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生命中总有一些人来了又走,有的甚至连名字都不会留,你能记住的或许只是一个符号,但不要紧,只要你们能记得我的名字。。。”
我家养过两只狗。第一只叫乖乖,领来的时候是在7年前,因为原来的主人怀孕了无暇照顾他,千叮万嘱要找一个好人家。乖乖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最要紧是乖而且心疼我爹妈,我爸不舒服的时候他动都不动地趴着陪他,灰色的眼睛流露着淡淡的哀伤。
我爸很喜欢他,给他做漂亮的衣裳甚至雨衣雨鞋,每天带他出去玩,有时骑车去远一点的地方看风景。那可是真的风景,城里看不到的风景。每次要过一座熙熙攘攘的桥,然后就有一个无人打理的空旷野草坪,那里没有大楼和汽车,只有小河小草小野花。
乖乖很喜欢那里,每次都乐不思蜀,在那里他也遇到了很多臭味相投的好朋友,而且很快就学会拉帮结派,那些品种优良的漂亮小狗顷刻就被孤立,總是无比惆怅地看着那群长相特别桀骜不驯的野小子们旁若无人地厮打嬉笑,毫不掩飾地流露出自己贵族般的忧郁眼神。
有时我也会跑过去看他们玩,多半是落日余晖下的周末。那真是一段快乐而难忘的时光,那段日子我的人生正好遇到一桩不算太小的波折,很多时间都是无法独自面对,于是就会骑车跑到那里,看着他们在那里扭打撒泼,我就会开心地笑出眼泪。至今我还记得那些小家伙的名字:齐齐、文文,还有一个叫“暗暗”的,只是因为他的肤色显得有些暗沉。
乖乖死于意外。那天他和我爸一起去超市,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的从自行车的篮筐里掉下来了,当时我爸没注意,抱起他想重新搁进篮筐,但他死活不肯再进去,我爸没辙了,就放他在地上,他就这么跟着自行车跑了几公里的路回家。当天夜里就吐了好多血,然后在一阵长长的哀鸣之后撒手人寰。
全家人都非常伤心,那个时候乖乖已经在我家生活了将近3年了,然后我爸把他埋在那个他最喜欢的河边。那天乖乖的小伙伴们无一例外都是安静而忧伤,发出低低的哀嚎,仿佛是在为好朋友送行。那天我没在现场,后来我爸跟我说,那一刻他的心都要碎了,那几天流的眼泪比他过去30年的加在一起的还要多。
乖乖去世后大约半年左右,某天我爸在小区里溜达,有一只很小的狗跟着他,看上去像是初生没多少日子。我爸逗逗她,她就蹭着我爸的腿不肯走。我爸把她带到小区门口想看看是谁家主人丢的,但门卫说从来没见过这只小狗,但又不像流浪狗,因为她看起来有点小小的孤独和骄傲。太阳落山了我爸打算回家,但小狗还是跟着他,我爸对她说:“小家伙,你也该回家了。。”小狗就跟着我爸到我们家门口。
我爸看着她那可怜的小眼神,当时很不忍心,于是说到:“看你弄得脏兮兮的,那就跟我上去洗个澡吧。。”然后抱她上楼,细心地给她洗澡。然后,小狗很欢快地在屋里蹦跶,看到原来属于乖乖的那些物件,她像是很熟悉地就扑了过去,轻轻地呜咽着谁都听不懂的旁白,看上去快乐又感伤。最后看到阳台上有一只小狗榻榻米,她就倏地跳了上去,来回转了几圈之后,安静地趴在一头,居然很快就睡着。夕阳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她看上去睡得很安详,就像一个离家多日的孩子玩累了,最终回到他自己的小床,那样不顾一切地睡着。
我爸说那一刻他老泪纵横,心想这不会就是乖乖重新投胎了吧。打电话给我时他泣不成声,我赶去时也流了一路的泪,开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没错,就是她。。。
我们给她取名叫“菲菲”。如今她已经在我家快乐地生活了将近5年,其间也闹过情绪有过外遇,发情期也因我爸对她的管制而撒泼,但最终,她还是和我们在一起,拧巴而幸福。
还有,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能听懂家人的部分谈话,当我妈嫌她长得不够漂亮时,她会整天不吃东西以示抗议。这一点跟我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但他们居然可以纵容她,以至于后来对她都是滥美之词。这显然严重影响了她的择偶观,直到今天她对任何公狗还都是不屑一顾,每天昂着她那高傲的头,得瑟地从他们面前一阵风似的掠过,从不理会任何一汪秋波。
今天我又去看她了,因为她有点小小的不舒服,但看到我去她还是那样开心地摇晃着尾巴,并和往常一样在我打电话跟爸妈说我要去之后就趴在门口安静地等我。她肯定是能听懂一些交谈和电话,这已不会再让我们有额外的惊奇。我吃饭的时候她很乖地趴在我身边,我侧头看时发现她居然有了法令纹,于是大叫一声,我爸说:“有什么好奇怪的,狗和人一样,都会老的。。”
当时鼻子一酸,但还是强忍着,耐心地听我爸说话,一如既往地唠唠叨叨。我说:“别的事情你们就别操心了,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你们可以开开心心地过完每一天。”我爸说:“我们也是。。。”
我走的时候菲菲还是如平日那般蹲在门口看我穿鞋,梳头,然后等着我蹲下身子轻轻地抚摸她,跟她说:菲菲乖,我喜欢你。。。每次她总是会摇晃着小尾巴,和着那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节奏。
上了车的第一秒钟我就没法再忍住悲伤,耳机里不逢时宜地唱着那首《给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如果有一天我迷失风雨中,我知道你会为我疗伤止痛,于是我们的世界终究有一点不同,可是我知道你将会陪我在风雨中。。。泪无声,浩瀚。
我们的生命中总有一些人来了又走,有的甚至连名字都不会留,你能记住的或许只是一个符号,但不要紧,只要你们能记得我的名字。
这世上任何相遇都是老天赐予的福分,得小心翼翼地守住这个福分,人和人也好,人和动物也好。如果有一天不得不离去,便是因为缘尽,那时我们得心平气和地看待别离,要明白这不过是绿皮火车旅程中的某一站,因为总有一天,我们也将从别人身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