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自传:直到世界尽头 直到世界尽头 林丹
大洋新闻 时间: 2012-08-10 来源: 广州日报 作者: 林丹
林丹 著 凤凰出版社
内容简介
本报率先推出奥运冠军林丹自传,敬请关注。
世界首位羽坛全满贯真诚告白自我锤炼之路:“不是你今天感觉不好,就可以随随便便输掉的。”
自序
一年多以前,我在微博上征询大家的意见:如果有一本关于林丹的书籍,该叫什么名字才好?后来收到了不少热情的回复,给了我要与大家来分享这些故事的动力。
结果,因为奥运积分赛的开打,这事又搁置了下来。直到今年出征伦敦奥运会前夕,在各方朋友的助力下,才有了现在躺在你手中的这本纪念册。
对,我更愿意称它为“纪念册”。我不想高高在上地说教,也不想让人把我当作范本,造物主造就了不同的你我,就一定预设了无数种成功的可能。我只希望在有限的文字里,纪念我们走过的荣辱与共。
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儿子,有着朴素的情感,和每个“80后”一样,我也爱看《机器猫》或是樱木花道,热爱生活,热爱一切新鲜的潮流,偶尔有点怀旧,年龄越大越常思考生命的意义。有一天晚上跟朋友聊起小时候打球的趣事时,我突然发觉那些故事中的主角如今都已散落在各地,有的甚至已经离开了羽毛球。某一刻,我说:“好吧,我知道了,这本书就叫《直到世界尽头》。”因为他们实实在在地存在过、灿烂过,我们一起走过的岁月、那些共同的记忆还会延续下去,直到世界尽头。
过去这么多年,你们在赛场上见证了不同时期的每一个我,那都是真实的林丹。每一次火热的比赛现场背后,也许隐藏着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冷酷;每一座冠军奖杯取得的背后,必定有更多的失败与曲折。满身风雨走到今天,是他们教会我怎样做一个更本色的自己。我也有伤心、失落、被误解的时候,我并不是拥有钢铁之躯的羽坛外星人。
12年国手生涯,我辗转于世界各地,几乎每个月甚至每个星期都会出现在不同的赛场。我扮演着中国羽毛球男单的头号人物,扮演着世界羽坛的“全满贯”。然而,我的舞台不应该只是那不到一平方米的领奖台。
多年来,繁忙的行程、密集的训练与比赛,让我鲜有时间可以静下来,与自己也与一路陪伴着我的你们谈谈心。
你们知道,我写微博有时都不用标点符号,因为那样更快。可当我坐下来,开始在时光隧道中遇见10年甚至20年前的自己时,光阴突然缓慢起来,定格在某一刻。这一幕幕交织的是一段奋斗史,更是点点滴滴的感动。如果你愿意,我打算慢慢说来给你听。
我没有华丽的辞藻,有的只是真诚、坦然与从容。这也是我作为一个羽毛球运动员、一个即将到而立之年的男人最朴实的心情实录。
从小到大,我就不是教练喜欢的“三好学生”。但是我跟我妈说:“没关系,美国有乔丹,中国有林丹。”人生如赛场,即使不被看好,也能实现反转。
中国羽毛球队在青岛集训备战伦敦奥运会的时候,体能训练时经常会去爬崂山,这并不是我最擅长的。这些年来,总有新的目标在我的前方,让我没有一天不敦促自己向上攀登。即便我站上了世界之巅,心中也只剩下五个字——那又怎么样?
人生的精彩不在于你站得有多高,而在于生命的宽度。现在,我也想看看我左右的风景,甚至站在不同的角度回头看看来时的路。于是,我看到了你们,在我生命中为我欢呼、为我喝彩,抑或使我沮丧、使我受伤的你们。
与一生相比,我过去的岁月只能算是匆匆片刻,我也不过是在羽毛球领域里做成了一些事情。现在,让我只做林丹,做回自己。那个从福建龙岩的小县城里走出来的小伙子,他平凡如你,正在书写未来。
童年:
妈妈把我打扮得像小姑娘
“现在,世界冠军林丹的扣球又成功了!”5岁的我学着宋世雄老师解说时的腔调,在沙发上手舞足蹈,又蹦又跳。电视里正在播的是女排世界杯的比赛。
有一天,我的启蒙教练陈伟华到我家来家访,刚一进门,就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这成为大人们对我的童年往事记忆最深刻的一幕,被他们津津乐道了许多年。
20世纪80年代出生的我们是伴随着“女排精神”成长起来的一代。“世界冠军”对于5岁的小男孩来说,就是这世界上最了不起的成就。在我只有羽毛球拍一般高的时候,就有了一个根深蒂固的梦想——成为世界冠军。
真的成了世界冠军后,很多人知道我是福建人,或者知道我来自八一队,但具体的就不是很清楚了。其实,我出生在福建龙岩的上杭县,一个很小的县城。说起来,福建上杭古田是著名的红色革命老区,而我爸给我取名的时候,也带着当地的特色,跟这个“红”有不少关系。想来想去,起个什么名字呢?最后想了个“丹”字。父亲那一辈的人敬仰刘志丹等老革命家,也特别喜欢赵丹等老一辈电影演员,单名一个丹字又好记又好写,不管是男是女都能用。而且父辈觉得名字中有个“丹”,将来一定根正苗“红”,肯定有出息。
也是因为这名字男女都能用,大人们“丹丹、丹丹”地叫,妈妈也喜欢女孩儿,所以小时候把我打扮得很像小姑娘。现在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头发很长,眼睛又生得大,衣服都是妈妈亲手织的毛衣毛裤,确实太像女孩了。
这里还有一件趣事。2012年汤尤杯在武汉举行的时候,其间有个跟球迷互动竞猜的小游戏。主办方跟我妈要来我100天时的照片放在大屏幕上,让球迷猜是谁。选项A是鲍春来,选项B是林丹,还真有人猜是鲍春来。也难怪,谁能知道那个打扮秀气的小孩后来长大变成了这样。
刚出生那会儿,我爸还在做货车司机,后来开客车,要跑长途,凌晨四五点就要出门。妈妈在医药公司又是三班倒,很辛苦,中午通常会抓紧时间补一觉。但我那么调皮,哪里待得住?经常是等我妈睡着了,我就偷偷跑出去。后来,连药店里的叔叔阿姨都帮着“站岗放哨”,一见到我从值班室门后探出头来,都说:“林丹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你妈睡着了?”
但这样幸福的日子没能持续几年,我爸就调去了老干部局,进了机关单位。机关里中午有午休时间,盯着我睡觉的任务就转移到了我爸手中。我照旧趁他睡着后偷偷溜出去,一开始还能得逞,但后来他也有了经验,会装睡。我刚蹑手蹑脚摸到门口,身后就响起一个声音:“林丹,回来!”为了这个,我没少挨打。小时候,我爸会动手,而且他是家里的主力啊,下手肯定狠。
调皮归调皮,但学校的老师们都挺喜欢我。听我妈说,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班上调整座位,我一定要坐在中间,不然就在老师面前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说,我从小就特别倔强,这也让老师们对我的印象特别深刻。
直到现在,我的小学班主任蓝红老师还会经常跟我妈说起:“现在的学生哪,很少有像林丹小时候那样主动举手回答问题的。你看他上课的时候好像没有在听讲,可是问他什么,他又答得出。”在老师们眼里,我是“人小鬼大”的那种学生。
这种让大人“又爱又恨”的性格后来也让我吃到了苦头,但它一直伴随着我,影响着我后来的羽毛球之路。
被国青队开除
9岁进了福建省体校,我就是半专业的运动员了,上午读书,下午训练,一周只休息星期天一天。
那会儿在每个星期六的时候,体校会放一部电影。这时候你就会看到,哇,偶像的力量是什么。看得最多的就是林志颖,有时也播周星驰。不管男生女生,好像都会喜欢林志颖、吴奇隆,还有一部分女孩喜欢郭富城。
和别的孩子一样,我也会买一些海报贴在墙上。像林志颖这些,那个年代,大家都买,我也跟着买,而且还留长头发。可能很多人都没见过我留长发的模样,而且还是分头呢,中分。那种发型是那时体校的每个学生都会留的。那会儿都学港台明星,头发留得很长,每天起床后,先用水把头发打湿,然后往两边梳。现在回想起来,那就是20世纪90年代的时尚。
1995年,我第一次拿到全国少儿比赛的男单冠军,当时特别高兴。虽然只是个业余比赛,但好歹是全国范围的。我以为这下肯定能进福建队了,结果来看我比赛的,却是八一队的教练。所以,我从军这件事,就是鬼使神差。我那时根本不了解八一羽毛球队。不像那个年代一讲到福建队,都知道他们是全国羽毛球锦标赛男团七连冠。
没能进福建队,我心里的失望是肯定的,但当时有个疑问一直萦绕着我:为什么福建队没有要我?没等我弄明白,我也不会明白,就这么去八一队报到了。
进了八一队,就从体校的半天上课、半天训练变成了全天训练,读书的时间很少,训练也比体校更专业。在八一队的前两年,我整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多人夸我,觉得这小孩不错。我练得也挺用心,进步很快,又是左手持拍,自我感觉非常好。
但现实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我的竞争对手不光是1983年出生的这一批队员,还要跟1982年、1981年出生的在一起竞争。这时候我才知道,哇,原来外面的世界还很大。
有一次军训回去后不久,我就代表八一队入选了亚洲青年锦标赛的中国队参赛阵容。比赛在缅甸举行。男单32进16的那场球,我败在了印尼一个比我大一点的球员手里。当时他的球确实比我打得好一点。输球后,我一下来就被所有教练批评。他们说我在场上没有意志品质,打不过就放弃,所以回来以后,我就被国家青年队除名了,也就是开除。
那时候,中国青年羽毛球队在福州集中训练,我是同年龄那一批男单中唯一一个能去参加1998年亚洲青年锦标赛的。当时跟我一起训练的还有鲍春来、邱波辉,他们都去不了,就我去了。结果我打成这样,所以回来后就被开除了。
我记得,赛后我来到看台上,被所有的教练挨个批评,狠狠地批。当时的教练有陈兴东和王耀平,王耀平也就是王琳(2010年世锦赛女单冠军)的老爹。这些骂过我的人,我都记得很清楚。还有那时候的领队任春晖老师,他们每个人挨个把我批评完,我站在那里就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我当时就想,完了,我的羽毛球事业完了,眼前一片漆黑。
因为摔球拍
被停训20天
回来的行程,是先从仰光飞到北京,然后转机回福州。那时候还没有手机。在从北京转机回福州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可以休息,我就拿IC卡和八一队的何国权教练,还有高路江主任打电话。
在电话里我也很心虚,我就讲:“这次打得不好啊。”教练跟我说:“你要有心理准备,你可能会被调整回八一队。”当时我听到这话,人都是木的。
这件事对当时15岁的我打击真的很大,而且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特别尴尬。
我回到福州以后,已经很自觉地把东西整理好,准备随时走人。国青队和八一队的基地在一起,只要我拎个箱子,从这个楼走到那个楼,就从国青队回到八一队了。
电话里我们教练说,反正你就等通知吧。结果回来后的第二天,国青队通知下午开会,我就去了。我记得太清楚了,我刚坐下来,其中一个教练就跟我讲:“你不用坐这儿了,你已经不是国青队的队员了。”我就站起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出了会议室大门。是所有人哪,所有的男男女女都在那里,我就那么被赶出去了。而这位教练就是小鲍(鲍春来)在湖南队的教练张绍臣,当时他在国青队执教。那天我特别难过,心里太难受了。但也不是生气,因为我没资格生气,确实是我比赛没打好。
也许是天性使然,自小我的骨子里就有一股不服输的劲。九岁那年,刚进入福建少年队的我,便获得了龙岩地区羽毛球比赛乙组的冠军。年少得志,就难免轻狂,恃宠而骄,脾气也大得很。
不光是在比赛和训练中脾气倔、不服输,就连生活中也是这样。我记得1998年有一次我代表八一队到成都去打比赛,赛后的饭桌上,八一队队友、四川籍的吴勇对我开玩笑说:“你打羽毛球能拿第一,但你吃辣椒行吗?”我一听这话,不服输的狂劲又上来了,说:“不就是吃辣椒吗,照样不会输给你!”结果吃辣椒太多引发了急性阑尾炎,不得不做手术。这时我人还远在四川,我让教练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爸妈,免得他们担心。最后还是吴勇的妈妈赶了300多公里路,从家里来到医院照顾我。
就在这时,福建省第十一届省运会在泉州开幕了,我得赶回去代表龙岩市参赛。那次回到家乡上杭县医院拆完线后,我就马上赶回龙岩集训,最后在泉州拿到了羽毛球男单、男团两个冠军,我们总教练都哭了。
不服输、好胜心强、求胜心切的这种性格,就像一把双刃剑,既成就了后来的我,也让我在职业生涯中多次遭遇危机,兵败雅典就是最好的例证。
而事实证明,被国青队开除的这次变故对我来讲反而是件好事。回到八一队后,我就真正意识到其实我真的什么都不是。你条件不错,那些人就夸你,但你没有成绩,就代表你什么都没有。我开始检讨自己的训练。
被开除后的那段时间,我开始回想自己的过去。以前的我,要是某天练得很好,就特别来劲;要是练得不好,就一塌糊涂,摔球拍什么的都来了。我还曾经因为摔球拍被停训20天,那时的教练就没见过这么不服管教的队员。
自那以后,无论是训练还是比赛,我都认真了许多,开始懂得什么叫真正的敬业。比赛不是你今天感觉不好,就可以随随便便输掉的。在这期间,八一队也派我出去打了一些比如四国邀请赛、中英对抗赛这样的小比赛。我在转变,教练也慢慢发现我和原来不一样了。三个月后,有一天教练对我说:“你可以回国青队了。”
国家队地下室里的“插班生”
2000年,我们1983年这一年龄段的球员开始接受国家队的选拔。然而,第一批选拔名单里并没有我。
现在想来,这太好理解了。因为我从小给国家队教练留下的印象就不是特别好——很调皮、很自我、不好管、不太听话。所以,很多教练根本就不喜欢我。对于这样的局面,我并没有心理准备,还感到挺伤心的。直到这时候,我才真的开始担心了。错过了这次进国家队的时机,等到下一次再选拔,就得跟更小的一拨队员竞争了。说白了,就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八一队的高路江主任也很着急,那时他就说,无论如何都要搭个“末班车”,一定要把我送上去。在这之后,又来了一份备份通知,说我又可以去国家队了。其实,这份通知的名单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所以,我是那一批国家队的“插班生”。
2000年5月,我一路北上,心想着一定要为自己、为高主任争一口气。两个月后,亚洲青年锦标赛在日本开打,我拿下了男团、男单两项冠军。这两项冠军像一颗定心丸,让我自己也让高主任稍稍松了口气。万一那次又没打好的话,别人肯定会觉得我这个“插班生”是靠关系进的国家队。还好,我用冠军击退了流言飞语。
就这样,我在国家队里也渐渐稳定下来。刚到北京后,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我们的宿舍是在公寓的地下室里。这个地下室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当时国家队一队住宿舍楼,二队住地下室。国家队内定期举行升降级比赛,二队成绩好的升一队,一队差的退回二队,成绩的好坏直接与待遇挂钩。
和我同一天到国家队报到的邱波辉依然和我住同一间宿舍。地下室阴暗、潮湿,这都没什么,最难的是刚到国家队的那种压抑。因为我是“开后门”进来的,很急切地想要表现好,就怕教练不重视我,这是每天面临的最大压力。我的眼前不是世界冠军就是奥运冠军,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根本不敢抬头,就盯着自己的饭盒扒拉两下,用最快的速度吃完就走。而且来到国家队之后,那种大强度的训练,是之前在青年队和八一队从来没体会过的。
地下室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手机没有信号。刚去北京的时候,我还没有买手机。临行前,八一队教练再三关照:“你到了那儿就好好训练,千万不要喝酒,也不要用手机。你就记住这两条。”所以,差不多前半年,我都没有手机,一直到2000年底的世青赛打完。
那次世青赛,虽然我们拿了男团冠军,我是第一单打,但是单打半决赛我输给了小鲍,小鲍在决赛中又赢了索尼,拿到了世青赛男单冠军,在我们同年龄的选手里,一下子杀出重围,成了我们中间的“高帅富”。
不过,这段地下室里的日子不只有压抑,也有让我高兴的事,就是冬天洗衣服再也不用两只手泡在冰水里了,而是用上了洗衣机。小时候在八一队,不仅要洗自己的衣服,还要洗大队员的。吃完饭,他们也是把碗往我面前一推。虽然大家都是小毛孩,经历一下这种事也好,但是这种“以大欺小”的人还真不算什么英雄。
就这样在国家队待了一年半,转眼第二年的全运会在广东举行,我代表八一队出战。那时候,连八一队的高路江主任也没想过我能进决赛,而且第一局还赢了。虽然后来以1比2输了,但我已经很开心了。现在回想起来,这样的结果也很正常。你必须经历过这些事,它们才能变成你自己的财富。
带着全运会男单银牌,我从地下室搬到了楼上。而我的职业生涯,也像坐上了云霄飞车一般,开始往最高点攀爬。
曾有绰号“林一轮”,
一度“被雪藏”
从2001年开始,我逐渐登上国际赛场的舞台。如果没记错的话,我职业生涯的第一站国际比赛就是马来西亚公开赛。那次我跻身前八,在8进4的时候输给了马来西亚的王友福。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我挺高兴的。
在下半年的广东全运会之前,我已经打进过丹麦公开赛的决赛,一切看起来都顺风顺水。
但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国际羽联为了提升比赛的观赏性,将每局比分改成7分,试行了一年多。2002年下半年,这一改革遭到不少国家的反对,认为羽毛球失去了原有的魅力,反倒成了体力与力量的大战。结果,7分制就此终结,国际羽坛又回到了15分制的天下。
15分制得以“复辟”后,对我的打击超出了我的想象。一下从7分改到15分,我还没能调整过来,连续三站比赛都是第一轮就输了。从2002年下半年开始,我有长达8个多月的时间,几乎都是第一轮就被人斩落马下。这时候,我的心态开始失衡,不仅怀疑自己,而且有点害怕比赛。怎么第一轮就输了呢?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我有点想不通。
因为我老是第一轮就输球,就有人给我起了个绰号叫“林一轮”。这时,倒是有不少八一队的队友经常打电话给我,或是发来短信说:“比赛是这样的,你刚出道的时候走得太顺了。原来那些大队员不也是从第一轮过来的吗?这很正常。你就从头再来,努力加油呗。”他们这样开导我,我也不那么消沉了。
而在那段日子,国家队教练帮助我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让我打比赛了。我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比赛可打,用现在的话来说叫“被雪藏”。这是他们一贯的做法。这样的日子过了小半年,我也因此错过了2003年初的全英公开赛。这可是每年年初国际羽坛最重量级的比赛。我像是跟自己斗气似的,每天就是埋头苦练,而我身边都是一些同样没有比赛机会的比我更小的队员。但埋头训练的效果也不是特别理想。
随后紧接着到来的日本公开赛,我终于迎来了复出的机会。我像是一头被困多时的斗牛,横冲直撞,一口气杀进了男单决赛。而且,在来到冠亚军决赛之前,我的每一场球都打满了3局,可以说,之所以能进决赛,完全是硬顶下来的。正是在这次日本赛中,我不仅战胜了自己的心魔,而且有种突破瓶颈、茅塞顿开的感觉。
虽然最后决赛输给了师兄夏煊泽,只拿到日本站的第二,但这个亚军对我来说来得太是时候了。我迷茫、徘徊了大半年,突然又重新找到了比赛的感觉,而且坚定了自己训练的方向。
带着日本站亚军的头衔,我满怀信心地随队伍出发前往福建晋江。我们要在那里为2003年夏天的伯明翰世锦赛进行封闭集训。
那年夏天,我练得非常刻苦,也自认为效果不错,很想在第一次世锦赛的舞台上,尽情地展现自己。在一拖再拖中,世锦赛终于在伯明翰打响。因为“非典”疫情,中国队3个月内一项国际比赛都没参加,排名下滑得非常明显。我的世界排名也一下跌到40名开外,失去了世锦赛种子选手的资格。结果,也许是宿命,我在16进8的比赛中就碰到了日本站时曾战胜过我的队友夏煊泽。那场比赛,我以0比2失利。比赛早早地结束,为我的第一次世锦赛之旅写下了遗憾。
为了这次重要的战役,我准备了那么长时间,吃了那么多苦,但还是输了,这就是比赛。但是这种难过,我只能放在心里。
Super Dan传遍全球
很快,那年10月,全国第五届城市运动会(简称“五城会”)就在小鲍的家乡湖南举行。我和小鲍分别代表厦门队和长沙队出战。那年和我们一起参加“五城会”的还有刘翔、罗雪娟、易建联等,这些人后来都成为各自领域里的佼佼者。
在团体赛中,我和龚伟杰、谢鑫构成的铁三角,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居然拿下了男团冠军。
但随后的男单比赛才是真正的较量。我和鲍春来一路势如破竹,杀进决赛。不出所料,我们顺利地在决赛中会师。结果比赛只打了两局,我就以15比9、15比12取胜夺冠。那年我们20岁,从此开始了长达8年的苦苦缠斗。
“五城会”后,在那年9月的丹麦公开赛上,我拿到了15分制下的第一个公开赛冠军,也是时隔一年半后再次夺得顶级公开赛冠军。在这次丹麦赛中,我第一次在赢球后向观众行军礼。有段时间,这甚至成了我的标志。不过,也只有在外战中战胜外国选手后,我才会这样做。此后,我又连续拿下香港公开赛、中国公开赛等站的男单冠军。我的表现逐渐稳定下来,至少都能打进前四,决赛也是常有的。我把它称为世锦赛后的大爆发。
很快,2004年初,我又回到了伯明翰,等待我的是第94届全英公开赛。前一年在伯明翰失去的,我要重新夺回来。我一路杀进决赛,面对的是我年少时的偶像——丹麦名将皮特·盖德。我记得第一局是盖德赢了,但是此后我连下两城,2比1实现了逆转。这是我首次捧起全英赛的奖杯。赛后接受采访时,盖德对我表现出的冲击力非常赞赏,并用了“Super Dan”这个说法,从此“超级丹”这个名字就叫响了全世界,并延续至今。
那届全英赛,中国队席卷四金,是历届比赛中成绩最辉煌的一次。
值得一提的是,在全英赛之前,我刚刚拿下瑞士公开赛的冠军,再次坐上男子单打世界第一的位置。也就是说,十天内连夺两项冠军。面对即将到来的雅典奥运会,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激励。
回国后,不断有媒体找我采访、拍杂志封面,我都蛮开心的。那时候世界排名一下子飙升60多位,他们都称我是“火箭般的速度”。
全英赛战罢,全队首要的重大战役就是5月的汤姆斯杯。当时,中国队的上一次汤杯三连冠还要追溯到1990年。也就是说,代表着世界羽坛男子团体最高荣誉的汤姆斯杯离开中国队的怀抱已经长达14年了。为了备战汤姆斯杯,我开始主动给自己加练。比如别人都休息的时候,或是节假日放假的时候,我依然会让自己保持竞技状态。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经历了前几年的浮浮沉沉,让我觉得在中国羽毛球队不可能有什么天才,每个人每一天都在努力付出,都在暗自较劲。虽说是世界排名第一,但我还不是世界冠军。要爬到山顶看一看,并不是那么容易。一旦你有丝毫的放松,就很容易摔得粉身碎骨。于是我想尽办法,尽我所有的努力,让自己保持“世界第一”的好状态。
出发前,我们并没有志在必得的把握,只能去拼。2004年时的印尼队已实现了汤杯五连冠,而且这次又是主场作战,外界根本就不看好我们。说实话,那时候的我们都算新人,我是第一次打第一单打,男双的蔡赟、付海峰也是第一次出战汤杯,而且我们的男双始终被压制着,在国际舞台上还属于受欺负的角色。但恰恰就是我们这一批新生代,全队从头到尾团结一心,靠着一股顽强的团队力量,愣是在印尼主场把汤姆斯杯给夺回来了。
职业生涯最开心的夜晚
印尼雅加达的塞纳扬体育馆,是世界上非常特别的一个赛场。那里的球迷非常疯狂。凑巧的是,我们跟印尼分在了同一个小组。
我记得第一场球,是由我对阵印尼选手索尼。我出场后,被主场观众的嘘声嘘得一塌糊涂,我顶了下来,拿下第一分。结果,到第二单打小鲍跟陶菲克上场的时候,小鲍受到的待遇远超过我,被嘘得更厉害了。陶菲克在那里就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国民偶像,给他的欢呼,和给他对手的待遇自然大不一样。
整场比赛中,每当小鲍回球时,上万人就会整齐地发出“呜”的声音来嘘他,而当陶菲克进攻时则是喊“呀”。于是,我们就在“呜”“呀”的交替中,度过了这场揪心的比赛。好在当时我们的大比分已经2比0领先,小鲍也表现得非常出色,2比0把陶菲克赢下来。所以,小组赛我们很顺利地就以3比0获胜。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客场,我们居然把东道主给拉下了马,全队都觉得很提气。
那一次,我跟小鲍住同一间房间。之前的2002年,他已经以第二单打的身份参加过汤杯,可惜在半决赛对阵马来西亚的时候输了球。当时还是第三单打的我,还没来得及出场,中国队就以1比3告负了。来到雅加达后,我们俩都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有这样的机会成为世界冠军,很想去努力一把,也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团队了。
半决赛对阵韩国,我们顺利过关。跨进决赛的门槛,我们都很兴奋——我们的机会来了!
决赛对阵丹麦,作为第一单打,我必须面对盖德在全英赛失利后的“复仇”之战。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第一场能够开门红赢下来的话,获胜的一方捧杯的概率就会更大。所以,在2比0赢下盖德之后,我难以自持地脱下球衣,跪地狂吼。想到这至高无上的国家荣誉,起身后我还敬了一个军礼。我倒不是刻意为之,只是情之所至。
赢完盖德后,我保持了在2004年汤杯上的5场全胜,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剩下的就交给我的队友了。随后的第一双打,蔡赟∕付海峰失利。第二单打,小鲍赢了乔纳森。中国队依然以2比1领先。为我们锁定胜局的,是第二双打郑波∕桑洋。当他们拿下最后一分后,一个躺倒在地,一个跪在地板上,大家都旋风般地冲进场地,拥抱他俩。后来看录像才发现,当时有队友已经顾不上躺在地上的那个,直接从他身上飞过去,冲向了还跪着的那个。那一刻,我们拥抱在一起。我们都是世界冠军了,我们可以登上冠军榜了!
那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开心的一个夜晚。因为它最纯粹、最单纯。从我5岁开始打羽毛球起,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世界冠军。如今美梦成真,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明白。更重要的是,我还有那么多队友可以一起分享,那样快乐会被更加放大。
尽管8年后的我已经实现“全满贯”,可2004年的汤姆斯杯冠军,是我这么多冠军里面的第一个,也是最打动我的一个。与其说我怀念的是“第一次”,不如说是怀念那样的纯真岁月,那样的兄弟情义。
2012年5月,汤尤杯时隔10年后再一次在中国举办。10年间我从低谷走到全满贯,6战汤杯,连续5次夺冠,收获了自己第16个世界冠军头衔。
我的老朋友们,像盖德、陶菲克、李宗伟都说,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届汤杯了,在有点感伤的同时,我也要感谢这10年中有他们同行。
奥运会就像一盒巧克力糖
奥运会就像是一盒巧克力糖,不等你自己去把它剥开,你永远不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滋味。我在雅典得到的那颗巧克力糖,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那年夏天,对雅典奥运会的向往占据了我生活的全部。然而,随后两个多月的备战中发生的故事,让我的人生在此转了个弯。
奥运集训地选在湖南益阳,但在集训期间,我却意外地受了伤。当时以为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但后来事实证明,这对我的影响是致命的。
有一天训练中,我不慎把脚后跟磨破了。磨破一块皮,说起来是很小的事,我也没有太注意。所以后来还跟队友一起去练了沙坑,结果就感染了。当晚回到宿舍洗完澡,就觉得有点疼。第二天醒来一看,整个脚后跟都肿得老高,根本没法训练。队里建议我休息两天。可是两天后,伤势并没有好转,也没有消肿的迹象,这才赶紧去医院挂吊瓶、打消炎针。又这样连着挂了三天的吊瓶,前后算起来,我已经停训五天了,可我还是无法回到训练场上。那时候我开始心神不宁了。
后来的这些年,我也经常会在训练、比赛中磨破脚,或者是大拇指发炎,但我和我的大夫知道怎么处理是最保险、也是效果最好的,知道怎么才能让我尽快恢复。但2004年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经历过。这就是学习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时年轻,虽然外界都说我有股霸气,可那种霸气想来其实很脆弱,因为年轻的我,很容易就因为一个人或一件事被干扰。
我们离开益阳,打算返回北京做最后的准备。走的那天,益阳当地的市民和球迷自发地组织了腰鼓队,在马路两边夹道欢送。那敲锣打鼓的场面,真让我有种悲壮的感觉。
队伍中,即将参加雅典奥运会的鲍春来、龚睿那、郑波都是湖南当地人。每个人都对那年夏天充满了期待。抵达雅典后,我们发现各方面条件都一般——饮食不是特别理想,比赛场馆也离得挺远的。慢慢地,我就开始感觉到有点紧张了。
抽签结果出来,我第一轮对阵新加坡的罗纳德·苏西洛,我当时就感觉第一场球挺不好打的。我知道这个对手很难缠。因为在年初的全英公开赛上,我刚刚在半决赛中赢过他。虽然比分是2比0,但我知道他不好对付。苏西洛是位出生在印尼的华裔选手,虽然他名气不是很大,但他的球技还不错。正因为这样,我当时的心态并没有调整好,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状态,就是觉得他虽然不好打,但拿下应该没问题吧。
因为担心这担心那,对自己也没有一个恰当的定位,第一场球上场后,感觉自己怎么也释放不出来。相反,我的对手的出手、状态都特别棒。打了几分我就发现,这场球我将会非常艰苦。
第一局我就输了。当时有点发蒙,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只想着“我先把球打过去吧”,没有什么目的性。而局间休息时,教练跟我说了些什么,我也忘了,只记得当时李永波教练老叫我进攻。可我发现在执行的过程中,进攻的效果并不是特别好。我的对手准备得实在太充分了,而面对所谓的世界排名第一,对手的心态一直是冲击我,这导致我的进攻线路不是特别好,成功率一点都不高。进攻得不了分,再加上第一局已经输了,很快就变成比分一直落后,一直落后。
0比2,世界第一首轮出局。比赛结束的一刹那,我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这就完了?就结束了?打完以后,我给谢杏芳发短信说“我输了”,她根本就不相信。
雅典,煎熬的每一天
下场之后,教练只是说,这是为年轻付出的代价。其实我觉得,雅典的挫败不能用“年轻”、“代价”简单地带过。我始终不承认2004年奥运会上的林丹表现得不好。其实我也打得很努力,只是我的对手发挥得比我更理想。
输完球回到奥运村的房间后,小鲍他们都知道我输了。那天他也有比赛,已经晋级到了下一轮。于是,他安慰我说:“没关系啦。”然后就休息了,因为第二天他还有比赛。
洗完澡后躺到床上,为了不影响小鲍休息,我开始躲在被窝里给所有朋友回短信。那天的比赛因为是第一轮,并没有电视直播。所有人先是不相信,紧接着就是都来安慰我,希望我没事。我都告诉他们,我挺好的,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心里肯定难受。短信就这么发着发着,发了一整夜,印象中雅典的天慢慢就亮了,真的是彻夜未眠。
等我早上起来,新的一天又到来时,我这才反应过来——你的奥运之旅在昨天晚上就已经结束了!
可是我没有办法在那里自怨自艾、顾影自怜。因为我的同伴们还有比赛要继续,我还要帮他们加油,帮他们搜集对手的资料、录比赛录像,帮他们搞后勤服务。一大堆琐碎的事情,让你逃不开赛场。你还得继续面对,这是最痛苦的,比输球还痛苦。
想到接下来还有这么多天,我要怎么熬过去?我就给我们八一队的高主任打了个电话,我说:“你有没有办法把我先弄回去?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当时我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了。
我明白,整个代表团都要集体行动,我这只是个空想,但我没有别的办法。电话那头,高主任冷静地开导我,他说其实现在的情况对我而言也是一种磨炼。“没错,你在那儿是有很多你不愿意面对的、不愿意看到的、不愿意回到的一些地方,比如看到你的对手,回到熟悉的那片赛场。但越是这样,对你的锻炼价值越大。而且,你还要拿出很好的姿态来,积极地去给你的同伴们加油。”我听了他的话。
于是,我在雅典前后一共待了近三个星期。每一天都很煎熬、非常难熬。
后来再回想,奥运会前的训练我有点偏保守,只重质量,一味地追求“精”,而忽略了其他必要的训练。不像汤杯之前,什么都想练,什么都想提高。比如,以前训练中我跑步会跑四组,在益阳集训时我只跑两组;以前每周六训练结束后,我会主动加练跑楼梯,但在益阳时没有。不是说跑步多跑两组、多登几级楼梯,我就能在奥运会上拿冠军。而是说我对训练中的一些细节要求得太细、太精益求精之后,整个人就不够放松,反而偏离了正常的训练轨道。
在雅典,我目睹了陶菲克从8进4、4进2到最后夺冠的过程。2004年雅典奥运会之后,陶菲克是奥运冠军,而我是世界排名第一。
在那以后的4年里,我和他的故事就不再只发生在赛场上,我们俩之间的任何细枝末节都会成为媒体和球迷的谈资。
陶菲克给我的“教训”
如果说雅典只是从所谓的“世界第一”向顶峰攀登的第一步,那么随后的阿纳海姆和多哈,则像是前进路上遭遇的疾风骤雨。
2004年之前,我和陶菲克并没有怎么真正地交过手。而经过了2005年苏杯决赛中的一场血战,我对当年的世锦赛充满了期待。
羽毛球世锦赛那次罕见地离开了欧亚大陆,来到了美国洛杉矶的阿纳海姆。抽签的结果是,我和陶菲克被分到了上、下两个半区。那时的李宗伟还没崛起,男单冠军之争多半便是看我们俩的了。
看到陶菲克半决赛战胜李宗伟,或者是之前赢文萨,你会发现,当时的陶菲克状态非常好,想夺冠必须过他这一关。但那时候,他并没有真正震慑到我,因为那是我们第一次在大赛的单项决赛中交手,我对他的了解还很肤浅。我当时想的是,我要如何通过我和教练一起制定的战术去限制他。但我和教练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我们并没有意识到,当外在的因素限制到我们的发挥水平的时候,相比之下,陶菲克会比我老练很多。
比赛的结果惨不忍睹。只用了36分钟,陶菲克就直落两局赢了,而且第一局还曾以13比0领先。这直接就导致我在场上垮掉了,两局总共只得10分。对于这样耻辱性的失利,后来有球迷留言说:“即使换成右手,也不至于输得这么惨吧?”“无冕之王林丹显然是个大话王。”
这是陶菲克的第一个世锦赛男单冠军,同时也成就了他集奥运会、世锦赛、汤杯冠军于一身的“大满贯”,他也非常高兴。况且在决赛中,他还是以完胜的方式击败了我。
“等待了这么多年的大满贯,竟然如此轻易地得到,真有点不敢相信。”陶菲克赛后这么说。“半决赛打败盖德的林丹和决赛中的林丹,完全是两个人。我可以很轻松地调动他,从而控制比赛节奏。我们相互之间各赢过几次,我更看重在比赛中学习到的经验。例如在苏杯上,我从林丹那里学到了一些,并且成功地运用在随后的比赛中。他的速度很快,但是我的打法不是太消耗体力,所以比赛拖下去对我有利,我的胜率也更高……”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陶菲克的这席话也令我自省。
阿纳海姆的箭头池体育馆并不是专业的羽毛球馆。在夏天举行羽毛球比赛,空调的风向成为困扰所有选手的最大难题。严格来讲,那场球我不是输给他,而是输在了当时我的能力还没有办法驾驭那样多变的场地。当出现像风向这样不确定的因素时,我发现自己很容易受影响。在那样的条件下,只有最顶尖的陶菲克才能驾驭那样的场地。在2005年的时候,他当时的技术,确实比任何一个男单选手都要先进,这是我承认的。
陶菲克有先进的技术,最主要的是,他有他的自信。我发现他在场上特别自如、镇定、目空一切。这就是一个经历过很多大赛、拿了很多冠军的运动员所散发出的一种很自然的魅力。
从成就大满贯的那天开始,陶菲克就瞄准了北京奥运会,因为还没有人蝉联过奥运会羽毛球男单冠军。那时候的我还没有办法想那么远。只是,我依然感谢陶菲克后来说的那番话:“不要以为我今天赢得很轻松,就意味着什么。今天这个绝对不是真正的林丹。我在2000年奥运会的时候已经是头号种子,直到两年后的亚运会才有真正的成绩,而我的奥运冠军离我的世界第一也隔了四年。林丹估计也是这条路。但他要拿奥运冠军,还要过我这关。”
当年的陶菲克猜中了结局,却没猜中过程。但我依然看重陶菲克在那场比赛中教给我的一些教训。
陶菲克:必须要过的一道坎
比起奥运会首轮出局的“猝死”,世锦赛上的林丹无疑是“自杀”。不过,再痛也痛不过奥运会。我记得世锦赛那场球结束后,我在全队总结的时候提出了一点——我跟男单组的教练还有所有队友说,现在的中国运动员,没有一个人的打法有能力去驾驭有不确定因素的场地。当时我说完以后,相信肯定有很多人心里会不舒服。但我每天跟他们在一起训练一起比赛,我了解他们,真的就是这样。
临去美国前,在晋江的25天集训,每天100分钟的技术训练课是我最珍惜、也练得最投入的时候。每次大赛前,教练都要给我控制训练量。有些巧合的确很难解释。晋江集训即将结束时,我的脚底又磨出了血泡,不得不在房间里休息。这一切竟和雅典奥运会前的益阳集训惊人相似。但还是有些不同。益阳时的林丹用心保护着自己,缺席了最后的队内热身赛;晋江时的林丹太珍惜最后的训练时间,刚能下地就拼命地折腾自己。在全队的身体指标测试中,我的疲劳指数和我的战绩一样,总是位列前茅。教练后来给我的评语是:林丹个性外向,出状态容易,出意外也不难。
一年后的多哈亚运会,是又一次的华山论剑。中国队在团体赛小组赛、决赛中面对印尼时连战连捷。而我也在三天内连续两次战胜了陶菲克。然而,最终我还是输掉了分量最重的男单金牌,而决赛中的对手正是之前刚刚两连胜的陶菲克。
当时,我刚刚在三个月前赢得自己职业生涯中的重要一战——马德里世锦赛。成为单项世界冠军后,我自以为这时候的林丹比一年前的自己更成熟了一些。当时所有人包括李永波教练都觉得我与陶菲克的亚运会决赛会是一场2比0的比赛。然而,他们猜中了比分,却猜错了胜负。
那一晚,整个体育馆拥进了大量的印尼球迷,决赛之夜,整个体育馆几乎处于失控的状态。所有的一切都在催促我“快”,裁判催我赶快发球,不允许我擦汗或是换球,这打乱了我自己的节奏。我原本在第二局有非常好的机会,以20比17握有三个局点。眼看比赛就将被拖入决胜局,却一时大意被陶菲克追到了20平,最后以15比21、20比22输掉了我非常渴望的这块金牌。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陶菲克时隔四年之后再次登上亚洲之巅。
后来,李永波教练在面对媒体时说:“短短一个星期内三次交手,这恐怕创下了世界羽坛的一个纪录。如果三次都是林丹赢,那他们就不是同一级别的对手了。这样连续的高强度的比赛,哪怕林丹是和一个普通队员打,打10次也总有输的时候。我认为正常情况下,林丹赢陶菲克没问题,他比陶菲克要更全面。”
但我心里明白,其实我并没有跨过那道坎。“心病”若不除,一旦到了关键时刻,我还是会出现一些毛病。2005年世锦赛我输给陶菲克,而且是惨败;2006年多哈亚运会,我还是输给了他,而且这两场都是决赛。我发现,陶菲克已经是我必须要过的一道坎了,没有人能够帮我。
亚运会结束后,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蔡振华非常关心我,他也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说:“我想看到你的总结,对2006年多哈亚运会那场决赛的总结。”通过与蔡局的谈话,我也在自问:“如果在2008年的奥运赛场上或者将来的大赛中,我的每个主要对手都发挥得这么好,我怎么办?当比分开始落后,或是对手当天发挥得超好的时候,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是怕了,不敢打了?又或者是,我的战术还有没有可以再提高的地方?”2006年,陶菲克给我留下了一长串问号。
马德里,和阿芳双双登顶
从2004年开始,我连续两年半占据世界排名第一的王座,公开赛冠军也拿了无数,有人称我是“无冕之王”。2004年的雅典、2005年的阿纳海姆,我领跑了大半程,最后却都功亏一篑。我一度甚至害怕听到别人叫我“超级丹”,因为“超级”好像就不应该输球。
时间来到2006年。上半年,我们卫冕了汤姆斯杯。就在备战世锦赛的当中,发生了一段小插曲。有一次我和几个小队员犯了队规,教练震怒,在没想好怎么处罚我之前,教练先当着我的面,让那几个小队员收拾东西回家。我当即出面承担了全部责任,只希望教练能给几个小队员一次改过的机会。当时因为马上要出征马来西亚和中国台北两站公开赛,我便立下“军令状”:如果能拿回两个冠军,希望教练能从轻发落;如果不能,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处罚。
结果是一个冠军、一个亚军,我必须接受惩罚了。那是一个星期天,全队放假休息,我一个人到训练馆,用一天的时间把整个球馆扫了一遍,又擦了一遍,然后又把全队用作多球训练的每只羽毛球重新挑拣整理好。当时我一边干活,一边脑袋里想到的都是樱木花道打扫篮球馆的形象。
我们再次回到晋江封闭集训,为9月的马德里世锦赛作准备。就在世锦赛之前,鲍春来刚刚在韩国首尔夺得了他5年来的首个六星级赛事冠军。他带着这分信心和好运,希望在世锦赛上更进一步。小鲍与陈金、李宗伟、李炫一分在上半区,而我则与陈宏、盖德、陶菲克分在了下半区。
我一直做着打硬仗的准备,但半决赛我没有等到陶菲克,而是我的队友陈宏。随后在决赛中,等待我的则是鲍春来。我们一直打到决胜盘,在小鲍体能下降的情况下,我以21比12结束了战斗。
球落地的一刻,我竟不知该如何迎接自己的第一个单项世界冠军。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有一段时间我的脑袋里竟一片空白。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幸福。这么多年来,世界冠军一直是我的梦想。虽然2005年年底我拿了世界杯的冠军,但还不够有说服力。等了一年后,我终于把握住机会。回过神来之后,我告诉自己是世界冠军,当之无愧的冠军,这个很重要。
2005年阿纳海姆世锦赛,首先出场的谢杏芳尽了最大的努力,赢得了她职业生涯中第一个世锦赛冠军。但随后,我却让她与我一起接受了我的一场惨败。马德里是阿芳的卫冕战,决赛中面对的依然是张宁。决赛前我们就互相鼓励,但我们基本不谈球,因为我们彼此相信对方能够打好比赛。
谢杏芳亲眼见证了我首获世锦赛冠军的激情一刻。但和上次一样,我们来不及分享对方的喜悦,阿芳就不得不站到了赛场上。那场决赛她也打得非常精彩。
我们曾很多次在公开赛上携手夺冠,这次在世锦赛上双双登顶,终于一偿夙愿。然而,这第一次后来也成了唯一一次。几年后,阿芳曾感叹,如果奥运会是在2006年举行就好了。我明白她的意思,2006年世锦赛是我们职业生涯中难忘的一幕。
老天是个绝妙的编剧。他没有把林丹称王的时间安排在2004年的雅典,也没有安排在2005年的阿纳海姆,而是2006年的马德里。他让我和阿芳先后在同一片场地上登顶,为我们营造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夜晚。这个冠军开启了我在2006年、2007年、2009年三届世锦赛上的三连冠。虽然我在2011年与李宗伟联手奉献了一场经典对决,已经第四次站上了男子单打的最高领奖台,但马德里的这个冠军对我而言意义非凡。
“韩国口角风波”
2008年初的韩国公开赛是我们比较看重的一站比赛。我打到决赛后,发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
我在男单决赛中的对手李炫一当时的状态非常好,刚拿了一站比赛的冠军,重塑了韩国“一哥”的地位。比赛打得异常激烈,决胜局比分进行到21平的关键时刻,李炫一的一记回球被边裁判在界内,而我觉得当然是界外球,就找裁判申诉。主裁判表示因为视线被挡,判李炫一得分。那我肯定不答应,我说这球明明是界外,我希望他改判。不仅是因为比分已经来到了关键的赛点,而且在此之前这场比赛至少已经出现了4次错判。见我申诉,韩国队教练席上的中国籍教练李矛也急了。之前四次误判,主裁都帮我改过来了,现在见东道主韩国队施压,主裁便抱定了主意,不敢轻易改判。因为那个球很可能决定这场球的胜负。
当时,李矛教练把矛头对准了我,说:“前面都判给你了,凭什么还要判给你?”我一听这话,就有点着急。倒不是因为这场球我最终赢了或输了会怎么样,而是我觉得,我们都是中国人,你这样和我一个队员计较,我有点接受不了。我们就这样吵起来了。这时候双方教练都上来拉,李矛被韩国队的助教拉住了,我们的钟波教练也来劝我。当时李矛教练在冲过来的时候指着我,钟导为了保护我,就上去把他推开了,结果他又指着钟波骂,一副要动手的样子。我非常气愤,也不够冷静,结果就把球拍给丢了出去。最后这起事件被媒体称作是“韩国口角风波”。
这件事如果是韩国队其他教练说我什么,我理都不会理。可李矛教练和我们毕竟都是中国人,他作为一个中国人,表现得比韩国人还激动,这真的激怒了我。后来有媒体说我“没有修养”“没有道德”,我也不想多作辩解,清者自清。
作为冲突的第三方见证人,捷克籍主裁判莫米亚事后也承认场上当时确实出现了错误判罚。不过因为视线被挡,又受到了边裁和电视裁判的误导,他才作出了错误的判罚。不光是我这一场比赛,之前李宗伟在第二轮遭遇李炫一时,在双方战至1比1平后,突然以发烧为由退出了比赛,据传也是对裁判不满的一种抗议。
大家稍微留心一下就会发现,不光是2008年这一次,之前的釜山亚运会,就曾发生过陶菲克因抗议裁判而罢赛的事件。中国女双高崚∕黄穗在比赛中也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当时把李永波急得都上去拍裁判的后脑勺了。但说到底,还是国际羽联没能起到监管作用。让大家愤怒的这种事情,每一年都在上演。
但是事情过去以后,我倒也能理解了。当时,我觉得大家都是中国人,李矛又是教练,怎么能帮着韩国人来对付我一个队员呢?可冷静下来后,我也明白了,李矛教练是一位职业教练,他拿着韩国羽协发的薪水,就会做他应该做的事。他当时是为韩国队服务,他就应该心向韩国,这没有错。
李矛是一位很优秀的教练员,之前他带过我的前辈孙俊、董炯,他们是当时中国男单最顶尖的两位选手。因为他没有带过我,所以一般见面我都叫他“矛叔”。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只是挣我们的薪水,养活家人。我作为队员,拿出我最职业的状态,那么李矛作为教练,他当时也没有错。只是,我们俩的情绪都有点失控了。
体育的职业化、国际化本是一种趋势。无论是教练还是运动员,代表的都是这项运动的职业精神——既然来了,就要为这个俱乐部、为这支国家队效力。
因“殴师门”谤满天下
韩国的风波才平息不久,我们去福建晋江备战当年的汤尤杯,结果又爆发了所谓的“殴师门”。我一下又被媒体当作是 “坏小子”,成了羽毛球队的“恶人”。事情的过程很蹊跷。当时我们在训练馆打了一次队内比赛。比赛结束后的第三天,突然有媒体报道说:“林丹当众拳打教练吉新鹏。”
其实这是很小的一件事。那天打汤杯的模拟赛,全队被分成两组。比如说我、谌龙、杜鹏宇三个人加两对男双,我们是A组。B组的男单有陈金、鲍春来等。比赛打到第5场,是双方的第三单打。这时谌龙赢了,那自然就是我们A组赢。结果钟波教练搞错了,他把谌龙算作B组的人,宣布B组获胜。当时我们急了,就上去跟他们复盘。说实话,我也不是性格特别温和的那种人,当时就远远地喊了一句:“怎么可能呢?”
事情本来怪不到吉新鹏。他是助理教练,当时只是负责宣布结果。我这么一喊,他也不客气,就跟我吵。两个人嗓门都不小,在场的媒体都转过头来看。因为很多媒体都在,谁都不可能有很过分的言语,只是双方的态度都不太好。
谁都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到了第三天,突然有媒体爆出这样的消息,当时的局面有点失控。因为那时候这件事已经被炒作成不是林丹自己的事了,而演变成整个羽毛球队的一起恶性事件。李导这才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就找到吉新鹏,说:“这时候你必须出面解释一些事情,因为已经伤害到队伍了。”但是吉新鹏说:“我要征求一下我家人的意见。”
然后谁也想不到,他居然就这么消失了。打电话关机,人也不在队里。队伍正集训的时候,他就突然离开了两三天,谁也找不到他。
这件事情越闹越大,全队都特别不高兴。李导就跟我讲:“这段时间你可能会不太好过,因为很多矛头都会指向你。但你还是要好好备战,别因为这些事情太过分心。”从他的言语中我发现,那会儿李导已经有点伤心了,吉新鹏毕竟是他培养过的运动员,怎么能置队伍于不顾,平白无故地失踪两三天呢?
我自己就更加想不通了。2007年年底我们在珠海集训的时候,吉新鹏就住我隔壁,每天都来我房间打牌。到了2008年集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闹了这么一出。
几天后,吉新鹏更新了他的博客。在这篇名为《我的回答》的博文中,他写道:“4月8日,林丹与我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昨天下午林丹已对我作出道歉!为了国家利益、为了队伍安定团结,我不希望影响备战奥运,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谢谢球迷朋友对我的关心,让我们安心备战奥运!”
后来事情调查清楚后,听说也许是当晚回去后,吉新鹏给家里人打电话,可能说的是:“今天特别不舒服,跟林丹吵起来了。”甚至可能说到了“小队员还想上来动手”。结果消息被捅给了不知情的媒体,一个小火苗最后被扩大成一场灾难。
出了这样的事情,最受伤的肯定还是队伍。我们都是中国队培养起来的,可因为这样一件事,在队伍需要他的时候,他选择了消失,最终伤害了他和队伍之间的感情。我作为一个年轻队员,跟老大哥说话有点激动自然有我的不对,但这都是家事,可以关起门来说的。最可惜的是,老吉人不坏,可是最终却不得不离开国家队。因为全队都知道了这件事,队员很难再跟他心贴心地交流。教练和队员之间失去了信任,就没有办法再合作。这对队伍、对他而言都是损失。
北京奥运前的压力
2004年8月15日至2008年8月17日,这是充满磨难的四年,却又最终换来了完美的一天。
在迫近2008年最重要的那一战前,我想了很多。在中国,一名运动员好像只有参加奥运会并拿到冠军,才有可能被认可。而其余人留下的全是模糊的面孔。你无法改变这一切,你只能承受。
然而,运动员只有两种:一种是他的命非常好,受到了上帝的眷顾,虽然他没有什么辉煌的故事,却拿下了最重要的冠军;还有一种是,他虽然创造了自己的时代,但是在提到某次比赛时,留给人们的印象却是遗憾,就像足球界的巴乔。
我没有给自己算过命,但我知道,我是个争议性的人物,这说明我还得努力,让自己更强,赢到让别人无话可说。我对自己说:不管北京奥运会的结果如何,事业和生活的道路还很漫长,打不好顶多就是等着被人骂呗。但是我有一个前提——我不允许自己什么都没打出来就输掉,这是我的底线。而就算拿到了冠军,那也只是这一次的辉煌,只是生命长河中的一点。
因为我把各种好的坏的情况都想到了,在北京奥运会前,我已经可以感觉到那面墙的背后是什么了,心里因此就踏实了一些。
然而,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那段日子,因为全情投入地做一件事情,所以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我每一天都练得非常投入,汤导也在,身边的教练都在全力以赴地帮助我。
然而,训练总局的那堵围墙并不能真的让你与世隔绝。随着全世界的媒体涌入北京,北京的体育馆路——中国体育军团的重镇,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倒计时从100天、50天到30天,你甚至都能感觉到擂响的战鼓声越来越近。所有人都跟我说:“林丹加油,战胜李宗伟,战胜朴成焕……”认识的、不认识的、以前不怎么打招呼的,见到我都说“加油”。我知道他们是好意,可我本来就有些心烦意乱,他们这么一说,好比火上浇油。
压力过大的时候,我也会焦虑,在别人看来甚至会有些“不可理喻”。在备战北京奥运会的日子里,被我摔掉的球拍大概可以编成一个排。
有时跟陈金或者小鲍打队内比赛,大夫帮我打固定超过15分钟,我也会着急,我会抱怨“为什么这么慢”;吃饭要吃多少,我也烦恼,吃多了不行,吃少了没力气。那段时间的我,经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好在我提前适应了这样的压力。时间在一天天地磨掉我身上的刺,这总比我到了奥运赛场上再焦虑要来得好。
这是我不得不承受的压力,很多人都在看我2008年奥运会究竟会打成什么样。有的球迷当然是祝愿我能在家门口实现自己的冠军梦想,但也有很多人在等着看我怎么一败涂地,我能感觉到我的周围有这样一种气场——有人不想我赢。但越是在险恶的环境中,越是需要信仰。我知道一个人的能力一定是有限的,我希望能集所有队友、教练和工作人员的力量,来帮助我闯过这一关。
就在奥运会前一个月,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想要在球包上征集全队的签名,请大家给我写一些鼓励的话。写在一个我天天能看到、无时无刻不在陪伴着我的东西上,那种力量的传递会不一样。历来都是别人找我签名,这次终于换我找别人签名。一开始我是让小队员帮我去办这件事。但后来,我觉得自己去也没什么了不起。
带着全队的祝福进入奥运村以后,但那种压力更加让我逃不开、躲不掉。然而,到最后,真的让我抛下一切并且真正领悟到奥林匹克精神真谛的不是别人,而是谢杏芳。
决赛前夕,
听周杰伦的歌解压
随着盖德、陶菲克这些主要对手,甚至我的好朋友鲍春来都提前出局,奥运会的残酷正愈演愈烈。2008年8月16日下午,北京奥运会女单决赛率先打响。我没有去现场,而是选择了在房间看电视直播。这场比赛,我作为阿芳的男朋友,一定是有偏向性的。我希望她赢,这毫无疑问。整个下午,我都没有办法踏踏实实地坐下来。阿芳每打出一个好球,我就喊一下,在房间里跑一圈。比赛打满了三盘,那是历届奥运会女单决赛中最精彩的一场。只是最终的冠军只有一个,祝贺张宁。但是,我也以阿芳为荣。我知道她很想赢,虽然结果可惜,但没有遗憾了。因为她们两个都打出了非常高的水平。
看到站在亚军领奖台上的阿芳,我好像知道自己第二天该怎么做了。后来我在电话里跟她说:“如果明天我能打得像你这么好,拿个第二我也很高兴,至少我们家就有两块银牌了。”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8月17日早上起来后,我做了简单的热身,中午吃得不算多,怕等会儿跑不动,然后准备睡一会儿。但那天中午,连文凯都睡不着。奥运会前的那段时间,他是和我走得最近的一个人。所有二线队员都放假回家了,就他一个人留下来陪我训练。决战的时刻越来越近,自然而然地就紧张了起来。
我记得当天下午临出发前,我把房间的音响声音开到很大,跟着音响一起唱。听的什么已经记不真切了,只记得有周杰伦live版的《听妈妈的话》,激昂高远的版本。演唱会上那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声提前让我进入了状况。是的,接下来即将登台的将是林丹,这是我的第一次奥运会决赛,也是李宗伟的第一次。
经过前一场男双决赛的铺垫,整个体育馆里的气氛已经被推向了顶点。整个看台被红色所淹没,从头到尾你只听到“林丹加油,林丹加油”。我的每一次得分都很过瘾,因为全场观众都为之兴奋。第二局打到20比8,我拿到冠军点,体育馆里的那种狂热好像随时都要把屋顶掀翻。优势虽然很大,但我还是提醒自己要冷静下来,拿下这最后一分。深呼吸,屏息凝神,我能听到球拍击球时发出的“刷刷”声,一声比一声坚定,一声比一声致命。
李宗伟回球下网,最后一分到手,我跳起来把球拍扔了出去,又在地板上滚了一圈。那一下的反应就是——终于结束了。这对我是一种解脱,对很多人都是一种解放。在与汤仙虎教练、李永波教练拥抱的那数十秒,我好像哭了。我很久没有流眼泪了,那一刻眼泪流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很不自然、不真实。
颁奖仪式、兴奋剂检查结束后,已经是第二天凌晨。我看了看手机,有223条短信!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人在关注我。我庆幸之前没有看到这一幕,要不然会更紧张。
而等着看我笑话的人,我没有给他们机会。从2007年底开始和汤导配合的这半年多,一直到这场球结束,他付出了很多。还有很多年轻的运动员,他们甘心作陪练,就为了这个队伍最终能完成奥运会的任务。所以,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作出了各自最大的牺牲。
运动员的价值只是金牌吗?
拿到那块梦寐以求的金牌,随之而来的是各种采访、活动,然后就是“奥运冠军港澳行”,这已经成了一个惯例,我也是第一次参加。
临出发前,以前的一位奥运冠军跟我讲:“你不去弄一个林丹的签名印章吗?”
我说:“为什么要弄这个?”他说:“你有这个会方便点,要不然会累死你。”
当时我觉得,我就是个运动员,别人找我签名,是真的喜欢我,我就真诚点给他们签吧。结果出发前两天,我就一直在签名。从北京去香港的飞机上,三个多小时我也没停过,一直在签。到了香港、澳门还是不停地签名。我觉得好可怕,看到人多的地方就想躲。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这种形式的活动,对社会能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北京奥运会中国席卷51枚金牌,带给国人多少自豪。可这些又能持续多久?真正被人记住的冠军又有多少?与其这样,为什么不去了解人们真正需要的,做好每个项目的推广,让更多的人真正喜欢上体育。
北京奥运会也许是我人生的一次重要转折。有时看着那枚金牌,我既感觉开心,又觉得很奇怪。因为在那之前我拿了很多冠军,打过无数好球,但是人们对我印象最深的就只有奥运会的决赛,甚至连我前几轮是怎么一路打过来的都不知道,只知道我干净凌厉地赢了我的对手李宗伟。难道这就是我的职业生涯吗?难道我的职业生涯就只是那一场球吗?
虽然那场球对我很重要,对很多人也很重要。但我从5岁开始打球到现在,如果没有这块奥运金牌,是不是这么多年就都白练了,也没有人会记得林丹?一旦失败,所有的陪练、工作人员的努力,都会变成白费,他们的付出一瞬间不翼而飞,我会辜负他们。那么多人的命运掌握在我手里,只有奥运金牌才能拯救所有人。
我不知道我在从事的还是不是我从小就喜欢的那项运动。我打羽毛球只是因为喜欢,本能地、自然地喜欢。长大后,又需要我有责任心,代表中国参赛,要为祖国争得荣誉。虽然我走到了世界之巅,但是我的舞台反而越来越小,好像只有奥运金牌、只有那不到一平方米的冠军领奖台,才是真正实现我人生价值的舞台。这真的太可悲,也太可怕了。
当一个运动员从小离开父母、日复一日地苦练时,他就赌上了自己的青春和前途,最终变成四年就为等一个机会。万一中间受伤,或者生病,或者一些不确定的因素造成他没能取得好的成绩,甚至没能参加奥运会,那怎么办?
2008年的我25岁,我不得不为了奥运金牌置之死地而后生。四年之后,只要我站上赛场,我一样会为了我的祖国、我身后无数默默付出的人拼尽全力。但是,请不要粗暴地把国家荣誉和运动员的价值只绑在最后的那块金牌上。
我很高兴的是,奥运会后,2008年年底的中国公开赛上我又拿到了冠军,依然还能战胜李宗伟。我想通过这个告诉所有人,我不是拿完奥运冠军就没有了自己的职业目标。2008年年底的那个冠军让我更加坚定地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我看重的是整个职业生涯。
现在,我为自己感到骄傲。2012年伦敦奥运会我第三次代表中国男单参加奥运会。我在国家队用了12年的时间证明自己依然是男子单打中教练组首选的运动员之一。我要做的,是创造后人难以超越的纪录,而不是多年后当人们提起林丹时,只记得他拿过多少冠军头衔。
我把全满贯留给广州
2006年在多哈,我与男单冠军失之交臂。当2010年亚运会来到广州的时候,“夺取全满贯”的呼声令我热血沸腾。
广州天河体育馆,是我在全中国最熟悉又最感亲切的战场。
2003年,我在这里首次夺得中国公开赛冠军。七年之后,我回到广州,留下过很多回忆的天河体育馆已今非昔比。我希望在这里昭告天下:今天的林丹,是这世界上唯一的羽毛球全满贯,在这里,我要完成集奥运会、世锦赛、世界杯、苏杯、汤杯、全英赛、亚锦赛、亚运会冠军于一身的八大全满贯。
亚运会羽毛球比赛11月中旬开打,中国队10月底就来到广州备战。当时,谢杏芳已经在亚运会组委会志愿者部工作了一段时间。亚运会开幕在即,她非常辛苦。在进驻亚运村前,我和阿芳见面的机会不多,仅有一次机会一起吃了顿海鲜砂锅粥。此后,我们就在各自的“战场”上奋斗着。
四年前,陶菲克让我梦断多哈。四年之后,我则要感谢李宗伟。在天河,他与我联手奉献了一场经典战役。时隔两年,从北京到广州,再次主场决战李宗伟,是件挺刺激的事情。
虽然我早就是大满贯了,但人们认为只有把亚运会男单冠军也收入囊中,那才叫完美。终于,我在广州达成所愿,把完美留给了现场爆满的观众,也留给了见证过我职业生涯无数辉煌的天河体育馆。
握拳,呐喊,敬礼,将球鞋抛上看台。这一切,都像极了2008年8月17日的北京。但这里是广州,对于我有着不同的意义,所以幸运的广州观众还得到了我的决赛战衣。有人感到好奇:这么有纪念价值的东西为何全部奉送?那是因为我只想把我的开心与所有人分享。后来我统计了一下,从男单1/4决赛开始,我共计送出了两条毛巾、一双球鞋、一件球衣。只有金牌,我留给了自己。
那天我其实还蛮激动的。因为2008年虽然是代表中国在家门口比赛,但内心里我还是做好了“赢了当然最好,输了就被人骂”的准备。但亚运会不一样,我觉得这是个机会,虽然对手还是一样的对手。我希望自己全力以赴,不要辜负所有人的期待。我想向世界证明,我是世界羽坛最有价值的运动员。什么叫最有价值?就是不可能再复制。所以,当我最终被评选为广州亚运会的MVP(最有价值运动员)时,我对自己说:“林丹你做到了!”
一个真正有影响力、有价值的运动员,不在于你的广告代言身价多少,或者你拿了多么重要的冠军,而在于当你进到赛场,来到属于你的舞台的时候,真的有很多球迷喜欢你,甚至你的对手、很多媒体都很尊重你、认可你。
我要感谢李宗伟。我们两个在彼此生命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我这么多的冠军,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可能会变得含金量不足。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成全了彼此。
我记得在亚运会夺冠后的新闻发布会上,一位来自美国的记者用中文向我提问:“你在羽毛球界这么成功,打算去美国发展吗?”我当时就开玩笑说:“如果你们愿意出美元的话。”这位美国记者当即就表态:“那我做你的经纪人!”
玩笑归玩笑,但让我高兴的是,更多的人开始关注林丹。不只是国内,不只是亚洲,全世界都开始对这个不一样的中国小伙子产生好奇,在看到我的同时,也看到了我背后的这项运动。而对我和李宗伟来说,伦敦奥运会将是最有可能实现创造自己王朝的一战。金牌是一定会努力去争取的,但对我和他来说,在羽坛拼杀了这么多年后,结果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伦敦奥运会不是终点
2012年,受劳伦斯冠军委员会邀请,作为本年度最佳男运动员的候选人之一,我有幸前往伦敦参加这次盛典。但是当我和众多国际体育巨星一起身处威斯敏斯特中央大厅,或是在唐宁街十号接受英国首相卡梅伦先生接见时,我知道,即便是世界上唯一的羽毛球“全满贯”,在国际舞台上依然微不足道。
当我走上颁奖盛典的红毯,老远就听到一个声音在喊:“丹哥,丹哥!”我一看,是国际羽联的摄影师在冲我招手。所以,真正对我的到来感兴趣的还是羽毛球界,以及驻伦敦的中文媒体。
在伦敦,我有一个很深刻的体会:每一年我们中国体育界诞生这么多的新科世界冠军,但真正有影响,或者像劳伦斯的主题“运动改变世界”、改变人生的项目,还没有。最主要的,是要看这项运动是不是具备很大的魅力,是不是让全世界各个国家的人都很喜欢,是不是面向全球、具备商业价值。有了这个平台,你才能去展现你的个人魅力,否则就很局限。
最终,上一年度拿到三项大满贯的网球选手德约科维奇问鼎年度最佳男运动员。
2011年我拿下了5项国际羽联超级系列赛和大奖赛的冠军以及世锦赛冠军,在羽毛球男子单打领域中已经非常了不起,但没有人关心羽毛球。我去到那个地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国际性运动。
每年的世界羽坛,中国会瓜分掉很多冠军,剩下的就是韩国、印尼、马来西亚、丹麦。但我觉得,如果这个项目不能成为一项国际性运动,永远都是自己在那儿玩,那未来的路将会非常窄,不会受到太大的关注。
在劳伦斯的殿堂,中国运动员中此前只有姚明、刘翔先后荣获过最佳新人奖。在中国,很多人还是把目光放在奥运会上,这没有错,但同时我们也要问:为什么有的运动不需要通过奥运会,依然能获得全世界的关注?因为它有这样的魅力。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坐在电视机前看到有羽毛球运动员,无论男女,能够在劳伦斯的殿堂得到提名,甚至获奖。
在NBA,是科比、乔丹这样的巨星让一个美国人玩的职业联赛风靡全球。他们用自己的魅力征服了亿万人的心,让NBA成为多少青少年梦寐以求的运动殿堂。而在中国,运动员的终极舞台只能是四年一次的奥运会。一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没有几年,他们在拿自己的青春当赌注,去赌这四年一次的奥运会,我觉得这太残忍、也太残酷了。所以,当我7月踏上伦敦奥运会的羽毛球赛场——温布利体育馆时,我不希望只是为了金牌而战。
2011年世锦赛时我夺冠的温布利体育馆,正是伦敦奥运会羽毛球的比赛场馆。但我不会去暗示自己那片场地给我带来过多少好运。我只会想到,一年前,我和李宗伟在这里奉献了一场最精彩的男子单打决赛,不仅是给自己,也是给对手,最重要的则是给这项运动、给所有到场的球迷,甚至电视机前收看比赛的球迷的一份礼物。这份礼物已经超出了比赛的胜负本身,我只希望将来还有人会对这场比赛津津乐道,而不再停留于谈论谁拿了冠军。我更希望,伦敦奥运会上的我们,依然能够联手献出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然后被写进史册。
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使命不一样。有的人就是要拿世界冠军,最后也拿到了。但是就我来说,可能这还不够,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有些目标,需要的是几代人的坚持与努力。
初见你的温柔
是怎样的缘分,才会让两个人一路走来变成一家人?很多人都知道,我跟谢杏芳的爱情几乎贯穿了我的职业生涯,但却不知我从见她的第一眼起,就已对她一见钟情。
我和谢杏芳的故事要追溯到15年前,我还在打全国青少年锦标赛时。有一天,我跟队友一起在看台上看比赛,他们指着远处一个女孩说:“你看,广东队那个女队员,叫谢杏芳。”当时阿芳好像还在打双打,她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我们在看台上一片惊呼:“哇,腿好长啊,个子好高啊。”
因为离得有点远,看不太清楚。我们就背地里议论,这应该是打羽毛球的里面长得最漂亮的女生了吧?那是我第一次听说谢杏芳这个名字。就是这第一次,我远远地望过去,留下了惊鸿一瞥。
很快这件事就淡忘了。因为我根本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就觉得那肯定不可能。首先她大我几岁,跟我不是同一批,而且我想人家肯定有男朋友了。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这女孩子不错啊,很漂亮,仅此而已。
然而,有缘分的事,老天总是会替你安排好一切。那次比赛后没多久,有一天我们正在福州的铜盘基地训练,教练说:“今天会有中国青年队的运动员过来,他们要在我们这儿备战亚洲青年锦标赛。如果人员不够的话,像林丹啊、吴勇啊这些打得比较好的,要过去当陪练。”那是1998年,我15岁。
等青年队到了的时候,我看到阿芳就站在队伍中。当时还有龚睿那、蔡赟、陈郁他们这一批的其他队员。知道她来了之后,也没敢多想,总以为陪练嘛,肯定也是陪男孩子训练。但能再次见到她,还是很高兴。“哇,谢杏芳居然来我们八一队了。”我心里暗自欢喜。
之后有一天训练结束后站队的时候,也是很偶然的,教练突然宣布:“林丹,你今天下午陪谢杏芳打2点到4点的训练。”我嘴上“哦”着,其实心中窃喜,感觉赚到了。那时候我也没打得多好,但是做个陪练还是可以的,毕竟阿芳是女孩子。整个下午,我们俩只是默默地打球、捡球,也没有聊天,更别说要电话了。因为训练的时候教练都在,所有队员也在,根本没机会讲话。而且,那时候大家都还没手机呢。
从我第一次被她“秒”到,到给她当陪练,我心里再也忘不了这个眉清目秀、笑起来很温柔的女孩子。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知道“暗恋”的滋味吧。老天把她带到我面前,却没有告诉我故事该如何继续。等我真正要到谢杏芳的电话,已经是五年后了。
“相约98”之后,谢杏芳就这么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没有什么再接触她的机会。虽然2000年我也入选了国家队,可大家都知道,我是国家队“网开一面”才进去的,每天光是担心能不能练好,第二天会不会挨教练骂就已经够我提心吊胆的了。因为教练本来就不喜欢我这种调皮的运动员,我刚进国家队的时候老是被教练罚。我感觉要是再练不好,基本上没几个月就要被淘汰,打背包回福州了。所以我整天活得诚惶诚恐,特别紧张。
一直到2003年,我几乎每天都可以见到她,但是她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关注她。
经过那几年的努力,我开始慢慢占据男单主力的位置,所以情况就好了很多,说话的声音也大一点了。这时候,大家都在一队,都是队友了,就不会觉得比别人矮一头,感觉阿芳也不再那么遥远了,可以很自然地打个招呼,聊聊天什么的。直到这时候,老天好像才又重新想起我这个被“遗忘”的小孩。
第一次约会
2003年年底,我们再次来到福建晋江,备战第二年的汤尤杯。我是福建人,跟晋江基地祖昌体育馆的馆长张汉民很熟。我们的宿舍在四楼,他家就住三楼。晋江那地方不大,体育馆所处的位置又比较偏僻,出门也不好打车。所以有的时候,张汉民就会开着摩托车带我出去买东西。
快过年了,队里决定办一台晚会,由大家表演节目,还有抽奖环节。那次谢杏芳抽奖中了一部手机,她的幸运随后也转化成我的幸运。她跟队友说,想给她老爸换一部手写的。我听到后就自告奋勇,说:“可以啊,我去帮你换。我找手机店的老板说一下,反正也是新的,大不了就贴点钱嘛。”她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
于是,我就去找张汉民,说:“你开摩托车带我出去找家手机店吧。”他见我这么积极张罗阿芳的事,也就明白了。所以,全世界第一个知道我开始追谢杏芳的,应该就是张汉民了。换回手机,我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跟她要电话号码了。这对我来说,简直是迈出了一大步,至少不再徘徊在原地了。
那时候,张哥(张汉民)老开玩笑叫谢杏芳“秋香姐”。有时候,比如训练结束或者是星期天,我会跟张哥一起去肯德基买吃的回来。有一天,我们买完回来走到三楼,经过他家门口,他说要不去他家吃吧,我说,“不去了,我给人打包的。”张哥就开玩笑:“嘿嘿,给秋香姐的吧。”
一开始我也不想表现得特别明显,只是想对她好。慢慢地,队友们谁都看得出来,我特别照顾谢杏芳。在集训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也决定要结束这段“暧昧”期。于是,有一天我给阿芳发短信,约她出去吃饭,还特别强调了“就我们两个人”。
我还是借张哥的摩托车。我们在电影里经常看到男生开着摩托车载女生出去兜风,女生靠在男生肩头,好像要义无反顾地跟他走,多浪漫啊。可是以眼前的条件,浪漫不起来啊。张哥的摩托车不是特别酷的那种,而是很中性,男女都能骑的那种。我也不管了。那天我特别开心,载着阿芳找了一家日本料理店。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等坐下来,我突然发觉自己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反正我知道,肯定不能没头没脑地上来就一句“我追你吧”。我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天,饭吃到一半,我有点开玩笑地问:“哎呀,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啊?”她说:“没有啊,怎么了?”我说:“那……”反正就稍微暗示了一下,又像是开玩笑似地说:“我也没女朋友呀。”我表面嬉皮笑脸的,其实心里一直在打鼓。
这顿饭吃完以后,我们的短信联系也频繁起来,我们已经不再是普通队友了。虽说羽毛球队对队员恋爱一向比较开明,可因为年轻,还是多少有些忌惮。如果在晋江那次被人撞见,我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就是吃个饭而已。可等集训结束回北京后第一次约会时,我是真的紧张了。
可结果还真就应了那句话——怕什么来什么。回北京后,我约阿芳出去,她也怕遇见熟人。我们就商量好,我先出门打车停在天坛公寓附近,然后叫她走出来上车。我们这边刚上车,叫司机调头,准备去吃饭,平时很少给我打电话的一个队友突然打了个电话给我。他问:“你干吗呢?”我一听,就觉得奇怪,因为“心里有鬼”,我说:“没干吗啊,我在车上,准备出去吃饭。”他又问:“你跟谁一起吃饭呢?”我一听就傻了,回道:“啊……跟队友啊。”他在电话里笑了一下,说:“没事没事,你去吃吧!”我心想,完了。但我当时并没有告诉谢杏芳,我不想她也紧张。从那以后,队里很多人即便不知道我跟谢杏芳在一起,也知道我在追谢杏芳。
爱情保卫战
爱情很奇妙,让人充满无限的能量。2004年初的瑞士、全英赛我连夺两站冠军,坐稳男子单打世界第一。那时我跟阿芳的感情刚刚开始萌芽,媒体称我们是“神雕侠侣”,更多的是因为我们俩相差3岁的年纪。但“神雕侠侣”不好当,我们走得很艰辛,并不被外界看好。面对浇下来的一盆盆冷水,我并不在乎别人看好或看坏。
虽然我是天秤座,但算不上优柔寡断的人。我也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说实话,从开始认识这个自己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欢的女孩,一直到谈朋友,甚至到现在,很多人都不是很看好我们,包括队里的教练、媒体等等。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和阿芳有时也会因为外界的看法而不开心。2004年,我已经是队中的主力了,教练对我们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不希望我们表现得太明显。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根本不看好我们,就随我们去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有了保护阿芳的冲动和责任,保护自己的女朋友也是守护我们的爱情。我们都还很年轻,那时我还不到21岁。但作为一个男人,我有责任为对方遮风挡雨,做女朋友的“保护伞”。这不是写一封情书或者口头上说说就有用的,一定要有实际行动。有一次聊天的时候,我跟阿芳说:“你放心,我会用我的成绩保护好我们的爱情。”这是我当时唯一能做、也必须这么做的事。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就是在一种即使被全世界抛弃,也不放弃对方的心情中度过的。
2004年5月,我们在印尼雅加达出战汤尤杯的时候,被媒体抓拍到一张照片,后来被误解成是我在亲吻阿芳。实际情况是,当天的汤杯决赛,前一天已经拿下尤伯杯的女队队友来给我们加油。在我拿下第一分后,我也加入到助威团中。现场的气氛非常热烈,也很吵,不少队友都拿着助威棒站到了椅子上,阿芳也是其中之一。我记得我很兴奋地转身跟她说:“我们就要一起成为世界冠军了!”因为听不清,阿芳就俯下身来努力听我说,于是被误认为我们是在亲吻。
不过,因为奥运在即,当时的媒体都还算护着我们,没有在我们的恋情上大做文章,直到我在雅典首轮出局后。输球的那一晚,我彻夜未眠,在北京的阿芳也陪了我一整夜。也正是她的一条条越洋短信,让我撑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日子。一点也不夸张的是,我发短信把手指都摁肿了。因为有时差的关系,其实阿芳比我更辛苦,她几乎没怎么睡,第二天就又要起来训练了。
面对媒体的追问,我们并没有遮遮掩掩。首先,我是一个运动员,不是艺人,真的不需要那些很虚伪的外衣来包装自己。职业运动员的首要工作是打出好成绩。其次,年轻人谈恋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那些一被媒体问到就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们只是朋友”的明星们,不是太假了吗?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在恋爱,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想保护你的另一半,还是自私呢?我觉得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年轻人就是要坚持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使有一天受伤了,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也至少是我自己的选择。生活永远被人安排好了,你不觉得这样很没意思吗?有时候,成功只是因为你多坚持了一下。也许我的性格中是带着点“好莱坞式”英雄主义的。也许结局会很惨,但因为年轻,就什么都不怕。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收获的结局比想象中的还要美。
如今29岁的我,庆幸21岁时的林丹有这份勇气、执著和担当。而在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不被看好就不被看好,我就是喜欢她。
一吻惊天下
从雅典回来后,我几乎没有休息,就开始了恢复训练。我和阿芳的恋情成了众人皆知的事情。
2004年下半年,参加雅典奥运会女单比赛的张宁、周蜜和龚睿那几个不是在忙自己的私事,就是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坚持。于是,谢杏芳就带着朱琳、卢兰等更年轻的一批师妹出去打公开赛。阿芳抓住了那次机会,连续拿了6站冠军。
在雅典奥运会之前,谢杏芳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实力,而且她的球风有特点,外战没怎么输过。但是面对她的三位师姐,整体实力还是没她们强。体能、经验都不如她们,打起来也比较吃亏。2004年的这一轮强势反弹,给了她、也给了我不少信心。我们开始经常一起在男女单决赛中折桂,媒体也总是变着花样起各种新闻标题。我印象最深的是一篇《男单男朋友,女单女朋友》,报道我们俩同时夺冠。
转眼到了2005年的全英公开赛。伯明翰是我们爱情的见证。正是在2004年的全英赛期间,我们的恋情被第一次“曝光”。那年我打进了决赛,结果我拿到了我第一个全英赛冠军,而她在1/4决赛中负于周蜜。
再一次一起出征全英赛,天气非常冷。有一天走到体育馆门口,阿芳看到对面的摩天轮,说:“不如等决赛后,我们一起上去吧!”我说:“好啊。”后来,我们再次双双闯进决赛,结果阿芳拿到了她第一个全英赛冠军,而我却输给了队友陈宏。在摩天轮上,阿芳为了安慰我,就提议,只要以后出去比赛看到有摩天轮的话,就一起去坐。我说“好啊”,心里就想着:明年还要一起夺冠,再到摩天轮上去看看。
难得的是,第二年,我们在伯明翰第一次同时问鼎冠军,成了真正的金牌情侣。2006年1月的英国正值隆冬,即便是周末,街道上也没什么人。可惜的是,因为第二天一早就要赶飞机,之前的约定没能履行,只能对着摩天轮望而兴叹,成了那次伯明翰之行中唯一的美中不足。
在某种程度上,摩天轮就是我们那两年爱情和事业的见证。这之后,我们还去过巴黎香榭丽舍大街上的摩天轮,就在塞纳河边。后来听说伯明翰的那座被拆了,我和阿芳还感叹了好久,觉得好可惜。
一年后,我们再次回到伯明翰。2007年的全英赛,成为我和阿芳职业生涯中第10次一起称王封后的赛事。那一次的赛程打破惯例,男单决赛在女单之前率先进行。这一次我要给她一个惊喜。在2比0击败队友陈郁卫冕成功后,我就赶快回去作准备。
女单决赛被安排在压轴登场,这给了我充裕的准备时间。最后,谢杏芳轻松地以2比0取胜皮红艳,两局只让对手得到19分。谢杏芳为中国队完美收场,受到了现场8000多名观众的欢呼和祝贺。这时我已经等候在球员通道里。当她走上领奖台时,我捧着一束玫瑰向她走去。追光灯一路伴随着我走到阿芳面前。也许是灯光太刺眼了,阿芳一开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我走近后,她非常开心。现场响起各种惊呼、尖叫与口哨,我拍拍她,亲了亲她的额头。媒体也都兴奋地拥上来。
两次在全英赛上双双登顶,是我和阿芳最开心的记忆。
北京奥运,携手走过
在羽毛球历史上,只有印尼的羽球伉俪魏仁芳和王莲香在1992年的巴塞罗那奥运会上先后问鼎男女单打冠军,成就一段佳话。而我能与谢杏芳一起参加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这本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在备战的最后两个月里,我们要各自忙自己的训练,因为有时男女单的训练时间不一样。慢慢我们就达成了一种默契,只有每天训练结束后才会发短信问一声:你在干吗?完了就忙着看比赛录像去了,每一天都过得很紧张。
然而,离奥运会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候,阿芳突然生病了。医生诊断说是带状疱疹,是训练疲劳导致免疫力下降引起的。当时我们两个心里都不踏实,怕影响到对方,就彼此鼓励说,没关系,那就好好治疗吧。那段时间,阿芳的训练已经完全停了下来,每天就是打点滴、休息、看录像。这么过了半个月,奥运会已经非常临近。
奥运村虽说设施齐全,但是餐厅毕竟是大锅饭,每天排队取餐要排很久,而且力量房里人也很多,训练无法得到保障,总之种种不便。所以当时队里决定让我、张宁还有女双的杜婧、于洋留守在天坛公寓,其他队员都搬到了奥运村。就这样,我跟阿芳一个住在村外,一个住在村里。奥运会前几天,每天比赛结束后,她都要乘40分钟车回到训练局训练。置身于那样的氛围中,本来心情就容易紧张,每天再这样来回折腾,确实容易烦躁。
那段时间因为赛程被错开,我跟阿芳几乎碰不到面,每天只能通电话。也没聊些什么,只是问“你在干吗?”“怎么样?刚打完,那好好放松吧。”哪怕是这样平常的问候,对我们来说也能安心许多。从恋爱到现在快9年了,我们还是天天都会通电话。我们不仅习惯了对方的问候,而且这已经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阿芳决赛的那天下午,对我们来说,都是人生的一个拐点。那是她的第一届奥运会,也是最后一届。那天决赛后我发出的那条短信,有心疼,有骄傲,也有对我自己第二天决赛的坚定。我是这么写的:你已经打得非常好,尽力了,这就没有遗憾和伤心。我以你为荣!她过了很久才给我回电话。我听得出她哭过,但是她只说了三句话:“我没事。你放心吧。你明天加油。”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这场球到现在依然深深地影响着我,让我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有了不一样的看法。没错,竞技场上只有坚持到最后的那个人,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可是运动员的价值不是简单地用金牌或银牌来衡量的。四年过去了,你会发现依然还有很多人喜欢谢杏芳,直到现在,人们谈论起这场球的时候都会说:“哎呀,这个小姑娘特别可惜,我们都很想她能赢得这场比赛。”再过很多年后,当人们说起那场令人荡气回肠的决赛时,还会用这样的口气:“三分,只是三分……”
等了又一个四年,仅仅只输了三分,就使两个人有了截然不同的命运。但是第一、第二只是留给了那场比赛,被定格在历史中。如果你的球技、你的球风、你的人格魅力能深入人心,多年后还为人所津津乐道,我觉得这才是一名优秀的选手,甚至是伟大的运动员。只有等事情过去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之后,依然有人因为你这场球的魅力改变了他们的一生,让他们重新审视自己的价值观,并发现了那个特别用心、特别努力的你,这样的运动员才能被历史记住。
北京奥运会上中国羽毛球队最终收获了三枚金牌,分别是男单、女单和女双。神奇的是,金牌得主恰好就是我们留在天坛公寓的那几个人。
我们结婚吧
“今年春节也是情人节。我是你的恋人,还是家人?”
“希望我们是一家人!”
这是我在2010年春节档播出的一个电视广告里的台词。而当2010年走到尾声,我也和谢杏芳在广州登记结婚了。从此,每年的12月13日便成为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国手生涯,我们四处征战,打了无数比赛。每一次当我从领奖台上走下来后,又要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重新向新的目标发起冲击。反反复复那么多年,其实挺累的。2008年以前,我会全身心地投入在事业上。但是当我的经历、阅历增加后,我的身份和角色必然也要发生转变。如今,我已快30岁了,我不仅仅是国家队的一名运动员,我也需要有自己的家庭。我一定要有一个角色是属于我家人的。
“广州女婿”被叫了很多年后,我一直梦想着要把谢杏芳娶进门。我记得在广州亚运会男单夺冠的那天晚上,阿芳的娘家人、广州的媒体记者们就一直在“逼问”我什么时候向阿芳求婚。当时我只能说:“一路上,从我进国家队到现在,阿芳都一直陪伴着我。从2004年的雅典、2008年的奥运会,一直到今天,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她是最适合我的那个。”这算是向全天下人许下的承诺吧。
然后,我们决定在2010年12月13日这天去领证,之前也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求婚过程。之所以选在这一天,一来恰好有时间,二来日子也好记。而这中间还经历了一段小插曲。因为领结婚证需要部队开具证明,所以我很早以前就给部队打了报告,但是这份证明是有有效期的,我又总是突然有比赛,抽不出时间来,第一次就没有登记成。我当时问,能不能在北京登记啊?结果发现要么就是去我部队的所在地南京,要么就是回福州,或者是阿芳的户口所在地广州,其他地方都不行。于是,我又找到了我们部队的干事,重新申请了一份,在亚运会打完后不久,赶在证明的有效时间内,我们在广州登记结婚了。
那天是周一,我们怕很多人排队,为了能够顺利一点,就事先跟广州市白云区民政局做了预约。结果,民政局领导非常热心,也来陪着我们一起登记。他们这么热心,我们当然很感谢,但是又觉得挺尴尬的。登记本来是两个人的事情,结果还有领导全程陪同,完了还一起照相。
最让我紧张的是两个部分,一个是两个人在同意书上签字。这是很神圣的一刻,跟婚礼的意义还不一样,名字签下去,就代表我们是被法律保护的一对新人了。另一个就是照结婚照。因为是两个人坐在一起拍证件照那种非常传统的形式,所以内心还是小小地澎湃了一下。等所有的章盖完,结婚证拿到手以后,那一刻我只觉得:这就结婚了?就算结完婚了吗?那种感觉很奇妙。
多年来,我跟阿芳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在媒体的显微镜下,几乎没有秘密可言。在面对婚姻这个神圣的时刻,我们原本想安安静静地享受只属于两个人的时间,结果没两天,我们领证的照片就在微博上流传开了。
芳芳从原来的女朋友变成现在的妻子后,我的责任当然也会不一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会越来越依赖对方。我很喜欢热闹的家庭氛围。现在我最享受的就是训练完回家后,爸、妈、芳芳都在,有时候表妹也会来,一家人一起吃饭。有时候阿芳在北大有课,或者当天要出去工作,回来比较晚,我们就会等她一起开饭。有时候我训练结束回家晚了,他们也都会等我。这种家庭生活给我的感觉特别温馨。
我是家里的“首席执行官”
九年时间来,我所了解的阿芳是个非常普通的女孩子,很多时候都是我主动给予,她很少提出什么要求。我和她在一起感觉很放松,几乎没什么烦心事。随着婚礼的临近,每当芳芳谈论起婚礼现场布置的色调啊、花卉啊,我能感受到她的那种向往。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哇,一定要做好,不能搞砸。”这些年参加过不少朋友的婚礼,低调的有,盛大的也有,而真正属于我和阿芳的婚礼,不需要太奢华,最好的装点就是真诚,最真诚的就是最感人的。
如今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让我觉得很踏实。我知道在我身后有一个靠谱的团队。我有时跟他们开玩笑说,我是家里的“首席执行官”,不是那个CEO,而是那个负责执行的,决策则由他们定夺。
我们家是传统的福建普通家庭,我爸妈也是领工资吃饭的工薪阶层。在我家,爸爸是一家之主,妈妈则会维护好爸爸的权威。而很早以前和阿芳聊起未来的时候,我就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和父母一起生活。因为我想和他们一起去弥补以前没有机会经常在一起的遗憾。热闹的家庭氛围让我感觉有生机、温暖、喜庆。如果就我和芳芳两个人的话,我会觉得太冷清了。而且,我肯定也不会要求她做饭,我自己又不做,那家里就更冷清了。
不过现在,只要我有空,又恰好在北京,阿芳也会亲自下厨。两个人,一荤一素一汤,挺好。说实话,阿芳做的菜味道挺不错。不过,就是饭烧得总是刚好两碗,想多盛一勺都没有。另外,我不希望她下厨的原因是,只要她做饭,我就一定是负责洗碗的那个。后来我就跟她说,你还是别做饭了。
年龄慢慢大了以后,我更喜欢在家吃饭。周末的时候去朋友家聚会,大家分工协作,洗碗的任务经常就由我包了。
很多朋友还知道,我们家有只名叫“辛巴”的泰迪犬。它的到来给我们家带来了很多欢乐。它是在3个月大的时候被阿芳带回家的。当时阿芳在广州,我怕她闷,说养只小狗挺好啊。结果是只小泰迪,棕色的,又是公的,我想就叫小辛巴吧。它在1岁以前都跟阿芳待在广州,所以一开始只听得懂粤语,跟它说普通话没反应。我们是一路开车把它带回北京的。现在它也精通两种语言了。
这只狗很聪明,很知道人情世故似的。不用说,它首先只认阿芳是它的主人。第二喜欢的呢,本来是我,现在已经变成了我妈,因为我妈管它的吃喝拉撒。最怕的就是我了,我会打它屁股,因为它老是闯祸。
生活就是这样,不在于住上了多大的房子,买了多好的车。也许通过你的努力拥有了这些以后,你会有一种成就感,但那种成就感并不一定就是幸福感。
幸福是训练完开车回来,看到爸妈在小区里打球;幸福是一家人一起逗辛巴玩;幸福是抬头看到二楼我家窗口里爸妈正在做饭的身影;幸福是倒时差睡不着,清晨6点下楼去早餐车给家人买油条。一件件平凡的小事或者一幅幅简单的画面,都会让我莫名地感到幸福。我想告诉所有年轻人,没房没车没关系,只要依然能陪在爸妈身边,吃他们做的饭,听他们唠家常,幸福就在你身边。
2012年伦敦奥运会的时候,阿芳和我的家人都会去现场看我比赛,那样我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因为我知道,不管比赛结果如何,在赛场上某个小小的角落里,他们在无私地支持我。家人的爱是最无私的,这让我觉得非常幸福。
恩师汤仙虎
从练羽毛球的第一天起,我就不是“三好学生”。我的任性、我的脾气让我一度被认为是不合规矩的,是羽毛球队中的异类。我那些与自己较劲、作对的情绪,直到2007年底汤仙虎教练来到我身边,才逐渐平息下来,我也逐渐学会了如何与自己和平相处。
在中国羽毛球队乃至世界羽坛,汤仙虎被称为“神奇教练”——37岁才挂拍,60岁执掌中国男双帅印,一手打造男双的“风云组合”……他创造了太多奇迹。他原本可以过上“归隐”的生活,但是他为了中国男单,甚至更直白地说,是为了我,他放弃了安享天伦之乐的机会,重新出山。
在我跟随的这么多教练里面,汤仙虎教练是最特别的。他曾经在印尼执教过,也带过中国队其他组的队员。能让这么多队员都那么信任他,是因为他非常懂得尊重运动员。很多中国教练希望运动员能和他们达成一致,但是汤导愿意听到不一样的声音。他希望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最真实的自我。这让我觉得很新鲜,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教学方式。当我们之间建立了这份信任后,我们更加坚定地走下去。
我的身上确实有不少毛病。我当然会有我的性格和脾气,当我练不好的时候,我会对自己发火,或是摔拍子。这在所有教练看来,都如同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样。他们一定会用最严厉的语气或手段来阻止我,甚至气急败坏地指着我:“你给我下来,不准练了。”因为中国运动员是训练最刻苦、也最听教练话的,没有人敢这么做。可是对我这种性格的运动员来讲,我对他们说的这些根本就不屑。我只会觉得他们根本不了解我。因为每当我发完脾气后,我都会练得更投入。我就是这种性格的运动员。可惜,当时我已经在国家队待了8年的时间,却没有一个人发现我有这样的特点和能力。
在备战2008年奥运会期间,我摔了无数把拍子。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摔掉这么多球拍。三天一把肯定是有的,练得不好的时候一堂课摔三把也很常见。但是汤导从来不会第一时间批评我,从来不会。他可能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转过身去看其他队员的训练。
当我发脾气、摔拍子的时候,会有很多队友停下来看我,女队队友也会悄悄地议论我。而我是成年人,我会想办法让自己克制、冷静下来。所以,每次摔完拍子以后,我都会继续选择第二把球拍,回到场地。这时候我会告诉自己:我还要把它练好。等我重新投入训练后,汤导又会转过头来看我,继续把这剩下的40分钟甚至80分钟训练完成好。
等训练结束后,汤导会选择一种非常幽默的方式跟我讲:“哎,你这个球拍已经是限量的了,全队为了你都已经停用这个型号的球拍了,都留着给你用。你再这样摔下去的话,可能赞助商也没有办法生产出这样的球拍给你了。”当时我就既不好意思,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汤导的这一套,是我不得不服的地方。汤导是过来人。他明白,运动员在巨大的压力下,会以一种旁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方式来释放。他看我摔这么多球拍,却特别平静,就好像这一幕也曾经发生在他身上一样。但按照汤导的说法,“年纪大了,不堪一‘激’啊”!
一直到现在,汤导都是我最敬佩的教练之一。我很感谢他,他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来接手我这样一个队员。但是在2007年底,队伍决定让他来执教我的时候,他没有推辞。这意味着,他要为此承担超乎常人的压力。
汤导把我当自己的孩子一样
从来到我身边的第一天起,汤导就几乎和我寸步不离。小到我平时训练前的准备活动,大到练技术甚至练身体,练完所有的项目,再到之后的放松运动,他都一直陪在我身边,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他总是很主动地慢条斯理地问我:“你感觉今天怎么样啊?”他很喜欢找我聊天,让我把当天的体会说出来。
我一度非常依赖他,要是哪天训练汤导因为身体不舒服没能来,我就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从信任到依赖,这是我跟之前所有教练从来没有过的。我身边有很多教练,他们可能半年都不会来训练馆看一次训练。但是到了赛场上他照样会给你很多意见,你要怎样怎样。这样我会很不满意,因为他不是每天跟着我,他甚至都没有资格跟我讲这些,是这些天天陪着我的教练,他们才更有资格发言。至少他们对这项运动的现状更了解,我佩服的是这样的教练。
在还是运动员时,汤导就取得了不俗的成就。在执教中他经常会有不同的看法和自己独有的体会。悉尼奥运会上,他凭借对印尼天王叶诚万的了解,帮助吉新鹏制定有效的战术,让他以“黑马”姿态一举夺冠。他也可以只用两年时间,将中国男双“点石成金”。最重要的,他是真正热爱这项运动的人。
汤导没有太多爱好,他不喜欢喝酒、唱歌、出去玩。有时间他宁可自己在房间里看电影、听音乐、摆弄他的音响。汤导有一套雅马哈音响,他最经典的形象,就是坐在客厅沙发上独自对着电视欣赏大片,把音量调大,任房间里“地动山摇”。他有一颗年轻奔放的心。
除此之外,他把时间都花在研究对手、看录像或是考虑下一阶段要给队员练什么上。对待事业,汤导非常非常用心。我敢说,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个教练能够和他相比,一个都没有。羽毛球就是他最大的爱好,他甚至很少跟我们提到他的儿女、家人,除非我们主动聊起。他跟你谈论的,几乎全都是羽毛球。说他是个“球痴”,一点也不为过。
我非常尊敬他,也是因为对一个年近古稀的人来说,这样不顾一切地继续为这项运动、为林丹、为中国男单牺牲自己的时间,用心投入,这无法不让人动容。在北京奥运会上夺冠的那一刻,我像孩子一样扑进他的怀里。因为,真正把我当自己孩子一样对待的,只有汤导。
汤导身体一直不太好,身边常备着各种药物。球馆里经常开着空调,汤导怕冷,会头痛。所以后来很多次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我都说对这样的教练,不能苛求太多。他已经奉献出自己太多的时间,甚至是在拿生命为这项运动、为中国队付出,不能每次集训都对他要求那么多,好像他的回归,就一定要帮助林丹去获得更多的冠军。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
而我能为汤导做的,无非是集训的时候帮他去超市买他喜欢的矿泉水,送一箱到他房间。听说奇异果有助于睡眠后,我也买来让汤导试一试。从2007年至今,虽然每年他都会短暂地离开,但我们的合作非常愉快,也一起取得了非常多令人骄傲的成绩。2011年,当他举家从福州搬去东莞,开始负责李永波羽毛球学校的训练后,作为他的学生,我也为他感到高兴。人生中除了比赛,生活也很重要。我希望伦敦奥运会后,汤导可以过他自己的生活。他在东莞的家我也去参观过,有阳光、有植物,非常棒,很适合他。
我的兄弟小鲍
有一个人,我们两个就像两条相交的波谱线,时近时远,时亲时疏,但无论彼此未来的方向在哪里,都在对方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年里留下过无法磨灭的印记。这个不可取代的人,就是我的兄弟鲍春来。我们因羽毛球而相识,也一度因羽毛球而疏远。只有当我们之间不再只有比分、胜负后,才能回到当初最纯真的年代。我相信,它还是存在的,体育不该只有残酷。
鲍春来比我大8个月,但我们都叫他“小鲍”。我们同一天到国家队报到,我们这一批里,到最后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起战斗过,拿到了我们的第一个世界冠军——2004年的汤姆斯杯。我们也曾无数次隔网而立。有人说,鲍春来生在林丹这个时代是个悲剧。我不喜欢甚至厌恶别人这样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样的表达,受伤害最大的是鲍春来。我始终觉得,我们俩都是中国队培养出来的,我们的枪口是一致对外的,而不是互相瞄准站在彼此身边的这一个。
2000年,两个未满18岁的毛头小伙分别从福州和长沙来到北京。那一年,小鲍就已经是世青赛男单冠军了。当时队里的很多教练都希望以他为重点来培养。可是谁能说,人一生下来就天生要被重点培养呢?我很平凡,但是我通过自己的努力,也在一点一点地证明自己。
教练对小鲍的偏爱并没有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像两棵大树一样,互相鼓励、彼此扶持地一起成长。有段时间,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从进入国家一队开始,我们俩每次出去比赛都是住同一个房间。有时候去欧洲比赛,一些酒店的条件并不是特别好。欧洲的酒店房间都不算大,只有一张大床也是常有的事。这时候,我们俩就会睡在一起。
年轻人精力超好,我们通常都会睡得很晚,躺在一张床上聊天,什么都聊。聊得开心了,还会一起唱歌。那种默契就是,你前言不搭后语,但对方居然都懂。然后聊着聊着,也不知道几点了,房间里突然沉默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就知道那是另一个已经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手机闹钟响了以后,我们必定是谁也不会主动把闹铃关掉。总是等到铃声停下来之后,再接着睡。其实我们俩当时都醒了,但没有一个人去管它,都在装睡。
那时候还没谢杏芳什么事,我和小鲍常会一起逛街。之所以常常是我们俩结伴,最主要的一点是,我们的饭量都非常大。在当时来讲,两人的胃都大得有点可怕,可能小鲍吃得比我还要多。
记得有一年汤杯,有一次我打完球回到房间已经很累了,但还得去队医那里做治疗。等我再回来时,我的衣服竟然已经洗干净、晾好了。我睡觉不踏实、容易醒,每次出去比赛,我午睡的时候,鲍春来就去练球。即使在房间里,他也什么都不做,不发出一点声音,就为了让我休息好。
小鲍的可爱之处有很多。我记得刚到国家队还住地下室时,我们一帮人有时会在一起看鬼片。当情节、画面越来越惊悚时,我眼睛的余光发现,鲍春来越来越往后退,然后人就不见了。等我再转过头来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抱着个枕头躲在后面。所以,大家那时候都会笑他,觉得他怎么这么胆小?
随着我们逐渐长大,很多球迷和媒体越来越关注我们之间的竞争。也因为这样的竞争,隔在中间的那张球网,有一段时间还真的让我们的关系有些扑朔迷离。
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梦想,如果我们的梦想恰好是同一个目标的话,那一定会有一个人受伤。
因残酷的竞争而疏远
2005年全运会夺冠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问我想对身边的鲍春来说点什么。那天我就说,胜负只是一线之间,是很细微的一些环节决定的,一定会有更多的冠军在等着他。
当时离北京奥运会还有三年时间,我特别对在场的所有媒体说:“我希望能和鲍春来一起充当中国男单的两把尖刀,分守在上下半区,再像今天一样会师决赛,那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了。至于决赛,那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可惜,并没有多少人真的听进去这番话。有的时候,媒体常常把方向给搞错了。也是因为外界那些无止境的比较,在某种程度上将我们俩割裂开,演变成对立的关系,最后受伤害的是我们两个人。我们需要的是一起去征战世界的舞台,可是……这是最可惜的。
2006年夏天的马德里,当我第三次向世锦赛男单冠军发起冲击的时候,没想到,我预想的奥运会上的一幕提前上演了。在马德里,我跟小鲍在决赛中大战三局,比赛的过程像极了那些年我们俩交战时的境遇。首局,他获胜,我一直处于追赶的状态;第二局,就在他离冠军点只差3分的时候,我抓住机会实现翻盘;最后的决胜局,我逆转取胜。
从2003年的城运会、2004年的全国锦标赛、2005年的全运会,一直到2006年的世锦赛,我们连续四年在大赛的决赛中遭遇。我的每一步成功,好像都是借着小鲍的肩膀。随着比赛的分量逐渐升级,我们之间的竞争也越发激烈和残酷。很遗憾,随之而来的是,两人曾经比较纯真的关系逐渐变得尴尬,最后慢慢疏远。
很多人会觉得这对小鲍来讲未免太残忍,那么多次大赛都输在了最后一口气上。但是大家别忘了,还有李宗伟。李宗伟失去的,相比之下会让他更痛苦。2008年奥运会、2011年世锦赛,都是他更在乎的。他甚至连一个世界冠军的头衔都没有,有人封他是“败者为王”。他又该怎样呢?
虽然我的先天条件可能没有其他人好,但到最后,我也让大家看到了,林丹是有价值的。
有太多的舞台在决定着我们不同的命运。观众需要我们两个来做主角,但两个主角最终只有一个优胜者。我们俩各自本身就会受到很大的关注,再被推到一起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就变得无法收场了。我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这就是竞技体育。
北京奥运会把这样的残酷推向了最高潮。我和鲍春来如愿被分在了不同的半区。也就是说,我们在奥运赛场碰面的那一刻,就一定是决赛。然而,他爽约了。
当鲍春来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他已经把头发剃光了。削发明志,他这么做的原因,我们都懂。可是说实话,当时我挺难过的。
我想说,作为一个真正的强者,有时候不需要太过于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做好自己就可以了。像我2004年雅典奥运会后,也没有怎么样,照样开始训练、比赛,用成绩去证明“我还是可以的”,就行了。
小鲍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当然会有很多人关注他,但他这样我担心他有点承担不起。体育人需要有自己坚强的一面,我就是这样,这就是我。
永远的兄弟
从2008年到2012年的这四年,时间仿佛比以往跑得更快。随着伦敦奥运会的临近,我们这些队友有时也会聚在一起分析,还有没有机会参加世锦赛,有没有机会参加奥运会,甚至包括汤姆斯杯。很多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中国男单没有办法继续保持北京奥运会的阵容,一定会有人先离开。
鲍春来宣布退出国家队的那一天,我们正在国外参加比赛。因为有了心理准备,那感觉就好像是,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一点点地搬离了天坛公寓。当他在这片舞台上已经没有更多乐趣,也没有自己想要的价值的时候,就没有必要在一条路上把自己堵死。我支持他的决定。他最终离开,是因为伤心。但他还能在另外一片天地中,去展示他的才华。
将来有一天,我也会步他的后尘,离开这项运动,这是没有办法的。竞技体育永远只能容许强者生存,而不会体恤弱者,这也是它的魅力所在。到那时,我会为自己感到骄傲。这么多年我坚持下来了,并没有被年轻的运动员冲击掉,也没有被国际舞台淘汰掉。
当输赢、胜负不再是我们之间的主题,我们俩好像又回到了刚来北京时的那段日子。天坛公寓门口,常会有粉丝守在那里,期待着与自己的偶像邂逅。这其中,鲍春来的球迷一定是最多的。我也常常会被球迷认出来,他们“林丹、林丹”地追着我,可等我停下来,十次总有七八次,对方会说:“林丹,我们很喜欢你。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或是这个礼物)带给鲍春来?”
所以,一个运动员的价值最终不是以多少金牌来衡量的,而是要看你在这个时代留下过什么。据我了解,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的中国羽毛球男单,还没有哪个运动员的球迷比鲍春来的还多。我觉得我的球迷应该也没他多。有这么多人喜欢他,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也是一种偶像的魅力。我觉得这就很了不起,也是我望尘莫及的。
在这里,我想告诉年轻的朋友们:任何时候不要去怀疑自己,或是羡慕别人。做好自己,全力以赴地把握好每一天,不要太计较最终的结果,这个过程只是迟早和长短而已,最终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天地和展现自己价值的一天。
2012年小鲍过生日的时候,他正式加盟《我是冒险王》节目担任主持人。我因为在外比赛,没能去现场,只能送上视频祝福。我对他说:“所有的队员都很想念你。虽然你离开了羽毛球,但希望在另外一个领域里,能看到你的新作品。我们都很期待,希望你一切顺利。”
以前,我们之间是隔了一张球网。后来,我们中间又隔了电视屏幕,见面的方式更多的是我做观众,坐在电视机前看他的节目。他参加湖南卫视的《天声一队》时我也看到了,作为一个运动员,他的歌唱得相当不错。以前我们去KTV,他唱得最多的是陶喆、王力宏的歌,几乎都不用看歌词。每次队内春晚或者是歌唱比赛,我也只能领到类似“最佳着装奖”这样的安慰奖,他才是羽毛球队的K歌之王。
现在我很高兴,不再只是我们队友知道他有这些才艺,而是有更多的人来欣赏。我也知道,在另一条跑道上,一切都要从零开始,世界冠军也变成了新人,这是需要勇气和忍耐的。我时常也在想,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去上他的节目。毕竟我们曾经并肩过,他永远都是我的兄弟。
陶菲克:
一辈子的对手,一生的朋友
陶菲克,国际羽坛的一朵奇葩。他16岁出道,19岁以头号种子的身份出战悉尼奥运会,24岁成为世界羽坛男单运动员中第一位集奥运会、世锦赛、汤姆斯杯和亚运会冠军于一身的大满贯球员。2012年,他31岁,第四次踏上奥运赛场。15年中,他一度是我超越的目标,也是媒体曾经拿来揶揄我的标杆。他是我一辈子的对手,却一定是一生的朋友。
我与陶菲克的故事,有很多时候都是媒体在煽风点火。好在我们谁都不在乎这些。有人说我和陶菲克的“恩怨”是始于雅典奥运会,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在现场目睹陶菲克拿下奥运冠军喜极而泣的一幕后,我跟教练说我要换W700的球拍——也就是陶菲克夺冠时所用的那把球拍。我很少主动更换球拍,那是我至今唯一一次主动换球拍。因为我觉得原来的拍子没能给我带来什么好运气,而在那时的我看来,陶菲克手上的那把球拍是当时世界上最好用的球拍。也是那把球拍,我之后一直用了四年,伴随我走到了北京奥运会。
在雅典,陶菲克的每一场球我都看了。一场场比赛,一轮轮关卡,他越打越好,潇洒自如。那种标志性的“陶氏”打法让人赏心悦目,包括身为对手的我都为他折服。
在跻身男单前八后,我记得陶菲克在接受采访时,就讲这次奥运会冠军一定是他。他就敢这么说,而且最终冠军也确实属于他。他当时说:“历届奥运会男单冠军都是被二流选手拿到,都不属于最顶尖的选手。这次我要打破这个定律,就是我拿冠军。”这样的王者之气,贯穿了他整个职业生涯。
有时候,我会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除了相似的经历,我们都有媒体喜欢说的所谓潇洒、不羁和狂放。
也正是从2004年雅典奥运会之后,媒体开始经常拿我们两个说事。一个是奥运冠军,一个是世界排名第一,不制造点火花出来,似乎就对不起自己。现在想来,我也挺感谢有这样一个对手,有这么多关注我们的媒体和球迷。我每前进一步,过程中都少不了陶菲克的刺激或者说挑衅,他确实影响着我。比如,很多人拿我和他比较的时候,陶菲克会说:“他还没有拿过单项世界冠军。”下一次,陶菲克又会说:“他还没有拿过奥运会冠军。”再过几年,陶菲克又说:“他还没有拿过亚运会冠军,他只是世界第一。”所以,他的只言片语让我更加努力,我只有不断前进,才能让我的对手心服口服。
也许陶菲克只是想堵住媒体的嘴,也许他也没想到林丹后来会拿到那么多有分量的冠军头衔。但是对于刚刚经历了雅典奥运会失利的那个林丹来说,我会自省——我当时还只有一个2004年的汤姆斯杯团体冠军,而陶菲克手上很多都是更能体现个人能力的单项世界冠军。这是我身为男单选手无法回避的现实。
2005年世锦赛在美国的阿纳海姆举行,我迎来了一次与陶菲克正面交锋的机会。我看到陶菲克半决赛战胜李宗伟,或是之前赢文萨,发现他的状态非常好。但那时,他还没有真正震慑到我,有点无知者无畏吧。直到他在决赛中送给我一个13比0的开局后,我才发现,我的对手非常强大。在我犯错后,他会抓住我的错误,不断地拿分。而且在场上,我特别无助,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对付他。直到第二局有一小段时间,我取得了一点点领先,不过很快一个小小的错误一犯,对手把比分追平后,比赛的主动权就又交到了他手里。
我多次亲手成全了陶菲克
那次世锦赛的比分,让我感到极度羞愧。那时候,我的实力还没到那分上,名气倒先起来了。所以,虽然有很多人关注我,但也有很多人在等着看我的笑话。那次惨败给陶菲克之后,很多媒体开始对我口诛笔伐。
阿纳海姆世锦赛一年后的多哈亚运会上,我是当年世锦赛的新科男单冠军,可我这次还是栽在了陶菲克手里。亚运会团体赛中,我两次赢了陶菲克。到了男单决赛,又是我们俩交手。等于一个星期里,我和陶菲克就打了三场球。这时,我又陷入了与2005年世锦赛类似的情境中,我不断地暗示自己:“我只要这样做,就应该可以战胜他。”
但是,决赛的那场球,他的发挥还是超出了我的预判。我感觉到他打得特别拼,而且很用心。他几乎不给我机会,两局就把我赢了,而且第二局我还抢先拿到过局点,但最终也没能拿下。
就这样,从2004年雅典奥运会、2005年世锦赛夺冠,到2006年多哈亚运会卫冕,我亲眼见证了陶菲克如何一步步走向辉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我亲手成全了他。
经历了连续三年大赛中的失手,我又重新开始思考。我相信,像陶菲克这样的运动员,经历了那么多,他到决赛中的表现一定是不一样的。陶菲克是我见过的所有男单运动员里最大气的一个。陶菲克的性格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但最重要的是,他经历过很多,拿到过很多顶级赛事的冠军。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场,很多东西他甚至不屑一顾。有媒体曾经这样形容印尼的这位羽球天王。“印尼10年出一个羽毛球天才,但100年才出一个帅哥级的羽毛球天才。他(陶菲克)的手上感觉可谓无与伦比,中场截击犹如千手观音。但受制于他的体能,他在近两年的状态一直在走下坡路。也许是天才总是散漫的原因,陶菲克在场上也常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过他一旦认真起来,就能摧毁一切。”
陶菲克一向我行我素,时而游戏散漫,时而又锱铢必较。他可以这站大奖赛刚拿下冠军,下一站又可能首轮出局。可以说,不潇洒,不陶菲。
你看2012年全英赛,陶菲克和陈金交手的那场球。他不但杀球,还飞身救球,到最后陈金都杀不死他了。我多少年没见过陶菲克挑完一拍以后扣杀,飞出去后起来再来的场面了。所以陈金输得不冤,他确实打得太拼了。而且他的每一记杀球都非常挫伤你的自信心,几乎都是压线。他的聪明之处还在于,如果和陈金硬拼的话,他可能没有那么好的体能,所以在突击得到一分后,他就休息、擦汗、调整,这时候陈金追上来几分,他再想办法突击,再拿分。这就是陶菲克,也是我最尊重的一位对手。只要是为了自己的目标,他就会全力以赴地跟你玩命。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他有他的性格。
全英赛算得上陶菲克心头的“朱砂痣”,也是他职业生涯仅有的遗憾。在2005年成就大满贯后,陶菲克就说全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2012年全英公开赛,我们再次相遇在1/4决赛。比赛以我2比0胜出而告终。在赛后的混合采访区里,我们恰好同时接受完采访,然后相视一笑,给了对方一个拥抱。很多媒体“抱怨”没能抓拍到这一刻,他们没想到这样的一幕也会发生在我们俩身上。过去陶菲克总说“我跟林丹没有什么,只是语言不通”,而到了后来,我们发现真诚是最好的交流。这个拥抱对我们来说,胜过千言万语。它比球场上礼节性的拥抱更多了一层默契,令我倍感珍惜。
羽坛“四大天王”聚首东莞
我和陶菲克本身并不是同一个年龄段的选手,他出道非常早,很早就拥有了无数的荣誉,所以在2006年多哈亚运会后,他的状态就是——拿再多的冠军也就这样。我当然希望能够在大赛中再与他好好地打上一场,可2006年之后,我们相遇的场合更多的是一些公开赛、大奖赛了。
我觉得非常幸运,能够在成长的道路上遇到陶菲克。有一个这么棒的对手来激励我、帮助我提高自己,并不是谁都能有这样的机会的。将来有一天(也许是在我30岁后),当我的竞技状态不再像四五年前那么鼎盛时,也会有更年轻的运动员来向我挑战,这也让我更珍惜现在和这些高手交手的机会。很多时候,我们之间的交手已经超出了胜负本身,反而更享受打每一个球的过程,就当是给自己、也给对方将来留下更多的回忆吧。
2011年11月11日,网友戏称的“神棍节”对我们来说,却代表四个“一”——陶菲克、李宗伟、盖德和我受邀来东莞,参加“四大天王”争霸赛。
在拼杀、打斗了十多年后,我们四个人以这样的方式聚在一起还是第一次。抽签再次把我和陶菲克抽到了一起,这大概是球迷朋友们最希望看到的,我自己也很开心。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2009年瑞士公开赛期间,在赞助商的安排下,陶菲克、李宗伟还有我,我们三个一起吃了顿饭,大家都很开心。
瑞士公开赛的分量没有很重,我们可以很轻松地在一起聊天,那个状态下的我们才是真正的享受。聊着聊着就突然发现,2004年早已过去,2008奥运会也打完了,又一个四年过去了,大家都还在这里。那一刻,心中会涌上一股“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感觉。
在聊天中,我们发现全世界的羽毛球男单选手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很喜欢跑车。一聊到车,三个人都很兴奋。我去印尼的时候,见过陶菲克的那辆法拉利,我觉得很适合他。而我跟李宗伟开的竟是同一款G-TR,他的是灰色的,我的则是黑色的。陶菲克说,现在羽毛球运动员里赚钱最多的应该是我。我告诉他,其实在中国赚钱并不是很容易,不像在印尼,羽毛球是国球,而且运动员相对自由,也更职业。也正是那一次,我跟他们说:“将来欢迎你们来中国打联赛,你们在中国都有非常多的球迷。”
没想到很快,两年后他们就加盟了广州恒大俱乐部,虽然只打了两场球,但却轰动全城,甚至全中国。他们配得上这样的爱戴。
当然,我很羡慕陶菲克的一点是,他的球迷都非常死忠,包括马来西亚的球迷对李宗伟也是。我们去这些地方比赛,主场球迷一定是为东道主选手加油的。相对来说,中国的球迷则更博爱,站在哪一边的都有。
这对羽毛球运动而言自然是好事。只要球迷是真诚的,只要我跟对手打了一场精彩的比赛,他们给任何人鼓掌都可以,不一定非得做我的球迷。
如今,陶菲克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又领先了我们一步。羽毛球带给他的一切,他早就悉数偿还,只多不少。30岁以后,陶菲克依然还留在球场上,是这个时代的幸运。我也曾跟他说,如果将来他带家人来中国游玩,一定要联系我,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十多年来,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真的不需要再去计较输赢了。职业生涯中,我们无可避免地做了这么多年对手后,难道就不能做一辈子的朋友吗?
“挚爱林丹,完美待续”
12年国手生涯,不仅我的教练、我的对手教会了我很多,一路伴随我走到今天的丹迷们,更是给予了我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刚进国家队的时候,每次在天坛公寓传达室的桌上发现“中国羽毛球队林丹收”的信件,都能高兴上好一阵子。那时候每封信我都会拆开看,然后用鞋盒一封封地装好。
曾经,我经常在赛场遇到这样的球迷——他们会拉住我,让我帮忙转交信件或礼物给小鲍,他们用非常虔诚的眼神看着我说“帮帮我吧”。他们忘了,我可能也会吃醋。但是球迷都是很单纯的,小鲍也是我非常好的队友,事实上我都出色地完成了“邮差”的使命。久而久之,随着我赛场的表现越来越好,写信给我的球迷也越来越多。公寓里的鞋盒越堆越高,后来这些信件连抽屉都塞满了。虽然传达室里,给小鲍的信永远是最多的,但每次能收到球迷给我的信,我依然会感到小小的满足。
在这些丹迷中,有一部分是与我同龄的人,他们几乎陪着我一道成长。我一直很想见见他们,看看他们是怎样可爱的一群人,直到2007年我生日那天。那次,大家帮我办了一场生日会,听说林丹全国球迷会的会长也来了。我早就听说过她,但从没见过面。当时她还是北京师范大学的一名学生。就是这样的素昧平生,但是她却拿出自己的课余时间,帮我把球迷会的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说,是靠着我的鼓励,才闯过了学业、工作和生活中的各种关卡。如果真如他们说的那样,我会非常欣慰。人生路上,比奥运会、比高考更严酷的考验还有很多。庆幸的是,我们彼此都从对方那里得到了无穷的力量。
在那以后,我陆陆续续地见过不少“丹迷”。不管他们来自哪里,我总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只要我有时间,总是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的愿望,都是一些很小的事情,比如寄照片给他们,还有纪念T恤、LD的纪念服饰等。想象着他们拿在手中的那种欣喜,我也会感到开心。
人与人之间,需要真诚。对我自己来说,无论是对我好的,还是攻击我的人,都在让我成长。
2011年苏迪曼杯夺冠后,电视台来到国家羽毛球队青岛集训基地录制节目。那期节目的主角是我们的李永波教练,我们去现场本来只是当后援团。结果,突然有球迷说有样东西要送给林丹。那是一件T恤,上面写了一个“十”,记录了10年间我们共同经历的大赛、一起拿到的冠军。他们说:“你打了10年比赛,我们也陪你走过了10年,而且还会有下一个10年。”我当时很意外,因为球迷真的很用心。10年来,虽然我打过很多好球,但依然有人对我不满。与此同时,却有这样一群球迷,爱护我、支持我。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除了家人以外,我最愿意把心交付给的人就是我的球迷。
也正是从那以后,“挚爱林丹,完美待续”成为林丹全国球迷会的口号。他们制作了一面巨大的横幅,随我南征北战,走过了不少地方。2012年在武汉举行的汤尤杯上,球迷会再次自发地组织了不少丹迷前来为我助阵。
我做这些,只是希望让他们感受到,他们喜欢的林丹离他们并不远。如果你是丹迷,当你看到这里时,我要告诉你们:千万不要忘了,我也是一个普通人,我并不是高高在上的。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坚持,是可以做到让别人刮目相看的。我们都很平凡,但是我们可以做成一些不平凡的事。
童话会结束,盖德还是盖德
我无法断言究竟有没有传说中的世界末日。但时间来到2012年,我们真的走到了各自职业生涯的最后几年。这样的现实,让人需要拿出更大的勇气来面对。第一个说要离开的,是我年少时的偶像——“丹麦金童”皮特·盖德。年初在伯明翰,他向我发出邀请,说他将在2012年12月的丹麦精英赛后宣布退役。在告别赛上,他只邀请了我。没有邀请李宗伟,也没有邀请陶菲克,这是我的荣幸。那么,让我再去看看哥本哈根,带着不一样的心情,为我的前辈送上最后一程。
一头金发、飘逸的球风、坚毅的性格、灿烂的笑容,这是盖德留在球迷心中永恒的画面,也包括我。即便他已经35岁,人们还是愿意称他为“丹麦金童”。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盖德。他21岁就世界排名第一,差不多有15年他都保持着男子单打的顶尖水平,这不是随便哪个运动员能做到的。
在实现全满贯之后,我曾经把成为盖德那样的选手、一直打到35岁作为我的目标。但后来我发现,那真的只能是我的一个理想。中国的国情不一样,在一切以夺冠为前提的大环境下,不要说队伍是否同意,可能我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会问自己:为什么不给这么多年轻人机会?他们那么努力,他们需要舞台。如果我始终占着这个位置,却又没有华丽表现的话,我只能选择退出。
我不知道12月的哥本哈根会是怎样的一幅景象。每年我们全世界地飞,去过那么多国家、那么多城市,却还从来没有停下脚步好好地欣赏过它们。在欧洲,唯独丹麦令我情有独钟,而且那里也是谢杏芳所喜欢的。如同我们小时候读到的丹麦童话一样,在这个国家,走到哪里都是一幅画。这里可以没有很棒的酒店,没有繁华的百货公司,有的只是自然而然散发出的一种优雅、经典的美。就像这15年来盖德在羽坛留下的隽永故事一样。
盖德跟马丁曾分列男女单打世界第一,被称为“金童玉女”。他们有过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是2004年盖德升级当上爸爸时,孩子的母亲却不是马丁,而是他在医院进行膝盖手术期间,同一病房的病友霍格的女儿、丹麦著名手球运动员卡米拉·霍格。每年丹麦公开赛,卡米拉都会带着两个女儿去现场观看盖德的比赛。当人们都还在羡慕这幸福的一家子时,2011年中国公开赛期间,盖德却坦率地承认:“我离婚了,这不是秘密。”我也是通过媒体才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我甚至察觉不到生活的种种变故给一个35岁的男人带去了什么。除了脸上多了些岁月的痕迹,我们认识的盖德,似乎15年未变。就算童话会结束,盖德还是盖德。
生命就是一场与自己的赛跑,即便最后总要跌倒,也要留给世间一个美丽的姿态。羽坛应该感谢盖德,而我们也要感谢还能赶上盖德的这个时代。多少次,他在一场场看起来必然会失败的战斗中没有畏缩,没有懦弱,没有害怕,哪怕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也要阻止对方顺利得分。对这样的运动员,连对手也会为他鼓掌。他配得上“伟大”这两个字。
曾经有人问我,如果我拥有超能力,能回到过去,我最想改变一件什么事。我的回答是“没有”。我不想回去,因为我不需要改变。有些事情一开始看似不好,但经过很长时间,没准也能变成好事。人生不可能总是那么顺利,起伏、坎坷才是人生的常态。那很真实,岂不是很好?好在我们还会在伦敦相见。对于我们这一代男子单打来说,这就是最后的狂欢。打一场少一场的现实,让我们分外看重彼此的情谊,而无关胜负。
我的娱乐圈朋友
很多人知道,中国有支“明星羽毛球队”。田震、曹颖、毛宁、林依轮、刘晓庆等都是羽毛球的狂热爱好者。他们不是简单地以球会友,而是挺正式的,每周都会组织一次训练。他们已经把羽毛球当作他们减压、健身的首选了。
在我认识的圈外朋友中,羽毛球似乎是最受欢迎的运动。每年香港公开赛期间,都会有不少娱乐明星前来捧场。其中,叶倩文几乎每年都是座上宾。她不是普通的球迷,她自己也常打羽毛球,水平都能算得上半专业了。她对羽毛球的热衷早就不是新闻了。李宗伟跟她也很熟,这让叶倩文在马来西亚也非常受欢迎。听说叶倩文平时打双打比较多,2005年世锦赛的男双冠军白国豪也是她的球友。
而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夕,香港TVB著名主持人郑裕玲还曾专程到北京来采访我和谢杏芳,当时我们聊得非常愉快。非常具有戏剧性的是,奥运期间我跟阿芳有一天去国际广播中心接受央视的专访,碰巧TVB的演播室就在旁边,他们的工作人员认出我们,就邀请我们去做节目。当天负责临时专访的,恰好就是郑裕玲。那天古巨基是他们的嘉宾主持。访谈结束后,古巨基跟我交换了电话,约好他来北京就找我们,我们去香港就联系他。
我们比赛期间,时间安排都比较紧凑。结果那年的香港公开赛上,古巨基主动来赛场找我们,还约好比赛结束后一起去周慧敏开的台球馆玩。也许是受了电视剧的影响,我们都以为古巨基会是“书桓”那种深情款款的忧郁型男生,没想到完全不一样。更意外的是,别看周慧敏身材很纤瘦,但是台球打得很不错。那天,我们还组队切磋了一下。不过,我的粤语水平只有“半桶水”,阿芳跟他们聊天时都会说普通话。大家一见如故,我还说以后到香港又多了一个落脚点。后来,古巨基再来北京,我们都改吃饭为打羽毛球了。看得出,他挺有运动天赋的。
香港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我们比赛时常去的一家火锅店,听说老板参演过电影《门徒》,虽然只有一句台词,但却是个挺有亮点的警察角色。为此,我回来后还特地把电影又翻出来看了一遍。因为跟不少娱乐明星私交都还不错,我也知道各行有各行的不容易。很多人知道我是“歌神”张学友的歌迷。有一年《雪狼湖》巡演的最后一场,我和他还在后台有过短暂的交流。我常想,这样的“歌神”多少年才会出一个呢?
体育界也有不少运动员退役后跨界发展的例子,但真正成功的却不多。羽毛球队多才多艺者不在少数,光是看每年的队内春晚就知道了。我也曾零星地学过一些舞蹈、打鼓,但实在没时间,只能作个兴趣。
2012年年初,一个难得的机会,我跟零点乐队主唱周晓鸥合作了一首《热力战放》献给球迷。这首歌写得非常好,羽毛球运动正需要这样的励志歌曲。不过这首歌的调有点高,录的时候我对自己还不是特别有信心,比我打比赛时可紧张多了。不过,投入进去后,每次唱到副歌部分,真会让人有一种马上拿起球拍上场的冲动。我一直在等待这样一首合适的歌曲。这是我在赛场之外,给球迷的最特别的一份礼物,也终于完成了我的一个心愿。
时尚是种生活态度
北京奥运会前,我在球包上征集全队签名,给自己打气。那以后,我就经常在球鞋、球包上涂鸦,写一些鼓励自己的话,或是画上类似变形金刚的脸谱,我把它们视作一件艺术品。其中,我的签名缩写“LD”是必不可少的元素,这成了我的一个标志。我还把奥运夺冠的纪念日8月17日用到了我的车牌“LD0817”里。我希望“LD”能成为一种精神、一种文化。
时尚是种生活态度,是不在乎今年的潮流是什么,去年又流行过什么,能展现出最好的自己就是时尚。2011年我拿下第15个世界冠军,超越师姐高崚成为中国羽坛第一人。我在球鞋上画上“15”的记号,激励自己继续前进。2012年的伦敦是我的卫冕之战。作为这个星球上唯一的羽毛球“全满贯”,自然是要走过不平凡的一年。“全满贯期待伦敦”的纪念T恤代表的就是我的态度。
这就是你们认识的林丹,有自我个性的、勇于展现自己的林丹,自信但不张狂。我希望人们看到的不只是赛场上所向披靡的林丹,而是更能认同“LD”的精神。它不仅是年青一代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更要传递一种力量——赛场小人生,人生大赛场,越是在大的困难面前,越是要抬头迎击。
很多人也许不太了解羽毛球。其实它每一场比赛消耗的体能和要求的精力,和很多项目完全不一样。特别是男子单打,非常辛苦。有时大家看到一个很不起眼的世界排名前32甚至64位的某个选手,可能会跟你苦战60分钟、80分钟甚至100分钟。这就是男子单打,每一场球都可能让你的体能达到极限。所以,每年那么多比赛,如果每一次都要求我进决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在过去12年的职业生涯中,已尽可能把我最好的竞技状态呈现出来。很多人希望我能继续刷新纪录。但也有很多球迷说,只要我能站在伦敦奥运会的赛场上,他们就很满足了。至少对现在的我来说,我根本不惧怕失败。只要我还打下去,对很多年轻人就是一种鼓励。一个运动员这辈子没有几次机会能代表祖国参加奥运会。我格外地珍惜,奥运会很神圣,但不是人生的终点。
赢了,那不是我的最辉煌;输了,也不会是我的最低谷。我想球迷们关注林丹,不会只是为了看他再拿一次奥运会冠军。我反而更看重的是四次站上世锦赛男单冠军的领奖台。它是一个标准——成为羽毛球世界冠军,是我从小从事这项运动的终极目标。
我特别不愿意被人误解为,只要林丹想赢的比赛,就一定能赢,只要林丹想做成的事情,一定可以做到,这绝对是个误会。也许是我身上的光环太过耀眼,让人觉得我的成功来得非常容易,这肯定是错的。有人跟我说:“林丹,2012年一定要赢。”我会问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赢?”就像我的那句广告语一样,“赛场就像人生,我不可能永远占上风”。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赛场,还有“LD”会延续我和球迷之前的情感。“LD”也许会特别潮、特别酷,但一定是带着羽毛球运动员林丹的印记。“LD”的精神还是——对年轻人来说,过程和第一步往往比结果更重要。我们都不要太现实,这个时代需要你的勇气和坚持。
2012年,我把“LD”文上了自己的后颈,就像是佐罗和字母“Z”、超人和红色斗篷分不开一样。这也是我为自己12年国手生涯留下的一个标志,而不仅仅是那些荣誉。
“飞身”绝技是这样练成的 2012年,我步入了在中国羽毛球队的第12个年头。一路的荆棘与辉煌,成就了世界羽坛不可复制的“全满贯”。中国人讲究12年一个轮回,而我有时回想起来时路,也常会觉得恍若隔世,又好像仿佛就在昨天。
在后颈上文上“LD”之后,我又在左手手臂上文了一串五星,代表全满贯。你看中国队的比赛服就知道,有的人胸前是一星、两星,目前我的五星已经满了。我想,即使有一天我退役了,它还会一直伴随着我。它印在我持拍的左手上,护佑着我的每一次出征与战斗。文身时阿芳问我痛不痛。是有点痛,但比起12年的国手生涯,就不算什么了。我还在右手内侧文上一正一反的两个“F”,那是献给芳芳的。
经历得多了,我渐渐变得容易怀旧了。这么多年来,我时常会被问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我的飞身鱼跃到底是如何练就的。这个问题连谢杏芳都感到好奇,她听到的版本是,据说八一队曾经特别训练过我。我笑道:“你们也太会联想了。”以前我常跟媒体开玩笑,我说:“我练过守门员,你们都不知道?”在这里,我想实话告诉大家,之所以会“飞”,一定是你的步法没有练到位。
说能“飞”那是吹牛,鱼跃救球只是一种本能。而我最初发现自己的这身“绝技”,则纯粹是因为贪玩。那时我还在八一队,运动量小,不像在国家队那么累,练完后时间还早,没事干,我就跟队友说:“来,杀一个对角。”等他的球杀过来的时候,我就玩一个侧空翻过去接球。当时我就是觉得好玩。
敢在正式比赛中玩这个,全世界我大概也是头一个。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第一次参加城运会。预赛第一场我跟郭思蔚打,那时他已经上到国家队了。结果,我把他干掉了,比赛打满了三局。第三局我领先很多,所以有一个球我就耍了这个。我一看他要杀球,就“飞”过去蒙一个,结果还蒙到了,裁判都看傻了,那是唯一的一次。
那次比赛特别逗。进正赛后第一场,我又赢了香港的吴蔚,也是三局赢的。那时我还在八一队呢。我赢完吴蔚,很多人都特高兴。因为他们都不愿意打吴蔚,怕输给香港选手没面子。而我把吴蔚给拼下来了,拼完第二天又去争前八。再后来其他队那些老大哥跟我一个小孩打,体能和心理肯定会占优势嘛,结果他们把我给“调戏”得呀……前两天拼得太凶,后来我实在没力气了。等于我进了前八以后,就没有赢过,一直输,输了个第八名。比赛结束后还给我颁了一个“最佳新人奖”。
如今回想起来,可不是令人唏嘘?我说那飞身就是天生的本能。羽毛球速度越来越快,你用正常的步法已经接不到那个球的时候,只能飞出去。但是我现在的理解是,一定是你自己的意识差了一点点,判断错了,你才要“飞”。有种观点认为现在的21分赛制更有利于“肌肉男”,因为比赛更注重速度了,所以欧洲人盖德能打到35岁,而天才技术型选手陶菲克30岁时就开始走下坡路。
对我们这种常年四处征战的运动员来说,不能保持系统训练的时候,力量训练是一定需要的,因为这能保护我们不轻易受伤。我们出去比赛的时候,会去酒店的健身房,自己也会带橡皮绳。
有时出席活动耽误了训练,我也至少会保持每天跑步半小时,然后在星期天的时候,把欠下的都补上。所以,即便现在站在了30岁的门槛上,我的脂肪指数依然是全队最低的,体能也不比任何人差,但我学会了如何合理分配体能。
青春似火的年纪,
我们一起走过
怀旧是不经意的,这种不经意又往往会给你带来特别的惊喜。2012年年初去参加德国赛、全英赛的时候,我在飞机上开始重温了《灌篮高手》。这是我小时候除《机器猫》以外,最爱看的一部动画片。
那时我关心的是樱木花道什么时候能进步得快点,湘北要打败陵南。我记得片头曲叫《好想大声说爱你》,那旋律很励志、很青春、很好听,让我热血沸腾。一集播完根本等不及听完片尾曲,就快进到下一集。可是十年后再去看时,我发现了很多原来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也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感触。就是在那班飞机上,我第一次完整地听完了片尾曲:“直到世界尽头,我们也不分离,无数个夜晚,我一直这样祈盼……”画面的最后是樱木花道远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挚爱的球场,留给大家的可能也是这样一幅画面吧。
有一场比赛中,“日本著名篮球中锋”赤木刚宪把脚扭伤了,医生建议他不要再上场,否则会加重伤势,甚至可能会残疾。但是赤木觉得,没有什么比现在更重要,他坚持要回到场上。虽然这只是动漫,但运动员真的就是这样,把荣誉看得至高无上,尤其是为了团队,更敢于去牺牲、去冒险。
这让我又想起了2012年年初在全英公开赛上的那一幕:我和李宗伟再一次一起站到了决赛场上。两人一上场便火力全开,一如既往地精彩。我凭借一个滚网幸运球才侥幸赢下首局。当所有人都期待李宗伟会带来更精彩的第二局时,比分来到2比6后,他突然作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错愕的决定——他向裁判表示,因为肩伤的关系,自己已无法继续比赛。
其实,我的不少辉煌都要感谢李宗伟的“成全”。北京奥运会,我击败李宗伟,获得第一个奥运冠军;广州亚运会,又是击败李宗伟,成就了我的“全满贯”……所以,赛后我当着全场8000名观众的面脱下球衣送给了李宗伟,他也跟我交换了他的球衣。虽然这样的情况一般发生在足球场上,但我当时也没多想,只是自然地想以这种方式表达我对这样一位对手的尊敬。
后来李宗伟透露,半决赛的时候他就伤到了手臂,决赛一开始他就感到了疼痛。但正因为是跟我打决赛,他才选择了坚持。2012年5月,当李宗伟在汤杯比赛中再次因伤退赛后,我当时心里并不好受。我跟媒体说:“对我们来说,最大的敌人不是哪个对手,而是伤病。”
喜欢、热爱、努力、付出、下滑、失败、平淡、结束……想到这里,心里有种莫名的伤感。在中国,除了林丹,还有姚明、刘翔、李娜……而李宗伟承担了一个国家的荣耀。
Until the end of world,直到世界尽头。全英赛回来后,我就在右手上臂新添了这个文身。很多人都希望林丹一直战斗下去,虽然我也会感到疲惫,但每次想到这一路上所有的荣耀,更重要的是我们这一代人对羽毛球这项运动所做的那一点贡献将伴随着后来者“直到世界尽头”,好像心里又会宽慰许多。羽毛球对于我来说,不是某一个冠军,也不是某一刻的欣喜或伤心,而是从开始到结束的过程。
即便伦敦是我的最后一届奥运会,即便多年后林丹这个名字已经模糊得像一个符号,但是我还有可爱的你们。我会记得在青春似火的年纪,我们一起走过的岁月。那些共同的记忆还会延续下去,直到世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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