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趣闻轶事 柳永轶事
二、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据说完颜亮读罢柳永的《望海潮》一词,称赞杭州之美:“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立马吴山之志”,隔年以六十万大军南下攻宋。(罗大经《鹤林玉露》卷一)
三、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宋叶梦得《避暑录话》记载:“柳永为举子时,多游狭邪,善为歌辞。教坊乐工每得新腔,必求永为辞,始行于世,于是声传一时。余仕丹徒,尝见一西夏归朝官云:‘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 并且柳词可分俚、雅两派。
多情自古伤离别
秋后的蝉叫得是那样地凄凉而急促,面对着长亭,正是傍晚时分,一阵急雨刚停住。在京都城外设帐饯别,却没有畅饮的心绪,正在依依不舍的时候,船上的人已催着出发。握着手互相瞧着,满眼泪花,直到最后也无言相对,千言万语都噎在喉间说不出来。想到这回去南方,这一程又一程,千里迢迢,一片烟波,那夜雾沉沉的楚地天空竟是一望无边。
自古以来多情的人最伤心的是离别,更何况又逢这萧瑟冷落的秋季,这离愁哪能经受得了!谁知我今夜酒醒时身在何处?怕是只有杨柳岸边,面对凄厉的晨风和黎明的残月了。这一去长年相别,(相爱的人不在一起,)我料想即使遇到好天气、好风景,也如同虚设。即使有满腹的情意,又再同谁去诉说呢?!
此词为抒写离情别绪的千古名篇,也是柳词和有宋一代婉约词的杰出代表。《雨霖铃》被称为宋金十大名曲之一。本篇《雨霖铃》是柳永的十大代表作之一。自古以来,表现男女离别之情的诗词曲赋层出不穷,而独有柳永的慢词《雨霖铃》经久不衰,传诵至今,这确实有很值得研究。探其中缘由,固然与作者坎坷的身世经历有着密切的关系,但《雨霖铃》的成功还在于其独到的表现手法:层次分明,语意明确,铺叙景物,倾吐心情,绝少掩饰;善于用“点染”法,反复涂抹,渲染效果。
这首写离情的词,可谓淋漓尽致,备足无余。全词围绕“伤离别”而构思,层次特别清楚,语言简洁明了。先写离别之前,重在勾勒环境;次写离别时候,重在描写情态;再写别后想象,重在刻划心理。三个层次,层层深入,从不同层面上写尽离情别绪,可叹为观止。
词的起头三句点明时间、地点、景物,事件是与自己心爱的人饯别。晚上,阵雨才停,知了发出凄切的鸣叫,长亭送别,叫人如何能够忍受这离别的痛苦!这蝉鸣助添悲凉,而一开始即道出“凄切”,为这首词定了调子。这一层展开了一个凄凉的氛围。
“都门”两句,极写饯别时的心情,委婉曲折。两情依依,难舍难分之际,客船却不断催促。心理矛盾,欲饮无绪,欲留不得。由此可窥见留恋之情深。“执手”两句,再加深涂抹,在“执手”、“相看”、“无语”中更使人伤心失魄。这一层极写留恋之情。以上两层极尽回环、顿挫、吞吐之能事,足以使人为之呜咽。
“念去去”以后,则大气包举,一泻千里,似江流出峡,直驰平川,词亦直抒胸怀。以“念”这一领字带起,表明是设想别后的道路辽远,“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浩渺的烟波,沉沉的暮霭,辽阔的天空,全是写景,实际上全含的是情,衬托出旅人前途茫茫,情人相见无期,景无边而情无限。换头以情起,叹息从古到今离别之可哀,“伤离别”点明这首词的主旨。
“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句又将推进一层,更何况我正在冷落清秋的时节呢,这是多么难以忍受啊!这是把江淹《别赋》中“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和宋玉悲秋的情思两者结合起来,提炼出这两句。把古人这种感受融化在自己的词句中,更赋予以新的意义。
“今宵”二句,又进一步推想别后的凄凉,然而景物清丽真切,真象别者酒醒后在船中之所见。这一句妙在景中有情。“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诗经·采薇》)也是写离别的。离别的人一看到杨柳,就会想起离别时依依不舍的场面,就会浮现出赠柳昔别的情景,心中就会涌起一缕缕离愁。“杨柳岸”三字明写眼前景而暗写别时情,显得含蓄而有余味。几如身历其境,忘其是设想了。
“此去”二句,再推想别后长久的寂寞,虚度美好年华。“便纵有”两句,再从上两句的遭遇,深入下去,叹后会难期,风情无人诉说,艺术地把离别之情推向高潮。以上第三层真是“余恨无穷,余味不尽”(唐圭璋《唐宋词简释》)。
“多情自古伤离别”意谓伤离惜别,并不自我始,自古皆然。接以“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一句,则极言时当冷落凄凉的秋季,离情更甚于常时。“清秋节”一辞,映射起首三句,前后照应,针线极为绵密;而冠以“更那堪”三个虚字,则加强了感情色彩,比起首三句的以景寓情更为明显、深刻。“今宵”三句蝉联上句而来,是全篇之警策。成为柳永光耀词史的名句。这三句本是想象今宵旅途中的况味,遥想不久之后一舟临岸,词人酒醒梦回,却只见习习晓风吹拂萧萧疏柳,一弯残月高挂杨柳梢头。整个画面充满了凄清的气氛,客情之冷落,风景之清幽,离愁之绵邈,完全凝聚在这画面之中。这句景语似工笔小帧,无比清丽。
清人刘熙载在《艺概》中说:“词有点,有染。柳耆卿《雨霖铃》云:‘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上二句点出离别冷落,‘今宵’二句乃就上二句意染之。点染之间,不得有他语相隔,隔则警句亦成死灰矣。”也就是说,这四句密不可分,相互烘托,相互陪衬,中间若插上另外一句,就破坏了意境的完整性,形象的统一性,而后面这两个警句,也将失去光彩。“此去经年”四句,改用情语。他们相聚之日,每逢良辰好景,总感到欢娱;可是别后非止一日,年复一年,纵有良辰好景,也引不起欣赏的兴致,只能徒增烦恼。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遥应上片“ 念去去”;“经年”二字,近应“今宵”,在时间与思绪上均是环环相扣,步步推进。“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以问句归纳全词,犹如奔马收缰,有住而不住之势;又如众流归海,有尽而未尽之致。
起首“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三句写环境,点出别时的季节是萧瑟凄冷的秋天,地点是汴京城外的长亭,具体时间是雨后阴冷的黄昏。通过这些景物描写,融情入景,点染气氛,准确地将恋人分别时凄凉的心情反映了出来,为全词定下凄凉伤感的调子。真正做到了字字写景而字字含情。
“都门帐饮”是写离别的情形。在京城门外设帐宴饮,暗寓仕途失意,且又跟恋人分手。“无绪”,指理不出头绪,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意思。写出了不忍别离而又不能不别的思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正在难分难舍之际,船家又阵阵“催发”。透露了现实的无情和词人内心的痛苦。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是不得不别的情景。一对情人,紧紧握着手,泪眼相对,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两句把彼此悲痛、眷恋而又无可奈何的心情,写得淋漓尽致,一对情人伤心失魄之状,跃然纸上。这是白描手法,所谓“语不求奇,而意致绵密”。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写别后思念的预想。词中主人公的黯淡心情给天容水色涂上了阴影。一个“念”字,告诉读者下面写景物是想象的。“去去”是越去越远的意思。这二字用得极好,不愿去而又不得不去,包含了离人无限凄楚。只要兰舟启碇开行,就会越去越远,而且一路上暮霭深沉、烟波千里,最后漂泊到广阔无边的南方。离愁之深,别恨之苦,溢于言表。从词的结构看,这两句由上阕实写转向下阕虚写,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
“多情自古伤离别”。意谓自古以来多情者都会因离别伤心。“自古”两字,从个别特殊的现象出发,提升为普遍、广泛的现象,扩大了词的意义。但接着“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一句,则强调自己比常人、古人承受的痛苦更多、更甚。江淹在《别赋》中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作者把古人这种感受融化在自己的词中,而且层层加码,创造出新意。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是写酒醒后的心境,也是他飘泊江湖的感受。这两句妙就妙在用景写情,真正做到“景语即情语”。“柳”、“留”谐音,写难留的离情;晓风凄冷,写别后的寒心;残月破碎,写今后难圆之意。这几句景语,将离人凄楚惆怅、孤独忧伤的感情,表现得十分充分、真切,创造出一种特有的意境。难怪它为人称道,成为名句。
再从今后长远设想:“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这四句更深一层推想离别以后惨不成欢的境况。今后漫长的孤独日子怎么挨得过呢?纵有良辰好景,也等于虚设,因为再没有心爱的人与自己共赏;再退一步,即便对着美景,能产生一些感受,但又能向谁去诉说呢?总之,一切都提不起兴致了,这几句把词人的思念之情、伤感之意刻划到了细致入微、至尽至极的地步,也传达出彼此关切的心情。结句用问句形式,感情显得更强烈。
宋人论词往往有雅俗之辨,柳词一向被判为“俗曲”。此词上片中的“执手相看泪眼”等语,确实浅近俚俗,近于秦楼楚馆之曲。但下片虚实相间,情景相生,足以与其他著名的“雅词”相比,因此堪称俗不伤雅,雅不避俗。
此词之所以脍炙人口,是因为它在艺术上颇具特色,成就甚高。早在宋代,就有记载说,以此词的缠绵悱恻、深沉婉约,“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这种格调的形成,有赖于意境的营造。词人善于把传统的情景交融的手法运用到慢词中,把离情别绪的感受,通过具有画面性的境界表现出来,意与境会,构成一种诗意美的境界,绘读者以强烈的艺术感染。全词虽为直写,但叙事清楚,写景工致,以具体鲜明而又能触动离愁的自然风景画面来渲染主题,状难状之景,达难达之情,而出之以自然。末尾二句画龙点睛,为全词生色,为脍炙人口的千古名句。
在那种冷落凄清的季节里,所有的人都会渴望一种相逢。
思念在分手后开始生长,长成伫立岸边的棵棵杨柳,盼望着青衫上酒渍斑斑的你乘一叶扁舟从暮霭沉沉的烟波中驶来,轻诉前种风情。
那晓风残月依旧醉着,你可曾记得执手相看的泪眼,离别里是谁与你浅吟低唱么?
早知道凡有井水的地方就有人吟唱你的词,可不曾想到,自从你把士大夫的精雕细刻变成了一种流行之后,你笔下的那句“衣带渐宽终不悔”竟成为铭刻古今的爱情誓言。
千种风情话离别
——《雨霖铃》的另一种解读
张玉惠
从白居易的《长恨歌》到白朴的《梧桐雨》,再到洪昇的《长生殿》,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悲欢,始终是后代诗人乐于吟咏的题材。可是情人间缠绵悱恻的情感和千回百转的思念岂是外人说得清、说得尽的。相传《雨霖铃》这一词牌就是唐明皇夜闻雨淋铃思念杨贵妃而创制的。《碧鸡漫志》卷五引《明皇杂录》及《杨妃外传》云:“帝幸蜀,初入斜谷,霖雨弥旬,栈道中闻铃声。帝方悼念贵妃,采其声为《雨霖铃曲》以寄恨。时梨园弟子惟张野狐一人,善筚篥,因吹之,遂传于世。” 《漫志》又称:“今双调《雨淋铃慢》,颇极哀怨,真本曲遗声。”风中的铃声本已撩人遐思,风雨交加时的铃声,听在奔亡道上离乱人的耳中,真是情何以堪。唐明皇对杨贵妃的无尽思念也就在这铃声中绵延千古。这支唐曲浸润着哀婉凄恻的情韵,诉说着绵亘不绝的情思。自唐以降,又是谁延续了这支唐曲的生命,写尽哀怨凄恻的离情呢?正是“白衣卿相”、“词中王者”——宋代词人柳永。
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 说:“所有优秀的诗歌,都是强有力的情感的自发流露。”情感是诗的天性中一个主要的活动因素,没有情感,就没有诗人,也没有诗。文学创作无疑应该情必己出,表现个人独特的感受和感情,只有如此方才真实可信、新鲜可感。天涯羁旅的孤寂,天各一方的思念,怀才不遇的悲愤,对游宦生活的厌倦,这些真切的情感充溢于柳永词中,所以清人陈廷焯说“耆卿情胜于词”①。但是,光有真情是不够的。“若夫悲欢离合、羁旅行役之感,常人皆写之,故其入于人者至深,而行于世也尤远。”②要想深入人心,流传久远,让读者读得完、品不尽,需要词人将个人的感受提升熔铸为一种普遍性的情境,使这种独特的自我之情具有广阔的普遍意义。
李渔在《窥词管见》中说:“作词之料,不过情景二字,非对眼前写景,即据心上说情,说得情出,写得景明,便是好词。”《雨霖铃》中公认的名句 “杨柳岸晓风残月”就是情景交融最好的例证,红牙铁板之喻就是以“杨柳岸晓风残月”七字作为柳永词的代表,甚至在柳永生活的年代就有“晓风残月柳三变”的称谓。依依杨柳夹岸而生,在习习晓风中拂动;天涯孤客萍踪不定,在熹微残月下伫立。人与自然形成固定的情感交流。诗人郁结心底的情结,与自然之景相遇而得以抒遣,自然成了特定情境下的媒触。柳永在舒缓而又哀恻的言辞中,传递出一种抑郁伤感的情调。
这句的妙处,前人已说了很多,我在这里不想赘述,倒是下阕开始一句“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似乎没有得到人们足够的重视。我却觉得这句是点睛之笔,是深层理解全词意蕴的关键所在。
我们先来谈谈“伤离别”中的“离别”二字。江淹《别赋》云:“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可以说,古往今来,最动人的文字是有关离别的文字,最难抒写的文字也是有关离别的文字。而天涯飘零的柳永,是最能体会离别的况味的。暮色中的长亭、待发的兰舟、依依的杨柳、熹微的残月……作者将一系列寄寓离别内涵的意象叠加,在层层铺叙中务求将离情渲染到极致。作者“层层叙述,将一个一个所表现分立的意象,运用蒙太奇'慢动作摄影’的手法,将所有的意象串连,而勾勒出一个情境,所以我们看柳永的词,会觉得在层层意象中,把整个情境完整的表现出来。”③“伤”字也是如此,明白了长亭、杨柳、兰舟对表现离别的重要作用,就不难明白凄切的蝉鸣、骤至的秋雨、浩渺的烟波、消愁的美酒、清冷的晓风等意象对渲染伤感缠绵的情怀的重要性。对这些意象的分析,鉴赏《雨霖铃》的文章都有提及,在此就不重复了。
前人一般都以上下两阕为界,认为本词上阕实写别时的境况与愁绪,下阕虚写别后的处境与惆怅。其实从下文作者写到的“兰舟”、“杨柳岸”来看,“长亭”在这里并不是一个专有地名,而是作为送别的所在出现的。因而它并不是作者看到的实景,而是作者想象的能表现离别的虚景。而杨柳这一古代送别诗中描写得最多,也是最优美动人、情意缠绵的意象虽然出现在下阕作者悬想的部分中,但从宋人对汴河的描写中不难发现,宋代汴河两岸种植了许多杨柳。因此在汴河边送别的人们自然能见到杨柳,那么虚写的杨柳也就不虚了。实写与虚写的界限已经模糊了,是实写还是虚写也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通过这些意象酿造出一种足以触动离情别绪的气氛,给人一种无可奈何的感受,以增强抒写情事的真实性和感染力。诗人在一开始造境时就以心灵来统摄可观外象,把不同的物象和谐统一在一起。于是,作者和读者的界限开始消失,自然的美向诗意美推进。
除了这些景物描写以外,词中还用一个富有戏剧性的画面来表现离别的伤感。“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传奇戏曲中有“流泪眼看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的唱词,苏轼笔下也有“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句子。情到深处,纵有千言万语也道不尽彼此的难舍与思念,更何况语言所传达的是人的心意,如果两人已心意相通,那么语言还有什么用呢?纷飞的泪滴中已藏有无尽的情怀,凝结了无限的话语,甚至凝滞了周围的空气。真是“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作者用独到的观察力,捕捉最生动的外在表现,淡淡一笔,形至而神传。朱光潜先生在《诗的境界》一文中说:“每首诗都自成一种境界。无论是作者或是读者,在心领神会一首好诗时,都必有一幅画境或是一幅戏境,很新鲜生动地突现于眼前,使他神魂为之钩摄,若惊若喜,霎时无暇旁顾。”这番话用做这一句的注脚是再恰当不过的。
现在我们再来看“多情”二字就会体会出无穷深味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西晋有位名士王戎,留下了一段著名的话:“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④苏轼也写到“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诗人是世间最多愁善感的人。他们明于情,深于情,因而对情也就有刻骨铭心的体悟。离别的惆怅,一般人尚且不免感伤、惆怅,对诗人而言自然更是难以忍受。
与这位伊人的离别使作者如此神伤,这使我们不禁想知道与词人依依惜别的是什么人?她在词人心中的地位如何?全词最后两句为我们回答了这一问题。“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面对良辰好景,一般人尚且会心有所动,情感丰富、细腻的诗人心中自然会产生“千种风情”。这“千种风情”需要人来理解,需要一个同样有“千种风情”的人来理解。如果无人理解,那么,纵有万种风情,也只能凝滞于心,那与不解风情又有什么不同呢?离开了眼前的伊人,作者面临的就是这种空有“千种风情”却无人可以诉说的境况。同是沦落人,君心似我心。从伊人那里柳永可以寻得理解与慰藉,伊人是可以抚慰、安顿他那颗因漂泊天涯而焦虑的心灵的。此刻,我们也就不难明白伊人在作者心中的地位了。
生离死别本已令人黯然神伤,而“自古”二字更是将这一般的感受赋予了更为永恒、普遍的意义。伤离惜别,并非自我始,自古皆然。这篇《雨霖铃》也就这样跨越了时空,感动了无数有类似处境的人,无论什么人,都能从中听到自己心灵的回声。
最后我们来看“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一句。 “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⑤钟嵘也曾说:“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⑥分离中的男女本来就是敏感的,季节的变换,景物的变化,都会让他们顿起思念之情,牵挂起他们远方的爱人,这种离愁同凄凉的秋景一旦结合就加倍让人感到落寞。作者善于捕捉物候变化,不仅烘托渲染了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而且景物本身也凝结了浓重的萧瑟和无限的凄凉。冷落的秋景,因离别之情,相思之恨,更显冷落凄切;离别之情,又被这万木凋零的深秋景象渲染得更加悲伤。情因景而愈冷,景因情而愈伤。
陆机的《文赋》中说:“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⑦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就是这样的居要的片言,词通常是分为上、下阕的,可是本词围绕“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而构思,打破了上、下阕的分界,使之浑然一体,曲折回环又极有层次地表露自己的羁旅愁苦和与情人间的依依别情。“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里。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又情中景,景中情。”(王夫之《夕堂永日绪论·内编》)在《雨霖铃》中作者真正使诗歌“情景相生而契合无间”⑧,形成物我之完美一体。
柳永通过层层铺叙,融情于景,一方面表达了难以割舍的离愁,同时也抒发了生平遭遇不平的感慨。词作通篇时空流转,虚实叠印,衬托、点染手法的运用非常自如,意境浑然天成,形容尽致,不愧是顶峰之作。柳永以高超的艺术表现力使一曲《雨霖铃》成为千古绝调,使它虽历经千年,却依然回荡在文人墨客的耳中、痴情男女的心中。而且,一定会继续穿越时空,拨动更多人的感情的琴弦。
参考书目:
①陈廷焯:《词坛丛话》,唐圭璋编:《词话丛编》,中华书局版,1986年版。
②王国维:《清真先生遗事》,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56年版。
③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
④刘义庆:《世说新语》,浙江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
⑤刘勰:《文心雕龙》,人民文学出版社,北京,1958年版
⑥钟嵘:《诗品序》,,中华书局1981年版。
⑦ 陆机:《陆机集》,中华书局,1982年版
⑧朱光潜:《诗论》,生活﹒读书﹒新知联出社,1984年版。
“求学三境界”
大学问家王国维在他的《人间词话》中,分别辑录了北宋词人晏殊的《蝶恋花》、柳永的《凤栖梧》、南宋词人辛弃疾的《青玉案》中的名句,并巧妙地赋予这三个名句以新意,构成治学必须的“求学三境界”,真可谓独巨匠心,读来令人耳目一新、拍案叫绝!
王国维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殊等诸公所不许也。”
第一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原出自北宋词人晏殊的词《蝶恋花》。此境是“登高远望,绝处求生”之境。西风吹树,风紧木落,一片凄凉。人独上高楼,有一种苦苦寻觅,痴痴求索的孤独和无奈。前路茫茫,天外有天,永无止境,不知道从何处起步,同时又隐隐透着一股殷殷的期盼,希望找到出路。“望断天涯路”进入了一种非同寻常的境界,路多且远,需作选择。这第一境界使人悟到:学海无涯,只有勇于登高远望者才能寻找到自己要达到的目标。
第二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原出自北宋词人柳永的词《凤栖梧》。此境是“苦苦追寻,竭尽全力”之境。一但选定了路,就应该不避艰难地走下去。为了心中的追求,甘愿忍受孤寂,即使体弱神伤,也决无悔意。这是何等的执着!此境使人悟到:为了寻求真理或者研究一个问题的答案,废寝忘食、日以继夜地工作,即使累瘦了也不觉得后悔,要在事业上有成就,不经过一番寒霜苦,没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心志是不行的。
第三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原出自南宋词人辛弃疾(1140——1207)的词《青玉案》。此境是“豁然开朗,一片光明”之境。王国维以这句词比喻为了经过长期钻研,正在难以解脱之际,突然找到了答案时的心情。
这三句在原词中都各有本意,想必三位前者并没有预见到经王国维辑录在一起,并赋予“求学三境界”的新意后,不但使这三句词得到升华,连原词也是焕然一新了。细细品味,我们会为这三境地而折服而感动。前两个境界是第三个境界的基础与前提,而第三境界又为处在前两个境界中的人带来了希望与信心。“独上高楼”登高远望“天涯路”,幻想着“灯火阑珊处”的美景,必然会增添即使是“为伊憔悴”,纵然是“衣带渐宽”也是永不放弃的信心。学无止境,每当寻到“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除了那种成功后的愉悦感觉之外,更会发现自己实际上是又登上了一层“高楼”,而此时又会发现更新更美好的境界——“无涯之学海”“路漫漫其修远兮”,并将一如既往地“众里寻他千百度”。
有些人常常庆幸自己“读遍天下书”,为自己能坚持读书而自满自足,但是在品味了“三境界”之后,他们也许会生出一些惭愧。汗颜之余,他们也许会觉得又到了一个“灯火阑珊处”。这样想来,此三境界哪里只是“读书之三境界”,分明也是“做人做事”之境界啊!可以称其为“人生之三境界”。
功不可没
柳永词在宋词史上的开创性意义
这主要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说:
1.慢词的发展与词调的丰富
整个唐五代时期,词的体式以小令为主,慢词总共不过十多首。到了宋初,词人擅长和习用的仍是小令。与柳永同时而略晚的张先、晏殊和欧阳修,仅分别尝试写了17首、3首和13首慢词,慢词占其词作总数的比例很小,而柳永一人就创作了慢词87首调125首。柳永大力创作慢词,从根本上改变了唐五代以来词坛上小令一统天下的格局,使慢词与小令两种体式平分秋色,齐头并进。
小令的体制短小,一首多则五六十字,少则二三十字,容量有限。而慢词的篇幅较大,一调少则八九十字,多则一二百字。柳永最长的慢词《戚氏》长达212字。慢词篇幅体制的扩大,相应地扩充了词的内容涵量,也提高了词的表现能力。
在两宋词坛上,柳永是创用词调最多的词人。他现存213首词,用了133种词调。而在宋代所用八百八十多个词调中,有一百多调是柳永首创或首次使用。词至柳永,体制始备。令、引、近、慢、单调、双调、三叠、四叠等长调短令,日益丰富。形式体制的完备,为宋词的发展和后继者在内容上的开拓提供了前提条件。如果没有柳永对慢词的探索创造,后来的苏轼、辛弃疾等人或许只能在小令世界里左冲右突,而难以创造出像《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念奴娇·赤壁怀古》、《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那样辉煌的慢词篇章。
2. 市民情调的表现与俚俗语言的运用 羁旅行役之感与抒情的自我化
柳永不仅从音乐体制上改变和发展了词的声腔体式,而且从创作方向上改变了词的审美内涵和审美趣味,即变“雅”为“俗”,着意运用通俗化的语言表现世俗化的市民生活情调。北宋陈师道说柳词“骫骳从俗,天下咏之”(《后山诗话》),王灼也认为柳词“浅近卑俗,自成一体,不知书者尤好之”(《碧鸡漫志》卷二),都揭示出柳词面向市民大众的特点。
唐五代敦煌民间词,原本是歌唱普通民众的心声,表现他们的喜怒哀乐的。到了文人手中,词的内容日益离开市俗大众的生活,而集中表现文人士大夫的审美情趣。柳永由于仕途失意,一度流落为都市中的浪子,经常混迹于歌楼妓馆,对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歌妓和市民大众的生活、心态相当了解,他又经常应歌妓的约请作词,供歌妓在茶坊酒馆、勾栏瓦肆里为市民大众演唱。因此,他一改文人词的创作路数,而迎合、满足市民大众的审美需求,用他们容易理解的语言、易于接受的表现方式,着力表现他们所熟悉的人物、所关注的情事。
首先是表现了世俗女性大胆而泼辣的爱情意识。在其他文人词的同类题材作品中,爱情缺失的深闺女性一般只是自怨自艾,逆来顺受,内心的愿望含而不露。而柳永词中的世俗女子,则是大胆而主动地追求爱情,无所顾忌地坦陈心中对平等自的爱情的渴望。试比较: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水长阔知何处。(晏殊《鹊踏枝》)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柳永《定风波》)
这两首词都是写女主人公因爱人外出未归而忧愁苦闷。然而晏词含蓄,柳词坦率。柳永此词因直接表现世俗女子的生活愿望,与传统的礼教不相容,而受到宰相晏殊的责难。柳永另一首《锦堂春》(坠髻慵梳)所写的市民女子,更是对负约不归的郎君既埋怨,又数落,并且设想等他回来时该如何软硬兼施地惩治他,以使他今后,不敢再造次。这种泼辣爽直的性格,直抒其情的写法,正符合市民大众的审美趣味。
其次是表现了被遗弃的或失恋的平民女子的痛苦心声。在词史上,柳永也许是第一次笔端伸向平民妇女的内心世界,为她们诉说心中的苦闷忧怨。且看其《满江红》:
万恨千愁,将年少、衷肠牵系。残梦断、酒醒孤馆,夜长无味。可惜许枕前多少意,到如今两总无始终。独自个、赢得不成眠,成憔悴。添伤感,将何计。
空只恁,厌厌地。无人处思量,几度垂泪。不会得都来些子事,甚恁底死难拚弃。待到头、终久问伊看,如何是。
词以女主人公自叙的口吻,诉说失恋的痛苦和难以割舍的思念。另一首《慢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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