶到汾阳桥头，找了一家邻近的酒家，一边歇息一边等待虬髯客。

只饮了一盏茶，虬髯客就到了，一定是走得急了，连胡子上都落满了烟尘。三人见面说了会子闲话，天将过午了，一起朝城里走去。

城里真热闹，车水马龙，商业繁华，若不是亲眼看到，真不敢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乱世。李靖向人询问刘文静的住处，有人指点给他。原来，刘文静在太原混得不错，李渊父子都很重视，城里城外名头响亮，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大谋士。

找到刘文静以后，李靖就说，悔当初不听兄长之言，以致长安受辱，今日特来投奔，惭愧之至。刘文静说，哪里的话，兄弟的本领十倍于我，杨素老儿垂老昏聩，不能重用兄弟，乃是朝廷损失。

虬髯客插话说，隋朝气数已尽，王者之气尽在太原上空，据某预料，李渊父子当得天下，李靖贤弟不被杨素老匹夫重用，倒是大大的福气！

刘文静说，对呀，这位英雄言之有理，兄弟既来之，则安之，待明天我为兄弟引荐。当夜就宿在刘文静家，夜里英雄聚首，高谈阔论，天将晓时才各自散去。

次日，老早刘文静就出去了，待李靖、红拂和虬髯客醒来，刘文静已经回来，说李渊爱惜人才，今日请过留守府一叙。

几个人到了留守府，李渊早就备好了香茗，恭候多时了。众人一看，李渊穿着便服，宽衣大袖，软帽布鞋，温文可亲，哪里像个拥兵起事的人。

初次见面，谈得不是很深，但彼此都留下好感。李靖看李渊，神采飞扬，绝非久居人下者；李渊看李靖，英姿挺拔，英雄气概，心里喜欢的很。

出来后，虬髯客就问刘文静，二公子李世民怎么不在当场？刘文静说，公子有事外出，英雄若想相见，改天再说吧。过了几天，刘文静说李世民回来了，并约定明天在城外“玄都观”相见。

第二天，李靖一行人等来到玄都观。这里香火鼎盛，游人如织，观内树木蓊郁，古刹森严，大殿内供奉三清，钟磬袅袅，余音绕梁。

正陶醉呢，李世民到了。下马后，长揖并说，众位海涵，我来晚了。众人见他神清气爽，龙行虎步，顾盼生雄，正如朝霞一样，勃然焕发。

他们选择了一处苍松翠柏掩映之处，当中有一个大石桌，周围是石凳，正好五个。落座后，四个男子汉加上一个女中豪杰，开始倾心交谈，又有小道士送来素酒几坛，几个陶制的酒杯，都斟满了，边喝边聊。他们开怀畅饮，谈古论今，抒发壮志，不觉日已西斜。

这时候，虬髯客提出来，要与李世民对弈一局。李世民慷慨应战，结果虬髯客不是李世民的敌手，败下阵来。虬髯客仰天大笑，举杯豪饮了三大杯。李世民也意兴高昂，陪饮了许多。

虬髯客指着李靖对李世民说，李靖可助公子成就大业！说罢，纵声长啸，声震四野，又语气慨然地说，此地有真龙天子，我当另求发展！众人都不明白他说什么，见他虬髯直立，豪气盈胸，深受感染，也不禁雄心飞扬。

李世民留他们在太原多住几日，以便敞开心扉，加深交情。这段时间，李世民多次邀请他们过府相叙，但虬髯客每每让李靖独自前往，自己却跑到太原城里四处闲逛，红拂也没事做，只练习剑术。

时光荏苒，眨眼两个月过去了。这天他们正在闲聊呢，忽然刘文静跑过来说，杨素老儿死了。李靖听了，不禁感叹，英雄老矣，想当初杨素老儿是何等的英雄威武，没想到也有今天，可惜！可惜！

虬髯客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兄弟此言差矣，杨素老匹夫这些年，作威作福，没干多少好事，大隋朝灭亡了，此人难逃其咎，更何况老儿昏聩，仍握住权柄不撒手，忒意的恋栈了，多少英雄人物，进退失路，都是此人的不是！

李靖一听也有道理，就对虬髯客说，杨素老儿一死，兄长有何打算？虬髯客说，我要回长安办些事情，不便透露，不能留在这儿陪兄弟和一妹了，我看李世民还有事情要交待你们，我也不想过问，就此作别吧！

转身又对红拂说，一妹，李朗是英雄男儿，前途未可限量，只是目前不逢其时，需要忍耐，我料定我们在长安还要相会，你们在那又没有住的地方，我先回去为一妹置一处宅子，也好将来落脚，你们到了长安，就到镇安坊找我。

说完，骑上驴走了。大侠为人，说话从不拖泥带水，办事从不瞻前顾后，这份豪气，这份胆略，这份心肠，让人钦佩得五体投地。红拂十分不舍，怎奈虬髯客去意已决，也只好随他去了，遥望背影，泪水悄然滑落。

果然不出虬髯客所料，这边他刚一走，那边李世民就派刘文静来请李靖过府议事。原来杨素老儿一死，李渊准备伺机而动，一边以防范突厥为掩护，扩充自己的地盘，一边又让李世民和刘文静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李靖过来后，李世民开门见山地说，如今杨素老儿已死，天下大乱，正是我们起事的好时机，长安城是首善之区，必取之地，需要有人过去搜集情报，打探形势，以做到知己知彼，这个重任就交给李靖兄弟了，我已花钱为你在长安买了一个长安功曹的官职，官虽不大，职责却不小，李靖兄弟暂时委屈一下吧！说完拍了拍李靖的肩膀。

李靖说，士为知己者死，只要能帮助公子成就大业，官职大小何足挂碍，到了长安一定尽心尽力，不辜负公子厚望。

两人都非常激动，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臂，眼神中充满了志同道合和胜利在望的光芒。此番君臣际会，正如文王之访姜尚、刘备之会诸葛，将来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回来后，夫妻二人打点行装，带足了盘缠和干粮，马不停蹄的返回长安。这次二入长安与上次不同，上次空凭着一腔热血而来，毛头小伙子，不知艰难，不畏世事，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这次却是有要务在身，既投明主，当效犬马之劳，有了目标，有了后盾，做起事来当然就有底了，再苦再难，也心甘情愿。

长安城就在脚下，李靖没有去报到，而是带着红拂直奔镇安坊而来。

到了虬髯客临行时细细嘱咐的地方，只看见一堵高墙，方圆足有十几里，临街道有一个破旧的小门，红拂上前叩打门扉，时间不大，就听有老者应声。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露头出来一个穿戴整齐的老仆，红拂说明来意，老仆诚惶诚恐的说，三郎令老奴在此等候二位多时了，快往里边请！

进到院中，原来别有天地。花木葱茏，中间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通向花木深处。老仆领他俩沿着小径往里走，大约有一袋烟的工夫，愈走愈宽，来到一座大宅子门前。院墙高耸，皆是青砖垒成，门楼威武，两扇黑木大门挡在眼前。

老仆推开大门，引李靖和红拂进去，他俩突然感觉到眼前一亮，比起前院又大为不同。这个院子像是一个大花园，园内树影婆娑，花影扶疏，蜂蝶飞来飞去，让人忘掉俗世忧愁。雕梁画栋，拱瓦飞檐，富丽堂皇，更有数十个年轻美丽的婢女排列在廊檐之下。

李靖和红拂走进大厅，早有婢女打起珠帘，里面古玩珍宝、名人字画应有尽有，他俩都看呆了，越发惊诧虬髯客的来历。

心中疑窦难解，这是几位艳婢走过来，伺候李靖和红拂先后沐浴更衣。一路风尘颠簸，确实疲乏得很，今天难得有此待遇，岂有不尽情享受的。待到精气神都恢复了，方才又回到大厅落座闲聊。

骑了几天的马，惹了一身的灰尘，这般时候，洗净了灰尘，扫净了疲乏，又捧上婢女沏来的一杯香茗，何等幸事！正美呢，就听侧门处有人朗声大笑，随后有一人以宏阔的嗓音说到，贤弟、一妹别来无恙，愚兄到了！

说着话，虬髯客穿门而过，飘然来在李靖和红拂的近前。他俩定睛一看，哎呀，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暂别几日，竟然变了个人似的。

李靖建立奇勋

读者上帝有疑问了，李靖和红拂见虬髯客出来为何如此吃惊不已。

因为前后反差太大了。虬髯客最初出场的时候，读者上帝头脑中大概有个印象，骑一头瘦驴，上面挎着骆驼皮囊，腰间斜插匕首，长得其貌不扬，连鬓络腮的胡子，眼中吐露凶光，还不讲卫生，浑身上下油污遍布，就好像影视作品里的土匪一样。

而从侧门出来的这位虬髯客却大相径庭，周身上下一派富家员外的打扮，头带青黑色的乌纱帽，身穿紫色锦袍，上面花团锦簇，沿边刺的走兽飞禽，足下蹬一双虎头富贵靴，春光满面，眉目含着慈悲，给人的感觉与初次相逢时判若两人，如何不叫人心生惊讶？

彼此见过礼，自然欢喜非常，叙谈分别后的种种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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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了不大一会儿，大家都感觉饿了，虬髯客一摆手，奴婢们穿堂度室，鱼贯而来，手上擎着托盘，盘子上端的是酒馔菜肴，各色山珍海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想得到的，都齐备了，更有那今生今世绝少见到的，如今也开了眼界。

眨眼的功夫，桌子上摆满了，三人举杯，又是一场痛快豪饮。边饮边聊，下边还有歌伎奏乐起舞，菜肴之丰盛，场面之盛大，不逊于王侯之家。

酒足饭饱之后，虬髯客命下人抬出来二十口大箱子，统统摆在大厅上，又有一些文簿和钥匙，指着这些东西跟李靖说，现在天下大乱，群雄竞起，愚兄本有心逐鹿中原，建立一番功业，但在太原见到李渊父子后，见两人气度恢宏，英姿焕发，愚兄自叹弗如，只能退而求其次，箱中所有，尽是我历年所藏珍宝兵书，本想作为图谋大业的根基，现在没有必要了，转奉与贤弟、一妹，以助将来建立奇功！

李靖一看，哪里肯收，正要坚辞拒绝，虬髯客把手一挥，又说，愚兄向来识人不错，贤弟身负奇才，将来必定位极人臣，一妹独具慧眼，患难之中认准贤弟，倾心相随，成就人间一段爱情佳话，如今真命天子即将兴兵而起，到时风云际会，龙腾虎啸，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绝好时机，这是愚兄一点心意，希望贤弟勿却！

李靖还要推辞，红拂用眼神示意不要了，不要拂了人家一番好意。等虬髯客把话说完，红拂急着问，三哥把这些留给我们，那么你意欲何往？

虬髯客淡然一笑，捋着弯曲的胡须，眼神飘渺，感慨地说，一生萍踪絮影，飘泊无定，从此后天涯海角，也未可知，此后十年，贤弟、一妹你们倘若闻说东南海上有异闻，就是愚兄的得意之作！那时候，贤弟与一妹可以洒酒东南，遥相祝贺，足矣，也不枉你我兄弟、兄妹一场！

说完，不等他俩反应，转身从侧门出去，一会儿回来，又换上了初次相逢时的那套行装，拱手向李靖和红拂道别，说了声珍重，来到外头，飞身上驴，扬鞭而去，竟似一阵旋风似的。

李靖夫妇无限感叹，热泪盈眶。真天地间一大丈夫也！视千金如粪土，重情重义，哪怕是萍水相逢，只要彼此合得来，也能披肝沥胆，赤诚相待。

虬髯客走了以后，红拂拉着李靖查看这些箱子，用钥匙打开，大厅内立刻金碧辉煌起来，金光闪闪，银光熠熠，黄金白银装得满满的，珠宝玉器不计其数。

另外有两个大箱子，里面装的是书本，李靖走过来翻开，如获至宝，原来是一些虬髯客珍藏的兵书、天文术数一类的书籍。

李靖不住的唏嘘，人生大起大落实在太刺激了，恍然若梦。昨天还为壮志难伸愁绪萦怀，今天竟一夜暴富，堪比王侯。人生啊，当真是一场游戏。

翌日，李靖跑去长安县报到，开始走马上任。功曹是个芝麻绿豆一样的小官，不过官小任轻，有许多闲余时间，可以研读虬髯客留下来的那些珍贵兵书，加上原先舅舅韩擒虎教的，李靖渐渐融会贯通，心中韬略纵横，将来带兵的时候，总能战胜强敌。

李渊在太原起兵后，很快就攻克了长安，建立了唐朝，年号武德。李靖终于得以归到李世民的帐下，南征北剿，东挡西杀，平生所学的兵法韬略发挥得淋漓尽致，令敌军闻风丧胆，望风披靡。

武德四年，李渊决定铲除盘踞江南的军阀萧铣，任命李孝恭为行军总指挥，李靖为行军副总指挥，坐镇夔州，待机而动。九月，长江流域瓢泼大雨，十几日不止，江水猛涨，波涛险恶。

李靖当机立断，认为兵贵神速，亲自率领两千多艘战船，顺江而下，直捣萧铣老巢。萧铣认为唐军不敢在雨季东下，把主力调离防线，到别的地方屯田去了。没想到李靖出其不意的攻到了，萧铣仓促应战，江陵危急。

萧铣在江陵城负隅顽抗，等待屯田的援兵赶来救援。但敌众我寡，只好放弃江陵的外城和水城，难以计数的战船也放弃了。唐军大喜，但李靖却说，这些战船不能要，让它们顺水而下，萧铣的援兵看了，就以为江陵城破，不再增援了，我们就能攻克此城。

果然，萧铣的援兵看到江南的战船顺江而下，船上空无一人，就知道江陵城不保，无心再来增援。这边萧铣左等援兵不到，右等不到，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只好开城投降。最后被押解到长安，斩首了账。

其后又征讨江淮地区农民军首领辅公祏的反叛，先用老弱残兵诱敌，然后设计埋伏，重创了辅公祏的军队，最后辅公祏在丹阳被斩首，江淮平定。

李靖在唐朝统一江南的过程中，居功至伟，被李渊父子视为战神，委任为兵部尚书，扬州都督府长史，与李孝恭一起坐镇江南。

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爆发，李渊倒台，李世民当上皇帝，改元贞观。

贞观三年，李世民任命李靖为行军总指挥，征讨东突厥。贞观四年，李靖再出奇兵，仅带领三千精锐，在漠漠夜色中，长途奔袭颉利可汗的王庭。颉利可汗以为唐朝倾全国之兵来攻，吓得魂飞魄散，撒丫子就跑，一下子跑了千里多远，才发觉是虚惊一场。

李靖此一役收复定襄，捷报传到长安，李世民激动得差点落泪，不无感慨地说，当年汉代大将李陵以五千步卒血战匈奴，虽败犹荣，今天李靖以三千骑兵就能威振北方，实在是闻所未闻。

颉利可汗一看不是李世民的对手，就寻求和解，表示愿意亲自充当人质。但狼子野心，朝令夕改，实在难以让人相信，为了彻底铲除后患，李靖建议李世民，不要听信颉利的花言巧语，应该彻底打败他，让他无力再起。

李世民深以为然，但为了表示诚意，仍派遣使者前往东突厥，商量具体事宜。李靖引一万精兵悄悄尾随。当使者和颉利可汗虚情假意的握手言欢之际，精兵突然杀出，杀得颉利可汗措手不及，被唐军俘获，东突厥从此一蹶不振。

回到长安，李世民举行盛大宴会，为李靖庆功。酒席宴上，李世民翩然起舞，李渊老手捧琵琶为之伴奏，举国欢腾。

然而就在此时，御史大夫萧瑀上书弹劾李靖，说他虽然功高盖世，但在破敌之后，没能把突厥的珍宝妥善搜集，从而导致战果散失。言外之意就是，那些突厥的珍宝被你李靖独吞了也未可知。

李世民为此责备了李靖，李靖一时负气，索性托称患有足疾，隐居在长安城西四十里外风光明媚的羡陂山麓，与红拂悠游林泉，过着自由闲散的生活。

贞观九年，青海境内的吐谷浑王国制造事端，可汗慕容伏允起兵犯边，烧杀抢掠。李世民再次起用李靖，任命其为西海道行军总指挥，率领五路人马直逼吐谷浑。

此时的李靖已是六十五岁高龄，原本决意归隐林下，不再过问政事，而且此时红拂身子不好，病体歪歪的，李靖不忍离她远去。红拂识大体，重大义，劝老公以国事为重，不必牵挂自己。因此李靖才再次出征，也算最后尽一尽为臣的责任。

大军来到青海，吐谷浑可汗不敢跟李靖交锋，他一面向草原深处逃去，一面派人点燃了大草原，坚壁清野。李靖兵分两路，展开钳形攻势，穷追猛打，丝毫不给吐谷浑可汗喘息的机会。

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被撵得狼狈逃窜，一路上败仗连连，最后无奈之下，逃到大非川，后面就是茫茫瀚海沙漠。慕容伏允死不悔改，向大漠深处逃去。

唐军在大非川汇合，翻越积石山，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将吐谷浑军队全歼，慕容伏允走投无路，自缢身亡。

这就是李靖平南、扫北、征西的英雄事迹，李世民号称“天可汗”，这里面李靖功不可没。

遥贺.酒杯东南倾

西征吐谷浑回来，李靖又陷入了麻烦。

在追剿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的过程中，盐泽道总管高甑生延误军机，李靖向来军令如山，不徇私情，将他以军法论处。谁知得罪小人，回朝之后，高甑生竟诬蔑李靖谋反。此外，李世民指派跟随李靖学习兵法的大将侯君集也抱怨说，李靖对朝廷有二心，不肯将其兵法韬略悉相传授。

对于第一件事，李世民展开调查，发现纯属子虚乌有，一点证据都找不出来，一怒之下，将高甑生流放边疆，并对李靖表示歉意，好生安慰了一番。

第二件事，李世民亲自跟李靖谈话，询问侯君集所言是不是属实。李靖心中没有私情，坦然相告，皇上，我教给侯君集将军那些兵法韬略，足以定国安邦，教多了未必是好事。李世民不明其中深意，也未作深究。

后来，侯君集拥立太子李承乾谋反，欲图刺杀李世民，阴谋败露后，李世民将其处斩，这时候，李世民才明白李靖的一片良苦用心，李靖早就知道侯君集心怀不轨，因此才不肯将兵法倾囊而授。

虽然两次事件都没有难为李靖，但他已感觉到官场险似战场，甚至超过战场。在战场上，怀抱令旗，指挥杀伐，与敌人面对面地交锋，藏掖不了什么。而在朝中，争权夺利，不同的朋党相互攻讦倾轧，阴谋迭出，险象环生，稍不留神，就可能成为残酷的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尤其是现在，皇帝老了，太子又难以服众，几位皇子纷纷培植私人力量，将来势必有一场凶杀恶斗。

李靖不愿因卷入政治阴谋，因此再次恳请归隐羡陂山，回到红拂的身边。李世民十分不舍，真诚挽留，怎奈李靖去意已决，也只好放他回去。

李靖回到羡陂山，见到仍在病中的妻子红拂，又欢喜又心疼。欢喜的是，自己远征吐谷浑，身涉险地，几次出生入死，竟能活着回来与妻子团聚，毕竟老天有眼，没让我们生离死别；心疼的是，红拂也是一位女侠，胆略豪气皆在男子之上，没想到长年奔波辗转，竟失于调养，终成大疾，伉俪情深，怎不让人心疼？

从此，李靖守着爱妻红拂，在这羡陂山中，伴着鸟语花香，清风翠竹，袅袅梵音，优游终日，连亲戚朋友都断了往来。

每日里，李靖很早起床，以年逾古稀的高龄上山采摘草药，回来捣煎熬煮，亲自喂红拂吃下去，照顾得无微不至。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然清贫，倒也快乐逍遥，如果红拂没病，或者病好了，那神仙也要羡慕这对美眷了。

山中无岁月，不知过了几月几旬，这一天，李靖从高山采药回来，还没等筛选挑拣呢，就见有御使飞驰而来，到了近前，躬身施礼，并言说，有恩旨到，皇上十分想念卫国公，请明日上朝一叙。

李靖接了旨，忙请御使到屋里喝茶，御使不肯，不住地嘱咐明天不要耽误了，略坐了一会儿就骑马去了。

李靖就跟红拂商量，红拂说，想当初我们与三哥一起投唐，屈指算来，二十多年了，三哥至今不知所踪，你我也都老了，听说皇上身体也不好，大概是念顾着旧年的情义，让你过去怀怀旧呢，没什么要紧的，只管去，别惦念我。

李靖点头称是，人老了嘛，容易怀旧，就连自己在采草药的时候，也止不住想起从龙起事，南征北剿的往事，帝王也是人，尤其是李世民英雄情怀特浓，近来又有不少烦心事，大概是想老人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靖穿戴整齐，就进城来了。长安城真是繁华，辐辏云集，商贾穿梭，这都是李世民创下的治世啊。李靖一边感慨，一边催促马车，没用上多少时间，皇宫就到了。

不过，还是来晚了，因为皇上和文武百官已然议事了。黄门官一看卫国公到了，忙扯着嗓子喊，卫国公李靖，到——

李世民一听，喜出望外，原本以为李靖老了，来不了，因此心里老一阵失落，没想到毕竟还是来了，忙说，快，快，把卫国公搀上来！

李靖缓慢上殿，早有太监奉命看了坐。李世民不住地上下打量，见李靖两鬓斑斑，苍老了许多，不禁感慨，爱卿啊，两鬓星星，你我都老了。

李靖说，皇上正当壮年，何谈老字，倒是微臣，吃喝都没心思，懒动懒思，终日没精打彩的，恐怕是真的老了。

李世民说，想当初爱卿只带三千精锐，长途奔袭颉利可汗，扬我国威，是何等的英勇神武，如今胡须一捧，老态龙钟，怎不叫人感叹，平定江南，北逐突厥，西征吐谷浑，都是爱卿的功劳，我到什么时候也忘不了，没想到，人什么强敌都可以战胜，唯有这岁月二字，回天乏术！

李靖说，岁月催人老，谁都无能为力，只好听之任之，老臣适才从长安城中经过，发现不少南蛮，还有西域打扮的人，莫非边疆又有战事？

李世民哈哈大笑，如今四夷都奉我为天可汗，万国来朝，何言战事？今日正是进贡朝奉的日子，爱卿看到的都是来自南蛮、西域的使者和客商。

李靖说，哦，可有新鲜事？也让老臣开开眼界。

李世民说，正有一件新鲜事，我刚听到一半上，爱卿就姗姗来迟，现在正好让那南蛮使者从头讲来，我与爱卿分享！

南蛮使者一听，忙从头说起。原来李世民开创贞观之治，四海升平，五洲平静，唯有东南大海之上，扶桑国战乱不止，忽有一日，有人率领海船千艘，甲兵十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杀入扶桑国，处死国王，止住战乱，然后自己称帝，建立新朝。

李世民听完，颔首对李靖说，化外之民，难得止住杀戮，不再流血，也算是扶桑小国的福气，爱卿啊，这等事够新鲜吗？

李靖心里怦然一动，听皇上问他，忙回答说，新鲜，太新鲜了，老臣空活了七十多岁，竟投一次听说这等奇异的事，这个领袖也必定是个英雄人物！

李世民点头称是，然后又扯了点闲事，就罢朝了。临别的时候，李世民拉着李靖的手，伤感地说，爱卿啊，有空常来坐，以后你我君臣见面的机会恐怕会越来越少了。说完老泪纵横。李靖颇为感动，也哽咽不止。

回到羡陂山，未曾进屋，李靖就欢喜地说，好消息！好消息！三哥在海外成事了，三哥在海外成事了！

红拂在屋中莫名其妙，听到三哥二字，心头一震，莫非是三哥有消息了？忙支撑着病体，起来询问。李靖过来扶住妻子，将朝堂上南蛮使者的那番话跟红拂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一遍。

红拂说，三哥临别时曾说，此后十年，若听说东南海上有异闻，就是他的得意之作，到现在正好十年，难道是三哥攻下扶桑国，建立了悬于海外的新朝？倘若如此，真是可喜可贺，三哥的一腔英雄壮志，终于没有付诸东流！

李靖将红拂依靠在高枕上，到外面捧来一壶酒，斟满了三大杯，对红拂说，当年，三哥曾说，若大业建成，就洒酒遥贺，来，一起祝贺三哥！说着，捧起酒来，一起倒向东南，遥相祝祷。祝毕，又将那两大杯喝尽了，心中充满了愉悦之情。

欢喜总是短暂，离别才是人生主题。红拂的病情日益加重，李靖怎么施治，都无力回天。李靖痛彻心肺，日夜祈祷。但神灵并未施以援手，贞观十四年，在一个秋风肃杀的黄昏，红拂最终还是先李靖而去，化作一缕香魂。

红拂一死，李靖的心也跟着死了。由于悲伤过度，身体情况每况愈下。独自生活在羡陂山中，闭门不出，李世民非常挂念他的身体状况，时常派人来看望，还给他写信进行安慰。

但人如果心死了，纵然华佗再世，也难以挽回，这种寂寥孤单的感觉一直折磨着李靖。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驾崩，原本不胜悲哀的李靖，悲上加悲，终于一病不起，没熬几天，就撒手人寰了。

虬髯客攻下扶桑国后，并无下文交待。至此，关于“风尘三侠”的一段爱情与友情的往事终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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