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漪与狼相处的一年 李微漪 狼



李微漪与狼相处的一年 李微漪 狼

几年前,一部《狼图腾》引发了中国人关于“狼文化”的议论热潮。当下,四川画家李微漪的作品《重返狼群》进入人们的视野,再次让大众审视狼文化,审视我们的生存境遇。李微漪说,自己写作此书,不仅希望大家看到狼身上那种现代人失落已久的品质,同时也希望大家关注草原保护,关注虽然与都市人遥远却和我们生存息息相关的生态环境。

你家的狗是什么品种?”

李微漪轻轻一笑,没有作答,只是亮出表格上的“Mix”让旁边问话的狗主人看了看。

“原来是杂牌狗,那还养个啥劲?要养就养好的呀!瞧我这哈士奇,血统纯正,而且最像狼,连叫声都是狼嚎。”狗主人一边得意地说着,一边摸摸自家哈士奇的头,那狗也自鸣得意地叫了几声,学狼而终究非狼。

这个场景是李微漪带着她的“格林”去医院打针时的一幕。听过旁边哈士奇主人的话,李微漪既遗憾,又得意。遗憾的是,有人渴望自己的狗像狼,却并不真正了解狼,如果狼真的来到他眼前,还不知他会如何反应呢,也许结果像“叶公好龙”那个故事一样;得意的是,自己拥有的,正是别人羡慕的。

因为,“格林”就是一匹狼。

追寻生命的自由与纯粹

李微漪与“格林”的结缘,要从她去若尔盖草原写生开始说起。

这位80后女孩,生性爱自由,不愿意被拘束,喜欢简单与自然,用热情又敏感的赤子之心看待世界,平等地对待世间的一草一木。毕业于四川大学外语系的她,没有从事与所学专业相关的工作,而是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拿起画笔,成为了一名画家。2010年4月,她背起行囊来到若尔盖草原,旋即被这里磅礴而野性的壮美风光所吸引,塌下心来写生。

在与当地牧民聊天时,李微漪听到了关于狼的故事:一匹公狼被猎人布下的夹子打伤爪子,它竟狠命咬断自己的爪子跑掉,一瘸一拐地奔了半程,被猎人及其爪牙堵在了一堆乱石中,经过一番殊死搏斗,它虽然咬死了一只猎狗,却终究被猎人用刀捅死在石缝里,临终还死死咬着刀柄。没过几天,一匹母狼大白天跑来牧场偷羊,吃下猎人投的毒肉,还自己用牙把背皮撕烂,死都没让猎人得到狼皮。它与那公狼本是一对,因为伴侣去世而殉情——毒药味道很大,连狗都骗不过,更别说比狗警惕性高很多的狼了。牧民们印象最深的是母狼赴死前夜夜的哀嚎,叫得人心惊胆战,它在为去世的伴侣而痛惜,也在为自家即将无双亲照料的狼崽而伤心。

听过牧民的讲述,李微漪为这对狼的经历所震撼,从小被灌输的“恶狼”观念也随之略有改变。狼偷羊是为了活命,这也是食物链所决定的,而且随着草原生态的恶化,羚、麋、狍、鹿早已了无踪影,能吃的唯有羊了,狼族本身也面临着严重的生存压力。这一切,人有着更加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时,她最关心的是那窝狼崽的下落。大费周章,她终于找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狼崽,它还未睁开双眼,可见生下来大概还不足十天(狼出生十二天才睁眼)。随即,她将狼崽带回成都家中救治,并给它取名“格林”,既有一份对绿色生态的向往(格林英文“Green”),也是想为它写一篇只属于自己的“格林童话”。她说:“《格林童话》中的狼形象曾影响了几代人的童年,导致他们对狼的误解和莫名敌视。而今天的孩子正是今后决定狼族命运的一代人。告诉孩子们真实的狼故事,就有可能挽救和改变狼族,改变人类的境遇。”

在城市里养狼,是一件冒险的事。小时还好,长得越大,风险越高。有几次,格林的嗥叫声惊动了邻居,甚至惊动了警察上门“破案”,幸好被李微漪和她男友亦风用“掉包计”化解。狼是有野性的,她的家人曾担心有一天她不经意间被嗜血的狼咬断脖子。可是李微漪很珍视狼的野性,并想最大限度地保全它。在和格林相处的日子里,她也因小狼受过伤:“在狂闹的时候被它的爪牙钩挂流血,这些无心之伤很正常,而且这些小伤疤如今也成了我最珍贵的纪念,但我从未担心过它会攻击我,就像没人去担心家人要害自己一样。”

李微漪欣赏狼那种追求自由的精神。有一次,她想用项圈拴住格林拽出去遛弯,谁知它死死用后腿撑住地面,就是不动。李微漪的拧劲也上来了:她在电视上看过人牵过老虎,虎牵得狼牵不得?于是一方使劲拽,一方抵死不走,僵持得项圈把格林的脖子都勒出血痕来。待项圈松动了,它便一口咬住,且向主人投来狠辣的眼神。最终还是李微漪妥协了,明白了“世间万物,唯有狼不可牵”,把选择的自由给了这个拼死捍卫尊严与自由的小家伙。

你是我兄弟

狼给人的印象是凶残、不讲情面的,“白眼狼”就常常形容忘恩负义之辈。可是,据李微漪观察,狼并不是这样,尤其是格林。

当格林一天天长大,李微漪意识到,让它久居于城市毕竟不是办法,但早早放归草原又怕它生存能力不够,于是就把它放到一位朋友的藏獒场“挂职锻炼”。藏獒与狼本是天敌,可是格林与几位藏獒兄弟却从开始的互有戒心慢慢变成了生死之交。一次,有只叫“黑虎”的藏獒与几只藏獒恶战,被咬伤了一条腿和一只耳朵,血肉模糊,格林被关在笼子里,耳朵一刻不停地向着战斗的方向转动,眼睛里透出杀戮之前的绿光和与此极不相称的痛苦、绝望、羞愤与凄绝。李微漪害怕它被凶猛的藏獒伤到,不敢开门,格林竟撞起铁笼来。直到恶战结束,她才打开笼门。格林奔到黑虎跟前,抱着它的头用暖暖的舌头一遍遍为它清舔着伤口。荒原疗伤,没有麻醉剂,唯有狼吻镇痛。

要想彻底让格林融入狼群,必须将它放归草原。李微漪带着它来到若尔盖草原,让它自己觅食,但还是小心翼翼跟着,生怕它被伤害。草原上气候寒冷,再加上食物匮乏,缺少营养,李微漪病倒了,每天多半时间待在屋里。每当听见她咳嗽的声音响起,格林就关切地趴在窗口,再没心思做其他事情。有段时间,李微漪几近断炊,这匹平时抢食护食的狼,就把仅有的存粮给了她。所以,著名主持人白岩松看过本书后说:“用‘白眼狼’描写狼真的是一种对狼的侮辱。白眼狼是人,可不是狼,以后是不是把这个换成‘白眼人’更准确一些。”

回顾自己与格林相伴的日子,李微漪说:“我觉得不是我在养它,而是它在不断感染我,引导我。在我跟它相处的这么长时间里,我们之间的感觉既像母子,又像伙伴,甚至像战友,我们一起在草原生存、捕猎,24小时从来没有分离过,它给我很多的狼性的感悟,它的自由精神、顽强拼搏、竞争性,无论处于什么样的逆境,都会让自己活下来,让自己变得更强。”

当格林彻底回归狼群的时候,她非常舍不得:“我感觉就像是自己一个挚爱的亲人离开一样。它能够得到它自己想要的自由,而这正是狼不可让步的权利。”

LADY:你小时候的成长环境是怎样的?

李微漪:我从小在四川雅安长大,那里有浓得化不开的绿色,家乡让我拥有了与树木、山石、泥土亲密接触的童年,而没有在城市的“鸽子笼”、水泥路和游乐场里建立起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认识。在自然环境中成长的孩子是心怀绿色的,所以我也把养的那匹狼叫作“格林(Green)”。

LADY:你怎么评价自己的性格?

李微漪:对于一个画画的人来说,感性与冲动常常支配我的行为,而天性倔强执著的我只要认定了一个目标,便像狼见了肉,想方设法穷追到底。

LADY:你是首个成功放狼归群的人,这件事对你的启发是什么?

李微漪:我为了放归格林,对它做了多种培训,比如与对手夺食、怎样隐藏打来的猎物等等。我是在它具备了这些能力之后才将它放归草原的。这件事带给我的启发是——想要自由,必先自立。

LADY:与狼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有什么关于人与狼之间关系的反思吗?

李微漪:狼与狗看上去很像,但本质上不同。狗是对自己的主人绝对忠诚,像个仆人一样;狼则不同,它也会与人亲近,懂得回报对自己友善的人,但有独立的一面,不会为了讨好别人丧失自己的个性。它有一种生命原始的简单与纯粹。

LADY:狼对于草原生态的意义是什么?

李微漪:在草原上,狼处在食物链的最顶端,如果狼群还在,草原就有救,如果狼群都没了,草原沙化是迟早的事情,因为狼活不下去的地方,人也一定活不下去。

LADY:下一步你的计划是什么?

李微漪:我会继续画画,有空会再去看格林。我希望有机会为草原、为狼多做一些事情。希望中国能有像黄石公园那样的野狼保护区,毕竟狼这个物种在平衡生态中的地位太特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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