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评论二 兰波的诗

2006年旧文摘录
“韩波在首途的时候曾经接受了各方面的影响:嚣俄,哥蒂尔(Gautier),亚伦普(EdgarAllan Poe)甚至彭韦尔(Banville),在他底最初的几首诗中都留下了历历的痕迹。”[1] 梁宗岱接着不无夸张地指出,韩波很快便摆脱了一切技巧上的外来的影响,“如果在他现存的诗集中,最早两三首还在各家底足印上踌躇,从第五六首起,他底自主便已很清楚地显露和确立了。”梁宗岱还引用瓦莱里的观点:兰波陶醉并发扬了波特莱尔的“出发底狂热”,这被梁宗岱解释为“那给宇宙所激起的烦躁的运动,和那对于各种感觉和感觉之间的和谐的呼应。”“这对于无限的追求永远是他作品底核心”。“从《醉舟》(Bateau Ivre)到《彩画集》(LesIlluminations),从《彩画集》到《地狱中的一季》(UneSaison en Enfer),把‘无限’层出不穷地拓展在我们面前,引我们到一个这么晕眩的高度,以致我们几乎以为,只要我们具有相当灵魂底力量去追随诗人底步履和目光—和那浩荡渺茫的‘未知’(Inconnu)面对面立着。”[2] 梁宗岱强调兰波作为未知世界的预言者(梁宗岱原语为“先见者”voyant)的意义,并在《韩波》一文中引用了兰波《致保罗·得梅尼的信》(Lettre àPaul Demeny,1871.5.15),这是兰波的“预言者”宣言:“我们得要做先见者,变成先见者。//[诗人必须使各种感觉经历长期的、广泛的、有意识的错位,各种形式的情爱、痛苦和疯狂,诗人才能成为一个通灵者;他寻找自我,并为保存自己的精华而饮尽毒药。在难以形容的折磨中,他需要坚定的信仰与超人的力量;他与众不同,将成为伟大的病夫,伟大的罪犯,伟大的诅咒者,--至高无上的智者!--因为他达到了未知!他培育了比任何人都更加丰富的灵魂!],诗人可以达到‘未知’;如果他终于因为疯狂而失掉他底异象底认识,他已经看见它们了。[光怪陆离,难以名状的事物,使他激动不已;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生厌的匠人,他们起步于别人倒下的地平线上!]……对于灵魂是灵魂的文字,概括了一切,芳香,声音,颜色,[并通过思想的碰撞,放射光芒。诗人在同时代的普遍精神中唤醒自我,界定许多未知;他所提供的超越了他思想的模式,也超越了有关他前进历程的一切说明。如果大千变化变成了为人人所接受的规范,那才会真正出现巨大的进步!]”[3]值得指出的是,梁宗岱的引用表现出鲜明的倾向性,即对兰波诗论的中国式过滤。梁宗岱而后还引用了兰波《字底炼金术》,“[我发明了母音字母的色彩!--A黑,E白,I红,O蓝,U绿--]我调理每个副音底形体和姿态,并且,用些本领的节奏,我自夸发明了一种诗的字,终有一天可以通于一切的官能。”(Alchimie du Verbe,Délires II, Une saison en enfer,1873)。[4] 梁宗岱还引用了兰波的诗作《七岁的诗人》,“[园中堆积着碎石瓦砾],在他那严闭的眼里看见无数的点,[他倾听着墙角果树的沙沙声]。”(LesPoetes de Sept Ans,1871)。[5] 梁宗岱特别指出《彩画集》中的《醉舟》(Bateau Ivre)的诗学意义,“蕴蓄着一种快要爆发的‘璀璨的力’的格律紧严的杰作,便表现那过去底完成和逃向‘未知’的预示。”“不独有丰盈活跃的描写,流动的世界底启示,和那像大海一般浩瀚繁复的音乐,我们并且看见他想做的先见者底胜利或懊丧,绝望与捐弃的种种态度”。此外,文中还提到马拉美、兰波影响了20世纪的新诗派,如都会主义(Cosmopoliticalism)、达达主义(Dadaisme)、超现实主义(Surrealisme)。然而,梁宗岱没有翻译马拉美、兰波的诗,《论诗》指出,“马拉美、廉布底诗,除了极少数的两三首,几乎是不可译的。”[6]

[1] 穆木天. 穆木天诗文集,蔡清富、穆立立编,1985:177-81.

[2] 关于波德莱尔对魏尔伦、兰波、马拉美的影响,梁宗岱引用了瓦莱里《波德莱尔的地位》(La Situation deBaudelaire,1924)一文中的观点,译文略有出入,但梁宗岱对此没有没有说明。

[3] 兰波. 兰波作品全集,王以培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0: 330-31.

[4] 同(4): 179.

[5] 同上:180.

[6] 同上:117




兰波评论(二) 兰波的诗
皮埃尔·布吕奈尔 伊沃纳·贝朗瑞 达尼埃尔·库蒂菲利普·塞利埃等著 郑克鲁 黄慧珍 何敬业等译.十九世纪法国文学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11月第1版.
第二十一章兰波(1854一1891)
兰波和洛特雷亚蒙一样属于难以归类的作家。他读过浪漫派作家和帕纳斯派诗人的作品,但是也读过放荡的小说和18世纪的喜剧剧本。他赞赏魏尔伦的诗歌,而且他的作品不自觉地受到魏尔伦作品的影响,带有讽刺和挖苦的色彩。“他是众多流派之父,不是任何流派的亲人”①。因此必须努力在他的独特性和神秘性中抓住“穿时髦鞋底的人”,而不必增加无数“神话”篇幅。第一节亚瑟·兰波的童年时代人们谈论过“熙德的童年时代。。至于讲述“兰波的童年时代”,不必把他说成是新的英雄史诗的英雄,也不必去反对传记作家对诗人早期生活的各种说法(而且有时是胡说八道)。但是必须明白兰波是一个充满矛盾个性的儿童,而且这种矛盾性格对于他成为一个男子汉和诗人的命运起着决定性作用。他所处的家庭的传统早已具有两重性:他母亲是遵守资产阶级习俗的代表;他父亲是迷恋非洲的军人,喜欢冒险和追求“放肆的自由”,以至抛弃了妻儿。亚瑟在罗萨学校里是聪明的孩子,在沙尔维尔中学读书时擅长翻译,他对“顺从感到厌烦”(《七岁的诗人))Lespontesdeseptans),便“强烈地预感到扬起《醉①亨利·米莱;《兰波》。——原注
船)}(Bateauivre)的帆”,幻想乘船漂泊。1870年8月29日,兰波离家乘火车赴巴黎,在北站被捕,因为他只支付了赴圣·康坦的车费,于是被关在狄德罗大街的马扎监狱。那时他向他的年轻教师伊桑巴求救,在杜埃度假的伊桑巴救了他,接待了他,最终该让他回到他母亲身边。他母亲思v忖着:“这么聪明和安稳的孩子难道会干出蠢事来吗?”我们可以提出各种解释:伊桑巴对他的影响(实际上他好像竭尽努力劝阻兰波别干蠢事),青春期,尤其是刚爆发的战争激发起公民的“巡逻兴趣”。还必须考虑到兰波试图接近帕纳斯派诗人未果:他寄给邦维尔几首诗,确切地说几首正经的诗(尤其是《奥菲莉亚》Oph~lie)。但邦维尔没有录用他的作品。循规蹈矩没有给他带来运气;再说,在动荡的世界里遵守习俗已失去意义。反抗者的狂热即将涌入他所生活过的教士界,流入“充满着研究臭气的环境里”,注入“外省小城市中极端愚蠢的”他出生的城市里,注入传统的诗歌及其美好的主题:在《太阳和肉》(Soleiletchair)里用约定俗成的诗句赞美的维纳斯、“圣母、海洋中的阿佛洛狄特成了<<维纳斯·阿纳迪奥梅娜》(V纽usAnadyom~ne):肛门溃疡而变丑的美人。兰波绝对不是地道的反抗者。当然,他也决不会再回中学了。但是他每次出走后(1870年10月到比利时,1871年2—3月到巴黎)总是回到沙尔维尔,经过一番冒险又回到“醉船”所希望的“水洼”里。兰波的一生再现了出走与返回轮番交替的生活。在《诗歌集》(Poesies)中也反映出同样的两重性:“充满仇恨和恐惧的各种糟粕”的“秘密的语言”①的讽刺诗(镁坐着的人》(Les①伊夫·博纳富瓦曾提到过。——原注·280.
assis),《海关人员》(Lesdouaniers),《教堂里的穷人们》(LespauvresdP(~glise),《仁慈的修女们》(LesSoeursdelacharit乏))与透明诗相似,《爱幻想的小姆指))PetitPoucetr~veur在运行中产生了透明诗(《在绿色小酒馆里>)(AuCabaret—Vert),《狡猾的女人》(Lamaline),《餐厅》(Lebuffet),《我的放荡不羁的女人》(Maboh~me),《惊惶的孩子们》(Leseffar~s))。然而对绊脚石的仇恨毫不排除探索的热情。第二节《地狱的一季》1871年5月15日,兰波写信给伊桑巴的朋友、无名望的诗人保尔·德梅尼,请他上“新文学”的一课。兰波放弃了“押韵的散文”(“这是世世代代的蠢人用旧的东西和荣耀”)和他密切相关的“和谐生活”的理想,要求这位新的艺术家“通过长期的、巨大的、思考过的全部感官的错乱”,使自己变成“通灵人”。苦酒、印度大麻、与魏尔伦的关系固然是乱交工具,他认为诗歌解放和回归“太阳之子的原始状态”同样需要这种工具。兰波进行多次尝试,首先到巴黎。1871年9月受到魏尔伦接待。帕纳斯派诗人们对他备加赞赏之后,他到处投宿以躲避他们,因而惹得他那些丧失地位的偶像们恼火;然后抵达伦敦。他在伦敦同魏尔伦3次同住,后来终因陷入平庸的生活而告结束;最后到达布鲁塞尔。1873年7月10日魏尔伦因不能劝他朋友兰波留在布鲁塞尔,结果向他开厂两枪。兰波受了轻伤,魏尔伦被判刑监禁2年,交往彻底失败。《地狱的一季》于1873年8月写完,既是这次失败的汇报也是结论;与魏尔伦交往的失败(《疯处女》,Viergefolle),通灵人事业的失败(《语言的炼金术》,Alchimieduverbe)。事实亡,兰波好像已经很快写完《地狱的——季》这本书。在布鲁塞尔悲剧发
生之前,他已经撰写了两、三个“残酷的故事”,题为《异教徒卷》或名《黑人卷》。他想在书中再次大声疾呼他仇恨欧洲文明、唯利是图、教士、军人,并指出不可能使那些受到白人袭击、四面包围的“沙姆的孩子们”重新信奉异教。通灵人的第一次失败实质上是排练。并非出走,也不是脱离资产阶级道德的生活,而是“狂热。的诗歌造成了灾难:我的健康受到威胁。恐慌便接踵而来。我连续几天进入梦乡,而醒来时继续做最伤心的梦。我死亡的时机已成熟。我的懦弱沿着一条危险的路把我引向世界和西梅里的边缘;西梅里是阴影和旋涡的故乡。兰波描绘了他企图通过有意识的幻觉找到美的各个阶段:他以发明元音的颜色开始(《A黑色、E白色、I红色、O蓝色、U绿色》),他竭力固定眩晕(《眼泪))Larmes),从歌舞剧的普通剧名着手安排惊恐(《米歇尔和克里斯蒂娜))MicheletChristine);但是当他在各种浪漫曲里(《最高塔楼之歌))Chansondelaplushautetour)向世界告别时,他很快感到世界离他而去。宁愿向。语言的炼金术”告别,哪怕要“回到人间”!兰波夹在失去的青少年期即“地狱的一季”和成年即“舒适的一季”之间,夹在他所憎恨的过去和他所害怕的将来之间。“新时期”——现在——尽管“十分严峻”,但他想把它视为前夜。犹如可能来临的晨曦的前奏曲。第_--节进人“光辉灿烂的城市”“我们走进光辉灿烂的城市”:摘自《地狱的一季》最末一句话,就像兰波的其他作品一样总是有预见性。这是现实的城市?
还是想像的城市?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症结。走遍欧洲。1873年秋至1878年秋,兰波不再定期回到沙尔维尔,而在欧洲奔波。1874年3月至同年12月在伦敦。然后于1875年初去斯图加特与魏尔伦作最后一次的会晤,大吵一场。在米兰他可能住在教堂附近的一个寡妇家。1876年春,他的身份证件、钱和大衣在维也纳被窃。他参加过荷兰殖民军在爪哇镇压叛乱,1877年5月在不来梅肯定征募过外国雇佣兵。在汉堡负责过马戏团的行政工作,随团访问过斯德哥尔摩。如果人们相信某些评论家的话,还会在《彩画集》里看到兰波经过大城市的足迹,从伦敦的“管道”(《地铁》M~tropolitain)到《太太》(Madame)的米兰套房,这一切对于冒险家来说却过于舒适了(《博通))Bottom)。《几座城市))(Villes)。实际上城市的灵感在这本散文诗集里十分重要。一首诗题为噬城市))(Ville),两首诗题为《几座城市》(Villes)。《工人们))(Ouvriers)还向我们描述“城市里炊烟缭绕和纺织机发出隆隆响声”。随着桥的激增(《桥))Lesponts),极地之夜里建造旅馆(《洪水之后))ApresleI~luge),世界上所有海面上兴起。水晶林荫大道”(嚼地铁》),城市文明似乎逐渐在发展。而描写现实的城市却迥然不同。这些庞大的城市在深渊上建造了天桥(《几座城市1))VillesⅡ),可以说是诗人引发的“和谐”画面(《桥》)。兰波式的城市不仅是那些与大街小巷连结的郊区,而且是群山起伏,密林重重,富有异国情调的全景,构成一首奇妙的交响乐。洪水一过,一片混乱:在兰波的诗学里“和谐的企图”似乎接替了“通灵人的企图”。新的创世神所破坏、重建的世界将再次遭到破坏。《彩画集》的诗人在建设的同时告诉我们,天上的海洋防备“登峰造极的崩溃”,“雪崩”,“必然消失的辉煌”(<<几座城市I》)。“音乐”最终被认为深渊的转向和冰块撞击天体。(《粗野人))Barbare)。上
述的和谐的企图从一开始便注定要失败,即在《处理商品净(Solole)里“兰波的各种希望的旧货集市”①所证实的失败:出售亡……)。各种声音重新组合;亲如手足地唤醒合唱队和管弦乐队的活力,于是他们即刻演出;唯一的机会使我们耳目一新!出卖身体、声音、不成问题的巨大财富!出售决不出售的一切。售货员还有处理商品!旅行者不用立即交付佣金!第四节---波的沉默兰波很早便沉默了。学者们提出兰波沉默的各种日期;1875年后很可能没有再写过一首诗。人们长期来肯定《地狱的一季》或者现代评沦倾向于确认《彩画集》是兰波的最后一部作品,但究竟是哪一部呢?我们难以作肯定的回答,而且我们不想重提“《彩画集》的棘手的问题”,只想说从“通灵人的企图”到“和谐的企图”的交替,反映出兰波发展的一幅似乎更为真实的,而且总之更为扣人心弦的图画。以“告别”结束的《地狱的一季》是等待,“前夜”,召唤。告别《彩画集》,《处理商品》不再用漂亮话使人产生一丝希望的迹象。兰波于1879年在给他的朋友德拉埃的回信中写道:“我再也不去想这件事了。”接着他到非洲进行冒险。非洲的经历载入匆匆写成的信件中,而且仿佛经常在报告或令人震惊的清单里重新出现。1878年.10月,兰波离开欧洲:先在塞浦路斯当采石场场主,然后到亚①伊夫·博纳富瓦的说法。——原注.284.
丁在一家商行任职员。这家商行在哈勒尔设有分行。兰波在哈勒尔作疲惫不堪的长途旅行。不久他对辛苦工作,仅收到菲薄的工资表示厌倦,于是参加一家冒风险的投机企业:向埃塞俄比亚绍阿国王梅奈里克出售旧枪。他遇到重重困难,他的合伙人死后,受到合伙人的一帮债主死死纠缠。甚至在经商中,他似乎注定失败。1888年,他又回到哈勒尔,任新的商行的代理,继续过疲于奔命的、一成不变的、没有真正前程的生活。他在给亲人的信中说,在这里度日如年。事实上,他的精力迅速衰竭。1891年,他膝上长了肿瘤,便返回国内。在马赛的医院里接受了截肢手术,然后回家与他母亲和妹妹伊莎贝尔相聚,这两个“女人”“照顾从炎热地方归宋的凶狠的残废人”,这就是他在《地狱的一季》里所预言的。他无法忍受幽居的生活,总是被“火神太阳”所吸引,他唯一的心愿是早日康复,之后他又去南方。但是还是马赛的医院接待了他,他在经受体力上和精神上的难以忍受的痛苦之后于11月10日去世(他最后的几封书信是震撼人心的见证)。这几年中,他是否忘记了以前的作品呢?无沦如何他没提起过这件事。1887年初,他的一位老同学保尔·布尔德写信告诉他,他的散文和诗都已出版,又因为魏尔伦的帮助,他成为“传奇式的人物”。但是似乎讲的是另外;·个人,而不是他。他在《通灵人的信》中写道,“我是他”,非常惊奇于“唤醒了号手”,或者象雅克·里维埃尔所解释的:“他目击他所表现的事情。”这句话的意思已经改变:诗人被流放到过去和沉默之中,以有利于固执己见的“可怕的劳动者”。第五节阅读兰波作品也许没有比阅读兰波作品更难的了。人们把兰波视为颓废.285.
派作家,垮掉一代的杰出代表,而且想用他的历史,即往往用他的传奇解释他。德拉埃就是一例,当他读《地狱的一季》中的一篇《疯处女》时,联想到沙尔维尔的一个姑娘,读到《爱情的沙漠》(1~sertsdel'amour)中的神学院学生时,便联想到那个借给未来诗人书籍的同学。人们想把兰波视为象征主义者,尽管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想逐字地全面地说出它的意思。而事实上,兰波的感悟恰恰是具体的胜利,并且通过世界普通的现实,达到心灵的拒绝,完成与波德莱尔的决裂。主题学批评①为更广泛的研究开辟了道路:它使我们看到噬彩画集》中摧毁那确认诗人创世雄心的传统空间并看到建造一个丝的世界(噬粗野的人》)和一个戏剧世界(《舞台))Se~nes,《法里))Fairy)。戏剧世界用反风景的特点把兰波引向《语言的炼金术》的死胡同。如果论述兰波的象征是错误的话,相反恰当的是突出基本的图象,如拱门的图象(及其变种:虹),作为可能重建时洪水中的支点。也为语言学家和文体学家开辟了研究兰波诗体的变化的道路;他的诗歌先是最富有雨果胆略的传统诗,然后渐渐变成变幻无常的诗,直至光辉夺目的散文诗;为了勾勒出他经常使用的双重含义的方法,《彩画集》的书名已经表现了这种方法(正如魏尔伦指出的。彩色雕刻”,“着色”,但也是“眩目的东西”),这种具有模棱两可特点的方法突出了兰波所有的方法和全部诗学。但是,首先兰波作品闪闪生辉及其卓越成就令人瞩目。正如①主题学批评由雅克·里维埃尔开创,尤其通过让一皮埃尔·里沙的论文《兰波或变化的诗歌》加以阐明。——原注.286.
亨利·米叶所写,学会读兰波的作品就是学会读“灵魂的语言。在这方面,既没有识字课本,也没有语法学家。只需展示自己的心灵,摆脱一切文学预想[……),只需用其他的话表现出来。这正……]等于转换。这是彻底的办法,而且它预先假定了失望的状态。但是,如果一切其他方法注定要失败的话,为什么不采用转换这个极端措施呢?”287

张若名著杨在道编.纪德的态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6年05月第1版.

(三)蓝苞
蓝苞在1854年10月20日生于亚尔岱诺省沙尔勒维勒城。此城与墨西埃诺(M巨2晦res)城相比邻,乃是一个新兴的都市,工厂里的机器声,酒馆里的吵闹声,以及街道上急忙疾走的脚步声,共造成一种劳碌困顿的景象。而墨西埃诺却是一个古老的城市。城里的断碑残壁,以及破旧的高楼,森严的古寺,正与那些衰老的居民一般气象。墨丝(Lameuse).河从东而来,经墨西埃诺城畔,将圣须利(Saint—julien)作成半岛形,然后又回转过来,沿着墨西埃诺的城墙向前奔流,再绕沙尔勒维勒城直奔北部,从岩石苍翠,野树参差的山谷间一直流去。蓝苞的父亲系布尔高诺(Bourgogne)的生人,出身军界,性情暴烈。其母系亚尔岱诺生人,为一农家妇女,具,171
有铁一般的身体,而个性亦极强,并吝啬成性,而又蛮横专制,遇事武断。蓝苞得白其父者是上额宽而满,眼睛带蓝色而发尖锐之光,兼有性情粗暴,易怒,急变无常,若有神经病者。他得自其母者则是傲慢,冷酷,固执而强横。在儿童时期,他生长于沉闷的空气中,终日里对着他母亲那一副干枯的面孔。礼拜日这一天,不准吵闹,蓝苞只好埋头去读圣经,或者坐在窗边观看邻家的孩子们走向墨丝河边去散步。至八岁时,进入卢撒学校(L'institutdeRosssat);十岁人私立中学。那个中学是靠近墨丝河畔,故蓝苞时常跳到停泊的小船上,贪看波浪的流动,不禁怀想一个奇离壮观的境界。日后,他终归在这个河边的船上,酝酿成《醉船》一首壮丽的诗。他在此时,已经是天资英敏,超过全校;然而个性倔强,极难管束。十二岁时,他的宗教情感颇为激昂,偶见同学有在圣水中洗胡须者,即愤勇向前,拚命踢咬。但这种情感不久即灭,而另一种热情亦即相继而生。他曾躲藏在仓房里,贪看诗文;并曾在课堂里,偷替同学翻译微尔希勒(Virgile)的诗,每于顷刻间仓卒草就,即很新颖,且多佳句。至1869年当会考时,他曾写成八十句拉丁文诗,均响亮精美,名冠诸同侪。这一年他已写成一首诗:《孤儿的年礼》(LesEtrennesdesorphe—lins)1869年,有一位年方二十一岁的文学教员来到蓝苞的学校中,即是谊藏巴尔(Jzambard),谊氏热烈而仁慈,发见蓝苞的天资过人,不胜惊讶,待之如友。每于课余,同172
蓝苞散步于河边,教之以诗文,又于暇时,亲自替他讲书,并借给他许多书看。在这个时代,蓝苞创作了《铁工》(LeForgeron),噻阿佛里》(Oph61ie),《感觉》(Sensation),《日光与肉体》(Soleiletchair),《达尔徒夫的惩罚》(LechfitimentdeTartuffe)与《爱神阿那几阿麦诺》(VenusAnadyom~ne)等诗。《铁工》成于1870年,是写革命时代,巴黎的群众,欢呼,勇跃,振动天地,而一个铁工,带着怒气,举起一只粗大的手,向着落魄的皇帝的头上,掷去一顶革命军的红色大帽。此诗中的语气浩大,而且雄厚,颇似仿效于勾的《惩罚》而得来的。《阿佛里》前一半哀吊一位洁白的少女,为情而死。当星月皎洁之深夜,万籁无声的时刻,诗人还看着她卧在浪中,顺流而去;河岸的杨柳亦临风洒泪,水中的芦草亦俯首啜泣;有一种神秘的歌声亦从青天落下,使大地上呈出一种严肃的景象。后一半写阿佛里之所以疯狂,只因为她听着高山峻岭上的怪风怒吼,只因为她听着大自然中的爱情口叫啸,只因为她遇着一位少年英俊,致使她颠狂而落水。《日光与肉体》是描写希腊时代的多神教与耶稣教的旨趣大不相同。当希腊时代榜神给大自然一种真正的生命,使之繁殖滋生;沃女丝给人类一种健康的爱,以发扬其生命;故那时代的人,是如何地坦白,快乐,绝非像耶稣教中人那样枯涩与板滞者,所可比拟。1870年七八月间,普法大战开始,而法国内部也有革,173
命的酝酿。这时蓝苞的热情泛滥横流,怒气填胸,大有投笔从戎之概。谊藏巴尔正在休假,蓝苞独自埋头在谊氏的书室内,读尽谊氏所收藏的书籍。8月25日他写信给谊氏,表示他要逃走。29日他乃乘军用车赴巴黎。到巴黎后,因无旅行证曾被扣留,嗣经谊氏营救,乃得回家。然而他忍受不住他的母亲的苛待,于10月7日乃又徒步逃往比利时,去投他的同学得埃撒尔(DesEssats),希望在拉桑泊(LaSambre)日报内作一编辑,因为得氏的父亲即是该报的经理。可惜此事不成,蓝苞乃又徒步转往比京,一路上劳困饥饿,沿村乞讨,状至悲惨,但仍作诗以自慰。如《橱》(Buffet),《狡猾女》(Lamaline),《税务员》(LesDouaniers)与《流浪者》(LabohOme)诸诗,均成于此时。当天晚上,他投宿于谊氏的友人家。主人怜其少年,赠之路费若干,令其回家。但蓝苞在回家之后,此时沙尔勒维勒的空气异常紧张,人民与军队都预备作战,愤慨杀敌之心,振动全城。蓝苞每天躲在树林中读诗作诗,或者在市立图书馆看书阅报,而他在此时所写的诗,有《山谷中的睡眠者》(Ledormeurduval)、《罪恶》(Lereal)与《恐惧者》(LesEffaces)等。1871年2月25日,蓝苞携一幼女又逃巴黎,流落约15日,因不胜饥寒之苦,重返故乡。此时,他胸中的愤怒积累愈多,难于发泄,成为诗者,颇有讽世咒人之佳句。例如《委曲求全》(Lesacrroupissements),在么教堂里的穷人》(LesPauvredcl‘~glise),《初次的洗礼》(LesPremieres174
communions),都是痛骂宗教的诗;又如《巴黎新生人》(Parisserepeule)则是痛骂反革命者的诗。此时蓝苞的性情益形暴烈,言语粗俗,对人则怒目横视,举止狂慢。当他穿着污秽褴褛的衣裳,披着蓬松的头发,口衔着一支倒着的烟斗,迈步走过街头时,小孩子们指着他掩口而笑。就在这个时期,1871年5月13日,他写信给谊藏巴尔,15日又写信给得没泥(Demeny),表示他的新艺术观(见绪论)。这两封信又名《明眼人的信》(LettresduVoyant)。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写成他的名诗<<醉船》:诗人乘着一叶小舟,漂流于江河大海之中,盘旋舞蹈于涛浪之上;岸上是荒山野树,水中是巨兽毒蛇;日光照耀着冰河,河面上飞散着千万点星火;雪一般的波浪,映着火一般的天色;赭色的山谷间,老树参差;闩暮时,天边上染着腥红的血色,而且混杂着紫色的条纹,海面上则飞腾着恐怖之音。蓝苞屡次嫌沙尔勒维勒的天地窄狭,不足以逞其志,很想到巴黎找一个出路。后由朋友波达尼(Bretagne)介绍,他才能到巴黎与魏尔莱诺相识。魏氏约请班维洛帮助,代蓝苞赁下一间小房子。然而不久,蓝苞终归不能自给,又搬到魏氏的朋友家。后来,更由多数友人代他赁一间小房子,并每日供给他三个佛郎的生活费用。他这次在巴黎共住了六个月,饱尝了许多辛苦。他虽然得着一班友人的周济,然而他并未曾得到文坛上的荣誉。此时,他昼夜地苦思,决意创写一种新诗,诗中要有真实而兼有灵感;字字是声、色、香的结晶,句句要富有诗人的生命。他所想象175
的诗是响亮充实,而且含义不尽。他本着这样的宗旨试写一本诗集名《精神的猎逐》(Chassespirituelle)。可惜这本诗集当蓝苞重回他的故乡的时期被魏氏遗失。然而《元音字》(Voyelles)一首系于这六个月中写成,后来选人诗集中(Poesies)。《元音字》一首的真意,颇难讲解。窃想蓝苞认为母音字富于暗示颜色的功能。A与黑色协和,其黑如蜜蜂腰间之黑(A,noircorsetveludesmoucheseclatantes),E与白色协和,其白如清晨的白雾(Golfed’ombre;E,candeurdesvapeurs),I与红色协和,其红如胭脂(1pourpres,sangcrach6,riredesl~vresbelles),U与绿色协和,其绿如反照着绿色的海水(U,cycles,vibrementsdivinsdesmersvirides),O与蓝色协和,其蓝如纯洁的静默(silencestraversgsdesmondesetdesAnges)。后来,在《狱中的一季》里,蓝苞又说:我已经发见元音字的颜色,我已经规定辅音字的形态与姿势,而且我用自然的节奏,创出一种诗文,可以直接与感官相接触。由此足见蓝苞颇相信,诗文中之所以能表现声色者专赖元音字,而其所以能表现姿态者则专赖辅音字。而元音字与辅音字如果配合得法,即能构成为真实而且活跃的文字。这样的说法,大致与波德莱尔的意见相似。不过,蓝176
苞把文字分成元音字与辅音字,而波德莱尔则总起来说:诗文之所以能绘声绘色,以及表现姿态者,专赖文字的节奏与音韵(参看绪论)。1872年4月,蓝苞重回沙尔勒维勒,开始写《光芒》。五月,经魏尔莱诺的招请,又赴巴黎。彼时,蓝苞常常通宵在灯下写诗。既而他又厌倦,烦闷,计划逃走,乃于7月7日携魏氏逃往比利时。但不久他们两人又于9月8日转到伦敦(参看魏尔莱诺一节)。蓝苞在伦敦居住四五个月,乃将《光芒》集完成。至1873年2月,他又回到法国,在他的家里开始写《狱中的一季》。当他在比利时被魏氏枪伤之后,乃步行回家,进门后,坐在椅子上痛哭呼喊:魏尔莱诺!魏尔莱诺!魏尔莱诺]从此他终日面色凄楚,神色怅惘,或者埋头作诗,或者鸣暗哭泣。待他的《狱中的一季》完成,出版,他已神志颓丧,决意不再作诗。乃舍去他的诗人生活,赴非洲北部如埃及等处,经营商业,共历二十余年。至1891年11月9日,乃在马赛病故。蓝苞在生前未曾享受着文坛上的荣誉,但自欧战后以至今日,他的声望日益增高。立体派(cubisme)的首领阿保利奈尔(Appollinaire)与超实主义(sur6alisme)的首领波尔东(Breton)均尊崇蓝苞的意旨,更加以阐明与解释。而柯如代尔(Claudel)则独自开辟蓝苞所发现的那一条新道路。在理论方面与在写作方面,蓝苞均能调和象征主义与写实主义的优点,而独创一种新艺术。他理想中的诗人,具177
有大勇和大智,敢独自走到暗晦的极点,而深入于潜意识之门,方能在那漆黑的深夜中,发见一个光华的世界。在这一点上,蓝苞的造诣远比魏尔莱诺与波德莱尔更为深奥,惟有马拉美差可与之相比拟。他特创一种文字,既含有象征之神秘,而又不失为精确与真实,比着波德莱尔的诗更为真切,比着魏尔莱诺的诗更为有力,比着马拉美的诗亦更逼近实体,不落空虚。他的诗意固然是隐藏于潜意识的边沿,然而他的文字却深入到真实的物质世界里。因此,他的诗的领域广漠无边际,同时包括物质与灵感的两方面。《光芒》集与《狱中的一季》乃是蓝苞的代表著作,影响到近代诗文者,实非浅鲜。阿保利奈尔与撤尔蒙(Salmon)尤爱诵读《光芒》集。盖其中的诗境多奇离新颖,若真若梦,令读者忽然恍悟,如入神奇之境。始则惊疑,若有所失,既而定睛看去,则见光耀辉煌者,诚然是一真实的美景。至于《狱中的一季》,则更为浩大。其中的文字,活跃,传神,抑扬,顿挫,转折,回旋,无不恰到好处。例如:“Masant6futmenac~e.Laterreurvenait.jetombaisdansdessommeilsdeplusieursjours,et,l亡v乏,jecontinuaisroesr~veslesplustristes,,.始则两句短炼而均称,而稳正;继则两句伸长,气势浩大,而且从中断开,稍作休息;如此则前后两句语气摇,178
曳不定,中间立定于et,lev6两字之上,若一只大鸟立稳脚步,而振动其双翅者然。又例如:“J’6taism6rpour1etr6pas,etparuneroutededan—gersma(aiblessememenaitaUXCOB“nSdUmoildeetdelaCimm6rie,patriedel+ombreetdestourbillons”.始则一句上升,继则一句伸长声势,忽然于Cimm6rie一字顿住,稍作休息,然后用猛力将末句收住,自壮其威。柯如代尔曾云:蓝苞的散文,长短起伏,配合得法,首尾呼应,一气呵成,非得文字之奥妙者不能如此。此即运用“句中韵”(Larimeintfrieure)而造成的绝妙文章。(1937年8月1日,原载《中法大学》月刊1l卷4、5期合刊单行本)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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