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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有些偏激，明显的是并不能指证所有人，事实上是有部分中国人，不仅生的顺溜，活的滋润，连死都是轰轰烈烈惊动四方的。但这不是我要说的那部分人，我说的是中国最底层的贫困农民。
我有乡下的一个屯亲，所谓屯亲，就是农村里住在一个村子里的人，按照农村的习气，一般在一个村子里的人都是能论上亲戚的，只是密疏远近不同而已。说到他们，真是让我躲不开，因为他们的苦难多的像空气一样的，任你怎么逃避也不成，除非你是瞎子聋子和傻瓜，再有就是黑硬心肠的官道或商道上的人。
我的这个乡下屯亲，现在姑且叫他老B吧，早在二十多年前因为没有男孩，有个女孩身体又弱，况且他还要为将来的养老打算，就想再要个指标生一个，最好是男孩。但指标不是那么好要的，得向村支书要或者村妇女主任要。他先后给了村支书和妇女主任各200元钱，答应给弄个指标。事情就这样的解决了。这个农民满怀欢喜。说不清是男人不争气还是媳妇的肚子不争气，还是他们的避孕措施不科学，反正情况是生育指标还没来，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己成型，这是一半欢喜一半愁的事。当然得生下来，生下来再说。
事情象事先预料的，不久老婆生下小孩，隔了一段时间，老B收到村委会的通知，说是乡计划生育办的罚款下来了，要他交8000元钱，否则不给落户不给口粮地。老B找到村干部，问上一年不是只罚6000吗，怎么今年是8000了呢？村干部回答说：“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要不你去问乡里管计划生育的干部吧，好像我们中间会有啥猫腻似的。”老Ｂ没办法，根据别人的经验介绍和建议，东挪西凑的，先拿出2000元悄悄送给了乡里计划生育办的主任，记得主任当时嘟囔了几句什么，就收下了，然后就让他交了2000元的罚款，开了个罚款票子，直接说你没事了走吧。
我清晰记得二十年前老Ｂ同我谈话说起超生被罚款的事情，一脸的平静，平静的似乎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他有些木呐，说话不大连贯，是中国式典型的农民，他能干能吃苦，从不报怨。他为孩子的罚款凭空拉下4000元的债也没有表现出那种过分压抑愁苦的表情，相反还很满足。按照他的说法，当时省了4000元钱又抱上了儿子，高兴还来不及呢！二十几年前的4000元钱，对于一个中国北方农民来说，会是山一样的沉重，但他还硬是挺过来了。以至于后来孩子如何落户，又给了派出所干部和村干部多少钱，中间枉费了多少周折，他已经不当回事了。他像讲故事似的讲着。
当我再次面对二十几年前的老Ｂ，有种时空重叠的感觉。他还住在那个旧房子里。原来的房草换成了沥青油苫纸，原来的老式旧窗户换成小木格的了，窗户下的墙砌了砖，只是没抺水泥。这是明显的变化。明显变化的还有老Ｂ，他还不到六十岁，却已是满脸皱纹，眼珠灰暗表情木呐，确和鲁迅笔下的润土相当。没见他跟前当年挨罚的儿子，他说是出去打工了。也不见他当年的老父亲，他说是大前年去世了。女儿也不见，当然是早已出嫁了。谈话断断续续，有旁人在一边补说，我总算闹明白了老Ｂ这些年的情况。
当年老ｂ本来就是普通的穷困人家，挨罚之后更是成了赤裸的贫穷。罚款有的是借的，有的是高利贷，那个年月的农村，要是有高利贷成几千的，那简直是跨进了地狱之门。老Ｂ被债务压得苟延殘喘，初得儿子的喜悦也渐渐被忧愁取代。不幸的是老父亲肺气肿长年治不好，还要经常吃药。夫妻俩为此经常吵架，尽管拼命种地，但那二十几亩地的产出，并不能填补生活的亏空。儿子也没有得到劳力田，理由是超生的，没权利分得这分地。在经历了八年的劳作之后，终于偿还了债务，但两个孩子也己长大上学生活费用大大的增多。学费药费村上种种杂费再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上小学的大女儿不久失学。老Ｂ说：怎么也要功儿子上大学，为此，老Ｂ打工种地养猪，但老Ｂ的命运总是这样的差，打工给建筑地上的工钱，却怎么也要不回来，同村的好几个都遭遇到相同的命运。种地打的粮食又卖不到好价钱，养猪也正赶上低价。
总之老Ｂ是个倒霉的人。儿子子也失去了学习的兴趣，没有考上高中，初三刚毕业就不念了。现在也出去打工。说是待挣够了钱，说个媳妇。老Ｂ家没有像样的家具，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整个家里灰不溜秋的。说到老父亲，老Ｂ的眼睛里似含着泪水。
他说，老父亲一辈子没有享过什么福，同他一样，老实厚道，嘴笨。一辈子尽受欺负，总是吃亏。就连死后也不能安生。大前年父亲死的时候，按国家法令是应该火葬的，但东北农村人不接受这个。很少有人死后火葬的。就算是火化，而后的骨灰存放的费用农村人也花不起。父亲被埋在村子里的坟茔地里，但村干部警告说，你要是想埋在地里，得花二千元买火化证。没有证，以后就要挨罚。果然，当年冬天，也就是大前年，乡干部管民政的，下来村里要死人的罚款。每个死者要三千元，不给的话也可以，就是马上动土挖出来火化。咱不说冻土难挖，就是夏天也不能这样办啊，将老人挖出来，再火化简直是造孽啊。
没办法，这次又使上老方法，就是再给乡干部钱，达到少罚钱的目的。不同的是以前是替刚生下来的活人行贿，这次是替死人行贿。我也是犯罪分子了。民政干部得到我们暗中送的一千元后，总算开恩，让我们交了一千元钱，也不开收据票子，总之，我的二千元都交给民政干部了之后，才算拉倒。我不知道其他村民送了多少，反正是各路人马各显神通，大家都不明说，但心里却是明镜的。这事还不算完呢。
我说嘛事呢，老Ｂ说，今年又来了个管民政的下来罚款，前面的那个老民政调走了，这个新民政干部还不算贪，只让每个死人交500元就拉倒，这次我们也没有跟他啰嗦，就交500元，同样不给票子。管他呢，反正交给国家，还是交给干部，都是一样的。
我听到这些，当时无语，嘴巴张的老大，呆呆的听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后来慢慢的缓过神来想，在我们中国，人民都"解放"六七十年了，人民的生活何以还这样窘迫，建国也是六七十年了，国家的状态何以还是这样的糟烂，政权是为国民服务的，国民何以非但得不到政权的庇护反而受尽政权的欺凌。民众生不起活不起死不起，这是谁造成的罪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