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子:红楼随笔续2
从小说开始,我们就看到贾母待林黛玉非同一般,不仅直接把迎春、探春以及惜春三个贾氏的正宗孙女比下去了,而且几乎是跟宝玉平起平坐的。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除了贾宝玉外,林黛玉是唯一被贾母称为“心肝肉儿”的(见小说第三回),而也只有在黛玉与宝玉吵闹的时候,老太太采取“装聋作哑”“各打五十大板”的态度,如果是其他人冲撞宝玉,大家看得到的,几乎都要受到贾母的训斥,甚至包括贾政。显然,林黛玉在贾母心中的地位,早已经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外孙女。这是为什么?
首先,林黛玉是唯一与贾母有着血缘关系的外孙女。从小说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里我们知道,到贾政这一辈,贾府有四个女儿,也就是说,贾府应该是有四个儿女亲家的,可是,我们从整部小说来看,只记述了林黛玉家与贾家的交往。而且,这四个女儿都已经过世,而贾母也只接了黛玉过来。显然,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只能是其他三个女儿嫁出去以后就很少与娘家往来。但这只是表面现象,真正的原因是其他三个女儿可能并非贾母所生,要么如探春一样是庶出,要么如惜春一样是宁国府那边的。其实小说中也说明了,林黛玉的母亲贾敏乃是与贾赦、贾政“一母同胞”的兄妹。而这也就意味着林黛玉是唯一的与贾母有血亲关系的外孙女。
其次,林黛玉的母亲贾敏深得贾母疼爱。在小说第三回林黛玉抛父进京中,贾母直接这样表白:“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伤心!”贾敏不仅是众兄妹中最小的,而且是贾母亲生儿女中最小的,而且是贾母唯一的女儿,再加上我们可以通过林黛玉的品貌才华想见,贾敏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性,不然,贾母也不会把女儿许给祖上袭过列侯的探花(全国科举考试第三名)林如海了。这样一个女性,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当初她在贾府的地位,或者说今日林黛玉的地位就是昔日她母亲在贾府中的地位。
第三,林黛玉与母亲非常相象。通过贾母的话以及王熙凤“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的奉承话来看,黛玉完全继承了母亲的风韵,看见林黛玉就让贾母想起自己曾经钟爱的小女儿,因此,黛玉获得的宠爱就绝非一般人可比了。
第四,林黛玉长得非常美。林黛玉的美是贾府上下公认的,而贾母是最喜欢漂亮女孩子的“唯美主义者”(见拙文《《红楼梦》中贾母是怎样的人?》),这当然会更加赢得贾母的爱怜。其实小说里描写林黛玉之美的地方很多,我只随便举个例子,薛蟠见到黛玉的第一感觉就是立时“酥”了。
第五,林黛玉才华横溢。林黛玉的文才、诗才、口才以及学识修养,都是公认的,小说里已经有非常详尽的描写,这里就不举例子了。
第六,林黛玉心地善良。很多人都说林黛玉“小心眼”,“多心”,“尖刻”,果真如此吗?其实不是,这个问题我将专门写文章论述(见拙文《林黛玉果真是“小心眼儿”吗?》)。在这里只告诉大家,那是一种假象。相反,林黛玉的心地非常善良,比如对小丫头佳蕙来送东西,刚好碰到她发例钱,她是抓一大把塞给坠儿,一点没有小家子气,也根本没有什么等级观念。再比如晴雯不给她开门的事情,她恼的是宝玉,并不象一般女孩子那样无理迁怒于别人,而且,当宝玉解释清楚后,她也就不追究了。仅凭这两个例子,我就可以告诉大家,林黛玉的心眼一点也不小,也不刻薄,而且非常善良。
第七、林黛玉非常直率。她总是喜怒形于色,没有一点城府,但这一点是与贾母非常相象的,而贾母也喜欢这样纯洁的女孩子。
在我看来,正是以上原因,使林黛玉成为《红楼梦》中最优秀的人品俱佳、才华出众的女孩,而以贾母的性格为人来看,她要刻意不宠林黛玉都难。
018、《红楼梦》中贾府的真正靠山是谁?
在小说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的时候,已经有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说法,说贾府已经显露衰败之相了。但是,我们看小说中的叙述,尤其是前八十回,贾府还是气象万千的,不仅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而且颇有权势,比如帮助贾雨村东山再起,比如让家生的奴才赖嬷嬷之子赖尚荣入仕做官,比如薛蟠打死人的官司的审判,比如王熙凤受贿并参与官司的裁夺,比如贾雨村因为贾赦喜欢古玩扇子而制造冤假错案,比如秦可卿葬礼各王公贵族竞相吊唁的盛况等等,都是贾府不可一世的写照。
接下来,我们再来看贾府的现状。其中贾珍、贾赦袭的是祖宗宁荣二公的世袭爵位,就是所谓的“虚职”。而真正在朝中担任实职的只有贾政,职位是工部员外郎。按照现在的官职来说,就相当于国家建设部的一个副司长,职位虽然很肥,有油水,但职级实在不高。这样的职位,实在是有些不起眼。但就是这样一个贾政,公然可以帮贾雨村谋到应天府知府的位置,也就是说,一个副厅级的干部帮别人谋到了一个正厅级的职位,而且是地方官。
这样的反差,迫使我们不得不认真思索,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贾府如此“势大”?或者说,贾家到底有什么靠山?
是与贾府有姻亲关系的史家和王家吗?史家不过和贾家一样是世袭的爵位而已,而稍微权重一些的王子藤也不过是一个正部级的高级官员而已,断不可能让亲戚如此“势大”。
其实,靠山不是别人,就是被选入宫中,深得皇上宠爱,之前为掌管皇后礼仪的“女史”而后来被册封为“贤德妃”的贾元春。正是贾元春的得宠使贾府在世袭公爵的头衔之外加了一个更为辉煌耀眼的皇亲国戚的身份,这个身份显然比已经快要超过世袭规定(古代封建社会一般规定,爵位世袭不能超过五代,至贾珍时贾府已经是第四代了,祖宗的阴禄已经快要吃完了)的爵位更加显赫。而这,也是上到亲王中至官员下至尼姑、老道、百姓无不巴结奉承贾府的真正原因,也是贾府的贾赦、贾珍、贾琏、王熙凤甚至贾雨春、赖尚荣等人敢于培植亲信、为虎作伥、草芥人命、放高利贷的真正原因。
小说中曾经写到,王熙凤和贾琏开玩笑,王熙凤就称贾琏为“国舅爷”。小说里更曾经写到,贾府上下对于贾元春任何消息的看重,一个太监传话,全家就惴惴不安,不知道是福是祸。这些,都在暗示,已经大厦将倾摇摇欲坠的贾府抓住的正是“皇妃”这根救命稻草。
因此,完全可以这么说,由于世袭的贾赦和贾珍的无能混账,由于能干的贾政的“位低权微”,这三个男人是难以撑起贾府这片天的,而贾府的兴衰荣辱几乎全在贾元春一个柔弱的女孩儿身上,所谓兴也贾妃,败也贾妃。当贾妃暴病而亡的时候,也就是贾府衰败之日。
019、薛宝钗到底有多“厚道”?
在众多红学爱好者和研究者的眼里,林黛玉的“小心眼”是与薛宝钗的“厚道”形成鲜明对比的。但是,在我看来,认为薛宝钗“厚道”的朋友,同样是出自一种“误读”。
为什么这样说?
首先,薛宝钗非常善于“嫁祸于人”。
小说第二十七回,写薛宝钗贪恋一对美丽的蝴蝶,恰好听到丫环红玉和坠儿正在商量如何帮红玉与贾芸“以帕传情”。就在快被红玉和坠儿发现的时候,薛宝钗因为担心“今儿我听了他的短儿,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我还没趣”,所以立即“使个'金蝉脱壳’的法子”,故意装作才过来找林黛玉,口里喊着“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又反客为主,问红玉与坠儿是否看见黛玉,成功而巧妙的把自己不慎发现这件事情的危险和责任全部推给了并不在场的林黛玉,使红玉和坠儿把隐藏的怨恨全部转嫁到了林黛玉身上。且看红玉是怎么说的:“若是宝姑娘听见了,还倒罢了。林姑娘嘴里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他一听见了,倘或走漏了风声,怎么样呢?”
如此的善于明哲保身和嫁祸于人,不知道和“厚道”能否沾边?而事情最大的可悲就在于,心计如此深的薛宝钗偏偏赢得了“厚道”的美名,单纯的林黛玉却得了个“刻薄”的名声,看来,有的时候,群众的眼睛也未必就是“雪亮”的。
其次,薛宝钗骨子里很“冷酷”。
在薛宝钗来到贾府时,就通过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对话交待过薛宝钗吃一种叫“冷香丸”的药,这种药显然是曹雪芹先生杜撰的,意图是通过药来揭示吃药人的性格,那就是“冷”。小说第三十二回,写金钏因被王夫人撵出去而投井自尽,且看薛宝钗对王夫人的劝解:“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玩,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这一番话,不仅把王夫人的责任洗脱得一干二净,还反认为金钏是个“糊涂人”而已,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被高明的薛宝钗同志“巧言令色”的“抹杀”了。在这里面,我们同样没有看到薛宝钗的厚道,而只看到了和王夫人一脉相承的“冷酷”。
其实,说起来,薛宝钗和王夫人在性格上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反倒不象她自己的母亲薛姨妈那样咋咋呼呼的,真正应了“侄女仿姨妈”的老话,比如沉默寡言,比如工于心计,比如明哲保身,比如善于推卸责任等等,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也是王夫人喜欢薛宝钗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第三,薛宝钗的厚道是“装”出来的。
在我看来,厚道只是薛宝钗的一种“生存手段”。我们必须看到,在大观园的女孩子里,薛宝钗年龄是最大的,自然得有个姐姐的样。如果她真的要去和林黛玉斗嘴的话,那么得不偿失的只是她,因为林黛玉整整比他小了三岁。因此,对于林黛玉的冷嘲热讽,她只能忍,一来自己确实参与了算计林黛玉的阴谋,小不忍则乱大谋;二来自己年龄比林黛玉大,当然只能让着林;三来由于贾母对林黛玉的宠爱,薛宝钗也只有通过忍让方能挽回一些局面。
第四,小说里没有一处正面描写薛宝钗厚待下人的。
就是这个被贾府下人称为“厚道人”的薛宝钗,小说里竟然没有一处正面描写过她善待下人的场景。其实,薛宝钗的最大好处就是与下人“保持距离相安无事”(其实这恰恰就是一种等级观念的体现)而已,说她对下人有多好,却不见得。倒相反,是“小心眼”的林黛玉在对待下人的时候表现出“难得的善良与平等”(见拙文《林黛玉果真是“小心眼儿”吗?》)。曹雪芹这样的描写,当然不是没有深意的,只是需要大家细细品味而已。为了增强说服力,举两个例子:
一是薛宝钗对于薛家半妾半丫环的香菱(也就是失踪的甄英莲)应该算是很好了,在薛蟠出去做生意的时候,特意带她到大观园内来住。但是,即便如此,香菱要学诗,却遭到了薛宝钗的拒绝,倒是大家所谓“小心眼儿”的林黛玉成为了香菱学诗的师傅,大家只要细读香菱学诗一段对师傅林黛玉的“平等随意”以及对薛宝钗在学诗方面的“敬而远之”就能够感受到薛宝钗对于下人的基本态度了。
二是薛宝钗对待小丫头靛儿的玩笑。小说三十回写道:“可巧小丫头靛儿因不见了扇子,和宝钗笑道:'必是宝姑娘藏了我的。好姑娘,赏我罢。’宝钗指他道:'你要仔细!我和你顽过,你再疑我。和你素日嘻皮笑脸的那些姑娘们跟前,你该问他们去。’说的个靛儿跑了。”丫鬟靛儿敢跟薛宝钗开玩笑,是因为她也以为宝钗很“厚道”,那知道这时候宝钗变了脸,呵斥之下全然没有昔日的“温柔敦厚”,把个靛儿吓跑了。
如此看来,薛宝钗非但不见得“厚道”,反而是有些“阴险”的色彩。
当然,需要说明的是,这只是薛宝钗人性之中的另一面,并不代表曹雪芹以及(不自量力的)本人对薛宝钗的“否定”。至于她的优秀品质以及难能可贵之处,我会在以后的文章中说到。
020、贾母为何力主贾宝玉和林黛玉结合?
事实上,如果找到了贾母力主贾宝玉和林黛玉结合的理由,其实也就找到了贾母反对贾宝玉和薛宝钗结合的原因,因为这两个问题在某种程度有如一枚硬币的两面,是可以互证的。因此,本文的效果,实际上是“一举两得”,“一石二鸟”。
首先,薛家的“失德”会连累贾家。
薛蟠的胡作非为使他在送妹妹薛宝钗进京“待选”的时刻依然惹出一场人命官司案,和这样的家庭联姻,是要冒很大政治风险的。尤其是已经把荣辱兴衰完全寄托在“贤德妃”贾元春身上的贾府。我们知道,贾府的三个当家男人都不太成气候,世袭了爵位的贾珍和贾赦都是混帐不成器的东西,稍微能干一点的贾政由于要从底层干起官职也不高,只是个副厅级干部(见拙文《《红楼梦》中贾府的靠山是谁?》)。因此,贾府是凭借历来“有德之家”的名声和贾元春的“德才表现”才得以和当今皇上沾上亲戚关系的。因此,任何“失德”的胡作非为都有可能对贾府的地位产生不良影响。而薛家,在薛父早亡,薛蟠胡闹的情况下,是不会有任何“德才表现”的。薛宝钗才因为哥哥的胡闹而“落选”( 见拙文《薛宝钗为何“落选”?》),贾府岂会不有所顾忌。可以肯定的是,反对和薛家结亲的,不止贾母一人,应该还有贾政。而这是为“短见”的王夫人所看不到的。应该说,贾母的选择是非常具有战略眼光的。
其次,从当时的情况看,“王家”的势力其实已经几乎完全渗透到了荣国府。
贾母主张宝玉和黛玉结婚,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极端的疼爱林黛玉,也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本人的性格及其价值取向,其实还有更深刻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就是阻挠王夫人企图全盘控制荣国府的企图。王夫人是贾政的妻子,而她的侄女王熙风是荣国府长房长孙贾链的妻子,也就是说,荣国府实际的“内当家”的已经是清一色的“王家人”了。如果宝玉再娶了薛宝钗,表面上宝钗是薛家人,但其实还是王夫人的侄女,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王家人”。诺大一个荣国府的儿子辈和孙辈,竟然有三个“王家人”作媳妇,这样的局面,是贾母不愿意看到的。一来显得好像贾家人都找不到好女孩了,只能找王家的;二来也过于彰显王家的势力了;三来王夫人的权势会进一步得到巩固和加大,甚至威胁到贾母的地位。从贾母的角度,她当然愿意用与自己有亲密血亲关系的林黛玉来抵消王夫人的“权力扩张”。
第三,薛家退而求其次选择宝玉也是贾母不能容忍的。
谁都知道,贾宝玉是贾母引以为豪的孙子,而他并不是薛家结亲的首选,拙文《薛宝钗为何“落选”?》已经说过,薛宝钗的第一目标是像贾元春那样进入皇宫成为皇帝身边的人,以图光宗耀祖。只是第一目标落空才想到了贾宝玉,就好像是退而求其次一样,这是贾母不能够忍受的。
第四,贾母要为林黛玉的未来考虑。
贾母确实疼爱林黛玉,这一点,拙文《贾母为何如此疼爱林黛玉?》已经有过具体的阐述,贾母疼爱林黛玉,当然就必须为林黛玉的未来考虑,在她看来,要让自己的外孙女不受气、幸福,宝玉是可以托付终生的最好人选。贾母一生最为牵挂的,就是宝玉和黛玉,尤其是黛玉,因为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因此,黛玉的未来早就已经成为老太太的一块心病。而把黛玉托付给宝玉,在贾母看来是最妥当的。一来自己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外孙女有了依靠;二来林家虽然人丁不旺,但有世袭列侯和科举出身的双重名声,于贾府无害而且有益。
第五,宝黛确实具有深厚坚实的感情基础。
由于林黛玉五岁即来到贾府,并且与贾宝玉一起在贾母的庇护下生活,不仅他们二人有极为深厚坚实的感情基础,而且贾母也了解和理解并赞同这种感情(不然早把他们分开了)。我们甚至可以认为,从贾母决定接林黛玉来贾府居住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在为宝黛的最终结合打基础了,让两个小人儿跟着自己“同吃同住”、“耳鬓厮磨”。
第六,薛宝钗表现出来的城府是贾母所不欣赏的。贾母为人开朗风趣热情,她并不喜欢薛宝钗的城府,而且,由于薛宝钗受薛姨妈的指示参与到了“金玉良缘”行动中,更加让贾母对薛宝钗的人品产生了怀疑。而薛宝钗对于金钏之死处理意见,虽然绝密,但以老太太的精明,不可能不有所察觉。这些,都让贾母对薛宝钗抱有戒备心理。
第七,王夫人等对林黛玉逼迫过甚。拙文《金玉良缘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红楼梦》中贾母如何破金玉良缘》和《王夫人是如何“挤兑”林黛玉的?》已经说过,以王夫人为首的“王氏集团”以精心策划“金玉良缘”为主线,对懵懂无知、孤苦伶仃而又为贾母深爱的林黛玉威逼折磨过甚,手段过于阴险下作,引起了贾母的“义愤”和“反感”。
在我看来,正是上述原因导致了贾母坚决坚定的站在宝玉和黛玉一边,决心促成他们的婚姻。
021、薛宝钗到底爱不爱贾宝玉?
在很多研究者的眼里,薛宝钗是有“大志向”的人,贾宝玉之流绝不会被她看在眼里。不错,我也认为薛宝钗是一个有着比很多男子都出色的“才干”的女孩,或许,她也曾感叹过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但是,我们也必须明白,薛宝钗是一个头脑非常清楚的现实主义者,她知道自己纵有雄心万丈,也是枉然梦一场。因此,我是不同意那种认为薛宝钗看不上贾宝玉的观点的。我以为,薛宝钗是喜欢贾宝玉的,甚至是爱贾宝玉的,问题的关键仅仅在于,由于她和宝玉“政见不合”,由于宝玉真正的爱是林黛玉,而她只能选择放弃而已。
在我看来,薛宝钗对贾宝玉的爱,体现在以下六点:
1、因对比而生爱。
以薛宝钗的聪慧,只要把贾宝玉和自己的哥哥薛蟠一比,就不可能不喜欢上贾宝玉,还有薛宝钗生活圈子中接触到的男子,那个比宝玉强,那个比宝玉懂得欣赏和爱护女孩子。平心而论,贾宝玉这样的男孩,是很得女孩子“欢心”的。我们完全可以在小说第五回薛宝钗到贾府以后看到薛宝钗与贾宝玉交往的那种甜美、纯真和自然。
2、因爱而失足。
我在前面的文章中已经说过,薛宝钗从心底是不赞成用“金玉良缘”这种下作手段去赢得与贾宝玉的婚姻的。但她之所以参加,一来是因为母亲和姨妈的话不能不听;二来就是因为她确实喜欢贾宝玉这个罕见的尊重女性的“奇男子”。而且,应该说,后面的原因占的比重更大。这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薛宝钗的形象,但也真实的反映出薛宝钗急切的想赢得贾宝玉的心情。我们可以明显的看到,在小说第八回金锁和宝玉对上以后,薛宝钗主动来找宝玉的次数多了起来。这就是一种爱的表现。
3、因爱而自尊。
在薛宝钗看来,要赢得贾宝玉,应该靠自己的魅力,而不是母亲和姨妈搞的那些“歪门邪道”,因此,当她“昨儿见元春所赐的东西,独他与宝玉一样,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为什么?因为这伤害了薛宝钗的自尊,因为薛宝钗觉得自己即便要与林黛玉竞争,也要凭自己的本事和魅力。这种意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很难得很可贵的,原因就在于她想真正赢得贾宝玉的“心”,而不是靠权势。
4、因爱而落泪。
贾宝玉被打后,第一个来探视的就是薛宝钗,还带了药来,“宝钗见他(宝玉)睁开眼说话,不像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了,不觉的就红了脸,低下头来。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忽见他又咽住不往下说,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不觉心中大畅,将疼痛早丢在九霄云外”。这段话,再明显不过的表现出薛宝钗对贾宝玉的爱意。
5、因爱而放弃。
在清虚观被贾母破解了“金玉良缘”之后,应该说薛宝钗意识到了贾母的态度就是要成全贾宝玉和林黛玉。但这时,坚强的薛宝钗依然没有打算放弃,直到小说第三十六回写贾宝玉被打后薛宝钗来探视,刚好听到了贾宝玉的一段梦话:“这里宝钗只刚做了两三个花瓣,忽见宝玉在梦中喊骂说:'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薛宝钗听了这话,不觉怔了。”一个怔字,让薛宝钗明白了贾宝玉的真爱确实是林黛玉,明白了自己只是自作多情,于是,她选择了放弃,这种放弃,同样包含着对宝玉的爱,是成全的爱。我们注意到,自此以后薛宝钗主动找宝玉的次数明显减少。
6、因爱而爱情敌。
应该说,由于都爱贾宝玉,林黛玉对薛宝钗曾经一度是很有“敌意”的,但是,我们看到的是,在薛宝钗决定放弃对宝玉的感情而成全宝玉和黛玉的时候,她非但不记恨黛玉,而且是一心希望宝玉和黛玉好,大家注意到没有,在她决定放弃贾宝玉后,找贾宝玉的次数少了,来探望林黛玉的次数却多了起来。这里有两个非常有力的例子:
一是薛宝钗“审”黛玉。小说第四十二回写到:“回园至分路之处,宝钗便叫黛玉道:'颦儿跟我来,有一句话问你。’黛玉便同了宝钗,来至蘅芜苑中。进了房,宝钗便坐了笑道:'你跪下,我要审你。’黛玉不解何故,因笑道:'你瞧宝丫头疯了!审问我什么?’宝钗冷笑道:'好个千金小姐!好个不出闺门的女孩儿!满嘴说的是什么?你只实说便罢。’黛玉不解,只管发笑,心里也不免疑惑起来,口里只说:'我何曾说什么?你不过要捏我的错儿罢了。你倒说出来我听听。’宝钗笑道:'你还装憨儿。昨儿行酒令你说的是什么?我竟不知那里来的。’黛玉一想,方想起来昨儿失于检点,那《牡丹亭》《西厢记》说了两句,不觉红了脸,便上来搂着宝钗,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知道随口说的。你教给我,再不说了。’宝钗笑道:'我也不知道,听你说的怪生的,所以请教你。’黛玉道:'好姐姐,你别说与别人,我以后再不说了。’宝钗见他羞得满脸飞红,满口央告,便不肯再往下追问,因拉他坐下吃茶”。如果换了别人,拿住林黛玉的短,加之她是自己的情敌,不立马去报告或者揭发才怪呢。可是,这时的宝钗已经是真心为宝玉和黛玉好了,因此,她只是善意的提醒黛玉要小心为好。
二是薛宝钗主动关心黛玉。小说第四十五回写薛宝钗主动询问林黛玉的病情并帮助她化解心结,直到感动得林黛玉说:“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的早,又无姊妹兄弟,我长了今年十五岁,竟没一个人像你前日的话教导我。怨不得云丫头说你好,我往日见他赞你,我还不受用,昨儿我亲自经过,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说了那个,我再不轻放过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劝我那些话,可知我竟自误了。若不是从前日看出来,今日这话,再不对你说。”薛宝钗的主动退出以及主动和解,使黛玉和她终于冰释前嫌,成为可以交心的好姐妹。
通过这两件事情以后,我们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林黛玉和贾宝玉的争吵明显少了,相知明显多了,而这,正是烦恼了贾宝玉和贾母良久的头疼事,不期,竟然被薛宝钗把这个“心结”解了。我们可以说是薛宝钗在“补偿”甚至是在“赎罪”,但是,难道从这里我们就看不到薛宝钗高贵的人格和绝非一般女孩子可比的“情怀”吗?她对宝玉那种发自内心的爱,完全可以从她对林黛玉的爱折射出来。
由此,我敢肯定的说,薛宝钗不仅爱贾宝玉,而且爱得非常深沉。只是这种爱,就是贾宝玉也未必能够完全体会得到。也因此,薛宝钗的爱,该是一种多么孤独凄冷的爱呀。
022、揭秘:《红楼梦》中贾赦贾政是否贾母亲生子?
红学研究真的已经到了蔚为大观的地步,但是,过于繁杂琐碎的研究有的时候真的会把简单的问题搞复杂。比如,贾母与贾赦、贾政的母子关系,本来没有什么问题,就被“研究”出了问题。
首先是贾赦。刘心武先生依据中国传统长房居正房的传统,从贾赦住在荣国府的“别院”的事实出发,再结合曹雪芹真实家世,得出了贾赦不是贾母亲生子,而是过继子的结论。
其次是贾政。有人依据贾政痛打宝玉遭到贾母斥责的一句话“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教我和谁说去”,再加上元宵猜灯谜一节贾母对贾政的冷淡,得出了贾政也不是贾母亲生子的结论。
先说贾赦。刘心武先生也许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贾母还在世,而且中国还有一个传统,那就是,只要父母还健在,那么,住正房的就永远是父母。虽然说父母一般是和长子住,但父母也有权利根据喜好让其他儿子跟自己住。作为长子的贾赦,是没有次子贾政成器的,小说中也说到,荣国公在世的时候,要更喜欢小儿子一些。因此,作为平衡,让长子世袭祖上的爵位,而让次子跟父母居住正房是完全可能的。况且,通过贾赦试图向贾母强要鸳鸯作偏房一事也可以看出,贾赦是没有贾政孝顺的,而贾赦的为人也是不入老太太眼的,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让贾赦到“隔院”居住并没有什么不妥和异常。小说第五十三回就写到过贾母贾赦母子之间的“趣味不合”:“贾赦略领了贾母之赐,也便告辞而去。贾母知他在此彼此不便,也就随他去了。贾赦自到家中与众门客赏灯吃酒,自然是笙歌聒耳,锦绣盈眸,其取便快乐另与这边不同的。”还有,曹雪芹在小说开篇即有“真事隐”与“假语存”之说,也就是说这是一本通过“假事”寄托“真情”的小说,因此,将小说中的人和事与作者的家世过于穿凿也未必就可行。
再说贾政。贾母那句话不过是句气话,而且也并没有贾政不是他儿子的意思,她说的是没养个好儿子,意思是指贾政不是好儿子,并没有说贾政不是她儿子,这是有区别的。至于猜灯谜一节,贾母其实是顾及到了多方面的实际才对贾政冷淡的。第一,贾政在,宝玉以及诸姐妹不敢过于活跃,而贾母平生最喜欢喜庆和热闹;第二,她老人家也不忍心一个年过半百的儿子在自己的子侄辈面前过于“低声下气”;因此才让贾政走的。这里面,不惟有疼孙子孙女的心,也有疼儿子的心。
那么,贾赦和贾政到底是不是贾母的亲生儿子呢?我以为是。理由有六:
第一就是所谓的“亲不间疏”。
小说第二十回,贾宝玉和林黛玉吵嘴,贾宝玉有一番劝林黛玉的话,是这样说的:“你这么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也不知道?我虽糊涂,却明白这两句话。头一件,咱们是姑舅姊妹,宝姐姐是两姨姊妹,论亲戚,他比你疏。第二件,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长的这么大了,他是才来的,岂有个为他疏你的?”
我以为这段话很可以作为贾母为什么严厉对待贾赦、贾政的真实原因。一是因为《红楼梦》本身就是一个能够“互为本文的文本”,也就是说整个小说里是贯穿着作者看待事物的基本态度的,因此贾宝玉对于“亲情”的理解也很可能就是贾母对于“亲情”的理解;二是因为贾宝玉自小由贾母抚养长大,耳濡目染,他这种认识很可能就是来自于老太太也未可知。
再看贾母对贾赦贾政的态度,那真的是严厉之极,一点“好脸子”都没有,如果不是亲生的,恐怕未必会如此,可能还要顾及彼此的情面,虚伪客套一下。正因为是亲生的,抱着再怎么着,我也是你老娘的心态,才会如此的严厉而毫无顾忌,这是人之常情。这种心态,集中体现在贾母对于贾赦要鸳鸯作偏房时的无情斥责,以及贾母对于贾政痛打宝玉时的“重话”。
第二就是如果贾赦贾政不是贾母的亲生子,贾母是不会有如此之高的地位的。
所谓“母以子贵”,正因为贾赦贾政是贾母的亲生子,贾母才能够在贾府享有如此尊贵的权威和地位的。小说第二回冷子兴也亲口说过贾赦、贾政以及林黛玉之母贾敏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而母亲就是贾母。这是很明确的叙述,应该没有疑义。而以贾赦的混账好色,如果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恐怕早就为了鸳鸯跟老太太闹翻了。我可以随便举个例子,看贾府上下如何的要讨老太太的高兴的,小说五十四回写贾府祭祖唱戏,“却说贾珍贾琏暗暗预备下大簸箩的钱,听见贾母说'赏’,他们也忙命小厮们快撒钱。只听满台钱响,贾母大悦。”如果不是有两个亲生儿子在这儿,如果不是贾府的三个当家男人中有两个是贾母的亲生子,老太太哪有如此大的威势?
第三是如果贾赦贾政不是贾母的亲生子,贾母是不可能如此疼爱贾琏和贾宝玉的。
关于贾母对贾宝玉的疼爱,那是有目共睹无需再说的。而贾母对贾琏的疼爱,小说里虽然没有大量正面描写,却也有所提及。小说第四十四回写王熙凤过生日一节,贾琏与鲍二家的偷情被逮个正着,打闹之下,贾琏公然敢提着剑追凤姐追到老太太那里,这是贾府中即使贾琏他老子贾赦以及叔叔贾政都不敢做的事情,贾琏为什么敢?小说中写了,一来是“倚酒三分醉”,耍酒疯;二来是“贾琏明仗着贾母素习疼他们,连母亲婶母也无碍,故逞强闹了来。”而且还公然敢指责贾母:“都是老太太惯的他(王熙凤),他才这样,连我也骂起来了!”这样的态势,已经充分表明了贾母平时对贾琏也是很溺爱的。试想,如果贾琏贾宝玉不是他的亲孙子,尤其是贾琏为人“粗鄙”,并不及宝玉文雅,老太太何以如此娇惯?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贾赦和贾政就是贾母的亲生儿子无疑。
第四是如果贾政不是贾母的亲生子,贾母是断然不敢跟皇妃对着干的。
拙文《《红楼梦》中贾母如何破金玉良缘》和《《红楼梦》中贾母是怎样的人?》说过,贾母置皇妃贾元春要贾宝玉和薛宝钗结合的要求于不顾,坚决支持贾宝玉和林黛玉结合,这里面固然有贾元春从小为贾母带大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贾母是贾元春的亲奶奶,如果不是,第一,贾母不可能势大到敢跟皇妃作对;第二,贾元春的亲奶奶也就是贾政的亲妈肯定会在贾府中拥有并不低于贾母的地位,可是小说中并没有这样的人及其描写。
第五是如果贾赦不是贾母亲生子,贾赦是不会在母亲面前“捻酸吃醋”的。
小说第七十五回写贾府中秋赏月,大家轮着讲笑话。贾赦当着贾母和众人讲了一个“母亲偏心”的笑话,贾母说道:“'我也得这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贾赦听说,便知自己出言冒撞,贾母疑心,忙起身笑与贾母把盏,以别言解释。贾母亦不好再提,且行起令来。”
这样的表现在我看来,是亲母子之间最自然真实的表现。一来贾赦如果是养子,是不会轻易揭这个“疮疤”的;二来正因为是亲儿子,所以有的时候也敢略微抱怨一下,然后又坦然的哄母亲开心。从贾赦的表现看,相比于他对兄弟子侄的蛮横,他对母亲还是比较亲切的。
第六是贾赦对待贾政的态度也可以从侧面证明他们是亲兄弟。
小说曾经写到,贾府的规矩,兄弟子侄之间等级极严格,小的怕大的。小说第七十九回贾迎春出嫁一事,贾政知道孙绍祖不是什么好鸟,“因此倒劝谏过两次,无奈贾赦不听,也只得罢了。”正因为是亲兄弟,哥哥才会如此冷漠的拒绝弟弟的劝阻,也正因为是亲弟弟,贾政倒反不敢过于阻拦。这种兄弟关系是极符合贾府的兄弟关系的真实情况的。这同时也就说明他们都是贾母的儿子。
因此,关于贾赦贾政是否贾母亲生儿子的这桩公案,在我看来,完全是研究者“作茧自缚”的结果。也因此,我主张研究《红楼梦》,还是要从文本出发,用文本造就的“语境”和“寓意”来解释问题,而不要沉迷于考据、搜奇而不可自拔。因为,我坚持认为,文本的问题最终还是要靠文本来解决。
023、如何客观看待薛宝钗
在拙文《金玉良缘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和《薛宝钗到底有多“厚道”?》里,我曾经历数了薛宝钗的一些“阴暗面”。但是,如果就此就认定曹雪芹“讨厌”或者说“否定”薛宝钗,也并不符合事实。前面我说过,曹雪芹写《红楼梦》是从赞扬女性的角度出发的,更何况,是薛宝钗这样一个在判词里和林黛玉并列的“奇女子”呢。
事实上,如果从艺术创作的角度,薛宝钗无疑是《红楼梦》人物群像中塑造得最成功的一位。而其成功,就在于性格的多面性和复杂性,我谓之为“深”。这种“深”,造成的后果就是有很多朋友没有“读全”甚至没有“读懂”薛宝钗。
我承认,薛宝钗身上有很多缺点,比如为王夫人化解金钏之死时的“冷酷”,比如自己偷听到红玉和坠儿的谈话却嫁祸给并不在场的林黛玉的“奸诈”,比如参与“金玉良缘”阴谋时的“自私”,比如与下人“划清界限”的“世故”等等。
但是,我们也必须认识到,在薛宝钗身上同时还具有更多的难得而可贵的优秀品质,不然,按照曹雪芹的标准,她是无法和林黛玉并列第一的。
那么,薛宝钗到底有那些过人之处呢?
第一, 是宽容忍让。
这一点,我已经在另外的文章中论述过了,无论是面对贾宝玉的“失言”,还是面对林黛玉的“讽刺”,还是面对丫环的“玩笑”,薛宝钗都能顾全大局,适可而止,忍字为先,永远不会把局面闹到不可收拾,让大家难堪。这无疑是薛宝钗迥异于众人的一点。
第二,是才华出众。
这一点,几乎已经不需要论述,无论是诗才、学识、修养甚至口才,薛宝钗都是“超一流选手”,并不在林黛玉之下。
第三,是干练精明。
大家一定还记得贾母要惜春把大观园画出来的事吧,这不仅难煞了惜春,也愁坏了宝玉和众姐妹,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薛宝钗却有条不紊的拿出了解决办法,那种处理事情的条理性,那种遇大事不慌乱的品质,真的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而这,是薛宝钗远远胜过众人乃至林黛玉的。还有探春暂时代理荣国府事务的时候,宝钗的协助是非常得体而且得当的。
第四,是自尊自爱。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我们说薛宝钗参与到“金玉良缘”的阴谋中是她难以洗刷的污点,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在这场阴谋中她也表现出了难能可贵的优点。
首先,她是被迫参与“金玉良缘”阴谋的。小说虽然没有明写,但我们可以通过一些细节感觉到,薛宝钗对于这场行动是持保留态度的,而且,她是在还不了解贾宝玉和林黛玉已经有“一段真情”的情况下参与的。一方面是她确实喜欢贾宝玉,另一方面是因为薛宝钗是个非常孝顺和听话的孩子,妈妈和姨妈王夫人的话她是不可能不听的。
其次,当她感觉到“金玉良缘”的实施已经伤害到自己的自尊时,她已经有明显的反感情绪。小说第二十八回写贾妃端午节赐众姐妹礼物,独她和宝玉的礼物是一样的,这对于薛宝钗来说,本是件好事情。可是,宝钗的态度却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昨儿见元春所赐的东西,独他与宝玉一样,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宝钗为什么会这样?她当然知道妈妈和姨妈王夫人为了促成她和宝玉已经游说过贾妃了。但是,她薛宝钗是不赞成这样做的,因为这已经破坏了她和林黛玉之间竞争的“平等性”,因为薛宝钗也是一个出色的、美丽的、才华出众的女孩儿,即便她要争,也要凭自己的魅力取胜,而不是靠“以大欺小”和“仗势压人”或者“耍阴谋诡计”,这就是薛宝钗和薛姨妈、王夫人的最大区别,也就是说,薛宝钗是有很强的自尊心的。
再次,当她感觉到贾宝玉对林黛玉的真情之后就已经决定放弃退出了。小说第三十六回写贾宝玉被打后薛宝钗来探视,刚好听到了贾宝玉的一段梦话,是这样写的:“这里宝钗只刚做了两三个花瓣,忽见宝玉在梦中喊骂说:'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薛宝钗听了这话,不觉怔了。”这段描写,对于薛宝钗对贾宝玉的感情变化十分关键。在此之前,包括就是这次探视,薛宝钗虽然反感母亲和姨妈使用的过分手段,觉得“没意思”,但从她个人的角度来说,她也是喜欢贾宝玉的,也想争取这门婚事的,毕竟贾宝玉是男人中难得的体谅爱护女孩子的“奇男子”,之前宝玉被打,薛宝钗也曾亲自送药、含泪探视,说明她对宝玉是有感情的。但是,此时一个“怔”字,已经表明薛宝钗意识到了贾、林二人的真挚感情,了解了贾宝玉的真实想法,原来贾宝玉的真爱是林黛玉,而这个“怔”字也暗含着薛宝钗的意想不到、吃惊以及痛苦,从此,她便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和位置了。在此之后,细心的朋友就可以发现,她对宝玉和黛玉,多了一份坦然,多了一份理解,也多了一份关爱(比如宝钗审林黛玉说《西厢记》诗词的事以及后来劝林黛玉养好身体并和林黛玉和好如初)。还有,当她在清虚观目睹贾母破解“金玉良缘”之后,心里难过并且已经开始萌生退意的时候,并不知情的贾宝玉和林黛玉还来“挑衅”,薛宝钗也毫不犹豫的反击(见第三十回薛宝钗讽刺贾、林二人“负荆请罪”),这份真挚自然的“愤怒”以及对贾、林的关爱之情,说明,坚强、自尊、聪明、果敢的薛宝钗已经决定丢开自己的感情而成全那一对苦命情人了。这时的薛宝钗,在我眼里,是一个多么可贵可敬的大姐姐呀,可气的是贾、林二人竟然好长一段时间浑然不觉,还在继续与她为“敌”,直到第四十五回薛宝钗主动和林黛玉交心,取得了和解,薛宝钗才终于完成了自己艰难而痛苦的感情选择。
再再次,她不仅退出而且决定帮助林黛玉促成与贾宝玉的婚事。小说第五十七回,继薛宝钗和林黛玉和好之后,薛姨妈对林黛玉的态度也发生明显的变化,不仅要认林黛玉作女儿,而且要为林黛玉向贾母提亲,促成黛玉和宝玉的婚事。至于薛姨妈真的是否想为林黛玉提亲暂且不说,但薛宝钗的诚意却不可怀疑,她不仅做通了母亲的工作,而且促使母亲去多关心林黛玉这个苦命的没娘的孩子,从此以后黛玉与宝钗更是以“姐妹”相称,而黛玉称薛姨妈为“妈”,这就体现了薛宝钗非常难能可贵的品质。小说是这样写的,薛姨妈说:“我想着,你宝兄弟老太太那样疼他,他又生的那样,若要外头说去,断不中意。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林黛玉先还怔怔的,听后来见说到自己身上,便啐了宝钗一口,红了脸,拉着宝钗笑道:“我只打你!你为什么招出姨妈这些老没正经的话来?”宝钗笑道:“这可奇了!妈说你,为什么打我?”紫鹃忙也跑来笑道:“姨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太太说去?”紧接着,贾母因为老太妃去世要去守孝,就把林黛玉托付给了薛姨妈,而且是“十分喜悦放心”,薛姨妈也真的搬来和林黛玉同住,照料林黛玉。应该说,薛姨妈能如此对待林黛玉,都是薛宝钗的功劳。
试想,一个并不比林黛玉差的女孩子,一样喜欢贾宝玉,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支持她的人势力更大,她完全可以“胜之不武”,可是,她偏不,她懂得感情的可贵,她懂得珍惜自己的感情,也懂得珍惜别人的感情,她理解自己的痛苦,更理解林黛玉的痛苦,于是,为了成全真正相爱的贾宝玉和林黛玉,薛宝钗,这个美丽而自尊的女孩,最终选择放弃,选择面对现实,选择成全别人,这同样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和情怀!试想我们在处于这种矛盾和痛苦的抉择时是否能够像薛宝钗一样出色呢?
贾宝玉曾经在小说第五十九回有一段非常著名的话:“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大意就是女孩在未结婚以前是非常纯洁的,出嫁以后就开始象男人一样混账了。这段话,我觉得暗中就蕴含了对薛宝钗的评价。薛宝钗因为想跟宝玉成亲也干过几件糊涂事情,但难能可贵的是,薛宝钗在明了了贾宝玉玉与林黛玉的真情以及贾宝玉真爱林黛玉以后,经过反思以,她超越了贾宝玉关于女孩的定论,不仅决定退出与林黛玉的竞争,而且和黛玉成为好姐妹,并且一心一意要帮助林黛玉与贾宝玉结合。很显然,经历过与林黛玉一起抢夺贾宝玉的 “爱情炼狱”之后,薛宝钗真正的“凤凰涅磐”了。她凭借自己深厚的学识修养、道德修养以及坚强的意志和博大的胸怀,最终战胜了自我。这样看来,薛宝钗确实称得上大观园的第一“奇女子”,一个完全可以胜过任何男子的“奇女子”。
难怪,曹雪芹要把薛宝钗与林黛玉并列为《红楼梦》奇女子中的第一人选。薛宝钗,尽管有她的缺点,但她在关键时刻作出的可贵选择确乎无愧于这样的地位!因此,对于薛宝钗这位“奇女子”,我们给与的尊敬和爱怜,绝不应该亚于林黛玉!如果说林黛玉是因为与贾宝玉“生死不离”的爱情而位列金陵十二钗之首的话,那么,薛宝钗就是以贾宝玉(或者说曹雪芹)对她发自心底的敬意而与林黛玉并列第一的。而这样的评价丝毫不过分。
024、贾母喜欢薛宝钗吗?
不用说,这是牵动众多红学爱好者的一个敏感问题。
首先,我认为贾母是喜欢薛宝钗的。
贾母一是喜欢薛宝钗的“不争”。
尤其是薛宝钗面对她唯一的外孙女林黛玉的冷嘲热讽时的表现,虽然贾母知道那是有原因的,但如果薛宝钗也来个较真的话,贾母也是很为难的,毕竟薛姨妈也是客,还有王夫人的面子,因此,薛宝钗的“忍让”是很得贾母欣赏的。
贾母二是喜欢薛宝钗的“忍耐”。
小说第三十回写贾母清虚观打醮破解了“金玉良缘”以后(见拙文《《红楼梦》中贾母如何破金玉良缘》),贾宝玉、林黛玉以及薛宝钗、王熙凤等人在一起的场景,宝玉“道:'姐姐怎么不看戏去?’宝钗道:'我怕热,看了两出,热的很。要走,客又不散。我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来了。’宝玉听说,自己由不得脸上没意思,只得又搭讪笑道:'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来也体丰怯热。’宝钗听说,不由的大怒,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
宝玉这样的“失言”,如果换作林黛玉,早就又哭又闹了。可是,薛宝钗虽然“大怒”,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冷笑着回了一句,不然,如果真的“翻脸”,贾母等一屋子人岂不都要尴尬得很。而尤其我们要理解到的是,这是在 “金玉良缘”行动刚刚被破解之后,薛宝钗本来就心情不好,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如此忍耐,确实让人赞叹。
贾母三是喜欢薛宝钗的“机智”。
就紧接着上述的场景:
林黛玉听见宝玉奚落宝钗,心中着实得意,才要搭言也趁势儿取个笑,不想靛儿因找扇子,宝钗又发了两句话,他便改口笑道:“宝姐姐,你听了两出什么戏?”宝钗因见林黛玉面上有得意之态,一定是听了宝玉方才奚落之言,遂了他的心愿,忽又见问他这话,便笑道:“我看的是李逵骂了宋江,后来又赔不是。”宝玉便笑道:“姐姐通今博古,色色都知道,怎么连这一出戏的名字也不知道,就说了这么一串子。这叫《负荆请罪》。”宝钗笑道:“原来这叫作《负荆请罪》!你们通今博古,才知道'负荆请罪’,我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一句话还未说完,宝玉林黛玉二人心里有病,听了这话早把脸羞红了(注:因为在此之前,贾宝玉和林黛玉刚刚吵过,贾宝玉刚给林黛玉赔过不是,两人刚和好)。凤姐于这些上虽不通达,但见他三人形景,便知其意,便也笑着问人道:“你们大暑天,谁还吃生姜呢?”众人不解其意,便说道:“没有吃生姜。”风姐故意用手摸着腮,诧异道:“既没人吃姜,怎么这么辣辣的?”宝玉黛玉二人听见这话,越发不好过了。宝钗再要说话,见宝玉十分讨愧,形景改变,也就不好再说,只得一笑收住。
面对贾宝玉的奚落在先,以及丫鬟的无知玩笑,然后是林黛玉的嘲笑,薛宝钗表现得有理有节,非常具有“机智过人”的大将风度。
贾母四是喜欢薛宝钗的“干练”。
谁都知道,贾探春暂时掌管荣国府事务,其实是有薛宝钗暗中相助的。还有薛宝钗在帮惜春筹划贾母要求画出大观园的艰巨任务时所表现出来的超强的组织能力,都是为贾母以及众姐妹所赞赏的。
贾母五是喜欢薛宝钗的“朴素”。
小说第四十回写贾母到宝钗房内探视,见“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贾母叹道:'这孩子太老实了。你没有陈设,何妨和你姨娘要些。我也不理论,也没想到,你们的东西自然在家里没带了来。’说着,命鸳鸯去取些古董来,又嗔着凤姐儿:'不送些玩器来与你妹妹,这样小器。’”
贾母六是喜欢薛宝钗的“才华”。
无论是诗才、学识甚至口才(虽然薛宝钗不太爱说话),薛宝钗的水准都和林黛玉不相上下,而且于“世事练达”则要比林黛玉甚至宝玉以及所有姐妹都更为出色。
贾母七是喜欢薛宝钗的“美丽”。
小说中已经多次提到,薛宝钗也是个和林黛玉不相上下的大美人,就连深爱林黛玉的贾宝玉也经常“情不自禁”,“想入非非”呢,这就说明了薛宝钗的魅力。
应该说,因为薛宝钗的“识大体顾大局”以及美丽动人、才华出众,贾母对薛宝钗的印象是很不错的。小说第三十五回,就有这样的描述:“贾母道:'提起姊妹,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薛姨妈听说,忙笑道:'这话是老太太说偏了。’王夫人忙又笑道:'老太太时常背地里和我说宝丫头好,这倒不是假话。’”
这样的评价当然是极高的了,所以连贾宝玉都觉得奇怪:“宝玉勾着贾母原为赞林黛玉的,不想反赞起宝钗来,倒也意出望外,便看着宝钗一笑。宝钗早扭过头去和袭人说话去了。”
但是,如果我们仔细分析这一番话的时候,就会发现,贾母的“喜欢”是有限度的,是带有客套成分的。首先,她把薛宝钗当成了“客”;其次,她把本来也是“客”的林黛玉当成了自家人,所谓“我们家四个女孩儿”,其中就包括林黛玉。这是在赞扬之外的另一种暗示,也就是告诉薛姨妈:你们家薛宝钗虽然很出色,我也很喜欢,但是,林黛玉已经是我们家的人了。林黛玉为什么能够成为“贾家人”呢?当然就是以成为宝玉妻子的身份。这话虽然薛姨妈听懂了,可怜王夫人没反应过来,还一迭声的应和呢。
这也就是说:
其次,贾母虽然喜欢薛宝钗,但绝对没有喜欢到要薛宝钗做贾宝玉妻子的地步。
至于原因,大抵有四:
贾母一是不喜欢薛宝钗的“阴”。薛宝钗参与“金玉良缘”阴谋,老太太是心知肚明的,这使她对薛宝钗的基本人品持怀疑态度。这是与性格直爽的贾母不太合拍的。
贾母二是不喜欢薛宝钗的“冷”。薛宝钗喜欢朴素,其实就是她性格中“冷”的一种体现,这和喜欢富贵喜庆的贾母的性格背道而驰的。就在小说第四十回贾母称赞薛宝钗“朴素”之后,“贾母摇头说:'使不得。虽然他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像,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这段话的意思,一来说简陋得有点伤贾府的面子了,二来说如此素净不吉利。或者后者才是很迷信的贾母真正不喜欢的东西。
贾母三是不喜欢薛宝钗的家庭。这个问题,我在拙文《薛宝钗为何“落选”?》、《贾母为何力主贾宝玉林黛玉结合》已经说过,薛蟠的“失德”,已经导致了薛宝钗的落选,那么和薛家结亲,是会影响贾府“有德之家”的门风的,而且更严重的会影响到贾元春在宫中的地位。
贾母四是不喜欢薛宝钗退而求其次才选中宝玉。我已经说过,薛宝钗的婚姻目标,第一是入选成为皇宫中的妃子才人,第二才是贾宝玉,这是贾母所不能容忍的。
在我看来,正是由于这些错综复杂的原因才导致了贾母对薛宝钗既欣赏喜欢又适可而止的态度。
025、贾母和王夫人关于贾宝玉婚姻的争斗
客观的来讲,王夫人和薛姨妈之所以要精心炮制一个“金玉良缘”的阴谋,实在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其实早在小说第三回林黛玉抛父进京开始,老到的贾母就已经开始实施让自己最钟爱的孙子贾宝玉与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女林黛玉结合的计划了。由于老太太总喜欢把这他俩简称为“两个玉儿”,就姑且给贾母的计划取个名字叫“双玉无瑕”吧,以对应于“金玉良缘”。别忘了那个时候贾宝玉七岁,林黛玉六岁,什么叫从娃娃抓起,这就是典范。开个玩笑,不知道小平同志的“足球要从娃娃抓起”的名言是否也得到了贾母老太太“爱情要从娃娃抓起”的启示,呵呵。
不用说,老太太先入为主,从小就培养两人感情的招数确实厉害。其具体实施办法就是让贾宝玉和林黛玉跟她住在一起,两个小人儿“一桌吃,一床睡”(贾宝玉语),耳鬓厮磨两小无猜,是铁定的“青梅竹马”。等干着急的王夫人巴巴的把妹妹薛姨妈和侄女薛宝钗弄到荣国府来的时候,已经是六年之后了,也就是说那一年薛宝钗十四岁,贾宝玉十三岁,林黛玉十二岁,可不要小看了这六年,在贾宝玉和林黛玉两个小人儿心里,早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早已经把对方留在了心底。这一招应该说委实厉害。
可以说,贾母促成贾宝玉和林黛玉结合的第一招就是:爱情从娃娃抓起。
不知道大家注意了没有,《红楼梦》的叙事,表面上很轻松,其实是很紧张的,甚至可以说是充满火药味的。因为小说第三回至第四回的时间跨度竟然是六年,在这六年间什么也没写,前一回写林黛玉到贾府,后一回就写薛宝钗到贾府,曹雪芹如此跳跃的写法,实在是大有深意的,就是要在小说一开始就突出贾母与王夫人之争,争夺的焦点就是对于贾宝玉未来婚姻的安排,一个是“双玉无瑕”计划,一个是“金玉良缘”阴谋,可以说是针锋相对,贾母与王夫人围绕贾宝玉婚姻的斗争一下子就显得清晰起来。
果然,到小说第八回,“金玉良缘”的传言马上就在贾府上下传开了(见拙文《金玉良缘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这时王夫人和薛姨妈开始反击贾母已经实施了六年的“双玉无瑕”计划。应该说这一招也非常厉害,挽回了不少局面。
但是,老太太立马就出手第二招:造成既成事实的局面。
小说第十二回写道,“谁知这年冬底,林如海的书信寄来,却为身染重疾,写书特来接林黛玉回去。贾母听了,未免又加忧闷,只得忙忙的打点黛玉起身。宝玉大不自在,争奈父女之情,也不好拦劝。于是贾母定要贾琏送他去,仍叫带回来。一应土仪盘缠,不消烦说,自然要妥贴。”
林如海此时急招女儿回去,肯定是来日无多了,贾母岂会不知道。于是,她让贾链陪林黛玉去,并且定了调子,“仍叫带(林黛玉)回来”。这样一来,贾琏此行的意义就完全变了,变成了去帮着林黛玉料理后事处置家产。小说后来的记述也做了交待,贾琏再带林黛玉回来的时候,林如海已死,苏州的林家家产也处置清楚了,家产自然是带回了荣国府。
在古代,林黛玉即便是父母双亡,论理是该和父亲家的人在一起的,即便没有亲叔伯,也该和族人在一起,因为那才是林黛玉的家。可是,事情恰恰相反,贾家“托管”了林家的财产,也就相当于林黛玉成了贾家的人。这已经在强烈的暗示:林黛玉或早或晚都是贾宝玉的妻子了。因为你贾家连林家的财产都“拿”了。这就是贾母所谓造成的事实。
另外,从上述文字我们还可以看出,贾母做出这个决定是站在贾宝玉和林黛玉感情的基础上的,是正确的。请看其间的语气:“宝玉大不自在,争奈父女之情,也不好拦劝。于是贾母定要贾琏送他去,仍叫带回来。”这也是我坚决站在“双玉无瑕”计划一边而反对无中生有只考虑父母利益的“金玉良缘”的根本原因。贾母此招一出,立即又占了上风。但是“金玉良缘”的传闻还是越刮越烈,吵得林黛玉天天跟贾宝玉怄气,贾母也不胜其烦。而且,王夫人还搬出了作为皇妃的女儿,让她通过端午节赐赠礼物独宝玉与宝钗一样的办法来进一步加固取得的效果,同时向老太太摊派。
为此,贾母使出了第三招:那就是立即锋相对的让王熙凤在公众场合不失时机的拿宝玉和黛玉的婚姻开玩笑,以此抵消“金玉良缘”的影响。
试想王熙凤的身份和“善于讨好”,如果没有老太太的暗示和许可,她绝对是没有这个胆量这样说的,因为这意味着得罪了王夫人。王熙凤的为人就是那边强靠那边,所谓机关算尽,这我以后会专门写文章说到。小说第二十五回写王熙凤和林黛玉当着薛宝钗等众人开玩笑:“林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人了。’凤姐笑道:'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众人听了一齐都笑起来。林黛玉红了脸,一声儿不言语,便回过头去了。李宫裁笑向宝钗道:'真真我们二婶子的诙谐是好的。’林黛玉道:'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讨人厌恶罢了。’说着便啐了一口。凤姐笑道:'你别作梦!你给我们家作了媳妇,少什么?’指宝玉道:'你瞧瞧,人物儿,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那一点还玷辱了谁呢?’”
纵使如此,贾母还不放心,她趁热打铁使出了第四招,那就是:破解“金玉良缘”阴谋,这方面,我已经在拙文《《红楼梦》中贾母如何破金玉良缘》里详细论述过,不再展开。
应该说,第四招一出,老太太几乎是大获全胜,导致了“金玉良缘”阴谋的解体,而薛宝钗也在明了了贾宝玉与林黛玉的真实感情之后选择了放弃,并主动和林黛玉和解。至此,贾母在关于贾宝玉婚姻的斗争中掌控了全局。从小说二十八回以后,即使是王夫人与薛姨妈也不大有所动作了。而林黛玉也不再和贾宝玉吵了,而且和薛宝钗在第四十五回成为了可以交心的朋友。这里面固然有薛宝钗的可贵的“自尊自重”,更是贾母破解阴谋手腕的高超所致。
但是,老太太还不放心,她还留了一个暗招,就是第五招:已经交待给王熙凤将来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礼怎么办。
小说第五十五回王熙凤与平儿躲在自家屋里说体己话,就透露了这个细节:“宝玉和林妹妹他两个一娶一嫁,可以使不着官中的钱,老太太自有梯己拿出来。”这一番话,不仅表明贾母已经暗中向王熙凤交待过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筹办方法,而且铁证如山的表明了她老人家是最坚定的宝玉和黛玉支持者。
应该说,一件事情谋划到这个份上,我们不得不佩服贾母的深谋远虑和运筹帷幄。但是,其实贾母也不是没有忧虑的,她唯一的忧虑就是自己的年纪,她怕自己出什么意外,等不到他们结婚那一天,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就一切付诸东流了。小说第二十九回就强烈的表现出贾母的这种担忧。这一次,贾宝玉和林黛玉又因为琐事(其实是金玉良缘的说法)吵了起来,还吵得很厉害,“林黛玉大哭大吐,宝玉又砸玉”,直到贾母来才劝歇。“过了一日……那贾母见他两个都生了气,只说趁今儿那边看戏,他两个见了也就完了,不想又都不去。老人家急的抱怨说:'我这老冤家是那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见了这么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俗语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几时我闭了这眼,断了这口气,凭着这两个冤家闹上天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偏又不嚈这口气。’自己抱怨着也哭了。”
这段话不仅更加证实了贾母为把宝玉和黛玉撮合在一起,确实是费尽了心机,所谓“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而且真实的表露出贾母的担心:就是怕自己撑不到那一天。其实,这一点,不惟贾母看到了,就是聪慧善良的紫鹃也看到了,且看小说第五十七回她的一番话:“倒不是白嚼蛆,我倒是一片真心为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母无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俗语说,'老健春寒秋后热’,倘或老太太一时有个好歹,那时虽也完事,只怕耽误了时光,还不得趁心如意呢。公子王孙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要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夕,也丢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为妾为丫头反目成仇的。若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些,若是姑娘这样的人,有老太太一日还好一日,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人去欺负了。所以说,拿主意要紧。姑娘是个明白人,岂不闻俗语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确实,贾母的年龄,就是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中难以避免的“硬伤”。 至于老太太为什么没有撑到那一天?为什么迟迟定不下婚期?而且,她把事情托付给王熙凤稳妥不稳妥?我将在以后的文章中还会专门论述。
这就是贾母为促成贾、林结合而做出的一系列努力以及忧虑,老人家确实忧虑得对,因为她虽然计划得再完美,怎奈人各有命,她并没有撑到那一天。只要贾母一过世,那么王夫人就不战而胜了,这也直接导致了贾、林二人的爱情悲剧。这似乎也在暗示着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悲剧绝非人力可以挽回。
026、揭秘“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真相
《红楼梦》因为后四十回散失以及曹雪芹多次修改的缘故,是留有很多“悬案”的。而这些悬案也成为了小说巨大魅力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多少年来,红学家们在探索和破解这些悬案的道路上取得了丰硕而令人耳目一新的成果。
但是,就我个人而言,对于红学研究的有些方法是持怀疑和保留态度的,尤其是所谓的考据法和索隐法,我以为正是这样的研究方法使红学研究走上了歧路。
我坚持认为,《红楼梦》是一部曹雪芹运用象征、暗喻、暗示、类比、对比、反比、关联、谐音等手法编织的一个“文本迷宫”,小说的每一处描写和每一个遣词造句几乎都是有“意味”,因此,几乎所有的疑问都可以在“文本”中找到答案。也就是说,“文本的问题最终还是要靠文本来解决”。
关于“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章,脂砚斋是有明确说法的,“老朽因(秦可卿)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命芹溪删去。”原来小说的第十三章写的就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脂砚斋认为这样的描写过于残忍,有违全书对女性人物即便是“贬”也非常含蓄的风格,因此建议曹雪芹删去重写,而成为了现在这个样子,即秦可卿是病死的。但是,关于这一点,我们应该看到,曹雪芹虽然听从了脂砚斋的建议,重新改写了第十三章,但他还是有所保留的。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他在判词里依然保留了自己原来的“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立意。
当然,如果我们因此而认定关于秦可卿的判词以及红楼曲目是曹雪芹的“疏漏”就错了。《红楼梦》是曹雪芹“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凝聚其一生心血的作品,他不可能忽略了改写后的第十三回与判词的出入与矛盾。合理的理解是,曹雪芹依然不甘心,他依然想用“曲折隐晦”的办法来告诉大家秦可卿之死的真相,为什么?因为秦可卿之死非常关键,事实上它是导致贾府最终“事败被抄”的最根本的原因,所谓“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遗憾的是,多少年来,我们的研究始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如果上述对于曹雪芹创作思想的把握是准确的话,那么,“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秘密和真相其实就隐含在小说文本里,只是非常含蓄非常隐晦而已。而且,幸运的是,我感觉到自己“几乎”是“抓”到了它。
那么,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一、通过判词和红楼曲我们知道秦可卿其实是在天香楼上吊死的。
小说第五回秦可卿的判词配画是:“又画着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这已经再清楚再明白不过的写出了秦可卿死亡的真实方式。
二、通过“秦可卿”这个名字的谐音艺术我们知道曹雪芹对秦可卿这段情是持“否定”态度的。
秦可卿谐“情可轻”也。其实小说第五回关于秦可卿的判词以及红楼曲都非常严厉的批判和否定了导致秦可卿上吊自尽的这段感情,所谓:“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以及“家事消亡首罪宁”等等,都在明明白白的表现着曹雪芹对这种“情”的轻蔑。我们说,曹雪芹是一个对于感情非常宽容的人,比如他对于“淫”的定义就十分独到新颖,或者说他是十分赞同那种出自真心的情感的,甚至是同性之间,这在小说中已经有明显表现。但是曹雪芹为什么要否定秦可卿的“情”呢?一个原因就是我前面说的它导致了贾府的败亡,所谓“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中的“情,”既指一段感情,也暗指“秦可卿”,因为在曹雪芹小说里“情”的谐音就是“秦”,也就是说这段孽债是从秦可卿那里开始的。而另一个原因就是:
三、通过秦可卿死后葬礼中贾珍的表现以及相关暗示我们知道这段“情”是公公与儿媳妇的乱伦。
这样的“情”,自然曹雪芹是要否定的。整个秦可卿葬礼,我们很明显的就看出,几乎没有真正的丈夫贾蓉什么事,也没见描写贾蓉怎样悲伤。倒是做公公的贾珍表现得异常活跃,一方面是“哭得个泪人儿似的”,竟然语无伦次到因一个儿媳妇死去而哀叹“长房竟灭绝无人”了,甚至哀痛而至于病倒,另一方面是要“尽我所有”“恣意奢华”大操大办,不仅用王爷才敢享用的棺椁,不仅为死去的秦可卿买龙禁尉之妻的“头衔”,而且葬礼搞得非常的隆重和盛大。此间作为公公的贾珍的悲痛与作为丈夫的贾蓉的漠然,这已经是一种强烈的暗示了。再加上此前第七回焦大骂的“爬灰的爬灰”以及众小厮“唬得魂飞魄散”的效果,以及在薛蟠眼里贾珍就是“专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人和贾琏眼里“贾珍贾蓉等素有聚麀之诮”(所谓“聚麀之诮”就是指父子共同占有一个女人的嗜好)的评价等等,我们都应该意识到,贾珍贾蓉父子共同占有的女人就是秦可卿,而与秦可卿乱伦的就是贾珍。
四、通过贾瑞企图勾引王熙凤事件我们知道是贾珍主动或胁迫或引诱秦可卿的。
前面我说过《红楼梦》的情节安排,也即在什么时候写什么事情是非常有讲究的。而在秦可卿即将“病死”的期间却要写一段贾瑞对王熙凤的“勾引”就绝对不会一点“意味”都没有。其实这是曹雪芹惯用的一种“影射式写法”,其真正目的就是要告诉大家,在贾府,男人对于女人都是充满了肮脏的“欲望”的,连王熙凤如此强势的女人都不能幸免,正如贾蓉所说“凤姑娘那样刚强,瑞叔还想他的帐”,更何况是柔弱可怜的秦可卿呢?而秦可卿的乱伦就是贾珍勾引胁迫的结果。
五、通过王熙凤对贾瑞的报复我们知道秦可卿是“冤枉而死”的。
王熙凤面对贾瑞的勾引,恨得牙痒痒的,已经有些一反常态,因为往常和贾蓉、贾蔷等打情骂俏也是王熙凤所喜欢的,为何今日不是呢?只见“凤姐儿故意的把脚步放迟了些儿,见他去远了,心里暗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那里有这样禽兽的人呢。他如果如此,几时叫他死在我的手里,他才知道我的手段!’”在我看来,王熙凤此时对勾引她的男人的貌似突然的刻骨仇恨其实就暗含着她要为和她交情很深的秦可卿进行“替代式报仇”的心理。正是由于秦可卿被贾珍“玩死”,所以曹雪芹在这里就搞一个王熙凤“玩死”贾瑞的情节,获得一种变相的宣泄和暗示。
六、通过尤氏在秦可卿葬礼中的反常表现我们可以知道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和尤氏有关。
纵观《红楼梦》,其实应该发现贾珍的妻子尤氏虽然不及王熙凤,但也是比较泼辣能干的,这从后来她受贾母之托为王熙凤张罗生日庆典一事就可以看出,不仅能干,组织得有声有色;而且世事练达,私自把大家为凤姐过生日凑份子的钱悄悄还给了几个或有权势或与自己相好的;而且泼辣,只有她敢收拾得凤姐求饶。而且,秦可卿病死之前,小说描写尤氏对儿媳妇秦可卿的态度还非常亲切,可是到秦可卿病死之后,却突然显得非常冷淡,而且推托生病撩开手不管,“尤氏又犯了旧疾,不能料理事务。”本来儿媳妇的葬礼,真正该出面料理的是婆婆尤氏和丈夫贾蓉,可是不仅贾蓉只是个跑腿的,而婆婆也“恰好病了”,而且是“旧疾”。于情于理,如果仅仅是有点不舒服,尤氏是应该强撑着料理一切的。可是不是,而且,素来霸道的贾珍现在竟然对媳妇的“推病”一点办法一点态度都没有,只能去求王熙凤来帮忙,这些都很反常,都说明这件事情和尤氏有关。至于和尤氏有什么关系?就是:
七、通过王熙凤发现贾琏与鲍二家的“偷情”事件我们知道“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事发应该是被尤氏撞见的。
小说第四十四回,写尤氏为王熙凤操办生日庆典,王熙凤因怕喝多,避酒离席,不想竟然发现了贾琏和鲍二家的“奸情”。上次是王熙凤代尤氏料理,这次是尤氏代王熙凤料理,这本身就有“双关之意”。然后再点出王熙凤发现丈夫的奸情,其实就是曹雪芹在隐晦的告诉大家,尤氏是如何发现丈夫贾珍和秦可卿的“奸情”的。这种写法也是曹雪芹惯用的“类比暗示”的写法。这样就能合理解释尤氏为什么在事发之前对秦可卿疼爱有加,事发之后即变得非常冷淡,而贾珍也不敢声张要求尤氏出面料理丧事的原因。
八、通过王熙凤发现奸情后的“过激”表现我们知道尤氏发现奸情后是“忍让”的表现。
王熙凤发现贾琏的奸情后大哭大闹,不仅打鲍二家的,而且打平儿,平儿又气得打鲍二家的,贾琏因此又打平儿,王熙凤因此又哭闹着用头“撞”贾琏。贾琏一怒之下要杀王熙凤,而且追到贾母面前。现在我们来看,这是很正常的反应。但是,通过这些描写,我们应该注意到,贾府关于处理这类事情的“潜规则”就是丈夫偷情理亏不对,但妻子不能闹。一闹,理就跑到丈夫那边去了。且看小说的描写,先是“凤姐儿见人来了,便不似先前那般泼了,丢下众人,便哭着往贾母那边跑。”然后又是贾琏偷情反而有理的缘故,“都是老太太惯的他,他才这样,连我也骂起来了!”原来在贾府,丈夫偷情,妻子是不能“骂”不能声张的,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然后又有一断对话:“凤姐儿见无人,方说道:'我怎么像个阎王,又像夜叉?那淫妇咒我死,你也帮着咒我。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可怜我熬的连个淫妇也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来过这日子?’说着,又哭了。贾琏道:'你还不足?你细想想,昨儿谁的不是多?今儿当着人还是我跪了一跪,又赔不是,你也争足了光了。这会子还叨叨,难道还叫我替你跪下才罢?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说的凤姐儿无言可对,平儿嗤的一声又笑了。”这段话已经再明显不过的表现了这种“潜规则”。而由此对比,就可以肯定,贾珍之所以在尤氏面前“理亏”就是因为尤氏没有闹。这是她和王熙凤处理此类事情的最大不同,因此,尤氏就“得势”,可以“装病”不出面了。
九、通过鲍二家的和金钏的死我们知道“上吊自尽”是秦可卿唯一的出路。
金钏因为和贾宝玉略微有点“调情”,被王夫人一个巴掌打出去,结局是投井自尽。而所谓鲍二家的,也就是那个长得有几分姿色、浪荡风骚、贾府上下“人尽可夫”的女子,因被王熙凤撞见她和贾琏的奸情尚且“上吊死了”,更何况有头有脸的秦可卿呢。这似乎又是贾府的一条潜规则,男人与女人偷情被发现,女人必自尽而死,责任完全由女方承担。淫荡的鲍二媳妇是因为害怕王熙凤狠毒的报复而上吊的,而家世柔弱的秦可卿难道就不害怕吗?一则此种丑事一旦张扬出去,她还有何面目立足?二则此种丑事一旦泄露必然使贾府成为世人的笑柄,败坏了“有德之家”的名声;三则甚至可能使贾妃在皇宫中蒙羞,动摇贾府的根基。这样的罪责,秦可卿怎么担当得起?除了死,她还有什么别的归宿?因此,上吊自尽几乎就是被撞破奸情后秦可卿的唯一选择,而这也是贾珍老觉着对不住秦可卿要拼命把葬礼排场做大的真正原因,贾珍不过是自己认为在“赎罪”而已。
综上所述,正是这大致九个方面的或暗示或影射或类比或反差或反常的描写,为我们揭示出了“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真相,那就是:柔弱美丽而兼有林黛玉、薛宝钗之风韵的秦可卿自嫁给贾蓉以后,因家世寒酸(秦可卿是一个寒儒收养的女儿)而被贾珍威逼利诱,遂成奸情,后来不幸在天香楼偷情被尤氏发现,尤氏忍气没有声张,秦可卿则含羞忍辱上吊自尽,而贾珍则大肆操办葬礼作为补偿。
在我看来,这就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真相。难怪,柳湘莲要说:“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也不干净。”在曹雪芹“温和”、“含蓄”甚至“唯美”的描写下面,我们看到的是贾府的真真正正的“糜烂”和“堕落”。
027、《红楼梦》中的秦可卿真的是公主吗?
拙文《揭秘“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真相》贴出来以后,有朋友提出“秦可卿身份可疑”的观点。很显然,这是受到了刘心武红学研究的影响。刘心武先生从曹雪芹生活的时代发生的所谓废太子事件以及曹家与废太子的所谓“影影绰绰”的关系,推导出了秦可卿是废太子女儿,被曹家藏匿的原型真相。先不说这种推导绕了多么大的一个圈,就其可能性来说,简直就是微乎其微,而且非常不具有可操作性。再者,废太子如果要发动政变,何必要冒风险去联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呢?试问秦可卿即使是公主,那么这个自小就藏匿在曹家的公主又能在政变中起到什么作用呢?废太子何必要煞费苦心派什么太医来通过“药方”传递信息呢?莫非秦可卿可以振臂一呼,率领一支军队协助废太子父亲成就大事?总之,这种观点,在我看来,简直就是“缘木求鱼”,“天方夜谭”。
况且,曹雪芹本人最讨厌最反感的就是政治,他可没有这个闲心来这么“曲折含蓄”的表现政治,他倒是有闲心这么“曲折含蓄”的表现人性和情感。记住,《红楼梦》从来就不是什么政治小说。
那么,是什么导致大家认为秦可卿的身份可疑呢?接下来,我就逐条反驳那种把“正常现象”当作“非正常现象”的观点吧。
首先,秦可卿的家世进不了贾府吗?
刘心武认为秦可卿身份可疑的第一个观点就是以秦可卿那样一个寒儒从养生堂收养的弃婴身份是进不了贾府这样的名门望族的。果真如此吗?我们来看贾赦的妻子邢夫人,也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贾珍的妻子尤氏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当然,刘心武的观点是因为这两人都是贾赦和贾珍的续弦,不是原配,但请记住,她们虽然是续弦,但也是正室,而不是妾。并不是大户出身的邢夫人和尤氏能够成为叔祖贾赦和父亲贾珍的妻子,小官僚家庭出身的秦可卿为什么就不可能成为贾蓉的妻子呢?
而且,贾府的择偶标准从来都不是“唯出身唯门第论”的。比如贾母为贾宝玉规定的择偶标准就是:“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得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穷家子,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难得好的。”可见,贾府看中的是女孩的长相、性格要好。而秦可卿恰恰非常符合这些条件,因为她的长相是兼有黛玉和宝钗之风韵,自然非常漂亮,不然也不会被老公公贾珍逼着行苟且之事;而性格也是非常的温柔敦厚,逆来顺受,所以才能够和王熙凤那样强悍的什么都要抢风头的人处得如此之好,也因此深得贾府上下的称赞,故而贾母谓之“重孙媳妇中第一人”。这奇怪吗?不奇怪,因为秦可卿很符合贾母的择偶观。
还有一点,可以证明贾府的择偶观就是注重品貌,而不注重门第富贵。大家还记得薛宝琴吗?她和哥哥薛蝌也是因为父亲去世来投靠婶母薛姨妈的,应该说家世还比不上薛姨妈家,可是老太太一见模样漂亮就非常喜欢,一度超过了林黛玉,而且赶着要给宝琴做媒,大家都以为是要给贾宝玉说媒呢,其实不是,是另外一个人,但是这个人的门第绝对不比贾府差,至于是谁,我会在以后的文章中说到。因此,不管大家以为是想把宝琴说给宝玉也好,还是说给并不比宝玉差的另外一个人也好,都证明了贾母提出的择偶观绝不是“作秀”,而是实实在在的想法。
因此,以这样的择偶观,秦可卿非但不会进不了贾府,而且在贾府会大受欢迎。也因此,刘心武先生这样的质疑是没有道理的。
其次,秦可卿葬礼来了那么多王公贵族甚至太监是冲着秦可卿吗?
刘心武先生认为秦可卿身份可疑的第二个观点就是如果秦可卿不是“公主”,她的葬礼怎么可能来那么多王公贵族甚至皇宫里面的大太监呢?而我以为,秦可卿的葬礼当然并不仅仅是秦可卿的葬礼,首先它是贾府的葬礼,是贾府长房长孙媳妇的葬礼,小说中就说到北海郡王就是因为是“宁国公冢孙妇告殂”才来的。因此,那些所谓的王公贵族并不是冲着秦可卿来的,而是冲着贾府来的。那为什么要冲这贾府来呢?原因很简单,贾府有一位选入宫中的贾元春。也许有人马上就会反驳,贾元春那个时候还不是贵妃呢?是,那个时候,贾元春还不是贵妃,但请记住,那个时候贾元春的后宫官职是“女史”。“女史”是个什么样的官职?根据史料,女史是专门负责皇后礼仪的女官。这样的地位其实是很有实权的,如果不是皇后的心腹不可能担任。而且,皇上对贾元春的宠爱不可能是突然的,而是循序渐进的,是大家可以感受得到的。这说明,贾元春凭借的自己的“德才表现”,不仅是皇后的红人,也是皇上的宠人。不要忘了,贾府在第十三回为秦可卿举办葬礼,贾元春在第十六回就被“入选凤藻宫”,册封为“贤德妃”,其间的时间是很短的,也就是说,那些王宫贵族甚至大太监们,是鉴于贾元春当时的皇后女史官的地位以及得到皇上恩宠、极有可能晋升为贵妃的事实才来的。尤其是大太监戴权,更有可能早就知道皇上有册封贾元春的心思,所以巴巴的跑来,还帮着贾蓉“捐官”。自古以来,官场就有一条铁打的潜规则,就是“要烧冷灶儿不烧热灶”,也就是说要在看到苗头的时候就献殷勤、巴结,这才管用,而不是在人家已经成功得势以后去巴结去献殷勤,那就晚了。在我看来,秦可卿葬礼之所以能够吸引来这么多的王公贵族以及宫内太监,完全是因为就在皇宫内有一位贾府的女儿非常得势,而不是秦可卿是什么“废太子的女儿”。
第三,秦可卿是“废太子女儿”在逻辑上说得过去吗?
至于刘心武先生的那些什么废太子派太医通过药方传递密信给秦可卿,秦可卿是因为“政变失败而自杀”等等,更是荒诞不拘。如果秦可卿真是“废太子的女儿”,而且是因“事败而自杀”的话,我只怕这些王公贵族乃至太监们是“躲之唯恐不及”吧。因为那么明显的事实难道他们看不见,废太子地位岌岌可危,跟随他的人也要遭殃的。除非这些人是白痴,才会把动静搞得那么大。又除非贾珍是白痴,唯恐天下人不知道自己藏匿了“废太子的女儿”,嚷着要让皇上知道,嚷着要给人把柄,嚷着要把贾府置于危险境地,这在逻辑上也是非常说不过去的。
第四,来参加秦可卿葬礼的大部分都是贾府的“世交”。
如果我们认真分析参加秦可卿葬礼的王公贵族的话,会发现,其实他们大多数都是贾府的“世交”。而小说中也多次写到,世交之间“礼尚往来”是很正常的事,就在秦可卿葬礼期间,还有“目今正值缮国公诰命亡故,王邢二夫人又去打祭送殡,西安郡王妃华诞,送寿礼,镇国公诰命生了长男,预备贺礼”等等。
参加秦可卿葬礼的人当中,先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来了。王夫人,邢夫人,凤姐等刚迎入上房,又见锦乡侯,川宁侯,寿山伯三家祭礼摆在灵前。”史侯是贾母的娘家,其余几家原本爵位就比贾府低;紧接着,是“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诰命亡故,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曾来得。这六家与宁荣二家,当日所称'八公’的便是。余者更有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孙世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襄阳侯之孙世袭二等男戚建辉,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余者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不可枚数。”这些人要么是故交,要么是亲戚;再次是设棚路祭的,“第一座是东平王府祭棚,第二座是南安郡王祭棚,第三座是西宁郡王,第四座是北静郡王的。原来这四王,当日惟北静王功高,及今子孙犹袭王爵。现今北静王水溶年未弱冠,生得形容秀美,情性谦和。近闻宁国公冢孙妇告殂,因想当日彼此祖父相与之情,同难同荣,未以异姓相视,因此不以王位自居,上日也曾探丧上祭,如今又设路奠,命麾下各官在此伺候。”亲王和郡王,一般都是皇室成员,而亲王比郡王要更亲一些,而贾府因为贾元春的缘故,也算“国戚”,“皇亲”和“国戚”搞好关系,礼尚往来,本属于正常而且是必不可少的。总之,秦可卿葬礼之所以来那么多王公贵族,一则是因为贾元春的缘故,二则是因为贾府作为宁荣两位国公的家世,是有很多亲朋故交的,这并不足奇。
第五,秦可卿在贾府没有表现出那怕是一丁点 “公主”的迹象。
从小说的描述来看,秦可卿无论在服侍贾宝玉到她房间午睡,还是她对弟弟秦钟的照顾,以及她与霸道的王熙凤的莫逆之交,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公主的味道”。倒相反,表现出了一个大户人家重孙媳妇的温柔、谦和与可亲,还有她临死前托梦给王熙凤所嘱托的两件事,也是为贾府的未来生计考虑,至始至终是处于“纯生活状态”的。也就是说,秦可卿表现出来的是重孙媳妇的贤惠(贾母谓重孙媳妇中第一人),而没有一点点公主的尊贵。再者,小说中也没有表现出哪怕是一点贾府对秦可卿这位公主的“敬畏”,包括贾珍,要说有,也只是称赞和疼爱。试想,如果秦可卿真是公主,贾府敢让、能让她服侍贾宝玉睡午觉,而且就睡她的床吗?
综上所述,我以为,秦可卿就是一位长相漂亮端庄、性格温柔甚至有些懦弱的、出身贫寒的女孩儿,也正因为如此,她遭到公公贾珍的威逼利诱和禽兽般的对待,最终事发而冤屈的承担一切罪责,在天香楼上吊而死,而不可能是什么“公主”。不然,曹雪芹还写“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什么呢?
028、刘心武所谓秦可卿卧室陈设说明了什么?
在刘心武先生看来,《红楼梦》中秦可卿的卧室的陈设是大有讲究的,它强烈的暗示着秦可卿的出身与“皇家有关”,而且,秦可卿本人就是“废太子的女儿”,是公主。这是刘心武关于秦可卿身份认定的一大“铁证”。而且,许多朋友都觉得有道理,很接受这种观点。
现在,我们就来分析一下,秦可卿卧室的陈设究竟说明了什么?她是不是“暗示”着秦可卿是公主。
好在这段话不长,可以全文引出来,让大家和我一起共同分析:
宝玉“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宝玉含笑连说:“这里好!”秦氏笑道:“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说着亲自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
这段叙述涉及到了总共10个人,其中唐伯虎和秦观是画家和词人,是画的作者和对联的撰写者,安禄山是个叛乱者,杨贵妃、武则天、赵飞燕则是皇帝的妃子,只有所谓的寿昌公主和同昌公主是公主,而西施和红娘则是民间女子。10个人中间,有5个与皇室有关,其中只有2个是公主,而且这两个公主在曹雪芹叙述中的分量根本就没有杨贵妃、武则天以及赵飞燕重,怎么就能够得出这是暗示着秦可卿皇家公主身份的结论呢?
如果我们再分析这10个人的历史,就会更加明白曹雪芹究竟要在这里暗示什么了。
首先,唐伯虎和秦观都是两个“擅长风月”的著名文人。唐伯虎的仕女图和秦观的艳词都是很著名的,这是在渲染什么?很明显,是在渲染一个“情”字。
其次,安禄山是个色胆包天的叛乱者。据野史记载,他曾经和杨贵妃“淫乱”,其后马上就有“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的叙述就是证据,说明曹雪芹也是这么看的。
第三,杨贵妃、武则天都是涉嫌“乱伦”的历史人物。杨贵妃最早是唐玄宗儿子的妃子,后来被唐贤宗看上,抢来做自己的妃子,这就是乱伦,就是“爬灰”。武则天则是唐太宗的才人,后来却成了太宗儿子唐高宗李治的老婆,这同样有“乱伦”之嫌。而且杨贵妃和武则天都有纵欲的污点,一个是和安禄山胡搞,一个是男宠众多。这些,难道不是在暗示着贾珍与秦可卿的“爬灰”乱伦苟且之事吗?
第四,赵飞燕是凭借美色进入皇宫的民间女子,以纵情声色著称。赵飞燕,传说中的身轻如燕,一民间女子而已,因美色被选入宫中,成为皇帝的宠妃,以纵情声色闻名天下。这,难道不是对秦可卿平民身份以及因美色被贾珍所宠爱的一个非常“含蓄”的影射吗?
第五,寿昌公主挥之不去的“梅花烙”传说。野史记载,寿昌公主因一个传说而成名,那就是她曾经睡在榻上,“梅花落于公主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宫女奇其异,竟效之,今梅花妆是也。”(见《太平御览》)寿昌公主因一个挥之不去的“梅花烙”而成名,在我看来,曹雪芹其实是在暗示在这张床上,留下的是贾珍与秦可卿洗刷不掉的“污点”,那就是“乱伦”。
第六,同昌公主的联珠帐以豪华著称。同昌公主出生,被放在一张有联珠帐的床上,预示着豪华富贵(见《杜阳杂编》)。我想,这不过是在暗示秦可卿生活的豪华和奢侈而已。
第七,西子被认为是导致吴国亡国的重要人物,所谓红颜祸水。西子就是大美人西施,她被要复仇的勾践送给吴王夫差,使吴王沉迷于享乐,最终被勾践打败,亡国。这暗示的就是秦可卿的乱情导致了贾府的“事败被抄”。
第八,红娘是引诱小姐偷情的代名词。红娘因帮助莺莺小姐与张生偷情而一举成名,从象征的意义来讲,红娘就是一种“情欲的化身”,是促成男女偷情的力量的一种代名词。这同样是在暗示贾珍和秦可卿的“情事”。
第九,“脏唐臭汉”是曹雪芹对秦可卿卧室陈设的“间接评判”。我们必须注意一点,上述涉及的人物,十之八九出自汉唐,而在小说第六十三回,曹雪芹通过贾蓉的口给出了对汉唐的道德评判:“从古至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其实,这就是曹雪芹间接的对秦可卿卧室摆设的评判,那是和“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样不留情面的“否定”,那就是在告诉读者,在秦可卿卧室貌似豪华的陈设其实已经暗示着她以及贾珍的生活的淫乱、奢靡和肮脏!
综上所述,通过对以上人物所负有的道德和艺术价值的判断和分析,我们当可以看出,刘心武先生所谓的秦可卿卧室陈设暗示秦可卿是“皇家公主”的结论是牵强的,而真正的暗示意义仍然是指向那个导致贾府一败涂地的洗刷不掉的耻辱:贾珍与秦可卿的乱伦以及纵情声色。
我们可以看到,曹雪芹,真的不愧是“隐喻”大家,秦可卿卧室内的陈设其实都在“影射”她和贾珍的乱伦和纵情。也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这么说,读不懂“隐喻”,就很难真正读懂《红楼梦》。
029、揭秘《红楼梦》中贾府“事败被抄”真相
刘心武先生在他的红学研究中把贾府的“事败被抄”(脂砚斋语)理解为贾府参与到了当时的“政变”之中,而且秦可卿就是所谓的“废太子”的女儿,这样的理解实在过于“猎奇”,是我所不能接受的。在我看来,只要一个事实就可以驳倒这种观点:如果是因为参与废太子的政变而“事败”,那么按照大清乃至封建社会的法令,贾府得到的结果不可能仅仅是“被抄”和“树倒猢狲散”,而只能是“满门抄斩”甚至“株连九族”,李纨不可能还含辛茹苦抚养贾兰而来个“中兴”,贾宝玉也不可能还“悬崖撒手”,出家为僧。毕竟,贾府不是什么皇家血亲骨肉,也不是正当时的王公,只是已经世袭了四代的国公之后,对于这样的家族,如果真的参与了“政变”,皇帝一般是不会放过的。
那么,贾府到底是因何事而败,因何事被抄的呢?我依然坚信,答案就在文本之中。
首先,我们必须注意到在小说第五回中有关秦可卿的判词总是和整个贾府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先来看判词:“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后面两句已经说得很清楚,不要说种种不肖之举都出自荣国府,其实真正拉开造孽的帷幕的是宁国府。而判词的配画也作了呼应,画的就是秦可卿上吊。
再来看有关秦可卿的红楼曲[好事终]:“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这里说得更详细了,说宁国府造孽的开端,一则是贾敬一心只要得道成仙,放弃了长房长子的责任,放弃了作为父亲的责任,导致贾珍贾蓉无人管教,犯下了导致贾府”家事消亡“的罪孽;二则是造孽的开端总是因为“情”。情在这里做两种解释:1、普泛意义上的“情欲”;2、就是暗指秦可卿,别忘了秦可卿的谐音就是“情可轻”,她弟弟秦钟的谐音就是“情种”,这个“情”就是指“秦”。也就是说曹雪芹已经在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们贾府衰败被抄的线索,那就是:宁国府贾敬疏于管教导致贾珍贾蓉父子胡作非为,竟然干起了父子俩共同占有秦可卿的丑事来,由此导致了贾府的最终衰败。
其次,我们当然不能仅凭判词和红楼曲就此认定,但在小说的叙述中,还有很多证据:
一、贾珍和秦可卿乱伦直接击垮了贾府的“有德之家”的门风和名望。
小说中一再强调,自宁荣二公以来,贾府历经四代(指袭官至贾珍)皆以“德”治家,而皇妃贾元春之所以得以入选,也是因为贾府“有德之家”的名望以及贾元春自己的“德才表现”,而皇帝册封贾元春的封号也是“贤德妃”。这显然不仅仅是对于贾元春本人的肯定,也暗含着对贾府的肯定,试想,无德之家怎么可能培养出有德之人。小说中也一再强调,当今皇上历来主张以德治天下,“原来天子极是仁孝过天的”(见小说六十三回),这也是贾元春能够得宠的重要原因。而这就是贾府“立家的根本”。因此,完全可以想象,当贾珍和秦可卿乱伦的事件抖落出来以后,贾府上下将受到怎样沉重的打击,贾妃在皇宫中的地位将如何的岌岌可危,而皇上将如何的震怒和难堪,因为,在此之前,是皇上对贾府以及贾元春一而再再而三的体恤、嘉奖和表彰。如果说和贾府有姻亲关系的薛家的“作孽”还可以有所开脱的话,现在,贾府以及贾妃以及皇上真真的是面对“铁证如山”而“哑口无言”了。
二、小说中已经一再暗示贾珍与秦可卿的乱伦并没有因秦可卿的自尽而销声匿迹。
小说第七回焦大醉酒大骂贾府,就有一段非常微妙的描写,先是写:“焦大越发连贾珍都说出来,乱嚷乱叫说:'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众小厮听他说出这些没天日的话来,唬的魂飞魄散,也不顾别的了,便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后又写:“宝玉在车上见这般醉闹,倒也有趣,因问凤姐道:'姐姐,你听他说爬灰的爬灰,什么是爬灰?’凤姐听了,连忙立眉嗔目断喝道:'少胡说!那是醉汉嘴里混吣,你是什么样的人,不说没听见,还倒细问!等我回去回了太太,仔细捶你不捶你!’唬的宝玉忙央告道:'好姐姐,我再不敢了。’”
很显然,焦大所说的爬灰指的就是贾珍与秦可卿的苟且之事,而通过小厮的“魂飞魄散”以及王熙凤的过激反应,我们都可以知道,在秦可卿自尽之前,贾府中已经有一些人隐隐约约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是心里明白嘴上不说而已。素来与秦可卿交厚的王熙凤很可能是猜测到了,而那些经不住焦大咋呼就魂飞魄散的小厮很可能就是帮贾珍把门看风的心腹小厮而已,就如王熙凤发现贾琏与鲍二家的通奸案时那两个望风的小厮一样。
而在秦可卿自尽很长时间之后,小说依然在暗示这件事情并没有完。小说第六十四回从贾琏的角度对贾珍贾蓉父子的评价:“况知与贾珍贾蓉等素有聚麀之诮”。所谓“聚麀之诮”就是指父子共同占有一个女人的嗜好,而这个头,恐怕就是从秦可卿那里开的。
既然贾珍与秦可卿乱伦之事并没有因秦可卿的自尽而销声匿迹,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件事情随时有传出去、声张开、被利用的可能。也就是说,贾府的敌人完全可以加以利用,给贾府以致命的打击。
三、小说中已经点明了贾府的“敌人”就是忠顺亲王府。
我们知道,由于贾府出了一位贵妃娘娘,再加上贾府自宁荣二公以来都能够做到“克己复礼”,“与人为善”,与贾府交好的王公贵族是很多的,有姻亲关系的史侯家、王家以及薛家自不必说,还有北静王、冯紫英等一干王公贵族与贾府和睦相处。应该说,贾府的人气还是很旺的。但是,大家应该注意,在贾宝玉被贾政痛打一节里,出现了一个贾府的敌人,那就是忠顺亲王府。小说通过贾政的口写到,贾府“素日并不和忠顺府来往”,这已经说明了贾府和忠顺亲王府的“不和”。忠顺亲王府的长史为了夺回蒋玉菡,居然连蒋玉菡送了贾宝玉一条汗巾这样的“小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且看宝玉的反应:“宝玉听了这话,不觉轰去魂魄,目瞪口呆,心下自思:'这话他如何得知!他既连这样机密事都知道了,大约别的瞒他不过,不如打发他去了,免的再说出别的事来。’”。而贾政对于此事的反应也极为准确,那就是宝玉与蒋玉菡私通这件事情很可能“祸及于我”。这说明忠顺王府的手段是何其的高强,耳目是何其之多,他们如果要把贾珍与儿媳妇“爬灰”的事情搞清楚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时机成熟,抖落出来呈报给皇上就行了。
至于时机,当然要看收集到的证据足不足以把贾妃以及贾府打倒,这件事情,我以后会在写贾元春之死的文章中写到。
四、当然,贾府还有别的很多把柄落在忠顺亲王府的手里。
就在小说前八十回,我们已经看到了很多贾府为非作歹、仗势欺人的事例。比如王熙凤接受老尼姑的牵线收人钱财破坏别人的婚约,比如贾琏和王熙凤私自放印子钱,比如贾雨村为了讨好贾政乱判薛蟠牵涉的命案,比如贾雨村为了巴结贾赦喜欢别人的古董扇子竟然制造冤假错案,比如贾琏与鲍二家的通奸被王熙凤发现因害怕而上吊,比如贾珍贾蓉父子与尤二姐尤三姐偷情骂巧等不伦之举,比如贾琏为了娶尤二姐伙同贾珍威逼尤二姐的未来婆家退婚,比如王熙凤为报复贾琏贾珍偷娶尤二姐,暗中唆使尤二姐的前未婚夫张华告状,然后又企图杀人灭口等等。且看贾蓉在小说六十三回里为自己种种下作之举的辩解,又勾出一两件苟且之事来:“……从古至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别讨我说出来。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琏叔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呢。凤姑娘那样刚强,瑞叔还想他的帐。那一件瞒了我!”这样的贾府,难怪只是表面上的风光和有德,难怪柳湘莲要说“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也不干净。”这些把柄,只要被冤枉的人一闹,一打官司,就更容易落到贾府的敌人包括忠顺亲王府的手里。把这种种不肖之罪累加起来,不就是埋伏在贾妃以及贾府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吗?
而这种种事迹,都应了判词中那句话: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也就是说荣国府的不肖之举好像更多,但真正带来实质性危害的,推托不掉的就是宁国府的公公与儿媳妇乱伦的“爬灰”丑事。
可笑危机已经降临,贾府的人还在醉生梦死,“一味的高乐”。在我看来,这就是贾府“事败被抄”的真正原因。它带来的就是贾元春的“失宠”、“暴亡”以及贾府的“大厦倾颓”的命运。
030、揭秘《红楼梦》中贾元春之死真相
在刘心武先生的红学研究中,最令我不能忍受的结论就是贾元春居然是个“告密者”。她因为向皇上揭发了秦可卿是“废太子女儿”的秘密而获得晋升为“贵妃”,而这也导致了贾府的“事败被抄”。这样的结论在我看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或者说近似于“侦探小说”。
其实我们读《红楼梦》,会强烈的感受到曹雪芹对小说中的人物几乎都是比较“平和”的,包括心狠手辣的王熙凤,但是,我们也应该能够明显感觉到他对于秦可卿的“否定”,小说原文有“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节就是明证。即使后来听从脂砚斋的建议删节了,但依然在判词中保留了自己的观点,并在整部小说的叙述中“暗叙”了整个事件的经过(见拙文《揭秘“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真相》)。而且,我们还可以看到,曹雪芹对于宁国府贾珍贾蓉父子也是很不“感冒”的。
曹雪芹为什么会这样?
原因就在于正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这件事情直接导致了整个贾府的衰败,当然也导致了贾妃之死、贾母之死,进而导致了贾宝玉和林黛玉的不能结合。而这,也就使得曹雪芹始终难以宽恕贾珍和秦可卿。关于贾母之死以及宝玉和黛玉的悲剧我将在其它文章中论述。在本文里,我将为大家揭开贾元春真正的死亡之谜。
我们看到,在小说前八十回,贾元春是没有死的。所谓贾元春的“暴病而亡”是高鹗后四十回续本的“杰作”。高鹗在第八十三回搞了个贾妃“染恙”作铺垫,到九十五回则写贾妃暴病而亡。应该说处理得还是有些“章法”的,但是,却严重违背了曹雪芹在小说第五回中关于贾元春的判词的定位。
在所有关于金陵十二钗的判词中,应该说贾元春的判词是最明确、清晰而完整的。这是因为贾元春身在皇宫,是贾府一位非常重要而又难以细细加以描写的人物,因此,曹雪芹关于贾元春的判词几乎涵盖了她的一生,非常的具体,当然也包括了她的死亡方式。
还是让我们先来看看贾元春的判词吧:
“只见画着一张弓,弓上挂着香橼。也有一首歌词云: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相关的红楼曲为[恨无常]: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 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理解关于贾元春的判词和红楼曲,我们应该注意几个关键字眼:“辨是非”、“榴花”、“虎兕相逢”“大梦”以及“天伦”。
所谓“辩是非”,在我看来,其实就是道德修养的一种别称,道德的核心作用就是辨别美丑善恶。而二十年来辨是非,是指贾元春一生的主要精力,也就是大概从四五岁起就开始接受传统的诗书礼仪伦理教育,一直到以“德”入选,以“德”成为女史,以“德”成为“贤德妃”,她一生都是以“德”作为立身之本的。而不是刘心武先生所说的,二十年来都在寻找秦可卿是不是“废太子女儿”的真相,那简直是太离谱了。
所谓“榴花”,石榴花也。石榴在中国古代文化里有“结子”、“多子”、“生子”的意思,而榴花在我看来就是开花而未结子,因此,榴花开处照宫闱,也就是说后来贾元春在皇宫里已经有了“身孕”。
所谓“虎兕相逢”, 兕是一种犀牛类的怪兽,虎兕相逢其实表示的是两种怪兽相遇而势不两立的争斗,暗指政治斗争,实际上指的就是贾府与忠顺亲王府的不和(见拙文《揭秘红楼梦中贾府事败被抄真相》)。
所谓“大梦”,一般理解是睡梦的意思,但在中国的古代,梦又有“昏迷”、“假死”的意思。大家也许还记得著名的春秋战国时期武姜生郑庄公的故事,有一种说法是武姜在睡梦中产下郑庄公,因此取名叫“寤生”,而《史记》对此的解释就是难产,有曾经让武姜一度因难产而昏迷死去的意思,这也就是武姜认为这个儿子克母亲,因此不喜欢郑庄公的原因。再结合上述榴花开处照宫闱之语,我们可以由此推测贾元春很可能是因“难产而死”。
而所谓“天伦”,一般人理解为对父母的另一种称呼,我以为是很牵强的。事实上天伦还有另一层更为主要的意思,那就是天理人伦,也就是说贾元春在临死时道出了折磨着自己并导致自己惶惶不可终日进而失宠进而难产且最终导致贾府衰败的真正原因——丧失了天理人伦(见拙文《揭秘红楼梦中贾府事败被抄真相》)。
如果,上述理解和分析成立的话,那么,贾元春一生的命运以及死亡之谜就几乎可以迎刃而解了。事实上,它是和贾府的衰败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在拙文《揭秘红楼梦中贾府事败被抄真相》里我已经说过,贾府的衰败是因为贾府的“敌人”忠顺亲王府收集了大量的以贾珍与秦可卿“爬灰”事件为核心的一系列为非作歹的“失德”的罪证,向皇帝参了一本,弹劾贾府“欺君罔上”、“乱伦失德”。而这个事件,应该发生在小说后四十回。
此时,经过“二十年来辨是非”的道德修养(是非本来就是道德要解决的核心问题,因此完全可以用辨是非来指称道德修养)而入选皇宫而成为女史进而晋升为“贤德妃”的贾元春此时已经身怀六甲,也就是说怀有了皇室的血脉。这无论对于贾妃还是贾府来说都是天大的喜讯,这必将进一步巩固贾府“皇亲国戚”的强势地位,如果是个儿子,将更加了不得,即便是女儿也值得庆贺,因为这样一来,贾府与皇室的亲戚关系就是“铁定”的几乎难以改变的了,这对于已经不得不依附贾元春强撑的贾府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见拙文《《红楼梦》中贾府的靠山是谁?》),是天大的喜讯。但是,对于一直想扳倒贾府的敌人来说,却是天大的坏消息。只要贾妃一旦生育成功,贾府的强势就要一直延续下去。
正是这个原因,使得作为贾府敌人的忠顺亲王府终于坐不住了,他们决定放手一搏,在贾妃孩子还没有出生以前,在贾府的地位还没有完全巩固以前,发起致命的一击,冒险参了一本。而参这样的奏章,以忠顺亲王的身份来看是不违背朝廷礼仪的。忠顺王是亲王,也就是说是皇室近亲,比与贾府交厚的北海郡王、南安郡王要更亲,属于皇室近亲成员,他是可以通过宗人府参与皇室内部事务的,而作为国戚的贾府的“失德”也是在作为“皇亲”的他可以参奏的范围之内的。
忠顺亲王证据确凿的参奏肯定引起了极为推崇仁孝的皇上的震怒,所谓仁就是上(辈)对下(辈)的宽厚,所谓孝就是下(辈)对上(辈)的尊敬,贾府干出的公公与儿媳妇的不伦之事,不仅为皇上所不齿,也使皇室蒙羞。但鉴于贾妃已经怀有身孕,皇上很有可能只把事情透露给了主管后宫事务的皇后,但对于自己曾经骄傲的封为“贤德妃”的贾元春的态度肯定冷淡了很多。而曾经长期担任掌管皇后礼仪的女史的贾妃之所以能够从女史的位置升为妃,就因为她也是皇后的心腹,于是,也许皇后或者皇后身边与贾妃相好的人更或者贾妃的耳目把消息悄悄透露给了贾妃。
贾府这样的失德行为,对于以贤德立身的贾妃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致命打击。身怀六甲的她既不敢表露出自己已经知道此事,更不敢把此事传出去给贾府,既担心自己的命运,也担心贾府的命运,于是,因忧郁、恐惧过度,导致难产而死。在死前,她绝望而含蓄的呼喊贾府应该赶快“悬崖勒马”。
我们可以仔细对照红楼梦曲[恨无常]的情感心理起伏描写,与我所作的上述推测,可以说是“丝丝入扣”。这也极大的增强了我解读这段秘密的信心。由此来看,配画中的一张弓,既谐音“宫”,也暗指一种激烈的政治斗争和宫廷斗争,充满了血腥的气息。而贾妃以及贾府正是在这样的斗争中轰然倒下的。
孩子没了,贾妃也死了,皇上对于贾府仅存的一点“亲情”和“顾虑”也消失了,忠顺亲王府“全歼”贾妃、孩子以及贾府的目的完美的实现了。于是,在忠顺亲王证据确凿的奏章面前,皇上毅然下令“查抄”“欺君罔上失德乱伦”的贾府。
而这,就是贾妃的命运,也是贾府的命运!
031、《红楼梦》中究竟何谓“钗黛合一”?
“钗黛合一”是红学研究的一个成果。但是关于这个成果的理解也是多种多样的。有的认为是指宝钗和黛玉的性格如果能互补就是最完美的境界,有的认为是指后来薛宝钗和林黛玉都嫁给了贾宝玉,更有的认为是薛宝钗看自己竞争不过林黛玉,转而与林黛玉和好,并表示宁愿做小的也要嫁给贾宝玉。
这些理解,在我看来,都有一定道理,但是却都有牵强之处。首先,从感情来讲,贾宝玉一生割舍不下的只有林黛玉,在贾宝玉眼中的林黛玉是完美的,即使是她的缺点;其次,贾宝玉也是非常欣赏薛宝钗的,只是他们两人的“志趣不同”而已,从小说的叙述可以看出,其实贾宝玉是特别佩服薛宝钗的才干的;因此,这两个人在贾宝玉(或者说曹雪芹)心目中占有的地位是不同的,是不可替代的,一个是贾宝玉情感和生命最重要最完美的情人,一个是贾宝玉生活中值得尊敬和欣赏的妻子;贾宝玉是不可能产生所谓的林黛玉要是有薛宝钗的性格就好了的想法的,也不会同时接受林黛玉和薛宝钗。开个玩笑,即使贾宝玉同意,林黛玉也不会同意,小说中他们关于金玉良缘而时时吵嘴就是证明。再开个玩笑,即使林黛玉同意,薛宝钗也不会同意,我在前面的一系列文章中已经分析过,薛宝钗虽然也爱贾宝玉,但她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具有相当自觉程度的自尊自爱意识的女性,她不仅有大才干,而且有大志向,而且有大自尊,这样的人,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做小的。也因此,我以为,历来红学界对于所谓“钗黛合一”的理解都在一定合理程度的基础上加上了“天真”和“主观”的成分,显得有些“幼稚可笑”。
那么,“钗黛合一”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在正式开始阐述之前,我还是要说明两个前提。
一是“钗黛合一”确实存在。小说第五回判词,惟独只有薛宝钗和林黛玉的判词是“合二为一”的。而这就是“钗黛合一”的最主要的根据。当然还有就是贾宝玉在深爱林黛玉的同时也非常欣赏薛宝钗的现实。
二是关于女性,贾宝玉除了著名的女儿是水做的言论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而经常被大家忽视的言论,那就是:“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见小说第五十九回)在我看来,这句话的深层次含义就是女孩子会在世俗的社会和婚姻生活中逐渐被污染。我以为这段话对于理解“钗黛合一”具有非常关键的意义。
之前,我已经在多篇文章中讲过,在薛宝钗和林黛玉围绕与贾宝玉的感情纠葛中,林黛玉和薛宝钗都是有些“失态”的。与贾宝玉感情更深的林黛玉是一天到晚“折磨”“试探”贾宝玉,并对情敌薛宝钗冷嘲热讽,而薛宝钗则是加入到了算计林黛玉的“金玉良缘”的阴谋当中,而且曾经做过嫁祸于林黛玉的事情。应该说,这都有些前面贾宝玉说的“丧失了女儿家的纯洁”了,尤其是薛宝钗,已经表现出了她性格中“阴险”的一面。应该说,这是为贾宝玉也是为曹雪芹所不欣赏的。
但是,薛宝钗在后来的与贾宝玉和林黛玉的交往过程中逐步了解到了贾宝玉和林黛玉真挚的感情,并且通过贾宝玉梦话的方式得知了贾宝玉的真爱是林黛玉,而且自己的母亲薛姨妈和亲姨妈王夫人为了帮助她赢得贾宝玉采取的下作手段也为薛宝钗所不齿,经过痛定思痛,薛宝钗依然绝然的决定放弃这段“单相思”式的感情,转而尽力撮合贾宝玉和林黛玉,并进而与林黛玉和解成为知心的姐妹和朋友,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还做通了母亲薛姨妈的工作,让她认林黛玉作女儿,让林黛玉叫自己姐姐,并尽力促使母亲为林黛玉向贾母提亲。由此,两个情敌变成了可以和谐相处真诚相待的好姐妹(由于这些观点,我已经在拙文《薛宝钗到底有多“厚道”?》、《林黛玉果真是“小心眼儿”吗?》、《薛宝钗到底爱不爱贾宝玉?》、《如何客观看待薛宝钗》中详细论述过,所以就采取了综述的办法)。
非常值得大家注意的就是,在小说第四十五回薛宝钗与林黛玉真正和好以后,到第四十九回,有一段描写:
只见琥珀走来笑道:“老太太说了,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他还小呢,让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什么东西只管要去,别多心。”宝钗忙起身答应了,又推宝琴笑道:“你也不知是那里来的福气!你倒去罢,仔细我们委曲着你。我就不信我那些儿不如你。”说话之间,宝玉黛玉都进来了,宝钗犹自嘲笑。湘云因笑道:“宝姐姐,你这话虽是顽话,恰有人真心是这样想呢。”琥珀笑道:“真心恼的再没别人,就只是他。”口里说,手指着宝玉。宝钗湘云都笑道:“他倒不是这样人。”琥珀又笑道:“不是他,就是他。”说着又指着黛玉。湘云便不则声。宝钗忙笑道:“更不是了。我的妹妹和他的妹妹一样。他喜欢的比我还疼呢,那里还恼?你信口儿混说。他的那嘴有什么实据。”宝玉素习深知黛玉有些小性儿,且尚不知近日黛玉和宝钗之事,正恐贾母疼宝琴他心中不自在,今见湘云如此说了,宝钗又如此答,再审度黛玉声色亦不似往时,果然与宝钗之说相符,心中闷闷不乐。因想:“他两个素日不是这样的好,今看来竟更比他人好十倍。”一时林黛玉又赶着宝琴叫妹妹,并不提名道姓,直是亲姊妹一般。那宝琴年轻心热,且本性聪敏,自幼读书识字,今在贾府住了两日,大概人物已知。又见诸姊妹都不是那轻薄脂粉,且又和姐姐皆和契,故也不肯怠慢,其中又见林黛玉是个出类拔萃的,便更与黛玉亲敬异常。宝玉看着只是暗暗的纳罕。
这段话说的是贾母因薛宝琴俊秀可爱而非常疼惜,薛宝钗装做吃醋在那取笑宝琴。恰好宝玉和黛玉来了,不息事的史湘云趁机想讽刺林黛玉,薛宝钗马上说林黛玉根本不多心,她薛宝钗的妹妹就是林黛玉的妹妹,老太太疼宝琴,林黛玉高兴还来不及呢。贾宝玉非常担心林黛玉多心,后来一看,林黛玉果真如薛宝钗说的那样,一点也不多心,还“赶着宝琴叫妹妹,并不提名道姓,直似亲姐妹一般”。贾宝玉因此觉得很奇怪,林黛玉和薛宝钗从来都是有矛盾的,怎么现在这么好呢?搞得宝玉只觉得“暗暗的纳罕”。
其实这只是因为宝玉不了解在四十二回以及四十五回宝钗与黛玉和解的真相而已。在此时,薛宝钗与林黛玉都表现出了两个女孩子在对待感情时的“宽广心胸”与“高风亮节”以及 “冰清玉洁”,尤其是薛宝钗。而这种感情,是在战胜了世俗的情欲和利益的诱惑以后表现出来的,彻底打破了贾宝玉关于女人的三个发展阶段的结论。我觉得,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曹雪芹用“钗黛合一”的方式来称赞这两个超一流优秀女孩子的高贵品质,用她们的和好和相互理解来向大家展示女孩子最纯真最美好的一面,而且是为世俗所战胜不了的高贵的一面。两个女孩并没有因情而生恨,反而因情生爱,她们因为一段感情纠葛而变得更加纯洁、真挚、可爱,达到了曹雪芹所谓的女孩儿的至高精神境界。
而这,就是所谓“钗黛合一”的真正含义。
至于后来,贾母病故,林黛玉自缢,在王夫人和薛姨妈力主下贾宝玉与薛宝钗的结合,则不是林黛玉和薛宝钗甚至贾宝玉所能左右的了,自当别论。
032、《红楼梦》的谐音艺术
曹雪芹是语言大家,因此《红楼梦》也是一部语言艺术的典范之作。不知道大家注意没有,《红楼梦》的谐音艺术是非常高明的,它不仅起到刻画人物性格的作用,而且起到了价值评判的作用。比如:秦钟的谐音就是“情种”,元、迎、探、惜四春谐音为“原应叹息”,被薛蟠打死的冯渊的谐音是“逢冤”,秦可卿的谐音是“情可轻”,甄士隐的岳父封肃的谐音是“风俗”,贾政的食客詹光、单聘仁的谐音是“沾光”和“善骗人”,甄英莲的谐音是“真应怜”,薛的谐音是“雪”,贾的谐音是“假”等等,都是非常值得回味的,这是《红楼梦》艺术魅力的一大特色。
但是,除上述对人物形象塑造起到很大作用的谐音以外,还有一类谐音,却是起到了确定小说叙事风格或者说艺术风格的作用。而这类谐音则更有研究价值。比如小说中那块石头的诞生地“青埂峰”和“无稽崖”,它们的谐音就是“情根风”和“无稽牙”,这是在暗示读者这篇小说是用“无稽”的事情来讲述一段“情根”之事。这就已经涉及到了《红楼梦》的创作宗旨问题了。
而在我看来,最能体现或者说确定《红楼梦》叙事风格的莫过于两个非常重要的穿针引线的人物,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甄士隐”和“贾雨村”。大家不要忘了,所谓一场“红楼春梦”,就是这两个人引出来的。而他们的出场方式以及自身蕴含的意义就已经决定了《红楼梦》是一部虚构的兼有浪漫主义神话色彩和批判现实主义风格、虚幻与现实兼具的小说。
甄士隐的谐音是“真事隐”,贾雨村的谐音则是“假语存”,而贾雨村的名字更直接“贾化”,其实就是“假话”的意思。这两个人的名字,实际蕴含了曹雪芹创作《红楼梦》的基本方法,那就是将真正实际发生的事情“隐”去,而重新虚构一些“假”事来进行创作,而要表现的就是“情根”之真情。在小说中作为佐证的还有那两句著名的诗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因此,甄士隐和贾雨村这两个人物,起到的是确定小说风格和推动情节展开的作用。曹雪芹用两个人物名字的谐音就达到了如此深邃而具有艺术魅力的目的,不得不让人为他的艺术和审美造诣深深折服。
033、贾宝玉、林黛玉和薛宝钗的门第大PK
时至今日,人们在阅读和理解《红楼梦》的时候,仍然把贾宝玉和林黛玉最终的爱情悲剧理解为“门”不当“户”不对。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非常令人遗憾的“误读”。而误读的原因在于亲信了林黛玉自己的所谓“寄人篱下”、“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表白以及黛玉父母双亡的现实。
而且,一般来说,认为林黛玉家与贾府门不当户不对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薛家和贾家门户相当了。是这样吗?
好,那就让我们来个贾家、林家和薛家 的“门第大PK”吧,看看到底是那家更厉害。
关于贾家,我们已经知道得非常清楚了,那就是国公世家,爵位为公爵。这里就不再细说。
先看林黛玉家,小说第二回即写道:“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馀。原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
这段话至少包含三层意思:1、林家祖上也是封过侯的,中国古代的爵位是王、公、侯、伯、子、男,侯的爵位已经很高了,贾母的娘家也是侯爵;2、林如海,也就是林黛玉的父亲的官职是钦点巡盐御史,相当于皇帝派出去巡视盐务的钦差,而御史相当于副部长级别,而当时贾家唯一出任实职的贾政只是工部员外郎,也就相当于现在建设部的一个副司长,副厅级待遇;3、林如海是科举考试的探花,也就是全国第三名,是相当厉害的读书人。我们从贾政因为贾宝玉不好好读书而经常呵斥甚至责打就可以知道贾家乃至当时社会对读书科举的重视程度了,而林如海不仅是读书科举出身,而且是全国科举考试第三名,实在相当的厉害。
仅从这三点来看,贾家仅仅是祖上的爵位要比林家高一个等级,贾家的宁荣二公是国公,而林家祖上是侯爵,但是从后辈的发展来看,林家的情况要好于贾家,也就是说林家的后代更加成器。这说明,林家不仅和贾家门户相当,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家世,难怪贾母要把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贾敏(也就是林黛玉的母亲)嫁给林家。
再来看薛宝钗家,小说第四回门子为贾雨村开出的四大家族护身符有“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之语,说的就是薛家,而关于薛家的注释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领内府帑银行商,共八房分。”请注意,这里的薛公的“公”不是指爵位,而是一种尊称,薛家之祖的官职是所谓“紫薇舍人”,根本连最低的男爵的爵位都算不上,不过是个“虚名”而已。而在小说第四回又详细介绍了薛家:“本是书香继世之家。只是如今这薛公子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爱纵容,遂至老大无成,且家中有百万之富,现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
说来说去,薛家也就是一个“皇商世家”而已,也就是古代专门为皇家采买置办各种物资的特权商人,这样的家世,怎么能跟林家比呢?要知道在古代,商人家庭是根本无法和王侯、诗书世家相提并论的,优势无非就是钱多而已。而且,即便是说到财富,薛家其实也已经大不如前了,小说里就有薛宝钗亲口对姨妈王夫人说的一句话:“姨娘深知我家的,难道我家当日也是这样零落不成?”这分明是现在已经败落的一种委婉的说法。
但是,即便是说到财富,其实林家也不比薛家差。只要看看贾母这位史侯家的千金小姐就可以知道,同样是世袭侯爵出身的林家不可能寒酸到哪里去,而且,林如海还是现任的高级官员。这是因为:
一来侯爵出身的林家其富贵程度肯定不会低于贾母的娘家保龄侯史家;二来林家至林如海一代依然公正勤俭,并没有像贾府那样穷奢极欲,积蓄肯定比贾府多;三来林家人丁不旺,家族人少,花销自然也少,不像贾府那样家大业大,花销也大;三来林如海不仅官职比贾政高,而且是肥缺,管理盐务。因此,可以肯定,林家的财富并不在贾府也不在薛家之下,而且,林家只有林黛玉一个女儿,也就是说这些庞大的财产,全部是林黛玉的。也因此,林黛玉其实是一位“富得流油”的侯门出身的千金小姐。其门第身份不仅比薛宝钗要高贵得多,而且配贾宝玉简直是绰绰有余,她自谓的“寄人篱下”、“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不过是一种情感的宣泄和处境的比喻,并不说她自己出身很低家里很穷。
不知道大家注意没有,在接近八十回的时候,贾府已经露出“捉襟见肘入不敷出”的狼狈相来,贾琏处理尤二姐的后事竟然筹不够钱,长叹“要是有两、三百万就好了”,就连应付宫内太监和日常开支的钱也成问题了。而在前八十回,林如海病重以及去世期间,贾母命贾琏带着林黛玉去探视,在林如海死后,贾琏帮着处理了林家的资产和后事,按照现在的说法也就是“托管”了林家的财产(见拙文《贾母王夫人关于贾宝玉婚姻的争斗》)。
到高鹗续本后四十回,贾琏“突然”就有了二百万两的体己银子,这不能不说是高鹗续本的一个“神来之笔”,他很深的体会到了曹雪芹的“用心”。关于这个问题,很多研究文章已经表明,就是贾琏在处置林家产业时中饱私囊贪污的。而能够从中揩油二百万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家庭?可以肯定的是,林家的大部分财产是被贾琏处置了带回了贾家的。这两百万只是“小csae”而已。这样来看,林家难道没有薛家富裕吗?显然不是。
而且,我们还必须注意到一个事实,在前八十回,贾宝玉派小丫环坠儿去送东西,恰好碰到“贾母派人送钱过来”,这说明林黛玉除了跟所有姑娘一样的从王熙凤那里领取的例钱外,还有贾母的特殊关照。而在所有的姑娘当中,林黛玉也是出手最大方的,她不仅抓了两大把钱给坠儿,而且小说里还不止一次的描写她拿钱给下人。这说明林黛玉另有经济来源,手头很宽裕。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林家的富有。
其实,林家最大的悲哀仅仅在于人丁不旺,到林如海这里只有林黛玉一个女儿而已。但这对于已经“窘迫得要揭不开锅”的贾府来说,应该是大大的好消息。
因此,在这场贾家、林家与薛家的门第大PK中,林家以无可争议的压倒性优势胜出;也因此,所谓的贾宝玉与林黛玉悲剧是在于“门”不当“户”不对的解释是不切实际的,也是错误的。稍微扯开一点,王夫人和薛姨妈为什么搞个“金玉良缘”,恰恰就是面对林家显赫家世的一种不自信。而至于宝玉和黛玉为何以悲剧收场,我将在另外的文章中来展开阐述。
034、贾府无耻的侵吞了林黛玉家的巨额财产
在拙文《贾宝玉、林黛玉和薛宝钗门第大PK》和《贾母王夫人关于贾宝玉婚姻的争斗》里我曾经说过,林黛玉家祖上是侯爵出身,而且父亲是巡盐御史,副省级高官,因此林家拥有巨大财富。而在林如海死后,贾琏受贾母之命帮助林黛玉处置了林家的一切后事以及财产,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托管”了林家的财产。
贾母之所以如此做,其本意是要造成林黛玉已经成为贾家人的既成事实,迫使王夫人等人承认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这本是一着非常厉害的棋。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在散失的后四十回,由于贾母之死,一直不甘心让儿子和林黛玉成亲的王夫人终于得逞,她执意要让贾宝玉和薛宝钗结合,逼得林黛玉自缢身亡,从而也就造成了一个客观存在的可怕事实,那就是:贾府无耻的侵吞了林黛玉家的巨额财产。
这是一个几乎不用论证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结论。林家仅有的一个女儿也离开人世了,而之前,贾敏和林如海相继离开了人世,于是,林家的巨额财产就自然而然的落入了“托管” 这些财产的贾府。
王夫人的无耻、狠毒以及贾府的贪婪、下作由此可见一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国公之后、有德之家的所作所为?
在我看来,不仅是贾妃之死是贾府命运转折的开始,贾母之死(贾母之死我会在其它文章论述)同样是贾府时代转折的开始。贾母去世以后,王夫人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第一夫人”,而贾府也进入了“王夫人时代”。与“贾母时代”总体的欢快、祥和及喜庆不同,“王夫人时代”则充满了猜疑、阴谋和责难,这其中,林黛玉之死、贾宝玉和薛宝钗被逼成婚(其时,贾宝玉和薛宝钗都不想和对方结婚)以及林家财产被贾府无耻的侵吞就成为贾府整体走向堕落的重要的耻辱标志。而这,就是一生号称自己“吃斋念佛”的王夫人给贾府带来的难以洗刷的污点!
由此,我们可以想见,当贾母死后,贾府进入“王夫人时代”后是如何的“失德”和黑暗!难怪贾府要落得个墙倒众人推的可悲可笑的下场。
而贾宝玉之所以在薛宝钗结婚以后要“悬崖撒手”,“出而为僧”,恐怕不忍如此“坐食”已经逝去的林黛玉家的财产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吧。贾宝玉对林黛玉的爱,因了贾府和母亲王夫人的“无耻”,恐怕更多了一层伤心、惶惑和愧疚!
035、《红楼梦》竟是一部“脏话连篇”的名著
近日重读红楼,突然发现,《红楼梦》不惟在语言之唯美上“已至化境”,其实在语言之粗俗上也是“登峰造极”。
不期把《三国》、《水浒》、《西游》乃至于《金瓶梅》拿来一对比,更加深信不疑。《红楼梦》不仅在“用语之雅”方面拔得头筹,而且在“用语之脏”上也无人能及。
首先,是说脏话的人之多。
男的如贾赦、贾珍、贾琏、贾蓉、薛蟠,女的如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尤氏、赵姨娘、尤二姐、尤三姐、刘姥姥以及众多的丫环下人,无不是说脏话的高手。
其次,是说脏话之直白。
小说第二十八回,写贾宝玉、薛蟠等在冯紫英家与妓女云儿聚会吃酒,大家行酒令,薛蟠的其中一句就是:“女儿乐,一根(毛几)(毛巴)往里戳。”这两个字,电脑里竟没有,就是现在通常说的“鸡巴”。薛蟠之粗俗鄙陋,只这一句话就衬托出来了。
第三,是说脏话之自如。
王夫人骂金钏是个“下作的小娼妇”,刘姥姥骂外孙子板儿是“下作黄子”(就是下流种子),王熙凤骂偷情的贾琏和鲍二家的是“王八淫妇一条藤儿”,鸳鸯骂她嫂子“你快夹着屄嘴离了这里”,贾赦骂儿子贾琏是“下流囚攮的”,芳官的干娘骂芳官是“屄崽子”,赵姨娘骂儿子贾环“没有屄本事”,尤氏的口头禅则是把喝酒说成是“肏攮下黄汤去”,就是一贯温和平顺的尤二姐也会骂声“猴肏的”,夏金桂的口头禅则是“忘八粉头”,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不过是随手抄录。
第四,是说脏话密度之高。
小说第六十一回,开首第一页仅三百多个字就出现了“猴儿崽子”、“野老儿”、“几根屄毛”、“屄声浪嗓”、“捣鬼吊白”等5处脏话。第六十五回写鲍二女人骂鲍二:“糊涂浑呛了的忘八!你撞丧那黄汤罢。撞丧醉了,夹着你那膫子挺你的尸去,叫不叫,与你屄相干。”短短一句话,脏字不绝于耳,实在是脏得可以。
然而,这似乎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我读《红楼梦》多次,每次皆觉高雅之极,只是这次才发觉到小说中的脏话之多,实属罕见。可是,同样令我感觉到奇怪的是,纵然是感觉到了其脏话之多,仍然不觉得粗俗。这就是曹雪芹运用语言的高明之处了。
我想,原因之一,就在于曹雪芹写描写贾府的社会生活时是完全按照现实主义的写法来操作的,该雅则雅,该俗则俗,因人而异,因事而异,因景而异,因情而异,林黛玉、贾宝玉、薛宝钗、探春、迎春、惜春、湘云、宝琴、妙玉等人之雅,雅到深入骨髓独具风韵,其余上述人之俗,也俗得真实俗到好处,皆起到了巧妙塑造人物形象、性格以及画龙点睛的作用。因此,从这一层意义上来说,又是雅俗共赏,相得益彰。
故而,《红楼梦》之成功,不仅在雅,也在俗。俗到浓厚的现实气息扑面而来,在不断的提醒着读者,在这极雅的世界和人物之外,还有另一个极俗的世界和人物在虎视眈眈。如果说雅的世界是超功利的,那么,这俗的世界就是功利,这是更深的第二层意思。
036、《葬花词》隐喻林黛玉之死
拙文《林黛玉到底是怎么死的?》贴出来以后,许多朋友不能接受林黛玉是在林中上吊自尽的说法,这其实是感情的因素占据了上风,因为,我们都太喜欢冰清玉洁的林黛玉了。我可以这么说,《红楼梦》里的女子,都具有超过一般男子的独特与独到之处,但她们也不是“完人”,多多少少都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唯独只有林黛玉,她一生可以说没有有意伤害过任何人,也没有算计过任何人,在她的内心深处,她特别渴望亲情、爱情和友情的温暖,也特别珍惜,因此,我们完全可以用“纯洁无瑕”来形容她。这样一个女孩子,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世,确实是我们所不能接受的。其实这个结论,在很多年以前就在我脑子里了,而我也和大家一样,想尽一切办法来“否定”来“抹杀”。
但是,后来我终于明白,这样的感情,不惟我们有,其实也是曹雪芹老先生的感情,我可以这么说,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悲剧,林黛玉的逝去,就是贾宝玉乃至曹雪芹心中永远的痛。其实,曹雪芹也不愿意林黛玉以这样的方式离去。因此,他在判词里写林黛玉的结局写得非常之隐晦。这就与写秦可卿的判词形成鲜明的对比。秦可卿是直接画着她上吊自尽,而林黛玉则是画着一圈玉带悬在树上。这再一次说明,尽管秦可卿在与贾珍的乱伦中是被迫的也是牺牲者,但由于这件事情直接导致了贾妃的死亡、贾母的死亡、林黛玉的死亡以及贾府的衰败,因此,曹雪芹在内心深处始终是无法原谅秦可卿的,对她是“贬多于褒”的。而对于林黛玉则不同,林黛玉是贾宝玉和曹雪芹心目中“圣洁的雪莲”,一尘不染,美丽无暇,他老人家不忍落笔,不忍直写林黛玉之死。
在我看来,这就是为什么林黛玉和秦可卿同是“自缢而死”,但表述方法不一样的根本原因。当然,从艺术创作的角度来讲,避免雷同,留有悬念也是一个原因,毕竟秦可卿在小说开始不久就去世了,而林黛玉则要一直存在到贾母死后、贾府败亡之前。
但是,林黛玉之死的证据,不惟存在于判词之中,其实还存在于小说的其它地方。比如林黛玉所作的那首美丽的《葬花词》,就用艺术的方式隐喻了林黛玉之死。
为便于论述,现将全诗摘录如下: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首词的最大特点,就是以花写人,以人写花,人花不分,人融花魂。因此,写花之语实是写人。整首词应该说是比较浅显易懂的,但曹雪芹偏偏在这大量的浅显易懂的词句里面,非常突兀的“安插”了几句话,显得十分“醒目”甚至是“刺眼”。
比如第一行,分明是在写花的飘零,但却有一句非常令人费解的“游丝软系飘春榭”,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一条丝绦软软的系在春榭树上,随风飘荡。这分明不是在写花,但却实实在在的夹杂在第一行写花的四句之中。其实,只要熟读中国古代诗歌的人都知道,写丝绦悬挂在树上和梁上就有暗喻着自缢的意思,这无疑是对小说第五回有关林黛玉判词以及配画的呼应。
再比如第六行,分明是写人,但是人的眼泪居然能够“洒上空枝见血痕”。这又是“惊人之语”,到底是“花泪”还是“人泪”?而且眼泪还在树枝上显出“血痕”。这又是一次对于判词以及配画的呼应,暗示着林黛玉生命就终结在树上,而且是用软软的丝绦系在春谢树上自缢的方式。
在我看来,就是这非常“反常”的两句话藏在整首词中,在整首词渲染和营造的伤花、悼花的氛围中强烈的暗喻着林黛玉最终的归宿。
再有,刘心武先生认为林黛玉是“沉湖自尽”的。这首词却分明否定了这种结论,因为,词中已经明明白白的写着:“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这说明无论是林黛玉本人,还是作者曹雪芹都不会认同用“投水自尽”的方式来结束生命,因为那是不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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