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人吃葱,不但当佐料,还当蔬菜;不但熟吃,还生吃。葱的种类有三:大葱,元葱,毛葱。大葱是主角,开春时叫“羊角葱”,春末夏初叫“小葱”,秋末叫“大葱”,家家户户多多少少要贮存一些,备一冬之用。元葱,常年有售,但食用的人不多。我则对毛葱情有独钟,因为小时常常用它佐饭。
50年初东北农村也种大葱,或许种子不良,或许种植技术不佳,长势不好。毛葱易种植,成熟期短,几乎家家种植。春天,在自家庭院的小园里,自家的菜地里,留下一截十来米长的垄,选个头小的毛葱做种子,插到土里,再培上土,过了五、六天,便从土里钻出翠而嫩的尖叶子。那莹莹的绿色在阳光下发出绿宝石的光泽,比小草、比柳芽更可爱。无论旱涝,它长得都很快;30天后长到半尺高,根部开始分蘖,两个月后能分蘖出七八个葱头。这时叶子枯黄,就该收获了。晾干后,编成辫子,挂在房前檐下,冬天收到冷屋子里,零下三两度,冻不坏。
一年暑假,或是跟小伙伴放马,或是割猪草,或是到草甸子上挖草药,有一天中午回家晚了,过了饭时。家里空无一人,揭开锅,只有小米干饭,没有菜。于是就用毛葱蘸酱佐饭。毛葱微辣,质地细腻;农家酱微咸,有酱香味;粗粝的饭却吃的有滋有味。
55年到齐齐哈尔读高小和中学,62年到哈尔滨读大学,64年到鸡东县搞社教,68年到杜尔伯特县乡下教书,不知为什么,这长达几十年里竟再也没见到、也没吃到过毛葱。许是农业合作化以粮为纲,生产队不种它;自家那点儿自留地舍不得用来种它,或许……。这不奇怪,那个年代凡可食之物,除了盐,什么都缺。
到了90年代末,二十一世纪初,毛葱忽然在市面上又重现了;见到老伙计,惊喜又亲切,自然买一些,做葱花,也蘸酱生吃,于是找回了少时的记忆。更令我惊喜的是,2002年退休到广东,竟也遇到了它。
粤人不吃生葱,在广东很难见到山东产的那种大葱。但粤人做菜佐料,特别是用来吃鸡鸭的蘸料却少不了“香葱”。那里的蘸料很特别:碟子里放上压碎了的炸花生米、芝麻、蒜末、香葱末,再拌上酱油、香油。所谓香葱,即东北的毛葱或南方的“胡葱”经植深埋长出的葱。由于密植,葱不分蘖,只长葱白,三十几天后便可以挖出白儿长、叶绿的香葱。香葱在菜市场出售,香葱的种子却在卖粮食和地方杂货的市场出售。我既买东北的毛葱,又买粤地的“胡葱”。入乡随俗,不再蘸酱生吃,只当葱花。
今年秋天在齐齐哈尔和哈尔滨的市场上,照例见到毛葱。个头大的有如南国梨,中等有如香水梨,个头小的有如我小时吃过的。每一样都买二斤,贮存冬天用。更奇的是在中型饭店的菜谱上已有用毛葱做的菜,,如鸡蛋炒毛葱,猪软骨炒毛葱,毛葱登上了中雅之堂。
从网上查到毛葱的资料:原产日本,1931年由日本引进吉林……可治失眠、咽喉炎、赤痢、阴道滴虫,内含至少六种抗癌防衰降脂成分。
想不到这不起眼的毛葱竟有东洋身份与血统,并且有很多医疗价值。好东西,重又回到人们生活里来,应该感谢新时代。
但又有多少消失的好东西还没有归来,我们翘首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