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全球呼吁,关注穷困国家的儿童医疗和取缔未成年少女卖身
在泰国山区的孤儿院
和非洲内战中的难民
在泰国的山区NGO设施里,很多孤儿没有户籍
斯坦福大学留学时,抱着长子和指导教授交谈
(留学期间,丈夫留在日本工作,陈美龄一人在美国边读书,边带孩子。白天,她把长子送保育院,次子托付给人家照看)
斯坦福大学的毕业典礼后,接受家人的祝福
在日本,有一位著名的华人歌手,既是社会活动家又是大学客席教授兼作家,还是教育学博士。
她就是来自香港的陈美龄,日本艺名“Agenesqan”。
七十年代和陈美龄同时走红的少女歌手们如今早已退出了舞台,销声匿迹。只有她,仍然活跃在世界各地。在其演艺生涯中,有两场义演特别不寻常——1985年4月,陈美龄作为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位来自海外的华人歌手,在首都体育馆举行了个人演唱会;而时隔20多年后,2007年10月,在北京人民大会堂的那次个人演唱会,是在自己手术后出院不久。
作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亲善大使,她不顾自己癌症手术后的虚弱身体,穿梭似的在贫困国家和受灾地区奔波;作为歌手,她举办呼吁世界和平的演唱会达一百多场。2008年自己作词作曲演唱的新歌一首还获得日本唱片大奖特别奖;同年,作为首任日本抗癌协会的“微笑大使”,她率领日本全国的癌症患者接力游行,向世人展示:不错,我们是癌症患者。看,我们活着,我们努力着,请用看正常人的眼光看我们……。2008年年底,日本NHK电视台邀请陈美龄为节目主持人,转播了全国癌症患者接力游行的实况。
——这就是陈美龄,是个生命不息,永不言败的杰出女性。
说起陈美龄的博士衔,其来历未必尽人皆知,这和她年轻时被卷入的一桩不寻常事件有关——此话要追溯到20年前。
1988年,一场社会争论席卷日本,沸沸扬扬闹腾了近2年,一直闹到了国会。这就是著名的“agenes论争”(アグネス論争),作为争论女性社会地位的历史事件已载入史册,被收录在日本的《百科辞典》里。
挑起事端者是一伙日本女文人,跳得最凶的是著名作家林真理子(以下简称林)和评论家中野翠。
应战者是陈美龄。
“拥陈派”代表人物是上野千鹤子,如今在东京大学任大学院教授,是社会学研究学者。
这场论争的起因是,八十年代中期,陈美龄在日本正走红,仅与电视台的签约就有十几档节目。1987年秋,由于长子诞生正歇着产假。不久,电视台等不及了,希望她尽量早日复出录制节目。
为难的是婴儿照顾的问题。陈美龄有自己的育儿方针:新生儿1岁半以后才是BOY。1岁半前是BABY——最重要的哺乳期,自己作为母亲应不离孩子左右。日本的电视台权衡得失后,表示同意她“携子出勤”。就这样,陈美龄带着3个月大的儿子开车去电视台上班了,由于录音室是绝对闲人免进的地方,孩子总是由香港来帮忙的亲戚抱到公园去溜达,一到工作空挡时间,陈美龄才赶去休息室喂奶。
渐渐的,她不仅仅“携子录音”还“携子演讲”,一边育儿一边努力恢复正常工作。——这行为在日本可谓破天荒。当时的日本演艺界,要么像山口百惠,婚后引退;要么像松田圣子,产后停职。陈美龄“携子出勤”这一大胆行为引起震惊。《周刊朝日》以赞扬的口吻及时报道了陈的工作行踪。不料,此举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陈美龄论争”就此拉开帷幕。
演艺界开始议论纷纷。名歌手淡谷noliko的发言可说是这场争论的开场锣鼓,她表示反对,说喂养孩子应该是在自己家中,而不是工作场所,要公私有别,云云。
接着,中野翠和林真理子各自抛出文章,两人一唱一和,冷嘲热讽,还捎带着攻击了为陈美龄正面报道的《周刊朝日》。两人文中抨击了陈美龄携子工作,还以轻蔑的语气贬损陈美龄的主义主张是幼儿水平。林的文章还借机发泄心中不满,说凭什么你陈美龄的演讲费拿那么多,而自己的演讲费只有陈的几分之一;凭什么你陈美龄总是数人前呼后拥,到东到西,而自己即使去冲绳北海道演讲,也总是形影相吊一个人。等等。
林的这通话说得有点丢份,如同市井女人的牢骚之言。
面对社会上的赞否两论,尤其对日益尖锐刻薄起来的攻击,陈美龄索性坦坦荡荡摆开了阵势,准备应战。不应也不成——被人家骑上了脖子了。
陈美龄在《中央公论》上抛出反驳文章,一针见血地揭示了围剿者的阴暗心理——表面理由冠冕堂皇,其实是籍口“携子出勤”说事。
说到底,是个“醋”字——陈美龄点中了恬噪者的要害。
在这些人眼里,陈美龄,一个来自香港的少女歌手,在日本唱唱歌也就罢了,谁知她正当演艺生涯走红之际,却毅然辞职,飘洋过海去了加拿大留学,在多伦多大学攻读社会儿童心理学。毕业回日后,一篇论文又获国际青年年纪念世界和平论文特别奖。渐渐的,陈美龄的人气又开始沸腾,事业如日中天,迎来了顶峰期——她在著书立说的同时,各地的演讲邀请不断,电视台的工作契约不断,演唱会不断,更令这些人的心里不是滋味的是,陈竟然还走上了大学讲台,当上了客席教授。总之,她再也不是昔日舞台上唱唱跳跳的小女孩歌手了,令人刮目相看了。陈美龄表现出一种蓬勃向上的时代精神,似一阵清风刮进墨守成规,死死抱着传统不放的日本演艺界。再加上陈美龄的家庭美满——丈夫体贴,儿子又诞生。
——怎么回事?锦上添花的美事都让她一人揽了。她在咱日本也太招摇太喧宾夺主了。
林真理子这一彪人马挑起是非,其心态大抵如此。
陈美龄,实在锋头太健了,遭人妒嫉是难免的,她注定要遇到这道“坎”。
面对四方攻击,陈美龄真是半肚子愤恨,半肚子委屈。幸亏她的心理素质好,笑骂由他,我行我素,不屈不挠地撑着。社会上毕竟也有明白人,缩在幕后助威。一些报刊也时不时向林真理子一伙人射出几支冷箭:这不是合伙欺负中国人吗;年轻歌手自强自立错在哪了;这是不生育女性的嫉妒;是丑女的阴毒。等等。
转眼到了第二年。早春。
作为这场争论的中心人物,陈美龄受日本政府参议院之邀,以参考人的身份出席国会关于国民生活的调查会议。
会上,陈作了疾言厉色的发言——面对日本婴儿出生率日益降低的问题,呼吁社会和政府改变旧观念,改变现状,增设托儿设施(包括在工作场所内),关心同情和支援在职的育儿母亲。等等。这次发言机会,是陈美龄对这场争论的一次漂亮而明朗的表态,可说是扬眉吐气。
没料到,陈的一席发言把这场争论推向了高潮。只见各路论客齐参战,有批判的,拥护的,折中和稀泥的,一片哗然,煞是热闹。由于本文篇幅有限,难以详尽介绍。但林真理子之流的表现却不能不提。她和中野翠都分别抛出了长文。两人挨了媒体的明枪暗箭,被挖苦指责,本来心里就憋着火,于是再也顾不上斯文了,用词尖刻怎么痛快怎么说。林真理子攻击日本媒体:如果没有你们无原则的偏袒,陈美龄之流在日本根本活不下去。陈美龄不懂得感谢日本,指三划四地批判日本人都是被你们媒体宠坏的。
林还质问陈美龄:你是什么人,是特权阶级的有钱人,竟好意思在国会以普通职业妇女的立场诉说育儿难。
对陈的演讲费,林真理子始终耿耿于怀,于是再一次旧调重弹,讥讽陈用“塔多塔多西”(结结巴巴之意)的日文演讲一个多小时,就拿多少多少报酬;抨击陈的宣讲“爱”与“和平”都是理想主义幼稚的空论,和“新兴宗教”一个味道;讥讽陈拿着高中生研究水平的论题登上大学讲台;嘲笑陈整个一个幼儿水平,等等。
林文章里批判“携子出勤”还说了这样的话:上班时抽时间去喂奶,喂完后再回到位子上工作,这种事不害臊吗,决不能容忍。
——此话说得出了格。当时一朋友的议论,至今仍记忆犹新:她林真理子的这番“喂奶论”,若有胆量敢在中国的工厂里讲,女工们要请她吃耳光的。
但是,林真理子有一句话说对了:没有我和中野翠的文章,政府参议院怎么可能请你陈美龄去做会议参考人。
分析林的自我感觉,真是好过了头。她不懂有个值得玩味的社会现象叫“明星效应”。例如这回,自己批判陈美龄的初衷是“贬”明星,偏偏事与愿违,出来的效果却是在“捧”明星。瞧,这么一论争,不仅参议院向陈美龄发了邀请,连厂家也特地请陈美龄上电视做广告。
明星,那是浩渺的夜空辉煌闪烁的星星,人们只能抬头遥望,是很难攀比的。林不服气陈,比报酬什么的,那是愚蠢,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论战,虽然热闹,一片吵嚷声,可仍然徘徊在低水平,犹如市井妇女的叽叽喳喳。
直到5月的一天,一位社会学教授力排众议发表了新论点,平地一声惊雷,才把这场笔战的层次拔高了。此人物就是上野千鹤子。
上野的文章开门见山,声称自己是“拥陈派”。批判了林的上述“喂奶论”。接着表示,之所以支持陈美龄,是因为陈挑战了旧的习惯势力,唤醒民众,促进了社会进步。她呼吁女性不能因循守旧,自己要向社会要求,否则权利就得不到。上野千鹤子还认为,虽然陈是属于“特权阶层”,但是,作为一名育儿的职业妇女,这一点和普通的育儿母亲的立场是相同的。并指责“批陈派”林真理子们的荒谬——自己身为女性,却反对改善妇女生存环境;自己身为女性,却压制育儿妇女的权力要求。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可不是,真让人疑心这伙人智商出了毛病。总算上野千鹤子挺身而出,一席话才道出了真知灼见。
日本这头的笔仗正打得热闹,惊动了“女士优先”的欧美国家。美国《TIME》杂志也跟踪报道了“陈美龄论争”。
没想到刊登的文章引起了斯坦福大学教授的注目。不久,教授向陈美龄发出建议——来斯坦福大学吧,你应该从历史,国家等角度重新认识这场“陈美龄论争”事件。如果你来美国考察和比较了东西方的人文环境,学习研究之后,对日本的“女性的育儿和工作兼顾之难点”,“职场女性歧视”这一课题会有新的见解。
于是,陈美龄在丈夫的理解和支持下,1989年9月怀抱幼小的长子和平,拖着怀孕的身体,远渡重洋去了斯坦福大学。
抵美1个月后,次子升平诞生。坚强的母亲陈美龄学习育儿两不误,每天清晨,将长子匆匆送往学校保育院,再将次子托人照看,开始了紧张的留学新生活。
天遂人愿,陈美龄终于在1992年戴上了博士帽。带着研究成果,双手携子飘然回到东京。这结局大概是林真理子们极不愿意看到的。
真可谓世事变幻无常,陈美龄经过事件的两年磨难,命运之神又微笑着向她招手——好运再次降临。
这场论战,以如此戏剧性的结局收场,原因该怎么说呢,大概只能归诸于不可违拗的天意吧。
(一场论争,促成日本政府1991年制定了“育儿休业法”。据统计,日本企业内的保育所已增加到近5000个。)
为纪念“陈美龄论争”20周年
写于东京2009年3月
(拙文曾登载在日本《中文导报》,编辑说篇幅长不适合副刊发表,被删了很多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