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解读美女杀手青豆
吴伟民教授
这是风靡日本、风靡东北亚的著名日本小说家村上春树——《1Q84》里面的一个怪异的女性。
青豆在读小学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情不自禁地去握一个男生的手；于是，后来决定一辈子不再去爱别人。
青豆在一家星级酒店谋杀一个“教长”之后，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此怀孕了；并且怀孕的孩子就是那个小学男生的孩子。
青豆从小在被父母教化之后，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相信神——但是，她经常脱口而出：天上的主啊！愿人都尊称你的名为圣，愿你的王国降临。请饶恕我们的许多罪过，请赐福我们微小的每一步。阿门！
青豆是不是日本当今文化的载体？她的道德形象？她的宗教形象？她的法律形象？
关于青豆的道德意识——青豆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与男生天吾牵过一次手，随后就转学东京，再也没有见到她的“青梅竹马”。可是却在此后的20个花开花落的季节里，始终想念着她的初恋；即便是在自慰和“与人云雨”的时候——
青豆还是一个少女的时候，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那是怎样的楚楚动人的眼神呢？反正青豆清纯地注视你一眼，你至少好几个月是难以忘怀的；你会在梦醒时分一次又一次回忆那个随风飞来的眼神。那个时候，青豆还是小学3、4年级的学生。
然而有一天，少女握了同学天吾的手。那是12月初一个晴朗的下午，窗外能望见高远的天空和雪白漂浮的云。在下课后清扫完毕的教室里，偶然只剩下少女青豆和男生天吾两个人。她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快步穿过教室，从一端走向天吾的身旁，然后毫不犹豫地握住天吾的手，仰面注视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天吾。
天吾吃了一惊，浑身的血液似乎凝固起来。在天吾看来，青豆从来没有注视过他，尽管天吾不知多少次在操场上寻求青豆的目光。
青豆非常有力地紧握天吾的手，久久地一句话也没有说。然后，她放开天吾的手，裙裾翻飞，小跑着出了教室。
一个学期后，青豆转学了，再也没有见到天吾了。然而，从那以后，青豆就再也不能忘记那样一次奇妙的握手，那样一种激动的情感了。
26岁那年，当警察的好友——亚由美在一个餐厅问她：“你有过男朋友吗？”
“没有。我只喜欢过一个人。10岁时我喜欢上了那个人，握了他的手。”
“10岁时喜欢上了一个男孩，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那么，那个男孩如今在哪里？在做什么？”
青豆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们在千叶县上小学三年级和四年级的时候是同班同学,五年级我到了东京。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算起来，他今年应该有２９岁了，如果他还活着。”
青豆很奇怪，自己曾经杀了３个男人，竟然和现役女警察是好友。并且有一次喝酒喝多了——还和亚由美警察睡在一张床上。她们脱光衣裳，互相抚摸着对方的乳头；彼此还亲了亲对方那个神秘的地方。不过，她们不是同性恋。她始终想把自己那个最好的地方留给天吾，让天吾快乐地呼吸，快乐地颤抖，快乐地呼唤！
（摘引自【】日村上春树著《1Q84》第33、34页，南海出版公司2010年版。）
青豆是怎样一种道德观念呢？在她的心底深处，有一个无比爱恋的天吾。可是，她却一次又一次放荡自己的性欲——自慰，尚可理喻；与女友一起相互亲昵，也无可非议。可是，
青豆在每一次执行谋杀任务之后，就会选择一个豪华的酒店，在大厅喝着咖啡，寻觅一个中年秃顶的男人；一直将人诱惑到酒店的房间，与人“云欢雨乐”，彻底释放自己的情怀——
不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青豆本能地就想起了天吾。她想——让天吾的手臂拥抱自己，让天吾的大手爱抚自己，让自己的全身感受他的的温暖；想让他——匍匐在自己的身上，使劲亲吻自己的乳房。然后，就让天吾抚摸自己的那个湿润、温热、柔软的地方——那是没有让人抚摸过的地方。虽然有许多个男人的阴茎从那里进入到她的体内。可是，她没有接受任何一个男人的抚摸；她每一次都是直接催促对方“进去吧”。她想让天吾慢慢地抚摸。当然，她也会紧紧地握住——天吾那个充满阳刚之气的“物体”。一旦天吾渴望进去的时候，青豆就会彻底敞开身子，任凭天吾在她神秘的“闺房里”自由地、尽情地跳动。
如果那样的话，就算自己当场死去也是值得了。不过，青豆又时常在想，真是那样，自己可能就不想死去了；可能会想永远与天吾在一起了。
贞操和爱情，自古以来就是婚姻与家庭的基础；当然，也是婚姻与家庭的道德基石。迄今仍然在穆斯林国家——是最为重要的法律之一。欧美世界男女随意做爱，仿佛春天来——花落花开。可是，穆斯林女子与人通奸，依旧会被法律判决以“乱石砸死”。
那么，在现代日本人的身上——贞操，究竟还有多少坚守的力量？爱情，究竟还有几多完美的真实？为什么日本的歌舞伎町在日落西山、灯火迷离之后——是那样让男士们流连忘返？为什么日本的男妓竟然笑眯眯地敞开腹部，让裤带掉落到最低处——站在繁华的大街上招揽女士，跟随女士上车，跟随女士进屋？
不仅是青豆，那个被青豆日思夜想的天吾，虽然彼此天各一方，却也一样深深爱恋着青豆。尽管他无法与任何一个身边的女子产生激情，可是，他却在每一周的周末，与一个长其10岁的有夫之妇秘密幽会，发泄自己储藏了一周的对女人胡思乱想的性欲。虽然天吾觉得——这并不包含更深刻的意义，实际上是那个妇人主导了他的性行为——包括让自己的阴茎快速坚硬起来，包括让自己在一刹那准确无误地射出精子。
除此以外，天吾还与从自己学校毕业出去的女生悄悄约会，并从约会到为毕业的青春女宽衣解带，亲吻不同青春女不同敏感的地方，直到女生哀求需要他，甚至是呻吟着哀求他。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天吾几乎天天都在打探青豆的下落，冥冥之中，总是渴望见到梦中时常出现的模模糊糊的青豆姑娘。然而，当他因为需要帮助虚幻小说《空气蛹》的原始作者深绘里少女的时候，突然感到了强烈的心灵震撼。虽然觉得不是一种爱慕，也不是一种性欲，却感觉自己黑暗的心底，被这个纯净而几乎不多言语的少女——将光芒投射了进去，把自己的心里照得通明雪亮。
直到那一天，17岁的少女深绘里来到天吾的家中——她是来听天吾说修改《空气蛹》小说的。可是，天慢慢黑了，外面下着大雨，并且还有剧烈的雷声，以及迅猛的闪电。深绘里说愿意在天吾家过夜。夜里，天吾竟然鬼使神差地——走进深绘里的房间，赤裸裸地睡在少女的身边。让他惊奇地是——少女竟然也是一丝不挂地——她的乳房如同富士山上——夜雾中升起的晕晕的月，让人浮想联翩。那样的乳房，还是天吾第一次怦然心动——见到的最漂亮的乳房。虽然他见过至少有5个在他学校毕业的青春女的乳房，但是，她们都不能与少女深绘里相提并论。至于那个有夫之妇的乳房，因为过度丰满，经常让天吾出现无所适从的感觉。
更让天吾热血沸腾的是——少女下身的那个神奇的地方——淡淡的橘黄的灯光下，宛如一朵正在绽放却还羞涩着的荷花！
天吾实在没有理由这样来到少女的房间，实在没有理由睡在少女的身边。可是，他也实在没有一点愿望——离开少女的房间；甚至没有一点愿望——从少女的床上下来。尽管，此时此刻，他还依稀想着青豆。
是的，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厚实的理由——他把少女当作了青豆。其实，他的阴茎早已坚挺起来；一不留神，他的阴茎就自然而然地滑进去了。少女没有一点抵抗，只是呼吸急促起来；只是仰卧朝上的乳房在微微颤抖，犹如夜风轻轻吹拂着的张开的荷叶——
其实，没有比性爱更加触及道德理念了。
无容置疑，道德理念源自于宗教文化——佛教的清心寡欲，甚至延伸出来了禁欲主义；伊斯兰教则规定男人可以娶4个妻子；基督教则追求博爱；儒教的“夫为妻纲”却把贞洁理念提高到了“天理”。
日本的神道教没有自己的教义，也没有自己民族的贞操文化。日本在信仰原始宗教的基础上，有所接受了中国的儒学文化，有所接受了印度的佛教文化，有所接受了西方的基督教文化。然而，日本并不是一个宗教信仰多元化的国家，如同中国大汉民族一样。日本在骨子里只是信仰他们的神道教，日本人因此有着强烈的自尊心和民族感。中国大汉民族在心底深处接受的只是他们的儒学文化，对于其他宗教信仰，基本处于似信非信的状态之中。
日本、中国都不同于美国——那是一个真正信仰多元的国家！
在青豆身上，在天吾身上，包括在那个有夫之妇身上，在多个毕业的青春女身上，甚至在深绘里少女身上，一样承载着日本的民族文化——如同任何一个国民都离不开自己民族的文化一样。
他们一方面崇尚爱情，另一方面又追求性欲。原始的神道教文化把每一个日本人都视为太阳神的后裔，他们可以男欢女爱。神道教从来没有戒律约束日本人的性欲。
当然，道德风俗的善恶很难具有普遍的统一的标准——禁欲在某一个地区可能是合乎道德的，在另一个地区可能是不道德的；纵欲也是一样。正如法国思想家摩莱里说的：“社会道德各不相同，而且其风俗习惯常常彼此截然对立，甚至于一个社会认为是道德之恶的东西，在另一个社会却常常是善的或者是值得赞扬的行为。”（【法】摩莱里著《自然法典》第82页，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
如果人们希望道德更加接近普适的善，那么，道德就因该从宗教信仰当中去寻求自身的血脉渊源。列奥·托尔斯泰指出：“离开宗教的道德，就好比将花朵的根须拔除——插入花瓶之中。没有宗教，就没有真正的、真诚的道德，就像没有根须就没有美丽的花朵一样。”（【美】路易斯·P·波斯曼著《宗教哲学》第185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由于日本并没有具有善恶教义的宗教信仰，其道德判断往往处于漂浮不定的状态之中。在日本民族文化的影响下，甚至出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名正言顺的“慰安妇”；甚至在《1Q84》小说中，出现了一个宗教组织的“教长”——竟然选择10岁少女作“阴阳结合”，实现神灵空间的一种更高的境界。
然而，爱情是人类一个共同的价值观，是一个普适的理念。没有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是摒弃爱情理念的。
青豆崇尚爱情，天吾也崇尚爱情。正因为如此，他们在孩提时代的一次牵手，就构筑了他们对于今生今世爱情的永恒的追求！
爱是不分民族的，爱是没有国界的——因此，无论是道德，还是法律，拟或是宗教，都可以突破自己的疆界，挣脱自己的束缚，以善为自己行走的路径，以爱为自己攀登的山峰，仰望着一个蓝天前行，沐浴着一个太阳攀援！
关于青豆的法律意识——青豆之所以不相信法律，是因为法律在很多情况下不能履行惩恶扬善的社会功能。
但是，更多的人们都嫉恶如仇，青豆也一样。她从一所体育大学毕业后，在一家生产运动饮料和健康食品的株式会社工作，并作为这家会社女子垒球部的核心选手。由于女同事大塚环的自杀，她决意辞去工作，为女友复仇。为此，青豆到了一家体育俱乐部，既作为女子防身术的教练，又悄悄学习这个俱乐部里面开设的肌肉训练班。时间不长，青豆熟练掌握了致命的针刺术，可以在男人的后背——将一根细针几乎无痛感地扎入，迅速致人于死地，并且滴血不流。
青豆杀的第一个恶人——就是女友大塚环的丈夫，一个实施家庭暴力的粗暴男人。青豆实在不能容忍自己最好的密友——长期忍受丈夫的暴力性爱，以致精神崩溃，最后选择自杀。这一切都是环自杀前最后寄给青豆的一封信中，青豆看了才得知内情的——那个男人热衷将环脱得体无完肤，有时候将环捆在书桌上，有时候将环拉到院子里，用各种莫名其妙的做爱方式，实施性虐待。环说，每一次，她就像被一个暴徒在强奸一样。而这种事是难以对外启齿的，也是难以向警方控告的。环还说，丈夫对外声称，是环乐于那样的做爱方式。
青豆义愤填膺，决定除去这个男人，把他送到另一个世界去。青豆清楚地知道，法律是无法制裁这种恶人的。因为环就是学法律的，环都不能依靠法律保护自己。
经过秘密跟踪，青豆得知那个恶人出差住在名古屋一家酒店。青豆问清了房间号，她以服务员的身份，敲响了房门，她说需要查看一下线路。那个男人正在做一份销售报表，有些不耐烦。青豆一再致歉，说很快就好，说隔壁房间照明出了问题，线路是从这个房间过去的。
青豆故意说，发现那个男人的后背有一点白色的油漆，愿意帮助去掉。那个男人似信非信，最后还是接受了青豆的“好意”。
青豆将那个坐着的男人的衣领往下拉，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细针，在3秒钟内，刺入那个男人的后背，男人的头就像冬天的白菜低垂了下去。
这种杀人的方式，按照青豆说的——“针尖刺入皮肉，戳中脑下某一个穴位，就像吹灭蜡烛一般让人的心脏停止跳动。一切都在瞬间完成，快得甚至令人乏味。”
（摘引自【日】村上春树著《1Q84》第34页，南海出版公司2010年版。）
青豆杀死了环的男人。即便如此，青豆似乎还不解恨——“如此惬意的死法，太便宜你了。青豆这样想着，皱了皱眉头。这样杀死你太简单了。我应该用5号铁头高尔夫球棒打断你三根肋骨，让你饱尝痛楚之后，再仁慈送你去死。因为这样惨毒的死法就适合对付你这样的恶棍。这也是你对付你太太亲手干过的事。遗憾，我没有选择的自由，我还要为更多像你太太一样的人复仇，我得活着，我至少不能让警察知道。虽然酒店有许多探头，但是，警察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杀死你的。法律有时候是无能的。
“在普通的医生眼里，你可能就是心脏病发作死去的。因为过度劳累和紧张都可能这样死去。甚至认为没有必要解剖你的尸体。”
（摘引自【日】村上春树著《1Q84》第33、34页，南海出版公司2010年版。）
青豆杀的最特殊的恶人——是一个宗教组织的教长。她神秘避开教长身边多外强悍的贴身保镖，在大仓饭店杀死了教长；当然，后来也是应了教长的要求。
谋杀的起因并不是青豆与教长有恩怨情仇，而是受到一位老夫人的请求——那位老夫人本是一位老教授，她常去健身俱乐部，不知怎的，就与青豆教练成为密友。她在中年就失去乐丈夫，与女儿相依为命。在老妇人眼里，自己那个先前的女婿显然扭曲了灵魂；但是，老妇人还是没有阻止住女儿的婚姻。果然，惨烈的家庭暴力一再重复，女儿逐渐失去了自尊和自信，被逼上了绝境，最后患上了抑郁症。于是有一天，女儿把大量的安眠药和着威士忌，一起灌进了胃里。
验尸的时候，发现女儿身上留有施暴的痕迹——有撞击与殴打的伤痕，有多个骨折的痕迹，还有许多香烟的烫伤。两只手腕上甚至有绳索紧紧捆绑过的印痕。乳头有一只不知什么时候被咬过，低垂下来。下身的地方还有被针刺过的伤疤。她的丈夫被传讯到了警察署，他承认了一些施暴的事实，却声称是性生活的一部分。
结果，与大塚环一样，警察无法追究这个男人的法律责任。妻子死前并没有控告过丈夫的暴虐行为，何况最后的死因是自杀，这并没有任何质疑。这个男人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还花大钱请了一个刑事辩护的律师团。
日本是三审终审，警察也不愿意与律师纠缠不清，从而影响自己的职业生涯。
青豆本来想直接杀死这个野兽一般的男人。然而，老妇人劝阻了青豆，交给她一项更加神秘、更加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去杀死一个更恶的一个宗教组织的教长，因为那个教长专门选择与尚未发育成熟的女孩发生性行为，其中竟然选择了老夫人收养的小冀姑娘。据说是为了完成神赋予的神圣使命。
青豆对于善恶的判断是一清二白的，她认为这个社会必须惩恶扬善；法律不能做到的，她应该去做到。
在执行谋杀任务的时候，青豆不出声地反复念着祈祷文，然后吸一口大气，下定决心，踏进教长的住在饭店的豪华套间。作为健身教练，她被老夫人引荐为教长做肌肉舒展按摩。
当青豆见到那个赤身躺在床上的身材高大的男人时，心中不由寒蝉起来——这样一个恶人，先后睡在4个少女的身上，少女们估计没有一点抵抗的能力；不说少女，就是少妇，也就像小猫、小狗一样，最多叫唤几声而已。
高大而又丑陋的男人似乎是直言不讳地说道：“听说你小时候是证人会的信徒？”
青豆简直没有反应过来，是谁泄密了？恶人怎么知道我的身世呢？难道他还知道我今天的谋杀行动吗？
还没有等待青豆回话，其实青豆正不知如何回话，高大男人又开口说到：“你一定是因为我与4个少女性交的事情来的吧？你想知道这个问题的道理吗？”
青豆差一点喘不出气来，别说为男人舒展肌肉了，自己的肌肉都舒展不开了。“呵，呵，你说什么？我是为你舒展肌肉筋骨来的，我只是一家俱乐部的按摩师。”
“你不愿意说出实情，没有关系。我会让你完成谋杀任务的，你不必紧张，也不必作无端的猜疑。”高大男人挺着肚子，张开双腿在说话，好像是睡在手术台的一个被刚刚麻醉了的病人。不过，在他关键的部位，还是遮盖了一块白色的毛巾。青豆估计这个恶人根本就没有穿内裤。
同样没有等青豆反回答什么，高大男人继续说道：“我的肌肉经常处于麻痹状态，可是，我的阴茎却时时勃起。这是神的召唤，神让我与那些少女性交，意图让他们怀孕，最后留下我的继承人。”
（摘引自【日】村上春树著《1Q84》第102、103页，南海出版公司2010年版。）
“你说的这些，基本与我无关，我就是一个舒展肌肉的按摩师。”青豆想，对于这样一个高大男人，应当用强剂量的麻醉，以免其继续揭开自己的秘密行动，躲过“追杀”。不过，青豆绝对怀疑是老夫人设下的陷阱。否则，眼前这个家伙不可能得知自己的暗杀计划。青豆突然想到了神，她想——神一定在护佑自己，一定要把这个恶人移到另一个世界去。
什么让少女怀孕，卑鄙无耻！
那些少女一定是受了证人会的误导和诱惑。
青豆知道证人会最初叫作“先驱”，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农业公社，以逃离都市生活、追求原始神灵为宗旨。后来竟然变成一个宗教团体，并获得宗教法人的登记注册。据说基本属于佛教的密宗系统，教义也只是零星拼凑起来。他们宣布地球末日，预言世界未来。正因为已经是一个“合法团体”，日本法律又是保护宗教信仰自由的，于是也就保护了这个宗教团体。
不过，所有宗教信仰应当是以慈悲为怀，以善良为本。离开这个根本属性，这个教派组织很可能就会走向邪恶。
即便源自于传统的宗教信仰，即便是传统宗教的一个教派，如果偏离了善恶的根本，那也就失去了宗教信仰的灵魂。欧洲中世纪的十字军东征就是千古明证！
对此，俄罗斯思想家尼古拉·别尔加耶夫指出：“恶是存在的谎言，是存在的漫画，是存在的歪曲与病态。恶永远不以自己本来的面目出现，它永远以欺骗为诱惑；它从神那里盗取一些东西并加以丑化。恶总是否定具有否定的、消极的特征，它消灭生命与存在，杀死自身，其中没有任何值得肯定的东西。”
（【俄】尼古拉·别尔加耶夫著《自由精神哲学》第116页，上海三联书店2009年版。）
警察曾经接到控告，开着直升机去山梨县深山里面，也就是过证人会宗教团体的所在地。但是，最后因为缺乏必要的犯罪证据而不了了之。
青豆于是再次接受了谋杀任务——
日本无疑是一个法治社会。在许多国家看来，中国是“情、理、法”，日本是“法、理、情”。但是，日本的神道教缺乏止恶行善的戒律。因此，日本法律与新加坡的法律一样，虽然严格，但却没有灵魂。
这就出现了类似青豆这样的——在国家法律之外——依靠私力救济，以求惩恶扬善！
当国家法律不能制止证人会出现的强奸少女的犯罪行为，当国家法律不能杜绝家庭暴力致人自杀的悲惨事态，青豆替代了国家警察，替代了国家法官，充当了一名女性杀手。
当然，任何法治国家，任何法律法规，都不可能极尽惩恶扬善的社会功能。法律永远是有局限性的。单靠法治，是医治不了社会百孔千苍的伤痕；单靠法律，也是救治不了社会众多奄奄一息的生命。
国家还需要宗教，民众还需要信仰！
关于青豆的宗教形象——青豆信仰的是什么宗教呢？她不知道。但是，她从小就接受父母灌输了一种宗教信仰，于是，一直独身的青豆在心情不好或者遇到困难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说出：
天上的主啊！愿人都尊称你的名为圣，愿你的王国降临。请饶恕我们的许多罪过，请赐福我们微小的每一步。阿门！
青豆从三、四岁开始，还不怎么懂得语言的时候，就被要求背诵这一句信仰的名言了。只要背错一个字，手心手背就会被一把尺子用力打。她明明不相信王国、乐园和天上的主，可是这几句话早已刻在她幼小的心间了。
在青豆的记忆里，幼小的她要生存下去就只能默默听从父母的命令。父母要求她每天在营养午餐前，一定要大声祈祷，礼拜天一定要随母亲上街去劝人信教。父母总是以神的名义支配她，以神的名义命令她，以神的名义剥夺了她几乎所有的时间和自由。不过，青豆在学校的营养午餐前并没有大声祈祷——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不知道真的有没有神的存在。她时常在想，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神的存在的话，自己的人生可能会更充满光明，更丰衣足食。
青豆感觉到的神，就是日本的太阳神——既没有教义，也没有经典；即没有报偿，也没有处罚。自己那个神，既不给自己什么，也不夺走自己什么；既没有创造一个可以上去的天国，也没有设立一个可以下去的地狱。
这样一来，青豆始终对神是似信非信的——她在孤立无援的恐惧时刻，就希望得到神的护佑。其实，更多的没有虔诚信仰的人们也都是这样——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他们是想不到神的；遇到天灾人祸的时候，就期盼有一个神灵保佑。这在中国民众当中更是如此——他们平常心中无佛，遭遇困境并走投无路的时候，于是就到寺庙里去烧香拜佛了。
青豆有一次担任杀手，在接近“恶人”时，心里就害怕起来，虽然她已经不是头一回做杀手了。她于是闭上眼睛，几乎反射性地念起祈祷文。她从小时候懂事的时候开始，每天三餐前被要求大声念读经文。以前，青豆感觉是一种痛苦的祈祷，现在却觉得“天上的主”在支持者自己。青豆不得不勉强承认，那语言的声响抚慰着她的神经，把恐怖推出了门外。于是，青豆连续默读着经文，意图让呼吸镇定下来——
青豆11岁的时候，随父母来到了东京。就在那个时候，她与其说背叛了家庭，还不如说背叛了信仰。因为她实在不愿意每天做那些祈祷的事情，更不愿意跟着母亲到处劝人信教。青豆全家都是那个宗教团体“证人会”的教徒，哥哥也是那个团体的高层信徒。青豆离开家庭，有一段时间在叔叔家生活，后来上了寄宿高中，再后来就独立成人了。
青豆后来又相信神了——她在特定时间内并没有与人发生性行为，却在那次谋杀“教长”之后，奇怪地怀孕了。青豆于是觉得——有必要相信在什么地方有一个神的存在，或者有必要承认自己是信神的。
不然，她怎么也不应该——在至今没有见到天吾的情况下，甚至没有与别的男人在一起，怎么就会怀孕呢？怎么就会怀上天吾的孩子呢？
更令其匪夷所思的是——在谋杀教长之前，在给教长作全身按摩的时候，教长竟然知道她是去执行谋杀的；教长甚至知道——天吾一直在等待她的出现，当然也知道——青豆一直在寻找天吾的踪迹。
教长安静地趴在床上，任凭青豆有节奏地按摩着——不过，教长说出来的话，险些让青豆姑娘方寸大乱。
教长说道：“你们在没有人的小学教室里，你用力握着天吾的手。十岁的时候，要那样做，应该是要鼓起所有的勇气才能办到的。”
青豆大吃一惊，因为这样一个孩提时代的影像，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教长接着说道：“你们正在互相吸引。天吾不但确实相信你在这个世界上，而且正需要你。他到目前为止，除了你以外，一次也没有爱过别的女人。”
（摘引自【日】村上春树著《1Q84》第147、148页，南海出版公司2010年版。）
青豆的疑惑仿佛迎面飞来的迷雾，一团又一团地飞了过来。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没有谁能够拨开迷雾的。难道是天吾告诉这个教长一切的？
教长还说：“其实，我不需要见到天吾的，就像我不需要见到你一样，我就知道你今天是来谋杀我的。如果我喊出声来，我外屋的保镖会立即进来，你是敌不过他们的。不过，你杀了我，我依旧是神。另外，我也知道，在你一次次自慰的时候，你的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天吾的身影。不是吗？”
（摘引自【日】村上春树著《1Q84》第145页，南海出版公司2010年版。）
难道教长真的是一个神吗？或者说，他是从神的世界来到人间的吗？青豆前思后想，除了神，谁能够知道天吾和自己的心中的秘密呢？自己自慰的时候想着天吾，这是谁也不应得知的啊！
至于教长无惧死亡，这是青豆能够接受的——日本民众信仰神道教——神道教认为，日本人都是神造化而来的，死去一样成为了神。正因为如此，日本人从来都无惧死亡。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剖腹自杀，就是例证！
青豆，其实就是众多日本民众的典型形象。日本民众相信神，相信太阳神是日本民族的保护神！从字面上解读，日神（太阳神）就是岛国的根、岛国的本。日本的太阳旗不仅仅是一面国旗，而是日本民众心中永不灭失的的魂。
正是这样，日本民众不愿意接受太阳神以外其他的神。什么天主啊，什么真主啊，什么如来佛啊，都无法取代太阳神的！
这样一来，日本民众有着强烈的神道教信仰，日本遍地都有自己崇拜的神社。但是，如同青豆认为的——这是一个既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的宗教！
尽管人类的科学文明已经高度发达，人类为什么还离不开神的信仰呢？不管是一个什么样的神，人们还是相信存在一个神。
是的，天体之大，地球只是宇宙空间的一粒尘埃；人类在宇宙空间里面，渺小如同地球上成群爬行的蚂蚁。一场大雨，或者一场大火，蚂蚁可能就遭遇灭顶之灾；人类一旦遭遇海啸、地震、雪崩、飓风等，也如同蚂蚁一样，生命顷刻化为乌有！
在人类之外，有太多不为人类知晓的现象，有太多不为人类控制的力量。人类拟或将其统称为神！
日本的科学技术在世界的前列，日本的物质文明也在世界前位，日本民众虽然对神道教以外的宗教信仰似信非信，但是，他们绝不会彻底否定存在一个神。
青豆之所以从不相信神，到相信有神的存在，就是她无法解释——教长能够预见她的谋杀行动；无法解释——自己没有与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却突然怀孕了，并且怀上了天吾的孩子。
其实，世间的每一个人，在自己的一生当中，都会有无法预见、无法解释的现象，甚至有无处躲避的天灾人祸。正是这样，人们才相信人以外存在着一种力量，才相信人以外存在着一个神。
法律只能凭借有限的人类生存空间的“客观事实”——判断是非曲直，分配公平正义。至于人类以外的“客观存在”，法律一无所知，正义也就成了一个虚幻的符号！
所以，法律为了最大限度维持人类的公平与正义，仅仅凭借人类生存空间那一点“客观事实”是远远不够的，法律还需要一个魂，需要一个神！
作家村上春树创作的长篇小说《1Q84》（BOOK1BOOK2BOOK3），取材于日本于1984年创立的奥姆真理教（オウム真理教）。这是日本一个以佛教和瑜伽为主的新兴宗教教团，教主为麻原彰晃。1995年，该宗教组织在日本本土约有9,000多名会员，在全球则有40,000多人。麻原彰晃拥有"尊师"、"最终解脱者"、"教主"和"代表"四个正式称号。
然而，麻原利用一切机会编造谎言，宣扬他的超自然能力，把自己打扮成"神"的形象，加强信徒对他的崇拜。说他在喜马拉雅山得到"佛祖真传"，所以不仅具有空中浮游，而且具有传心术（心灵感应）能力，他许诺凡是加入奥姆真理教的信徒都可以向他学习这些能力。一次，麻原在参观埃及金字塔的时候，对信徒们说：这座金字塔是我很久以前设计的，我凭追溯以往的特异功能，知道我自己的前世是埃及宰相……
麻原把发布预言作为控制信徒、发展组织的主要手段之一。他在创立奥姆真理教之后就预言，第三次世界大战马上就要爆发，"世界末日已经逼近"；"世界最终战争要爆发，肯定在1997年至2001年之间"。
麻原宣称："在废墟上，让我们共同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天下－－奥姆王国。"1990年4月，麻原预言"奥斯汀彗星将飞临地球，日本就因此而沉没"。于是，约有1200名信徒每天花费30万日元会聚冲绳石坦岛，听麻原的特别讲道。1992年，麻原干脆把自己说成是"基督再生"、"新的救世主"、"世纪最后一位救世主"，将用超凡能力使信徒们摆脱世界末日的毁灭。教团的骨干成员经常向信徒们发布教主的预言，如说富士山几天后会爆炸、东京将发生大地震、日本海面将上升、城市将被淹没，等等。如果麻原的预言落空，他们就强调这是因为教主的法力在起作用。麻原极富鼓动性地说：信徒们，觉醒并协助我的时机握在你们手中，……我正等候你们成为我的双手、我的双腿、我的头脑，助我完成我的拯救世界的计划。让我们同心协力来完成它，虽死无憾。
日本的神道教从来就没有什么经典教义，也从来没有什么世界末日的论说。虽然没有行善止恶的社会功效，但是，神道教对凝聚日本民众的自尊心、提升日本的民族精神和爱国精神——起到了世界没有一种宗教信仰可以起到的巨大的作用！
也正是因为神道教缺失教义和戒律，自古以来，日本就受到基督教、佛教、儒学等文化的乘虚而入，或者说是受到一种冲击、一种影响。也为那些失去慈悲与善良的宗教教派提供了一个喘气的生息空间。但是，无论如何，任何传来的宗教信仰都不可能取代该国的文化底蕴——因为一种文化的载体是一个民族，是这个民族生生不息——千百年延续下来的生活习俗。如同印度的佛教到了中国（汉族生活共同体）当中，并不能取代中国大汉民族传承的儒学文化，也如同中国的儒学文化到了日本四岛，也并不能取代日本大和民族传承的神道教文化。只有一种例外，就是特定国家特定民族没有自己有文字记载的可以广泛传播的民族文化，外来文化就会很快渗透到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当中去。正如法国思想家孟德斯鸠所言：“并不是意味着，从一个遥远的国度传来的和当地气候、法律、风俗习惯截然不同的宗教能获得其神圣尊严所允诺的成功。”（【法】孟德斯鸠著《论法的精神》第554页，陕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村上春树在小说《1Q84》中塑造的女性杀手——青豆的文学形象，在一定程度上，闪现着日本民众的影子。她的道德意识、法律意识和宗教意识，在日本民众那里，具有了代表性和典型性。
走近青豆，其实就是走近了日本民众，走近了日本文化。
摘自吴伟民教授法学专著《信仰，一个法神学的命题》
中国法制出版社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