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
江户川乱步早期的通俗小说创作,多以隐暗色调为背景,渲染凄凉、忧郁的环境。其写作强调对周遭世界的外部体验。在人物形象塑造上,其多描写性格孤僻、远离社会的“异人”,尽情展示他们与社会格格不入的怪异内心。小说特别重视心理描写,对人格分裂与精神异常者,显示出异乎寻常的兴趣,并穷形尽相地细致描摹精神病的内心世界。叙事中,作者人为混淆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界限,以主观叙事代替客观展示,突出人物丰富离奇的心理幽秘。
关键词:主观叙事象征变形阴暗色调白日梦
被誉为“日本侦探小说之父”的江户川乱步,其早期创作表现出强烈的主观性内化叙事色彩,他在自己的短篇小说中,常常构建出一个属于自我内心的,独特的怪诞、荒谬、梦幻的世界,借助亦真亦幻的奇境展现,他把自己的感受,自我的心理,以象征、隐喻和表现主义的手法,物化成种种变形的、荒诞的具体存在,用种种“人为”的场面营造,来显示其强烈的主观叙事特点。在江户川乱步早期短篇小说里,客观现实常常被变形、荒诞、夸张的予以描述,而作者对内心的展示反而逼真,强化了这些存在实体的荒谬性。
一、江户川乱步的生平
江户川乱步(1894—1965),本名平井太郎,生于日本三重县名贺郡名张市。其父受过大学教育,毕业后在官厅供职,后来经商,家庭生活尚好。但作家自幼体弱多病,因此性格文静内向,不喜参加体育活动,并有怪癖,从不肯脱下袜子光脚下地,喜欢一个人捧着书本读书,一读就是半天,读得多是翻译侦探小说,尤其喜欢埃德加·爱伦·坡的风格,这为他以后创作奠定了基础。婚后生活艰难,曾把棉被卖掉度日,但江户川乱步除了读书别无爱好,与人交往有障碍,这使他始终无法找到工作,最终选择了写作。1923年以笔名“江户川乱步”写出《两个铜板》与《一张车票》,这个笔名的日文读音就是“埃德加·爱伦·坡”。小说寄给《新青年》杂志,得到主编森下雨村的高度赞扬,由此打开了作家之路。
二、江户川乱步的创作时间划分
江户川乱步的创作分为三个时期,从1923年到1929年,是江户川乱步创作的初期,也可以认为是他创作的“试验”期。这一时期江户川乱步主要发表短篇小说,他的短篇小说有的是侦探破案故事,但更多的是猎奇、怪异故事。其笔下的人物,都是带有某种怪癖的心理不健全者,作家喜欢关注畸形实体、以“丑恶”作为表现兴趣的特异癖好,而他所写的丑恶、怪诞、畸形的事物,其目的是为了激发人心中阴暗的蠢动,诱惑读者的黑暗面,借以表达作者对世界的悲观情绪。
江户川乱步是个想象力极其丰富的作家,他把自己的丰富想象,都用在对“丑恶”、黑暗的畸形展现上,使得小说对读者的心灵冲击异常巨大。早期江户川乱步喜欢写精神异常者,用主观叙事,细腻展现畸形的精神状态,以及在此情态下,所展现的被扭曲、变形了的人生的“怪异、荒诞”的周遭世界。
第二个时期从1926年开始,到“二战”开始时结束。这一时期江户川乱步小说由短篇向长篇过度,大量发表以明智小五郎为侦探主人公的系列长篇惊险破案小说。该时期的明智小五郎逐渐变成行动侦探,长篇侦探小说中,他融调查、窥探、跟踪、潜伏、斗智、追捕、格斗、推理等各种活动于一体,文武双全、机智英勇,其外貌也被江户川乱步塑造成了美男子,还能吸引美女倾倒;他经常化装跟踪,潜入敌巢,与恶人斗智斗勇,有时还使枪弄拳,比武涉险,故事也变得精彩纷呈,具有强烈的冒险性、斗智性。
“二战”结束以后至1965年作者去世,为江户川乱步创作的第三个时期。后期的江户川乱步创作走向成熟,如果说初期江户川乱步是在学习埃德加·爱伦·坡,中期深受阿瑟·柯南•道尔与莫里斯·勒布朗的影响,后期的江户川乱步开始向欧美“黄金时期”迈进,重视解谜性、充分探讨案件动机和罪犯心理的解谜长篇推理小说,成为该时期创作的主流,《恐怖的三角公馆》《化人幻戏》《十字路》等小说,都不同程度地带有欧美“黄金时期”长篇解谜侦探小说的风格,对案件的社会动机表现得更加深入和充分。
三、江户川乱步早期创作特点。
早期的江户川乱步,主要发表短篇小说,他认为:侦探小说最好者莫过短篇。其短篇小说有的是侦探破案故事,但更多的是猎奇、怪异故事。江户川乱步深受其笔名的源泉——埃德加·爱伦·坡的影响,作品风格阴郁、怪诞,强调人内心的恐怖。早期作品善于描写人物心理的阴暗面,并以一种畸形、黑色的病态故事形式,扭曲、夸张地呈现出来,让读者读来怪异而莫可名状。
江户川乱步有一种强烈的忧郁感,这种感情大概来自他强烈的懦弱、自卑的性格,他多次宣布“封笔”,无法抵抗外界对自己的星毫批评,可见他情绪的敏感,和性格的怯懦,他把这种怯懦表现成一种对未知世界莫名的恐惧,并用一种阴晦、苍凉的笔调描写出来,带给读者异乎寻常的阴暗、恐怖感。
①早期江户川乱步的小说,背景常是黄昏的阴暗气氛,以及带有淡淡的忧伤与无奈。这样的环境营造,带有强烈的主观感情色彩。
江户川乱步性格孤独、懦弱、自卑,看世界悲观,听不进去别人的批评,而且极度情绪化。他把自己这种悲观、怯懦的心理,以一种变形的方式,曲折反映在自己的小说里,他小说中的人物心理与他一样扭曲且极度封闭,并拒绝与外界接触,还特别喜欢幻想,在封闭环境里肆无忌惮地编织着自己荒诞的怪梦。这时期小说里常能见到主人公使尽各种办法,将自己闭锁在卧室、乡下老宅或荒村做白日梦的情节。
在环境营造上,早期江户川乱步小说里常常渲染一种傍晚时分,天色渐瞑时的晦暗、神秘感,这种晦暗的天色,常常是作者本人心理阴暗的外部体现。如《在黑暗中蠕动》描写了喜欢猎奇的主人公在傍晚时分住进一家旅馆,却因“偷窥”而发现旅馆中蕴藏着种种不可思议的神秘性。傍晚时分的营造,恰恰表现出人与环境的疏离感,对眼前事物的逐渐模糊,产生强烈的距离性,这导致了对外部世界的生疏。通过渲染阴晦的神秘,江户川乱步实际是在把自我的心境,把自己的心理世界和性格,巧妙地予以外化展示,以此反映出其晦暗的心理情境。
以环境衬托心理,是早期江户川乱步小说创作的重要手法,而这种环境的衬托,又常常不自觉地融入了作者的主观性。其小说通常展现黄昏时的神秘莫测,哀怨凄凉;而在人物身上,则着力表现出“孤独感”,即一个孤独的人徘徊在昏暗渺茫的黄昏中,一种重云聚压的窒闷感,由环境慢慢渗透出来。早期江户川乱步的小说里的环境描写是主观的,作者把自我的心境、孤独的梦和强大的失落感,外化成一幅黄昏萧瑟中孤独人影的画面,体现出作者强烈的主观叙事性。如《D坡杀人案》的故事开始于九月上旬的一个闷热的傍晚,主人公“我”在失业的情形下,百无聊赖第来到“白梅轩”茶馆喝冷咖啡,周围的人各自顾着自己,茶馆里冷冷清清;而主人公“我”也是自饮自的茶水,并没有要打破这种冷清、孤寂的愿望,这种人人自安,独处一隅的状态,体现了作者强烈的孤独感和自我封闭的内心。而对“傍晚”时分萧瑟气氛的营造,恰恰又加重了这种孤僻与萧瑟的感觉。
②早期江户川乱步的小说里,特别关注于对畸形实体和“变形世界”的展现。
江户川乱步笔下的世界,常常是变形而夸张的:人物多是畸形人、孤独症和自恋狂,他们通过变形的“眼”看世界,喜欢摆弄镜头、镜子、小孔等,通过这些异化的手段,去观察那些已经被变形了的世界。因此在江户川乱步的笔下,世界是畸形的,他笔下所展现的环境,是经过主人公主观改造过的、异化的环境与场面。而这些主观化的场面营造,又带有强烈的畸形特点。
对畸形实体的刻意展现,是直接体现江户川乱步“异化”梦想的文学手段。在初期江户川乱步的小说中,“畸形人”是其表现的很重要的一方面:《矮子》中的主要活动者是一群侏儒,他们表演着正常人不熟悉、也做不到的各种“神奇”活动,由于他们外形的怪异,其体现的行为、事端都与正常世界截然不同;而在《矮子舞者》中,作者对阿绿的描述则是:“矮子的身体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脸却长得像三十岁的男人,看起来像个怪物。矮子的头出奇的大,伞一样形状的脸上皱纹很深,看起来就像伸腿的蜘蛛。一对大眼珠子,圆圆的鼻子,一张大嘴笑起来几乎要咧到耳根。鼻子下是一部邋遢的胡子,显得非常不协调。他的脸色苍白,但嘴唇却显得异常的红。”在这里,江户川乱步强调的是矮子阿绿异于常人的“怪样”,由此带给读者心理上、情绪上的别样感受。
除此之外,早期江户川乱步的作品中,还喜欢利用一种特殊的装置,先把外部世界“变形”了之后,再予以畸形化、怪诞化地展现出来;例如镜头、镜子等,《湖畔亭杀人事件》中的案件,是通过主人公安装的“偷窥镜”秘密发现的;《影子杀人》中的谋杀案,则利用投影仪予以夸张、放大地展现出来,这些客观存在的事物,在江户川乱步的笔下,都经过了种种主观化的“变形”和“改造”,而经过了“变形”和“改造”的世界,则附加了改造者的主观化色彩。通过主人公人为地“变形”和“改造”之后,江户川乱步企图反映的是一个有思想、有感觉的事物,这些事物或多或少都有畸形感,它们不是客观的反映,而是改造者心理的反映。例如在《恶魔的纹章》中,罪犯把犯罪过程,用哈哈镜投射到墙面上,再通过曲折复杂的潜望镜装置,投射给发现者,这样展现出来的“变形”场景,体现了犯罪者对被害人强烈的憎恶与鄙夷;而通过“变形”处理后的场面,能够把处理者的心理要求,其主观情绪,有效地融入场景中,更加强烈地表现处理者的畸形心理。
③江户川乱步早期作品多以第一人称叙事,主观化色彩明显,而人物形象也多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完全排斥外部世界的孤僻症患者。
早期江户川乱步的短篇小说,通常采用第一人称“我”展开叙述。而作者所关注的内容,并非主人公“我”的具体行为、动作、所见、所闻等客观实体,而是江户川乱步通过“我”之眼,去展示外部世界对人内心的异化,即“我”的主观化经历。
这些小说中的叙述者“我”,几乎都表现出对外部世界的排斥、生疏、怪诞感,而安心躲避在自我构建的荒谬世界里,自我化倾向明显。江户川乱步早期的短篇小说,多是集中、大量地描写这些心理孤独者的“白日梦”情节,把孤独者离奇匪夷的幻梦,衬以压抑、封闭的阴暗环境,扭曲的展现出来,令读者不可思议。例如《白日梦》叙述主人公“我”的一场怪梦,在梦里,“我”见到了一个乡下小镇,镇子里的情景仿佛几个世纪前的古老。而“我”所关注的那位演说者,则尽是以自我为中心,不断表白着自己、而排斥外部世界的自恋症患者。小镇里的人仿佛也全是只知道自己般的自恋者,演说者因为妻子无法遵从以他为中心的生活,被其残忍杀死并做成尸蜡;但镇子里的人——包括警察——仿佛对这些均没有任何感触,他们醉心地听着杀人者自我炫耀式的犯罪演说,而自己也沉浸其中,这种心理的展示,恰恰体现出做“白日梦”的我对“本我”心理的高度趋同感。在江户川乱步的早期作品里,往往客观存在并非是现实的,它表现的荒诞、变形、模糊,但人物内心则是明确的、扎实的,他以内部心灵世界为标准,反而质疑外部世界客观存在的荒诞性。
在江户川乱步的短篇小说里,常常能看到混淆真实与梦境的藩篱,模糊心理世界与外部世界的界限,力图营造出一种亦幻亦真,诡奇变态的黑色时空;他尤其热中于自我营造出一个怪诞、诡谲、阴郁、奇异的封闭世界,而对封闭世界里异化形象的展示,恰恰表现出了他心理极度压抑时,对世界产生的畸形幻想。因此,该时期江户川乱步的小说,幻想色彩浓厚,但主题压抑而阴晦,常带有变态心理的深度展示;而表现手法也多有利用现代化的表现主义、时空交错、意识流等。例如《大青虫》中,作者把时子瘫痪的丈夫“异化”为一条惹人厌恶的“大青虫”,利用表现主义的手法,通过时子的眼睛,去反复审视眼前这条讨厌的“大青虫”,而混淆主观与客观世界的描写方法,又增强了作者对描写主体的荒谬性表现。时子混淆了“虫”与“人”的界限,把丈夫看成一条虫,通过畸形的幻想,审视丑陋,以此突显畸形实体对心理的异样干涉。
而另一个明显的特征,则是通过类似意识流描写的手法,对“白日梦”反复地、夸张地、集中地予以大规模展现,在江户川乱步早期的小说里,幻想世界常常作为他着力表现的核心内容,而这种“幻想”又以“人工奇境”的营造为最。《巴诺拉玛岛奇谈》便典型地体现出了这个特点,小说主人公人见广介怀有强烈的艺术家梦想,他的内心有一种“塑幻”的强烈期待感。人见广介的梦境并非只停留在表面的幻想上,他通过各种各样非常的手法,绞尽脑汁,目的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白日梦”。而在这部中篇小说中,作者几乎以一半的篇幅,集中而放肆地把人见广介的这种“白日梦”巨细靡遗地表现出来,不惜连篇累牍地描写幻想世界的奇异诡怪,其对内部世界“白日梦”的渲染,鲜明体现了他“向内追求”,主观叙事的企图;进一步展现出江户川乱步纯粹以自己为核心,自恋自明的“本我”化心理倾向。
④在江户川乱步的早期作品中,明显体现出作者对外部世界的主观期待感。
早期江户川乱步的小说,喜欢描写“偷窥”情节,而这样的“偷窥”心理,反衬出作者对外部世界强烈的神秘期待,和一种对待生活的“探秘”心理。例如《吻》写山名宗三对妻子突然莫名其妙产生神秘感,于是偷窥妻子日常家庭生活;由偷窥尽而产生怀疑,于是山名宗三开始了对妻子的调查。
偷窥也是使小说产生悬念,加强“神秘化”的一个方式,但在江户川乱步的小说里,这种利用“偷窥”巧布悬念、制造谜团的手法,要远远比其他作家为多,例如《矮人》《湖畔亭杀人事件》《猎奇的后果》《鬼魂塔》等作品中,都不同程度地写到“偷窥”,并以“偷窥”作为展开故事的手段,这不能简单地说江户川乱步喜欢这种布设谜团的手法。
实际上,江户川乱步对“偷窥”的热衷,体现出他典型的自我期待心理,秘密的展示有多种,但“偷窥”更倾向于对主观探秘的强烈渴望。而在江户川乱步的笔下,这种“探秘”心理的表现,也是比比皆是。例如《湖畔亭杀人事件》中所说的:“通过镜头的观察,会发现原本普通的世界,在镜头前是如此的变形和怪诞。”这种对“偷窥”的热中与大面积描写,体现出作者强烈的“探秘”心理和自卑感。
与其他作家不同,江户川乱步笔下的“探秘”,是带有强烈的自我性和主观性的,这同样从“偷窥”中即可明白地体现出来。“偷窥”的一个核心在于“偷”,用自己的眼睛偷偷看,与侦探小说里平素写的侦探调查不同,“偷窥”展现出一种面对秘密不敢正视的强烈自卑感;同时,“偷窥”与侦察的区别,在于对秘密的独享还是分享的心理差异,“偷窥”的秘密是属于偷窥者一个人独享,并且不愿意与他人交流的;但侦察则是一种明确的探秘行为,这说明“偷窥”蕴涵着强烈的自恋性、单一性,是孤僻者的心理需求。从江户川乱步对“偷窥”描写的热中,不难发现其性格的孤独排外,对自我世界的满足,对他人的隔阂与疏离,他把这种孤独的、自卑的探秘心理,以一种“偷窥”的形式表现出来,着力反映对自我世界的悉心营造,体现了他主观世界的独立。
除了“偷窥”,江户川乱步还喜欢对主人公的异常心理进行具体外化的展现,而这种展现通常是变形和怪诞的。例如《旋转木马》中的“旋转木马”操作员格二郎因远离家乡而思念,他把游子的心理比做旋转木马,以木马旋转的无限延伸,来寄托对亲人与爱情的盼望。《百变艺人》则是表现“变身”愿望强烈的作品,作者借助艺人的“变装”,隐喻对外部世界的强烈的怀疑,以及通过“变装”来逃脱外部世界束缚的强烈愿望。
⑤江户川乱步早期作品中,蕴涵着强大的理想化情境的营造。
从江户川乱步侦探小说的技法来说,初期作品的“诡计”与谜团的设置,以一人分饰两个角色及暗号为多。关于这一点,江户川乱步在其“惊悚之说”中谈到:“近代英、美长篇侦探小说,有八成都采用一人扮演两个角色的计谋,实在是不可思议;但这不是作者的智慧不足,而是一人扮演两个角色的恐怖,具有无可比拟的吸引力。”这种说法也适用于江户川乱步本身。江户川乱步认为“一人分饰两个角色”恰恰是精神分裂的体现,是一种“双重人格”的具象表现;而世间最恐怖者,莫过于自己看到自己,这是作为人心,其两方面的终极对决。作为对精神分裂题材的喜好,把一人分饰两个角色的诡计技巧,运用到一定程度,可以最大限度地展示人心、人性的丰富多彩,同时透射出人在面对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隐私”和阴暗面时,那种极度绝望、避无可避的恐怖感;对于喜欢制造“心理恐怖”的江户川乱步而言,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这种“一人两角”的设置,贯穿江户川乱步创作的始终,后来他写长篇通俗小说时,这种手法也经常在其作品中零星出现。
在以“一人两角”的谜团设计为开端,江户川乱步在其作品里,大面积地反复表现他异于常人的“变身”愿望、“隐身衣”愿望,以及“乌托邦”愿望,这些愿望都以一种具体化的存在,予以直接表现,例如《百变艺人》中的化装广告人(这种角色在江户川乱步作品里多次出现)、《一人双职》中的化装侦探等,都是描写主人公经过“伪装”之后,活在现实世界中;而不加“伪装”时,这些人完全隔阂于世界,沉浸在自我禁闭的幻想中。这与其说是双重人格,或许该视为江户川乱步企图摆脱现实疏离感的强烈渴望。这种利用“伪装”隔膜内、外世界的做法,显示出江户川乱步强烈地想脱离自己目前的身分、想眺望眼前的自己以外的世界的心情,是一种抗拒现实的欲望。少年时代曾是白净美少年的江户川乱步,三十几岁头发便渐渐稀疏了,这种肉体上的自卑感,或许助长了他的“变身”愿望。如同山村正夫在短文所述,他在战后到达某个年龄后,之所以不再有厌人癖,反而变得善于交际,或许不只是变得开朗,而是因为自卑感消失了。而早期的江户川乱步,恰恰通过对“变身”、“分身”的展示,把自己的内心情感,心理上的分裂,以一种具体的外部形态,予以展现出来。
另外,江户川乱步早期作品中,描写了大量“白日梦”情节,通过细致描写光怪陆离的梦境,作者尽情发挥想象,构造出一个理想的虚幻世界。这种设想通常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尽情描写白日梦,作者通过对虚幻梦境细致的展示,来塑造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社会,如《白日梦》《五层窗》等;另一种更夸张,即直接描写“异域探秘”故事,通过主人公误入桃花源的类似情节设计,尽情描写梦想社会。
但是,白日梦描写的越瑰丽,折射出对现实的绝望感越强化列。作者沉迷于自我虚设的幻想世界,力图打造一个脱离现实,满足自我愿望的虚拟幻境。但是,幻境的瑰丽,丝毫无法削弱江户川乱步对现实的绝望,相反,梦想世界越是美丽,现实世界就越是悲观。江户川乱步沉湎于对虚幻情境的想象,正表现了他逃避现实,力图从幻想中寻求慰藉的绝望,反照现实,作家的心理更是悲怆。
主观化的江户川乱步,在对异域情节描写上,常常也是主动的,以《巴诺拉玛岛奇谈》为典型,这是早期江户川乱步最典型的“乌托邦”小说,讲述人见广介在巴诺拉玛岛上,建立起一座自己梦想的天堂,而后又用炸药将之全部毁灭的故事。小说用一半以上的篇幅,极端细致地描写了巴诺拉玛岛人工奇景的瑰丽画卷,连篇累牍地描写作者心目中的乌托邦世界情形,情节极度空洞。但是,江户川乱步描写主人公塑造奇幻世界时,饱含着虚幻与飘渺的特质,其笔下乌托邦世界真真假假,难以辨析。以离奇荒诞的画面,显示出作者极端空虚的内心。
总之,江户川乱步早期的短篇小说中,主观化叙事特点明显,江户川乱步总喜欢用一种变形、象征、隐喻的手法,将自我怪诞奇特的内心世界,外化成一种特别的、怪异的心理虚境,借助“人工奇境”的营造,将主观世界存在化,并通过种种变形的、夸张的、畸形的和自白式的表现手段,把内心世界物化成荒诞的存在,借以折射作者丰富怪僻的内心。
参考资料
[日]权田万治《两幽禁的梦境——谈江户川乱步》,林哲逸、王华懋、刘子倩等译,新星出版社,2009年4月[M]
[日]长谷部史亲《小说中的江户川乱步》,林哲逸、王华懋、刘子倩等译,新星出版社,2009年4月[M]
[日]新保隆绪《追踪伟大的侦探作家——江户川乱步的生涯》,林哲逸、王华懋、刘子倩等译,新星出版社,2009年4月[M]
[台]既晴《江户川乱步总按两次铃》,新星出版社,2009年4月[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