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回忆那个时代,青春而又懵懂的岁月。感谢肖复兴,感谢路天琳。对我影响很深的一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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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序
小序
我的长篇小说《早恋》(中学生三部曲之一)写完之后。收到许多中学生来信,他们希望我继续为他们创作。能够受到读者的关注和欢迎,对我自然是慰藉。我只有把他们的期望铭刻在心,倾注在下一部小说的创作中。我开始着手做写作《中学生三部曲》之二的准备工作。
六月中旬的一天,我突然收到北京崇文区一所中学高三学生的来信。信中说:“在报纸上看到了您创作了反映我们中学生生活的长篇小说《早恋》的消息,我真高兴。我感谢您,您没有忘记我们。为了表示我的一点儿心意,我这里有我从初一到高三的几本日记,从来不曾有人看过一页,我想借给您、也许,对于您进一步理解、了解我们中学生有些用处,对于您创作有些帮助……”
从初一到高三的日记本!这对我太有用处了。这是中学生内心的秘密呀,是难得的第一手材料。当天下午,按照地址,我到学校找到了这位同学。
这是位女同学,个子高高的,瘦瘦的,人长得清秀,性格爽朗。她一下子认出了我,笑着说:“我早在报纸的照片上认识了您!我想您一定会来的!”说着,她跑进教室,抱出一个太书包递给了我,“喏,我早给您准备好了!”
我打开书包一看,整整五大本日记,每本都包着画报纸皮。我抽出一本翻开来,小字整齐、秀气,与她本人很相符。她一把合上本,说;“您拿回去看吧!”然后,用一种羞涩的目光看了看周围的同学。
我一连几天读她的这厚厚五本日记。她文笔不错,感受力也很强,更主要是写得真实,真实先记叙了她内心深处泛起的一圈圈旁人看不到的涟漪。那完全是属于她自己的一个新的世界。我深深地被吸引,被感动了。
合上她最后一页日记时,我深深地感慨道:“我们大人们是多么不了解我们的中学生呵!我们的中学生又是多么渴望大人们了解他们呵!”同时,我又想到,这几大本日记不就是很好的小说吗?比那些编造的天花乱坠、却驴唇不对马嘴、实在倒人胃口的小说来,要好得多得多。对于同时代的中学生和他们的老师、家长来说,也许更为实际、也更富有魅力呢。这个念头萌生之后,我改变了原来已经设计好的《中学生三部曲》之二的写作方案,索性就以这位女中学生的日记.当做我的第二部曲吧。
我写信把这个想法告诉这位女同学,征得她本人的同意和支持,现在将这些日记赤裸裸地、不带任何修饰地奉献给读者。只是五大本日记太长,我只好忍痛割爱,只留下最后一本。这本日记离现在最近,而且记述的事情最有意思。同时,有趣的是,这本日记头一页恰恰是她记述自己十七岁生日的那一天。
就从十七岁起,来讲述她的故事吧。
需要说明一点的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把她的真实姓名虚拟了,也把日记中所提及的所有人物的真实姓名变更了。为了便于读者阅读,我把她日记分成十三章节,这样可以更清晰摸到她思想、感情的脉搏,看到她行为的轨迹。
我愿以真诚的心意将此书献给全国五千万中学同学们!
正文 第一章
1985年12月8日
今天,是我十七岁生日。一上午,我都特别高兴。可到了下午,不知怎么变得烦躁不安起来。
今天正好是个星期天,红红的日历,应该预示着我生日的吉利呀!爸爸和哥哥不在家。他们这些天总是忙。不过,他们答应晚上一定早点儿回来给我过生日,并且给我带回生日礼物来。妈妈一清早就到自由市场采购。我拿了十元钱,到新侨饭店买了一盒生日蛋糕,又买了十七支红红的小蜡烛。
下午,我变得不痛快了。尤其是随着黄昏的来临,落日和晚霞的余晖被暮色一丝丝吞进,我越发显得坐立不安,象只没头的苍蝇。水壶咝咝直响,水开了,我还在发愣,惹得妈妈说;“天琳,你怎么啦?心长草儿了?”我赶紧去灌暖水瓶,水都灌满了,还往下灌,洒了一地,溅了一鞋水珠,幸好是穿着皮棉靴不怕水。不过,那是花了三十二元钱新买的,惹得妈妈又说我;“你看你,想什么呢?那鞋是新买的,一点儿也不知道爱惜!将来看你怎么过日子……”
妈妈变得爱唠叨了。其实,她才四十二岁,怎么就变成爱磨牙的老太婆了呢!
要照往常,我早顶嘴了。现在,我连顶嘴的心气都没有了。我走进里屋,躺在床上。我竟然哭了。哭什么?我居然这么委屈起来。我骂自己没出息,可是,依然忍不住掉眼泪。“女孩子嘛,怎么说也是女孩子!”爸爸要是在家,一定这么说了。
抹完眼泪,我坐起来。然后,又站起来,走到大衣柜前。我对着镜子照自己。纯粹是无聊!我好长时间没有照镜子了。我讨厌有些女同学书包里总装着一面小镜子,上课前总要时不时地拿出来照一照,臭美一番。那份酸劲儿吧!可是,我毕定也是女孩子,也毕定照过镜子。那次照镜子的事,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是刚上中学,我就在这间屋里,坐在大盆里洗完澡,站起身来时,全身赤裸裸地映现在大衣柜上的镜子里。我好惊奇哟!觉得那镜子里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不认识的人。我仿佛第一次看到了我自己……我觉得我成了大人!
镜子里的我,说得过去吧?并不丑,虽然并不那么十分漂亮。除了是单眼皮,五官挑不出毛病,摆在一起也还顺眼。我对着镜子,莫名其妙地照个没完了。这样的姑娘是有人爱的。难道不是吗?“西铁成”到现在还在追我。我知道,看得门儿清。只是我不抻他的茬儿罢了。我不喜欢他。我喜欢……
算了!我不愿在我的日记本里出现他的名字。别那么傲气,有什么了不起的!明天上课,见了他,他就是和我主动打招呼,我也不理他,成心气气他。
可是,现在却让我不能不想他。我这是怎么了?昨天放学时,我们一起走出校门,在回家的路上,我告诉他;“明天是我的生日。”
他睁大了眼睛,显得挺惊奇:“是吗?”
“到我家来玩吧!”
说出这句话,难道他没听见?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足足等了一天,他还没来。他到底还来不来?昨天,他没有明确说。
今天,他又给我来了这么一首朦胧诗吗?
我忽然高声大唱起《照镜子》来了——
妈妈她到林里去了,
我在家里闷得发慌。
墙上镜子请你下来,
仔细照照我的模样,
让我来把我的房门轻轻关上……
妈妈在外面叫起我来:“得了什么喜帖子,唱起来了?还不快出来帮我弄弄菜,呆会你还打算不打算过生回了?”
我嚷嚷一嗓子:“不过了!”
我这是怎么了?
难道我就是为他……一个人过生日?
一直到晚上,他也没有来。爸爸和哥哥也没有回来。生日过得可真够扫兴的。吃晚饭时,我依然点着十七支蜡烛,依然高兴十足地鼓起腮帮子,想一口气吹灭它。我一连吹了好几口气。怎么也吹不灭。它们和我成心斗气怎么看?最后,还是妈妈带我,我们一起对着蜡烛映了一口长气,才吹灭了!妈妈显得挺高兴,吹完蜡烛,乐得流出了眼泪。
生日晚宴就这样过去了。收拾完毕,小衣柜上的座钟都打了十点。爸爸和哥哥可真够可以的。我开始把一肚子气撒在他们身上。这们晚了,还不回来,忙什么去了?
我睡不着,趴在床头写日记。一写写了这么长。当我刚要放下笔,爸爸和哥哥回来了,爸爸推开我的房门,叫道:“天琳还没睡吧?真对不住你!下午就想回家,来了一辆车,给车撞的,发动机、气缸……凡是要命的地方都要了命,毛病不轻,一直折腾到这时候才完活儿……”
我能说什么呢?爸爸就是这么一个人,干起后来,没的说。我挺佩服他的。
“礼物也没法买了,商店都关了门!”爸爸又说。
“快给我们弄点儿吃的吧,饿晕我了!”哥哥在嚷。
呵,十七岁!这就是我十七岁的生日!
12月9日
今天一进教室,我就碰见了他。他象没事人一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上早自习呢。我故意把书包往书桌上重重一摔,弄得声音挺响。他好象才发现我,抬起头来和我打了个招呼:“哟!你挺早就到了!”我本想不理他,给他来一个老太太吃胡萝卜——干撧!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我还是答腔了:“哪有您老先生早呀!”
怎么办呢?我真是没决心,没毅力,不可救药!
还好,我们谁也没提昨天生日的事。
第一节课是数学。复习课。数学老师高度近视,他的课讲得没治了,谁都爱听,我也最爱听,忽然,背后传过来一个本。我的背后坐着“西铁城”,不知他又在搞什么花样儿。他叫奚铁男。同学叫顺了嘴,就叫他“西铁城”。他也不急:“叫我‘精工舍’也行呀!”他这人就这德性,没心没肺。学习不错,心眼儿也不坏,语文成绩最好。今年新选上学生会的宣传委员,干得也挺卖力气。唯一的毛病就是见了女同学太腻了点儿,总爱在女同学面前显摆,而且不加选择,只要有女同学在场,他总爱哗众取宠。我说他是自行车铃——见人就响。从这学期开始,他象吃错了药,跟我粘上了。常给我送张电影票之类的;献献殷勤。我才不管他,有电影票,照去不误!
我以为这次,他又搞这种把戏:本里夹张电影票什么的。谁知,不是。夹着一首挺长的诗,题目叫做《献给十七岁的的生日》。他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我真想把诗揉揉,扔还给他。可是,诗确实写得不坏。不管是不是他写的,我回家还是把这首诗抄了下来——
十七岁没有了丢手帕的天真和从不脸红的放肆,只有一天满满的七节课和课后预习复习作业以及关于孩提的梦单纯。
羞涩夜晚不可告人。
偷想信念赶走周末电影票和星期天。
公园游览券锁起了模糊的性别概念和怕被人取笑的幽默假如长大就意味着冷淡意味着隔离意味着陌生那我宁愿永远不长大永远占领大胆的烂漫游云一样缥渺。
失去韵律思念找不到停栖的枝头我常把所有不解的漫无边际的惆怅没有注释的传奇点缀教科书一般乏味的日子和快要凝固的时间我们需要许许多多参考资料和一叠叠厚厚的读书笔记也需要苏小明贝多芬《诗刊》和《电影画报》需要巴掌大的小镜子轻捷的舞步纤纤小手的抚摸需要理解需要友谊。
我敢说我们纯真我们有一张空白的方格纸和一支感情洋溢的诗笔我们珍藏着象珍藏偷塞在枕头下精致的日记本一样我们一次又一次解剖灵魂地渴求贡献自己也祈祷占有只应属于自己的一切十七岁是童心延伸的希冀是晨光勃起的地平线
12月12日
他真是一个怪人。人家对他那么好,他对我总是那样冷淡。也许,正是这种冷漠的性格才透露出男子汉的性格?才格外吸引我?
他是这学期才调到我们学校里来的。据说,他脾气不好,好和老师顶嘴,被老师轰出教室好几次,和老师的关系闹得挺僵。最后,他的妈妈走了后门,帮助他转到我们学校。现在,转学也要走后门,也那么不容易吗?
想想,他是怪。他几乎每天清早都是第一个到校,先是脱下衣服,只穿短裤,背心,绕着学校操场练长跑。大冬天的,也是这一身打扮,天天如此,雷打不动。然后,坐在教室里看书。所有的书,他都预习在前面。上课的时候,他不怎么注意听讲,可一考试总是100分。这挺让人纳闷的,也挺让人服气的。正是有这资本吧,他象头高傲的小公牛,平日爱场起犄角,凡人不搭理的样子,偏偏吸引了班上不少女同学。我也是其中一个。女生嘛,都是这样子。相反,象“西铁成”那号的,见哪个女生都满脸是笑,话多得象话篓子,哪个女生都不怎么喜欢他,只是拿他开开心、取取乐,需要跑个腿、卖卖力气的事了,叫上声:“‘西铁成’,帮个忙嘿!”他乐不颠颠地跑去痳利儿地办了。
他不是这号人。他办什么事,都极有主见,却不爱多言语。谁也看不清他想的究竟是什么。他的心象只核桃壳,太硬了,太厚了。我真想砸开这只核桃壳,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晚上,爸爸回来,给我买回来生日礼物,是一个挺漂亮的挂盘,盘上是韩美林画的一只调皮的小猴。我真高兴。高兴这只可爱的小猴,高兴爸爸还惦记着我的生日。我就是属猴的呀!
如果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话,我一定搂着爸爸的脖子撤撒娇。爸爸呢,一定会刮着我的小鼻子说:“你这个小猴子呀!”
现在,我再不是小孩子了。我十七岁了。呵!一想我再不是小孩子了,我都觉得我这么快就老了,世界也跟着我一起老了!我真感到可怕。小时候,盼长大,天天盼。等真地长大了,又不希望长大了,还是小时候好。
12月13日
昨夜里,我梦见了姑姑。我哭醒了。
许久没见到姑姑了。我真想姑姑。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一我怎么也忍耐不住,偷偷地伏在桌上给姑姑写了封信.
同桌的郝丽萍以为我在写情书吧?几次歪过脑袋,瞥瞥眼瞅着。郝丽萍是我的好朋友。我从小学三年级到北京上学就和她在一起,一直到现在。要是换个人,我一定不客气,把信甩给她:“看什么看?没见过怎么着?”对郝丽萍,我从来不这样。我们是好朋友。
她悄悄地对我说了句;“又给你姑姑写信呢?”这句话说得那么亲切,让我特别感动。她清楚我同姑姑之间的关系。她知道我对姑姑的感情。
我冲她点点头。
中午,放学以后,郝丽萍陪着我到邮局把信发走了。一路上,我们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走……
12月14日
今天是星期六。上课前,班主任黄老师说下午男生到六中赛足球,让女生去加油助兴。都快考试了,还赛哪家子足球!
课间操时,我没去。黄老师知道这几天我正来例假,没说我。黄老师这人这点不错,心细,对全班女同学谁哪天来例假都清楚。
“西铁城”不一会儿溜回教室,问我:“你怎么不出操?”
我反问他:“你怎么不出操?”
他说:“郭辉点名没人,让我来叫你!”
“放屁!”
我竟冲他粗鲁地骂起来。我不知道怎么这么火。这两天,我的心一直不顺,一股无名火总往上拱,总想找个火山口往外喷喷。他这个“火山口”来了!
“真的是郭辉让我叫你!”
“你少提他的名字!”
他愣住了。连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提郭辉的名字怎么了?你干嘛这个敏感?以前,我在日记本上从来不写他的名字。没想到今儿让“西铁城”畅快地说了出来。说就说,我也索性写出来。有什么呢?难道写进日记里还有人看吗,我干嘛这么胆小?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我在日记里还不放大声讲讲给自己听吗?
“西铁城”看着我不住发愣。他不知道我的心事。我的心事,全班谁也不知道,只有我自己知道,还有,我的日记知道。
“西铁城”讨个没趣,坐在那儿没话找话说。忽然,他问我:“下午,看我们赛球去吗?”
“不去!”我硬梆梆甩给他两个字。
中午,放学时,我故意等着,和郭辉一起下楼,谁也没话,挺尴尬的。忽然他对我说:“课间操,你怎么没去呀?病了吧?”
我无置可否,胡乱点了点头。
他又说:“下午,我们去六中赛足球,你去不了吧?”
我赶忙说:“去!我去!”我这是怎么了?
他下楼挺快,噔噔几步走到前面去了。我生怕他走掉,赶紧几步追上他问:“你怎么去?”
“骑车。”
“我也骑车,你在校门口等我好吗?我不认识路。”
“行!”
他答应得挺痛快。我好高兴。
天呀!我也骑车去!我的车呢?我哪儿有车呀?这一下,我着了急,我上哪儿借车去?我可真是莫名其妙!
忽然,我灵机一动,对!找高三二班常铭去。他有一辆新永久车,是黑市上用高价买的。只有向他借了。就怕他不给面子。
我赶紧噔噔又上楼,跑到高三二班教室,幸亏常铭设走。他正跟一个女生讲话。那女生长得不怎么样,却施着淡粉。描着细眉,自我感觉良好。她叫席娜。我叫了他一嗓子:“常铭!”大概声儿太响了,吓了他一跳。
他走出教室,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望着我:“找我?”好象根本不相信我会找他一样。
“对,找你帮帮忙。”
“我还能帮你的忙?”他说,嘿嘿一笑。
“你别笑!把你自行车借我骑骑。”
他不说话。
我急了:“行还是不行?你痛快点儿!不行,我也不求你!”
他还是不说话。席娜也出来了。他冲她嘿嘿笑。
我转身就走。他一把扭住了我,递给我一把金色的钥匙,坠着一团用玻璃丝编的小猴,小猴抱着一只小桃在啃。编得还真不错。这家伙!也是属猴的。
“我对你永远够朋友,拿去!给你都行!……”
我也没听清他都说了些什么,拿着钥匙就跑下楼。存车棚里哪辆车最新,哪辆车就是他的,好找!
下午,我早早地就从家往学校骑。校门口,已经站着郭辉,身旁支着他的自行车。我高兴得简直要叫出来。我费了好半天劲儿,才让自己激跳不已的心平静下来。
一路骑车,他总象大哥哥一样照顾我,让我骑在道里边,他骑在外侧。遇见迎面飞驰而过的大卡车,他总是叫我停下来。他自己也下了车,用宽厚的身体挡着车和车跑时刮起的尘土。我平静的心又被搅乱了。
“你可真胆小!”我故意这样说。平时,他的样子总象个勇敢的男子汉。我还是头一次见他骑车这样小心,简直连女同学还不如。
他不说话。
我说我有时候特别闷得慌。他说:“这倒没看出来。我看你平常总乐呵呵的!”
我说。“我看你愁的时候比谁都多。”
他不承认。
我又说:“我没钻你心里去瞧,反正你自己知道。”
他望望我,微微一笑。这笑,让我心动。我觉得他好象对班上同学从来没笑过。这是头一次见他笑。而且,是对我笑。
我又说:“你这个大体育委员光知道组织男生赛足球,也不说给我们女生组织点体育活动!”
“组织什么活动?”
“骑自行车旅行不行吗?”
他又不说话。
我们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断断续续、东扯葫芦西拉瓢地瞎聊。我告诉他我写日记,他说他也写日记。我只莫名其妙地高兴、激动了一阵子。我觉得我们一下子有了共同语言,我们的心彼此接近了许多。
“看车!”
正在我激动的时候,他又冲我大喊一声。迎面正有一辆大卡车开过来。我一时没有思想准备,立刻捏住闸,车轮不转了,重心一歪,倒在马路牙子上。我想我这样子,一定特别好笑。他却没笑,一本正经地说了句:“多危险!”其实,离那辆卡车还老远呢。两辆自行车紧紧依在一起,摔在地上。他用身子挡着我,站在我的背后,我和他靠得那样近,能听得见他怦怦的心跳。他的心跳得那么厉害,弄得我的心也跟着跳得加快起来……
到了六中,操场旁围着许多助兴的人,大多数是六中的同学。我们班女同学来得不多,男同学,除了赛球的十一泣,索性一位没来。快考试了,都忙着复习功课,谁也不愿意跑到这儿耽误工夫,真不如人家六中的女生。我发现黄老师脸色不大好看。
比赛快开始了。双方在练球。郭辉当守门员,“西铁城”踢前锋,他们穿着一身兰天牌的运动衣,挺精神的。一个球踢出场外,“西铁城”到场外拣球时,看见了我,奇怪地问:
“你不是说不来吗?”
我把球扔给他,没讲话。
哨声响了。比赛开始了。说实在的,我挺喜欢看足球。平常,也爱踢两下的。班上,许多女同学也挺喜欢足球,谁知道因为什么?是想象男同学一样,处处显示出平等?还是觉得这球儿确实有趣。能磨炼人的意志?有的同学,比如象郝丽萍不喜欢,她说:“踢半天也进不去一个球,让人看着干着急,没劲!”我不这样看。这才有意思呢!一会儿就进一个球,相反倒没这种劲头了!这才揪人的心!一个球是一个球,才有力量!才让人拚着全部力气去踢进这一个球!
上半场结束,0:0,双方谁也没进球。下半场再赛,一个个都汗流泱背了。我的目光紧紧盯着郭辉。虽然,“西铁城”踢得不错,极力想表现好些,可我仍然盯着大门。突然,在临终场还有十几分钟时,六中罚一个角球,横着向球门飞来,六中的中锋要头球打门,这可真危险!只见郭辉腾地一下跳起来,这一跳,跳得真高,一下子从人头上把球摘走。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险情消除了。谁知,这一跳,也跳得太猛了,只见他重心一偏,抱着球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爬不起来了。比赛只好暂时中止,黄老师先跑进场,我也跟着跑了过去。
郭辉艰难地爬起来,脚脖子肿起一个小馒头。“没事,脚歪了!”他还没事呢,刚要走几步,疼得他直咧嘴。他是没法儿上场了。“走吧,我们带你去校医务室看看:”六中的同学真不错。他只好跟着人家一瘸一拐地走了.
比赛还怎么进行呢?缺了一个守门员。班上又没有多来一位男同学?黄老师望着大家,大家望着黄老师。
这时候。不知怎么搞的,我冒傻气冒出这么一句:“我上!”
大家把目光都投到我身上,分外惊异,似乎在说:你?你能守门?一个女同学?
黄老师倒信任地拍拍我肩膀:“只有十来分钟了,你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
我上场了。全场响起掌声,一半好奇,一半起哄。全场清一色男同学,只有我一个女生,反正是够乍眼的。这倒好说,倒霉的是,没过几分钟,六中同学射门,我没守住,漏进网里。我来了一个嘴啃泥,浑身是全,也真够笨的!o:1,最后,我们输了!“都怨我!”我说。大家却笑着说:“输得不多,你够可以的了!”这话可真够气人,好象我应该再漏几个球似的!这伙男生,就是瞧不起我们女生。我不服气反驳:“什么够可以的?你们来守门试试!不信你们比我强哪儿去!”大家呵呵大笑。
郭辉脚上了好多松节油,好多了,骑上车,困难点儿,倒也还算可以。我真想问问他还疼不疼?围上那么多同学,根本插不上嘴。我只好站在人群外,默默地望着他。我希望他能拨开人群,对我说几句话,他应该知道,我是为他才去守门,才去啃了一嘴泥呀!
回家的路上,我真希望还能单独同郭辉一起走。可是,班上许多骑车的人,呼啦啦,象汛期的鱼群一样,挤在一起骑起来了。我同他再没有讲话。
现在,我在灯下记着一天的日记。他是否也在记着日记?我希望他象我这样记着他的事一样,也记着我的事,以及他对我的看法。我这时才觉得脸有些疼是球场上摔痛的。
12月l5日
今天又是星期日。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过得可真快。这一个星期,我都干了些什么?又学到些什么?我要求自己不能碌碌无为,不能象有些女孩子,只知道香水、唇膏、护发素、项链、耳环、胸罩、长统袜……而没有一点地实际的本事。我要求自己成为一个人才,要象居里夫人,要象修瑞娟一样,对人类有所贡献。
爸爸和哥哥不休星期天,妈妈一清早就到姥姥家去了。我让妈妈临走时把房门反锁上,我要头悬梁、锥刺骨,苦读一上午。我先翻开外语,然后又打开物理书。过了一会见,我听见有人叫我约名字:“路天琳!路天琳——”我听出来是郝丽萍的尖嗓音。她保证是来找我帮助挑衣服去。不是吹牛,我的审美观点没的说,她信服我。我没有应声。今儿我哪儿也不去,我要读书。郝丽萍大概看见我家铁将军把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