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考证 顿失栋梁
——深切缅怀广东省社会科学院赵立人教授
曹磊
2014年9月20日,中秋早过,天气依然炎热。打开手机,一条短信把我震住:“讣告,广东省广府文化研究会会长赵立人,因病医治无效,不幸去世,根据遗愿,一切从简。”我失去了一位学长,社会失去了一根栋梁。声声叹息,无限扼腕。顿时悲从中来,写下挽联一副,以表哀思:
立人立德,广府研究呕心沥血;
著文著书,康梁考证博大精深。
挽联不能概括他辉煌的一生,但多少反映了他近年来的不懈努力。我赶紧到网上查阅,还没有这个消息。“百度百科”是这样介绍的:
赵立人,男,1947年生,广东新会人。1979年至1982年就读华南师范学院历史系中国近代史专业,获硕士学位。1982年至1987年在广州对外贸易学院经济系任教。1987年后至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工作,1996年聘任为研究员(教授)。现兼任广州市文史研究馆馆员、广东康梁研究会会长。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近代史、中国对外贸易史及澳门史。对广东历史人物和掌故尤为熟悉。专著有《康有为》。参加编撰的专著、工具书中,已出版的有:《广东百科全书》、《粤澳关系史》、《澳门历史新说》、《广东省志·人物传》、《广东通史》。发表学术论文及其他学术性文章约200篇。
百度的这个词条显然陈旧,因为“广东省广府文化研究会会长”这一条还没收入。我和赵教授都是广州市二中校友,他比我年长一岁,但就幸运了,考上华南师范学院。我正好是赶上全部上山下乡的“老三届”。我与他相识,还是在2012年4月广东省广府文化研究会成立的大会上。大会在黄华路的省社科联学术报告厅召开,(见下图)广东省社科院研究员赵立人当选为会长,我为其中之理事。会议休息时,他从主席台来到会员中闲聊,交谈时才知道是校友。又从别人口中知道,他不幸得了癌症。
会后,我打了电话给他,冒昧地谈及他的病情。因为我在二中读过的妹妹,也刚好得了癌症,出于本能,很想了解这方面的信息。没想到,他爽朗地向我介绍了自己的病况,还给我提供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他这种豁达、热情的精神深深感动了我。
两年多来,研究会召开过很多次会议。每一次他都亲自到会主持,总是从开始坚持到结束。这种病其消耗性和疼痛感都很强,因为妹妹的病,我感同身受,深切体会教授的意志和敬业。会议休息时,他总是主动地关心我妹的情况,给出不少建设性的意见。我问他,你的病疼不疼的?他说,那有不疼之理。我问他吃什么止疼药?他说,不吃,靠意志。我说,你很乐观啊。他说,乐观不起,只能达观。我还问他吃中药吗?他说,不用中医,只信“主流医学”(即现代医学的西医)。他的答复,让我感到十分吃惊,没再问下去。有学者认为,儒道佛医(中医),其实都是国学。已经形成的信仰,是很难改变的。
在很多人的心目中,赵教授只是位中国传统文化的学者。经过深入了解,我发现他是学贯中西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对外国文化还是有偏好的”。他爱好广泛,做过音乐老师,喜欢唱外语歌;从小读古希腊文学,爱上天文,因为星座的命名与古希腊神话有关,古希腊人严密的逻辑对他的治学产生很大影响。他认为“中国文化有许多优点,但有个缺点就是不太讲逻辑。”他做学问讲求逻辑和考证,研究康有为能得出一些前人未有的新结论。家中有三个书房,分类精细,除了文史哲之外,还有许多外语书籍和地理画册。
赵教授的最大学术成果是康梁文化研究,其代表作《康有为》在学界公认,他出任“广东康梁研究会会长”当之无愧。昨天,我满怀对教授的无限敬意,用电脑合成制作了他的学术照片,以寄托哀思。(见上图)
一年前,天气也是这么的热,他在万木草堂开讲康梁文化,我也去了。我对此地有感情,老家在越华路,相隔只一箭之遥。很多同学在此住,包括书法家秦萼生的女儿,我和老爸都常去秦老家坐。近年我也在万木草堂讲过课,赠过书。
万木草堂的门口挂着“广东康梁研究会”的牌子,是康梁文化活动基地。讲堂布置力保原貌,敞开式,没有空调,冬冷夏热。我记得,他是最早一个到的,趁还没什么人的时,我们又聊起治病的事。他主动地说,已经进行化疗26次了。现在转移到肺部了,在等美国出的一种新药,会有希望。我听后既惊奇又感动。惊奇的是,在我记忆中,很多病人化疗几个疗程,就顶不住了,包括我妹,他居然能这样撑得住,奇迹啊;感动的是,他也居然这样撑住病躯,为推广广府文化呕心沥血。更使我惊奇的是,他马上又要赶到花都讲课。这是个炎热的夏天哦,我都有点困倦了。顿时,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无比顽强的生命,一个无限忠诚的学者。正是高山仰止,平凡中见伟大。我与他的一张合照可惜不慎在电脑误删了。
后来,我听说他总共化疗了31个疗程。这是很罕见的个案和奇迹,值得从医学和人文方面研究。我们经常会听到很多关于医院对癌症治疗过度的非议,尤其是化疗。尽管我是个中医的忠实信仰者,但我也有慎密的现代思维逻辑。我觉得,现在的化疗已有很大的进步,已今非昔比,关键是能否正确地进行癌症病人的个体化设计和治疗,中西医如何去结合。最好的治疗方案,是适合那种病、那个人的实际情况,但目前的医疗体制很难做到。有学者呼吁,大力宣传推广人文医学,是当今医疗改革的重要一环。我想,人文科学有时是可以超越医学的,意志、信仰这些东西无可估量。
我和赵夫人算是出版界的同行,有共同语言。在她那里得知,赵教授的追悼会不开,追思会也不开。一个学术地位如此高的教授,选择如此的低调,足以令当今很多张扬厚葬的土豪官僚们汗颜。
教授离开了我们,但他的精神永存。他为我们留下了大量宝贵的精神财富、文化遗产,也为研究医学和人文的学者留下很多思考。
2014.9.23. 于麓湖五味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