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3年柯尔贝尔死后路易十四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清除国内的胡格诺信仰。国王还是有所担忧,尽管胡格诺教徒的数量已经在这几十年中大为减少,却仍然有约60-70万之多。(亨利四世时代有近150万,占了人口的十分之一)怎样才可以迫使这些人回归天主教而又不引起暴乱呢?此时陆军大臣卢瓦给国王出了一个“聪明”的决定。
虽然路易十四废除了首相制,但是在内阁大臣之中仍然存在着地位的先后与高低。过去财政与海军大臣柯尔贝尔是公认的第一大臣,陆军大臣卢瓦只能排在次席,这令这位自傲而狭隘的陆军大臣愤恨不已。卢瓦出身名门贵族,看不起商人出身的柯尔贝尔,因而处处与其做对。(前文已说过,卢瓦是当时欧洲最优秀的管理人才,但同时也是一个无德的卑鄙政客)柯尔贝尔主张宽容对待胡格诺教徒,卢瓦就出于党争站在其对立面,极力主张激进的压迫。现在柯尔贝尔不在了,卢瓦成为了第一大臣,在他看来实行自己政策的时候到了。
卢瓦向国王建议派遣龙骑兵军团进驻到胡格诺教徒的家中,一边迫使他们改宗,一边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军队驻扎民家是过去中世纪时经常使用的方法,一方面是节省军费,军人的吃喝将由百姓承担,另一方面就是监视百姓。但是到了17世纪这种维持军队的方法已经逐渐被破弃,因为这种方法早已被认为是暴政的象征,很容易引起民变,也很容易产生军人犯罪。过去英国国王查理一世就曾经强行命令海军进驻沿海居民家中,结果使得自己丧尽人心、引发革命,最终上了断头台。
但是在此时的路易十四看来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陆军大臣得到了国王的许可,派遣龙骑兵军团进驻到胡格诺教徒的聚居区,前所未有的迫害就此开始。卢瓦暗中允许士兵使用一切强迫手段,于是士兵们就成了冲进羊群里的恶狼。大量胡格诺居民家中遭到了龙骑兵的掳掠,各种违法乱纪的行为层出不穷。路易十四也收到了一些暴行的报告,国王惩处了一些“干的过火的”军官,却并没有进一步追究,卢瓦看出国王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因此暗中怂恿军官们继续暴行,不过要小心行事,不要让国王知道。
胡格诺教徒们被折磨的身心俱疲,不得安宁,许多人被迫在放弃异端信仰的承诺书上签字。士兵的暴行令整个法国的胡格诺教徒都谈兵色变,大部分人在恐怖面前变得软弱。富裕的人被整的穷困,穷困的人又因为严刑的折磨、金钱的诱惑、淫威的逼迫而不得不放弃信仰,即使是最坚强的人也在妻子儿女将受到凌辱的威胁下不得不妥协。
很快路易十四就接到了无数的捷报,在士兵们的压迫与“劝诫”下成批甚至是成村的胡格诺教徒已经回归正途,国王褒奖了士兵们的功绩,认为他们为国家信仰的净化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瞎子,陆军元帅沃邦就直言不讳的上书国王。
除了谋杀,这些士兵什么暴行都用了,他们打这法兰西国王的旗号,大肆折磨、劫掠法兰西的子民。用滚烫的开水灌进他们的喉咙,鞭打他们的手掌,用蜡烛灼烧他们的手臂,强迫妇女在严寒的大街上跳舞,不允许母亲给自己啼哭的孩子喂奶……
可是沃邦的声音远远比不上国王身边的谄媚之徒,在路易十四眼中异教徒正在逐渐消失,自己可以当之无愧的配得上法兰西国王的雅号“世间无与伦比最虔诚的基督教国王”了。1684年在各省的报告中胡格诺信仰已经被基本清除,法兰西教士大会向国王递交了请愿书,请求废除已经多余的《南特敕令》,因为法兰西已经没有胡格诺教徒了。1685年10月17日,路易十四在确信自己的宗教统一大业已经大功告成后签署了《枫丹白露敕令》,废除祖父亨利四世在87年前颁布的《南特敕令》,规定从此以后法兰西只有天主教是合法的信仰,所有与胡格诺信仰相关的东西必须全部予以清除。
敕令颁布后基本是天主教徒的巴黎人是欢呼雀跃,许多人赞扬国王的伟大,解决了困扰法兰西百余年的异端信仰。路易十四得到了无数的赞扬与称颂,天主教教士们在传道誓词中把国王比作是圣路易再世。(圣路易即法王路易九世,因为文治武功与宗教虔诚成为法国历史上唯一被教会封作圣徒的国王,也是第一个被称作“世间无与伦比最虔诚的基督教国王”的法国君主)上层人士普遍认为国王完成了一项载入史册的伟大事业。(事实上是载入史册的过错)
路易十四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给自己的国家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在宗教恐怖的几年里有近30万胡格诺教徒依靠各种手段离开了法国,(当时法国政府禁止胡格诺教徒出境)这些人几乎全是社会精英,(一般人也很难逃出去)当中有水手、军人、学者、作家、商人、工厂主、技术工人……,这些人将法国最好的技艺以及对祖国的满腔愁恨带向了欧洲乃至世界各地。而所有与法国为敌的新教国家都出台了对应的政策收容这些“弃儿”。
荷兰人建造了数千栋房屋容纳前来投奔的教友,借钱给他们重建事业,给予他们平等的公民权。德意志的勃兰登堡选帝侯颁布了《波茨坦诏令》为自己人口稀少的邦国引来了2万多胡格诺难民,以至于首都柏林有1/5的人说的是法语,这些人将在未来为这个小国的力量崛起作出无法估量的贡献。(而数十年后这股不断增强的力量将在腓特烈大帝的手中成为重创法兰西的利剑)就连路易十四的盟友英王查理二世也欢迎这些邻国的难民并且因此得利,伦敦的纺织业因为胡格诺教徒的加入而蓬勃发展。全欧洲的新教国家都从法国天主教的胜利中得到了好处。
而法国则损失惨重,几乎动摇国本,织造业中心里昂与图尔失去了3/4的纺织机,图尔的皮革加工厂更是从400家锐减到54家,柯尔贝尔苦心建立的经济遭受了沉重打击。贸易也不再繁荣,地中海港口马赛失去了近一半的贸易商就此陷入了衰落,其他国家因为得到了胡格诺教徒带来的技术而不再进口法国商品。工业与贸易的急剧萎缩使得国家收入大为减少,政府又复落到从柯尔贝尔手中挣脱出来的高利贷者手中,贪腐之风就此再次复燃。
不只是经济,连军队也损失极大,海军失去了9000名熟练的水手,陆军失去了600名国家苦心培养的军官以及1.2万名经验丰富的士兵。更可怕的是这些军力现在都跑到了法国的敌人手中,信奉胡格诺信仰的舒姆贝格元帅曾为法兰西立下了赫赫战功,现在他成了英国的将军,并且将在1690年的博因河战役中击溃法军。
外交上法国受到了所有新教国家的严厉指责,半个欧洲都痛骂法国政府的暴政与野蛮。所有新教信仰的人们都意识到,如果他们的家园被法国征服自己将会受到怎样的对待,欧洲新教国家因此加强了联合对抗法国的决心。
胡格诺信仰也没有在法国完全消亡,在偏远的塞文山区,胡格诺教徒与法国政府军的游击战一直持续到路易十四死后。而这场漫长的游击战将在未来成为法国不小的负担。
路易十四自认为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事业,(不只是国王,整个法国上层几乎都这么认为)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严重削弱了法兰西的力量,而他的敌人们全都得到了好处。
不过另一方面正是因为强行铲除了新教信仰,使得法国人不再指望像英国人、德国人、荷兰人那样,从信仰上挣脱腐朽的天主教会了。法国人不再公开反抗教会,而是开始用较为安全的怀疑形式,正是因为法国没有受到新教主义的影响,使得路易十四死后得以直接进入启蒙时代。(如果新教在法国合法,那么伏尔泰、卢梭等反对罗马教会的人就会以新教徒的形式在法国生活,他们就没有必要在理论上不停的批判教会的愚昧,那么以批判教会为初始目的的启蒙运动就很有可能不会发生)
太阳王在处理完国内事务后又把目光投向了邻国,一场新的大战已经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