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车出亭卫公路右拐过收费口上G15沈海高速向北急驰,王胖轻踩油门很快把速度推到了100码。我摇下车窗,任凭冷气开着,王胖说过油钱他老板报销,我尽可以安心挥霍。点了一支烟,在他面前晃了晃,示意他要不要来一支。他漠然的摇摇头,继续专心开车。上午的阳光从右侧直射在我搁在窗外的胳膊上,热辣辣的刺激着我的知觉,却撼不动脑袋里昏沉沉的感受。
天很蓝,金山的天因为靠着海,蓝得透彻。一板整齐的鱼骨云粘贴在天顶上,末梢处晕染开来有点模糊,纹丝不动像遥远的背景画。半空中光影浓烈的浮着一朵朵白云,成团成簇,缓慢的往东北方向走。距离和阳光的关系,丝丝缕缕的云絮秋毫毕现,分外动人。
“我老板对你不错啊。”王胖懒洋洋的声音仿佛遥远的从左边传过来,右耳里满是急驰的风。我笑了笑,尽可能的发出点笑声好让他知道我的表情。
王胖的老板,一个当地出产的小老头,房地产公司董事长,竟然一早让司机开着车到酒店来送行。早上洗脸时我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麻木的困倦,眼睛里布满血丝。结果小老头一见面就问:“小陈啊,是不是没睡好啊?”我解释说是晚上酒店里有点闹。王胖隔着他老板对我阴笑,结果他老板一回头冲他关照道:“小陈以后来你别再定这种酒店了。”吓得他赶紧点头答应,好藏起笑容。我于是打圆场,表示应该是世博会闹得,早上退房还听前台说昨晚半数房间加了床。正说着,酒店里很配合的呼啦啦跑出一堆游客,喳喳呼呼的上了门口的旅游大巴,车身贴着斗大的海宝造型和世博标志。
“其实早上来我真的很担心,怕迎接我的是你的尸体。”王胖自顾自的往下说着,“按门铃时手都有点抖。”
我沉默着,想不出该说什么。
“结果按了几下都没动静,吓我一跳,仔细一看你家伙原来开了‘请勿打扰’。你不知道打开门的一刹那我有多激动,差点冲上来啃你一口。”
我本来还想笑一下的,却感觉所有的气力已经在早上应付他老板时用尽,虚弱得只剩下一副空壳。看我反应不积极,王胖也没了玩笑的动力,自己从驾驶台上的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用点烟器点上。“你要是觉得累就眯会儿吧,到了我叫醒你。”然后打开窗,重重的吐出一口烟。
我点点头,扔了烟蒂。打开车载CD。忽然一声嘹亮的女声没有前奏的在车内响起,我都没来得及调低音量,整个人就被歌声定住了。电影《非诚勿扰》里舒淇跳海时的背景音乐,尚雯婕的《Quandjemeregarde》。整首歌没有乐器的伴奏,只有尚雯婕的独自吟唱。伴着高速上急驰时的风,白云,蓝天,阳光,以及莫名的忧伤。
“你能听懂法语?”我问王胖。
“听不懂,就是觉得她像在告别。”忽然的推背感,王胖加重了油门。
我没有特意去向王胖确认他究竟要告别什么。只管闭上眼睛,躺在副驾驶座里,任由身心往前飞驰。
一些文字里说,越是想忘记,越是会深忆。我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做到告别,或者忘记。
1.
十二月第一个周六早上八点四十分,健出地铁站坐自动扶梯上到地面,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二十分钟。走到肯德基门口时,抬头看见对面弄堂口硕大的跨街招牌上挂着升龙大酒店的金属字,于是横过马路,拐进弄堂一侧的酒店大门。
前一日QQ上莲为了究竟到哪个宾馆反复了很多次,因为不想离地铁太远,午饭前她必须赶到父母家。健在网上找了距离最近的七天连锁,她仍旧嫌远。最后只好说到时候在地铁站附近看看。
酒店大堂简单至堪称简陋,大理石前台后面站着个五十多岁戴眼镜的男人。健看了看墙上有机玻璃的价目栏,只有标房和套房两种。
“有钟点房吗?”健问。
“有,一百块。”
“多少时间?”健又问,然后又觉得自己问得多余,11点莲就必须离开了。
“6小时。”依旧毫无表情的回答。
说了声谢谢健转身走出酒店,回到对面的肯德基。要了一份带咖啡的早餐,找了个面对大门的座位坐下吃。
培根烧饼很小,三两口就吃完了,健一边玩着手机游戏一边喝着咖啡,时不时抬眼看看门口等她来。中间有一对学生样的男女过来问能不能拼桌,看看周围人确实很多健点了点头。
九点差五分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一个没有名字显示的号码。健知道是莲的,接了起来。
“要死,他刚走。”莲刻意的压低了声音。
“没事,我等你。”健感觉自己淡定得像石头。
“好。”然后她就挂了。健把号码从来电记录里删除。说好不留她的手机号码,健努力不去记住这短短的11位数字。
健又花了5分钟把咖啡喝完。到边上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盒三片装的杜蕾斯,然后回到肯德基门口站着等莲。外面的阳光很好,就是风有一点大。抽完第三支烟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莲从路口拐角的地方走过来。
“我先去买份早餐。”她说完就从健身边过去,进了肯德基。
又等了将近5分钟,莲拎着外卖袋子出来。
“就到对面吧。”健仰头示意她看对面的招牌。然后带头横过马路。
“没觉得我快啊?”莲笑着问。
“嗯。一路小跑来的?”健知道他们住的地方离这里多少有点路程。
“打车呀。”莲装着气呼呼的样子。
健呵呵一笑。想起她前一天QQ上说,每次都是她等健,这次一定要健等她。还说如果九点二十她还不来就说明他没去加班,就不用再等了。所以怎么看都感觉她像要故意放鸽子,结果却来得那么急切。
要了个钟点房,坐电梯上到六楼。客房走廊上两个服务员推着清洁推车在忙着整理房间,越过她们就到了健定的房间。六一八,实在是个吉利数字。打开门,窗帘都没有拉开,有点暗,门边上有一个电灯按钮,却没有常见的电闸插口。点亮灯,是典型的90年代装修与设备。走廊上打扫的服务员利索的拿来一暖瓶热水放到靠窗的茶几上,等服务员出去时健说了声谢谢,然后锁门插上插销。莲已经打开了全部的灯,坐在正对着电视机的床尾调电视频道。
“电视怎么都那么胡啊?”
“总有一个是清楚的吧。”健脱下大衣挂到壁橱里。
“就戏曲频道是清楚的。”莲说,伴着电视里评弹的唱腔。
健苦笑了一下。打开空调,调到二十五度,到茶几边泡了两杯茶,拿到两张单人床中间的床头柜上,又把香烟缸和香烟、手机一起放在床头柜上。莲脱了外套随便选了个还能看的台,端着皮蛋瘦肉粥开始吃早餐。
“我先洗澡了。”健说。
“嗯。”莲继续看着电视喝粥。
健把衣服脱下放到茶几旁的圈椅里。进浴室洗澡。带着浴帽,没用沐浴液,因为讨厌宾馆沐浴液的香精味,只是反复的用热水冲着。然后用浴巾擦干,感觉浴巾有点薄。
出来时莲已经吃完,正在把纸碗扔进废物篓。
“我水没关,你可以去洗了。水龙头是老式的,冷热分开的。”说着健钻进空着的那张单人床的被窝里。
“嗯。”说完,莲开始脱衣服,把衣服整齐的叠放在对着电视的那张床上。进浴室洗澡。
健感觉有点冷,于是把空调调到二十八度。点了支烟,认真的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西游记续集。看得有点入神时,莲出来了,裹着浴巾钻进被窝里。健扯掉她的浴巾,抱住她,开始吻她。
如果不是因为早上太匆忙忘了刮脸,这差不多是一次完美的过程。然后莲很满足的蜷在健身边,闭上眼嘟着嘴一动不动像睡着一样,娃娃肥的脸庞带着微微的笑。健调低了空调的风速和电视的音量。用右手从烟盒里抽了支烟点上。左手保持一动不动的搂着她。
大概睡了有一刻多钟的时间,莲用含糊的声音问:“几点了?”
健拿起手机看了看:“十点四十。”
“我要起来了。”说着莲涌动了一下身子。
“再睡一会儿吧。”
“不行,我要赶时间。”
健知道下午他要去她父母家接她的,于是“嗯”了一声,算是了解。
莲用力的抱了健一下,然后“啊”的大叫了一声,像伸懒腰或者发泄。“你就不能再胖点吗,就一点点也好,那样抱着你会舒服点。”她仿佛不满意的投诉。健只能苦笑。
然后莲起身去浴室洗澡。健无所事事的坐在床上点了支烟继续看电视。一会儿她洗完出来,开始穿衣服。健看着她的背影,仍然那么熟悉的娇巧视觉。莲对着穿衣镜整理好文胸,回头发现健仍旧只是在床上盯着她看,于是问:“干嘛傻盯着我看?”
健伸出胳膊,对她说:“抱抱。”
“不要。”她笑嘻嘻的摇摇头。
健作势起身去抱她,莲笑着躲开,说:“别闹了,快去洗澡。我要走了。”
健忽然被时间的压迫搞得兴奋感全无。于是起身拿上浴巾进浴室洗澡,稍微冲了冲就出来穿衣服。莲则对着镜子补了补妆。
拿好包,彼此对视了一眼。像确认一下什么似的,然后走出房间。
被子零乱的摊在床上,地上是散落的用过的拖鞋、浴巾、避孕套以及拆开的避孕套盒子、包装袋。健拉上门,隔绝了房间与走廊的视线。
下了楼,莲说:“我先走了。”健说:“好。”然后她自己走出酒店,健去前台退房。
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健选了个靠窗的座位。空调车里很暖,冬日正午的阳光异常明媚。路两侧落尽黄叶的法式梧桐倔强的将枝桠伸向蔚蓝的天空,伴随着飞快的车速,将阳光撕扯成斑斓的光影,冲刺着他的视线。一瞬间健的眼眶里有一种湿漉的感觉,他不确定是因为阳光,还是因为心里分辨不清的感动或者感伤。下一刻,车拐弯进入高架下面,眼前的光线明显的一暗,然后他觉得很平安。
前一日QQ联络,预定见面时莲对他说:
〖我好害怕。
【怕什么?
〖怕我们会习惯偷情。
2.
“高了?”王胖驾着车,等红灯时转头问我。
我喉咙里“嗯”了一声。看着街对面绚烂的霓虹灯,内心里挣扎着应该就这么忍下去一觉睡到天亮,还是索性吐出来让自己舒服点。反正下半场没安排节目,单纯回酒店睡觉。
“事先就关照过你,别面子上过不去拼命喝,喝伤了自己倒霉。”
“老头太热情了呀。”我笑笑说,然后赶紧低下头,怕牵动胃。
“呵呵,这倒是。”王胖边启动车边嘟囔着,“像他这样的官员退下来一般也就养养老了,就是骨子里是个性情中人,掌权那会儿提携了不少下属,所以现在各方面都挺照顾,否则凭他公司这点实力,根本别想拿地做项目。”
我微笑着听他嘟囔,一边深呼吸,告诉自己顶住,一边很后悔最后那杯白酒当时就应该找机会吐到毛巾里。
“今年也算他流年不利,眼看着下半年该收银子了,好嘛,开始调控了。本来我估算着老头多赚点少赚点应该都无所谓,钱对他来说不过就那么回事。后来看老头是真着急,一打听才知道,这里头还有方方面面的利益,这就不光是老头自家口袋的问题了,还有面子问题。”说着又到一个路口,跳红灯,王胖狠狠一脚刹车,我差点撞到前窗玻璃上,胃一阵翻涌。
“你没事吧?”王胖伸手就要来帮我拍背,我一把挡开他,咬着舌头等着这口气缓过来。“兄弟,要吐早说啊,老头给我报油费,车可是我自己的,别吐我车里,洗车很贵的。”
最后一句惹得我直想笑,咬着牙回他一句:“我喝的时候也没见你帮忙挡,仗着开车就把兄弟扔了。不吐你车里还吐哪儿?”
车又启动,王胖摇下窗,点了支烟,一副悠闲的样子。“谁叫老头不发话呢,他要开口承担,我一瓶白酒照样敢开。这点小事在他不就一个电话的事啊。”叹了口气,王胖又继续说,“不过我估计他是担心我喝了酒你坐我车不安全。这老头今天快把你当神了,虽然事前我没少在他面前夸你,但你今天表现确实到位,没给兄弟丢脸。”
“废话,事前功课我没少做。既然你开口讨救兵了,那肯定得当件事情来做。”我趁着那股酒劲下去的机会,靠着椅背,坐直身子看了看外面的夜景,但实在分不清到哪了。相对陌生的环境里,白天和晚上仿佛就是两个世界。正头晕呢,猛然间胃一抽搐,胃里的东西就顶到喉咙口了。赶紧拿手拍车门,示意他停车。
王胖一个急拐靠边停下。我拉开车门冲上人行道,扶住一棵行道树就开始翻箱倒柜的吐起来。王胖熄了火转过来在我背后一顿猛捶,疼得我都感觉不到胃的难受了。“停……轻点……”我一边干呕着一边招呼他。还好他是听见了,停了手。“有水吗?”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他答应着跑去后备箱里拎出两瓶矿泉水来。
我漱了漱口。王胖又递了张纸巾过来,说:“你看你,何苦的。”
“习惯了,”我冲他笑笑,“这一年来差不多逢酒必醉。今天这还算是好的。我试过一口气喝下一斤清酒。”
“这不是有病啊。有必要这样作践自己吗?”王胖一边责备一边点了支烟塞然后进我嘴里。
我很得意的冲他笑:“跟人打赌,结果赢了3000块。”
“这点钱不够胃出血住院的。”
“无所谓啊,好玩就行了。”我咬着烟,口齿不清的回答他。
他嘲讽似的苦笑了一下,却忽然讶异的嘟囔了一句:“这么快,已经过去一年了?”
一瞬间我定定的看着王胖,心里拼命的想算清楚时间。可是所有的过程仿佛绞在了一起理不出头绪,就像失落了珍贵的旧照片一样,伴随着揪心的着急,在脑子里不断的然而徒劳的翻找。
“没事吧?”王胖又递过一张纸巾来。
我意识到自己的走神,赶紧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借机用纸巾擦了擦脸和眼角。王胖自己也点了一支,背过身去看街对面的霓虹招牌。假装没看见我的失态。
我扶着树干,低下头闭上眼睛,等这股情绪消退。我讨厌这种低徊的悲伤,于是蹲下身子看着一地秽物冲他招手:“你看呀,这是什么?”
王胖听见召唤,过来弯下腰来问我:“怎么了?有血?胃出血了?”
我指着秽物中间跟他说:“你看,这是不是我刚刚吃的鲍鱼啊?怪可惜的,你说捡起来还能不能……。”王胖当场跳起来作势踢人。我笑着躲开。
“你也太恶心了。”
“谁让你刚才下手那么狠,差点把我的胃也敲出来了。不恶心你一下,我心里不平衡啊。”
王胖也笑。问我:“看样子好点了?”我点点头,上了车。
王胖转到驾驶座那边,点火发动车。“那要不要安排点节目娱乐一下?”
“算了吧,我头晕,”我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再说世博期间,有想法没办法。我就不信你能搞得定酒店前台登记。”
“那送你直接回酒店咯?”
“嗯。你不跟我住酒店?”
“我回宿舍,不回去怕闲话多,毕竟来了才三个月,而且老板看着你笑,别人背后都眼睛绿油油的。”
“你还有宿舍啊,平时不回家?”
“每周双休日回。”王胖说着叹了口气。
“那你今天不是很亏啊,礼拜六开车接我到公司,你老婆不会怪我吧?”我笑着调侃他。
“不会,男人,工作最重要嘛。”
“你这样没了管束岂不是可以夜夜笙歌了?”
王胖苦笑着摇头。
“什么状况?”我好奇心一下就起来了。
“改天有机会跟你说吧。”
“行啊。”我扔了烟头,摇上窗,嘿嘿一笑,看着他问,“不过,不会是什么难言之隐吧?我被你弄得酒都醒了。”
“神经啊,兄弟兵强马壮的好阀!”王胖大笑,然后一拐靠边停车,叫了一声:“到了。”
我一抬头,看见了格林豪泰的绿色招牌。耳边忽然有音乐响起的感觉,分辨不出是什么乐曲,只有哀婉的氛围像糖衣一样包裹住自己,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喂,到了,”王胖的声音像从音乐的包围外面遥远的渗透进来,“可以下车了。”
然后我感觉整个外壳被凿穿一般忽然崩塌,身体一下子挣脱了压力的束缚。我转过脸去看他,却仿佛防卫过当一样动作迅快而激烈。
“嘿,怎么了?”王胖看我的表情充满了惊异。
“没事。”我用力的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用手抚摸自己的脸,却感觉到坚韧的麻木。
“你千万别吓我。刚才脸还是红红的,现在一脸惨白,像恐怖片一样。”
“酒精消褪的反应吧。”我继续抚摸着自己的脸,慢慢的感觉到掌心的热感,知觉渐渐恢复,于是说,“帮我换一家酒店好阀?”
“你不是喜欢格林豪泰嘛……”王胖嘟囔了一句,话到一半忽然断裂。
我抬头看着他,他恍然大悟的举手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脸上满是歉疚的表情。“我本来还在想,你那会儿建议我和眼睛去格林豪泰是因为……”话到中途再次断裂,然后愣了有2秒钟,掏出手机推开车门跳下车。
车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关上,我看着他一手夹着烟,耳朵贴着电话的背影,忽然感觉到淡淡的安祥。车窗外的灯火穿不透玻璃上的贴膜,只能淡淡的映衬进来。我就像一只躲在黑暗里舔伤口的野兽般,安然而伤感。却忽然明白心底里那种宽慰的感觉只因为知道这世上竟还有人记得关于我和丫丫的往事。
“兄弟,对不住啊,”王胖忽然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一脸气馁,“开世博会,都满了,全是旅行团,都得提前预订,有的提前一天预订都没房间。市区住不下,全跑周边来住了。”说着摇开窗,点了支烟狠狠的抽了一口。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摇开窗,点了支烟,却刻意的直视前方,将视线避开身旁绿色的招牌。
“你看,要么这样,到我宿舍挤一晚。”
我摇了摇头说:“算了。就住这儿吧。你晚点回去可以吧?”
“我没问题,晚点就晚点,别不回去就行。”王胖也缓过来了,问:“要不索性唱歌去。”
我摇摇头。感觉自己毫无兴趣。
“你放心,世博期间我也不敢乱来的。卫生唱歌。”
我不禁莞尔。不来钱的麻将有卫生麻将一说,他竟然管量贩式KTV叫“卫生唱歌”。但还是摇摇头说:“今天真的算了。”
“那——要么去洗脚?”
“你能不能有点高雅的活动?”我想提高声音来讽刺他,却发现自己虚弱得嗓音都有点沙哑。
“说你们文化人是臭老九,果然就是酸。不像我们学理工做工程的,喜欢的就是直接。”
“九儒十丐,本来就只比要饭的高一点点。”我微微的笑着,然后提议说:“去城市沙滩吧。我想去看看海。”
“也行,来金山总该去趟海边,”王胖看了看手表,又补充道,“不过事先讲明白,这个点早就已经清场了。上个月清场后进去两姑娘,一个18一个19,淹死了,所以晚上清场后就没啥人去,你可别指望待会儿会有比基尼看。”
“你还真的是直接啊。”我终于被他惹得大笑。
“那没办法,现在我是地主,你到时候回去说我招待不周,我名声坏了找谁赔啊。”说着就发动车,忽然又问我,“还能再喝点吗?我去买些啤酒带进去?”
“我没问题,已经退了。倒是你,待会儿还要开车回去。”
“没事,大不了打个车。”一边说着一边扔了烟头,打亮拐弯灯伸头往后方看有没有来车。
“那就随便你了。”我说,“对了,还有,烟没了。”我扬手把空烟盒远远的扔出窗外,仿佛挥断的快意。
“行啊,坐好了。”王胖一脚大油门,方向盘猛打两圈,做了个180度调头,差点没冲到对面的人行道上去。
“喂,不用checkin吗?”我大声叫他。车速怎么也有80以上了,风呼呼的往里吹。我真怀疑他是不是也疯了。
“你放心,早上就帮你办好了,你进去时到前台出示一下身份证就好了。”王胖顶着迎面的风大叫,“还是大床房呢。哈哈。”
然而我很后悔自己问这么一句,他的话一下子将我推入到那么深切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