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众瞩目的教育改革中,背负了太多荣誉的名校比一般学校压力更大:成绩下降了,教育主管部门不饶,家长不饶,孩子的前程更是耽误不起——重重压力之下,名校名师们不愿冒险,加之他们没有一些农村学校渴望绝处逢生的现实困境,缺乏改革动力。当然,也不能完全否定城市学校在教改方面所作的努力。大城市利用拥有的资源优势,有的学校将学生送进重点实验室,有的学校利用视频设备与美国学校同步上课……但这些有推广和普及价值吗?能够给予普通学校多少启示?
就教改而言,城乡、名校与普通学校之间差距越来越大,他们各自的教改起点不可同日而语。
21世纪教育研究院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一项工作:在10月份召开的“新课堂,新教育”高峰论坛上,将介绍民间自下而上的教育探索,精选出来的十几个基础教育改革成功案例是研究院工作人员经过长达半年的实地调研、研究归纳出来的。值得关注的是,这些案例大多来自中小城市、乡镇的普通中小学校。与之对应的是,大城市学校和名牌学校的缺位。
一位乡村教师的话与此现象相呼应。
中国计算机学会(CCF)从今年起开始资助山西吕梁山区优秀的一线教师到北京学习参观。第一批被资助者中有位教师来自国家级贫困县,曾经在乡村中小学任教。在与中国青年报记者聊天时,这位教师颇为忐忑地说:“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我们去北京有名的中小学参观学习,可我怎么觉得这几所学校的课堂教学方式比我们那儿还陈旧落后。说是自主课堂、启发式教学,其实只是形式而已,老师其实还是在满堂灌、一言堂。”
在北京,记者曾经遭遇过这位老师所说的情况。一次,记者到北京一所示范性高中旁听一堂公民课,老师让学生讨论公共事务,并提前把课堂上讨论的内容打印出来。在老师的启发下,学生在课堂上只有举例,没有争论,也没有自己的观点,就像是在演一出戏。这样的课堂,被当作示范课,全市的老师来听课。
记者也曾听过北京一所名牌小学的语文课,课堂很热闹,老师似乎也在调动学生,让他们思考和表达,但表演的痕迹过重。老师过于强调课文中的细节,一个动词的意义也要讨论几分钟,而不去把握整篇课文传达出的美感和意义。整个课堂内容局限于课本,没有延伸,关键是上到最后,结论还是老师给出的标准答案。
死板、做秀、玩花活,这些词汇与现今有些大城市中落后的课堂教学相联。的确,近几年在被关注、被认可的教改典型中,难觅大城市学校的身影,反之,大量活跃的样本来自农村和乡镇的课堂改革。
在全国基础教育界大名鼎鼎的山东杜郞口中学自不必说,原来很少被关注、实则步步为营推进的山西中小学课堂改革也是县城、乡镇学校先举大旗,构建起以学生为主体“先学后教,当堂训练”的新教学方法,“洋思经验”也是诞生于江苏泰兴一所偏僻的乡村初中,河南县级市沁阳永威中学的“永威模式”更是名扬全国——这些叫得响的课改典型全部源自基层学校。他们让我们看到了教改的成效、学生的收获,给予我们的是教育方式在不断改进的希望和信心。
中国青年报记者还了解到,在教改不断推进的浙江,一些地市涌现出的新课堂形态,都不是城里的名校,而是一所所乡村学校。被广为传颂的教改推进者,新课堂方式的实践者,也少有名师的身影。
一位在教育界工作30多年的教育工作者无奈地说:“新课改已经推行10年,但是在这么大的教育工程中,曾经被树为榜样、标杆的名校、名师缺位,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总结新课改的目标,其中重要一条是改变课程过于注重知识传授的倾向,改变过于强调接受学习、死记硬背、机械训练的现状,倡导学生主动参与、乐于探究、勤于动手。
那么看看,为什么在这场变革中,大城市会缺位,名校名师会缺位?
无论什么样的改革都可能遭遇失败,都可能走点弯路,教育改革也不例外。在万众瞩目的教育改革中,以前背负了太多荣誉的名校实则比一般学校压力更大:成绩下降了,教育主管部门不饶,家长不饶,孩子的前程更是耽误不起——重重压力之下,名校名师们不愿冒险,加之他们没有一些农村学校渴望绝处逢生的现实困境,延续过去的教法,省时、省力、稳妥。总而言之,养尊处优,力保江山。
“没有改革动力”是教育界人士对大城市教改缺乏动力、没有实效的评价。看看那些拥有好的硬件设备、好的师资、好的教学条件、好的社会支撑环境等优质教育资源的大城市学校,尤其是名校在做些什么,就不难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小升初、中考时都在想方设法掐尖、揽才,用奥数、英语等各类成绩来考核好学生;高考环节,他们争的是“北清率”(考取北大清华的比率),是状元在哪个区,落在谁家。
以北京为例,许多名校从山东、河北、湖北、湖南等地挖来了一批优秀教师,甚至是特级教师,这些老师被挖来后的职责其实只有一个:提高高考分数,提高“北清率”。用高薪、房子、北京户口换来在北京工作的机会,这些老师只有兢兢业业,哪敢有丝毫冒风险的尝试?
当然,也不能完全否定城市学校在教改方面所做的努力。北京、上海、广州,这些以教育先进自居的大城市中的学校,以掌握绝对优势的各类资源给学生提供了多种机会:北京有的学生进入国家重点实验室,与科学家同台做实验,参与“863计划”的子项目;有的学校利用视频设备与美国学校同步上科学课;有的中学生可以在大漠中测定生物缺水极限,在海洋中测量潮汐的发电能量……
但是这些有推广和普及价值吗?能够给出门看大山、夜晚听风声的农村学校作出榜样吗?最重要的是,在课堂教学改革中,能够给予普通学校多少启示?
就教改而言,或者只针对课堂教学改革这一点而言,无论“城市是最后的堡垒”,还是“教改农村包围城市”,也许只能是个案的体现,无法代表全局。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城乡、名校与普通学校之间越来越大的差距,他们各自的教改起点不可同日而语。
本报记者 李新玲 《 中国青年报 》( 2011年08月03日 03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