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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危机四伏(5)
  崔缇替我倒粥,可是钵子里已经没有粥了。他去掀米缸,缸内空空。他愤而砸缸说:“今日贵客登门,竟然无米招待,留你何用?”
  我内心有些小小的感动,这人虽然穷,却是性情中人。我笑着指着角落里堆积的书本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还担心没有粮食吗?”我随手拿起一本,却从书里掉落一首诗,我拿起来轻轻念诵:“春还上林苑,花满洛阳城。鸳衾夜凝思,龙镜晓含情。忆梦残灯落,离魂暗马惊。可怜朝与暮,楼上独盈盈。”字迹如行云流水,飘逸潇洒,我抬头问:“是崔公子的诗吗?真是好诗。”

  他展颜一笑:“涂鸦之作,让小夏姑娘见笑了。崔缇即使能舞文弄墨一番,也不过是老死穷乡僻壤的一穷酸秀才而已。”
  我将诗轻轻收好,内心对他已充满仰慕之情。灯火下凝视他,虽然容颜苍白,却丰神俊朗卓尔不凡,真是坠落凡尘的一块美玉。我说:“崔公子,以后你就叫我小夏吧!我看公子双眉入鬓,如蛟龙潜海,双目迥然有神,如沧海明月,公子会有锦绣前程,只需等待机缘。机缘一到,公子就能跃上龙门。”

  他一怔,笑道:“小夏竟然还会看相。好,承蒙你的吉言,他日我崔缇若能跃上龙门,一定……一定重重酬谢小夏。”
  此刻,庙内灯影昏暗,庙外明月高悬,真是才子佳人良辰美景,我正陶醉在这样的气氛中,忽然听到不和谐的鼾声如雷般响起,回头一望,见李三郎已经倒卧在地呼呼大睡了。他舒服了,却搅和了我的一桩美事。

  崔缇从身上脱下绿裳,腼腆地交到我的手里:“小夏,山上风高露重,夜晚有些凉,你也累了,早些休息,把衣裳盖上吧!”
  我接过衣裳,崔缇转身而去,说:“我去拾点柴火来。”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我坐在火边,捧着他的绿衣裳,心里盛满了甜蜜。随手取出几根烧焦的枯枝,占卜起来,卜卦果然显示,我的姻缘近了。
  难道真的是他吗?玉树临风的翩翩才子,样样都符合我的心意。
  也许是受爹的影响,自小,在我的心里,我就渴望嫁一位才华盖世的美满夫婿,我不求跟着他能富贵闻达,不求跟着他能封妻萌子,我只希望彼此能情投意合、琴瑟和谐。
  而崔缇,书画俱佳,诗作幽雅,似这样才貌双全的人物竟然让我在荒郊野外给遇着了,老天爷对我可真不薄啊!
  他的衣裳虽然洁净,袖口处却破了一块,好在我随身的荷包里还藏有丝线和绣花针。借着微弱的火光,我替他缝补着衣裳,一边缝,一边偷笑,又一边猜想他内心可有我的身影。这破败的庙宇,因了崔缇,让我觉得简直就是花团锦簇的人间天堂。

  缝好衣裳,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找一个干净的角落,倒头就睡下……
  头刚枕上地面,我就差点跳起来。
  因为练过一些功夫,我的听觉视觉都较常人灵敏,刚才我已经听到了有急促的马蹄声朝破庙行来。来者不善,一想到那些灰蓝色长袍的人要几次三番要对付的都是李三郎,我的心都悬了起来。

  正在这时,崔缇抱着一堆干柴走了进来。
  (4)
  我和李三郎端坐在菩萨两侧,刚才我吓唬了李三郎:“如果你敢动一下,姐姐就再也不理你了。”李三郎最听我的话,果然坐得如同木雕一般,当崔缇拿着画笔在他身上涂抹的时候,他连眼都没有睁开,就那么一动不动任凭他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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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危机四伏(6)
  崔缇果然是神来之笔,随手几笔,一个善财童子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我们眼前。加上庙内光线昏暗,不认真看,根本就看不出这是活人伪装的。
  替李三郎画完,他又替我作画。此刻,我和他的身体是如此接近,我都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细微的茸毛。我的脸颊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又害羞,又渴望这一刻能多停留片刻。

  崔缇却没有察觉我内心细微的变化,此时在他眼里我是一块巨大的宣纸,供他绘画,而且,这是一幅“救命”的画。
  画完以后,他悄声安慰我:“小夏,别害怕,一切有我。”虽然他是文弱少年,却让我满满地感觉到安心。我是那样信赖他。
  就这样,我和李三郎装成善财童女、童子安然坐在观音菩萨身侧,静等危险降临。
  一盏茶功夫,寺庙门前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随即,三个穿灰蓝色长袍,面上戴着铁质面具的男子昂然而入。崔缇装作没看见,依然在自得其乐地捧书吟诵。一男子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问:“喂,有没有看到两个少年男女从这里经过?”

  崔缇放下书本,镇定地说:“没有。”
  男子放下他,回头对首领说:“看来那两人没有走这条路。”
  首领颔首不语,忽然抽出剑来,对着崔缇的胸口:“快说,你把他们藏哪了?”
  崔缇不怒反笑:“这寺庙只有这么大,如果你认为我藏起了你要找的人,你尽可以在这寺庙里搜,如果搜出来,你可以杀了我。”
  那首领狐疑地盯着他,目光慢慢转动,在这间破庙里搜寻起来。他慢慢踱到观音菩萨前,仔细看了看菩萨的脸,又欲伸手摸善财童女的脸……
  我感觉我的呼吸都快停住了,完了,完了,穿帮了,我的脸颊是有热度的,他只要摸上来……我强睁着眼,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忍住,如果他真的发觉了,我们三个人可都没命了。

  “你就不怕报应吗?”崔缇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冷冷地说:“这座庙宇的菩萨是很灵验的,你用手触摸佛像,是对菩萨的大不敬,难道你就不怕报应吗?”
  那首领冷笑一声:“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他还是收回了手,走回来,说:“这破庙里藏不了两个大活人,我们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这山里一定还有另外的路可以通向长安。走。”

  灰蓝色长袍的人大步流星地离去,翻身上马,耳听得马蹄声渐渐远去,我正要长出一口气,崔缇却对我做了一个手势,让我不要出声。果然,不多久,那首领又一个人转了回来,见崔缇依然在阅书,这才相信他的话。

  这一次,他们是真的走了。
  等他们走了以后,我长长叹了口气,跳下佛台,也许是蹲得太久,腿脚都麻木了,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崔缇眼疾手快立马扶住了我。
  “别碰姐姐。”李三郎见我动了,他也跟着跳下来,推开崔缇的手,他将我紧紧抱住,“不许你碰姐姐。”
  崔缇讪讪地收回手,我瞪了李三郎一眼,从他怀里挣脱开来:“躲一边去,如果不是崔公子,你的小命都玩完了。”
  李三郎委屈地说:“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他嘛!”
  我横了他一眼,对崔缇说:“崔公子,请别介意,他是孩子心性,没有恶意的。”
  崔缇摇摇头,说:“我不介意的。天快亮了,你们再休息片刻吧!”
  他重新替我们铺好草垫,生起火苗。然后安静地捧着书,如饥似渴地继续读了起来。
第33节:危机四伏(7)
  睡了不知道多少时辰,我终于醒了过来,庙里安安静静的,崔缇不知道去了哪里。心里顿然怅然若失。可是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担心灰蓝色衣杀手随时转回来,那我们就有性命之忧了。

  我给崔缇留了张纸条,告诉他我去长安了,若有缘希望能再见。想了想,又摘掉了身上的一枚玉佩,和纸笺放在了一起。
  这枚玉佩,是当年义父捡起我时,我身上唯一戴着的饰品,玉佩的一面是波浪,另一面刻着“煅”字,所以爹替我取名夏煅绿。爹说,这玉佩价值不菲,可见我原本出身也非富即贵,或许被人遗弃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虽然内心恨亲生爹娘太过狠心,但是这枚玉佩多年来我一直随身佩戴,从来不曾取下,这也算我与亲生爹娘最后一点缘分吧!可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与崔缇匆匆一见,我却会把这么贵重的礼物赠送给他?对于我来说,萍水相逢的他,比这个世界上所有奇珍异宝都要珍贵万分。

  收拾停当,我推醒李三郎,告诉他我们要赶路了。见崔缇不在,他咧开嘴笑起来:“姐姐,你以后不要再理那个哥哥了,我讨厌他。”
  我白了他一眼:“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这么说他?真是一只白眼狼。”
  “我就是不喜欢他,他竟然抱着姐姐,姐姐只可以抱着我,不可以抱着别人。”
  我脸一红:“去去去,抱你个毛线!没有傻的时候是一个色魔,傻了以后是一个色狼,你以后再胡言乱语,小心我就把你丢在街上,让那些杀手杀了你算了。快走吧,我们还得赶路呢!”

  我们的马匹昨夜已经被崔缇放跑了——为了不露破绽不被灰蓝色长袍少手们发现。所以我们只能步行。我和李三郎都是娇生惯养的人物,走了不多会,就已经累得不行了。
  好在走出不远,来到一小镇上,抬头望,见写着“汨罗镇”三个字,原来,此处就是崔缇的家乡。内心顿时生出亲近之意,不顾危险,我拉着李三郎就迈入了小镇。
  我们在小镇一家小店吃饭,摸摸李三郎的荷包,还有一些银两,我叮嘱李三郎别乱走动,自己到处去寻找马匹以方便赶路。
  从东走到西,忽然看到前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我这人也最是好奇了,急忙走上前去瞄一眼……
  我先是惊喜地笑了,我见到了崔缇,可是他怎么这么狼狈呢?
  只见他一身都是墨迹,正在与店老板理论。
  老板说:“我只要你写‘悦来面店’,可是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一面之交’,这谁懂啊这?”
  我内心不禁赞叹一声,一面之交,终生难忘,多好的店名,可惜这粗鄙的店主,真的太也不识货了。
  崔缇说:“汨罗镇从东走到西,就有三家悦来面店、悦来客栈、悦来酒家,‘一面之交’别致又有深意,我只收取你一两银子,有何不可?若不是我现在急需这一两银子,我也不会出卖自己的文墨换取微薄收入。他日我若跃上龙门,定当重金买回这块招牌……”

  那店家说:“哟呵,就你这样还想跃上龙门啊?今日我泼了你一身墨,如果你真的有本事跃上龙门,我就把这镇上的墨汁都喝掉。你有这本事吗?哈哈哈哈。”他一边说一边强行推搡着崔缇。

  崔缇羞愤地涨红了脸,手指颤抖着指着店老板:“今日这话你都给我记好了。”他推开人群朝外走去。我赶紧缩在一旁不让他发现我。等他走了以后,我找到店老板,掏出5两银子,让他如此这般做……

第34节:危机四伏(8)
  我知道,以崔缇高傲的个性,如果不是逼于无奈,他断然不会做这样有失读书人面子的事情。
  我郑重地告诉店家,“一面之交”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招牌,见我出手大方,店家也相信了我的话,赶紧去找崔缇。
  我买了马匹,找到李三郎,正打算离开小镇,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
  只见崔缇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衣裳上依然墨迹斑斑,一副狼狈的模样。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玉镯子。他什么都没有说,将玉镯子放在了我的手心里。
  我给店家5两银子,让店家付1两银子的工钱给崔缇救急,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他竟然是为了赠送我一件礼物而去出卖自己的尊严。
  我无言,只默默接过了玉镯子,将它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手上。
  崔缇含笑凝视着我:“山高路远,后会一定有期。”
  我强忍住泪,轻轻点头:“我在长安,等着你。一定等着你。”
  我翻身上马,频频回头,只见那身材消瘦的少年依然伫立在风尘中,默默与我作别。我几乎就想跳下马去,与他在一起,不分开了,可是……
  我的马忽然一路狂奔起来,害得我差点跌下马背,原来是李三郎拿着马鞭狠狠敲打了我的坐骑。
  “你有毛病吧?”我愤怒地叱责他。|福ww w哇f val小cn说|
  李三郎骑着马紧紧跟随着我:“我讨厌这个哥哥,我讨厌他……”
  “讨厌你个毛线!你是天下第一讨厌之人,从今日开始,别再和我说话,有多远滚多远。”我不再理睬他,策马狂奔起来。
第35节:谁将干戈化为无形(1)
  第五章 谁将干戈化为无形
  (1)
  我们星夜赶路,很快就来到了京城长安。因为担心被灰蓝色长袍杀手盯上,在靠近长安城的时候,我替李三郎和自己改变了装束,做了易容。现在从外表上看去,李三郎是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而我像他的书童,一副病歪歪的模样。因为担心李三郎一开口就露馅,我喝令他装哑巴。

  长安与洛阳比,又是不同的风景,繁华自不必说,街上往来的人群,往往非富即贵,羽林军遍布,治安倒也严谨。
  随便向人打听,就已得知相王府邸所在。一路行来,人烟逐渐稀少,在一偏僻郊外,终于见到了相王府。令我吃惊的是,堂堂王爷府邸,竟然远不如洛阳的画眉山庄气派,甚至连守门的石狮子也没有,青瓦白墙青衣小仆,也就跟一个土财主的水准差不多。

  我们以远方亲戚的名义来访,青衣小仆将我们领了进去。走进大厅,就见到一位三十余岁面容端庄秀丽的女子端坐在那里,含笑迎接着我们:“二位请坐!”
  小仆告诉我们,这位就是王府刘王妃。看来她也就是相王的正妻了。
  我们还未说话,刘王妃就让下人送给我们纹银十两,说:“这点银两,二位拿着去办事吧!”
  我一愣,毛线,她将我们看成打秋风的人了?我急忙摆手:“我们不是为了银两而来,我们真的是贵府的亲戚……”
  刘王妃笑着说:“长安豪门比比皆是,反而相王府门庭冷落,哪有什么亲戚会前来投奔,二位如果不是有难,怎么会来我们王府?出门在外,自是应该提供方便,二位不要介怀,拿去吧!”

  我正思虑该如何跟王妃实话实说,发现李三郎已经伸出长长的手,将桌上的苹果香梨一扫而光。他一边啃,一边露着“恶心”的笑(要知道他现在是一个中年男子,却偏偏要笑得这么阳光美少年):“姐姐,真好吃,给你一个!”

  看到他怪异的表现,王妃吃了一惊,站起身来,表情惊异地望着我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见瞒不住了,我只得抹去脸上的妆容,又替李三郎改变了妆容,说:“王妃,对不起,这位公子,是相王爷的儿子……”
  我等着她发飙发癫或者上吊,想想看,自己相爱多年的丈夫,竟然在外面有了私生子,并且此刻还找上门来认养,有哪个女人能忍受得了呢?
  哪里知道,刘王妃却腾地站起来,颤抖地问:“是李三郎吗?”
  我点点头,她顿时合十望天,说:“老天爷保佑!相王有救了。”
  我们跟随王妃来到后厢房,原来相王和窦王妃早已回府,因为思念儿子,两人已经双双病倒了。见儿子喜从天降,两人顿时病好了一半,尤其是窦王妃,拉着我的手只差没有给我跪下了——我一路护送的可是她的命根子。

  晚上,李家难得的摆上了宴席,相王的几个儿子都一一与李三郎相见。大王子李成器、二王子李成义、三王子李三郎正式认祖归宗改换姓名为李隆基、四王子李隆范、五王子李隆业。李成器儒雅斯文,李成义英俊挺拔,李隆范和李隆业都年龄尚小。虽然子女众多,可家教甚严,对这个外来的兄弟,他们表现得却是真的欢喜。

  李旦说:“我有愧于三郎,他现在犯了失心疯,疯疯癫癫的,你们这些做兄弟的,以后一定要多多照顾好他,不得欺负他,否则按家法惩处。”
  刘王妃启口:“王爷,我们李家亏欠的不止是三郎,还有窦氏,臣妾恳求王爷将窦氏也封为王妃,从此与我姐妹相称,您看如何?”
  窦氏顿时眼含热泪,低声说:“不敢,不敢。”
  相王赞许地点头:“刘王妃说得有礼,难得你这么大方得体,本王明日就奏请陛下,请母皇恩准我再册封一位王妃。”
  看着他们父慈子孝,不知为什么,我鼻子一酸,有点想哭的冲动。我生来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丢弃我,义父对我虽然很好,可是毕竟没有享受过一天的母爱。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无人怜惜的孤儿。

  我独自坐在角落里喝酒吃饭,正自艾自怨,只见面前忽然多了一盆菜心。抬起头来,触到了李成器的双眸:“夏姑娘是江南人氏,一定吃不习惯长安的菜肴,这是我让厨师特意为姑娘做的香菇菜心,是江南口味,你来尝尝。”

  他的眸子里闪耀着一簇异样的火苗。
  对这样的火苗我并不觉得新鲜,我夏煅绿好歹也算一个国色天香的小美女,时常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殷勤。远离家乡,能吃到家乡菜,也算这位大王子有点心意。我欣然拿起筷子,正准备夹起,忽然发现有什么液体垂直落了下来,正落在玉筷上……

  我一看,原来是李三郎正俯视着我的菜,那滴液体竟然是他嘴角流下来的哈喇子,他瞪了李成器一眼,献宝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样面食:“姐姐,这是你喜欢吃的天下第一美食……”

  我一看,差点气晕。原来,一路上为了赶路,也为了躲避杀手,我们吃饭都是一切从简,我特意买了很多馒头带着路上吃。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李三郎哭闹着不肯吃,我就骗他说这是天下第一美食。没想到,这个时候,在摆了这么多山珍海味的家宴上,他居然拿出馒头来请我啃……

  我实在无法忍受和这个白痴三王子朝夕相处了,我推开馒头,看着它们滚落一地,站起来对王爷和两位王妃说:“煅绿已经将三王子平安送到,也算完成了任务,我离家已久,想告辞回乡了。”

第36节:谁将干戈化为无形(2)
  相王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李三郎忽然对地上一倒,四处翻滚起来,像一个孩子一样大哭大闹大吵:“不要告辞,不要告辞,姐姐不许告辞……”
  窦王妃脸色一喜一忧:“这孩子,虽然犯了失心疯,却还是明白告辞的含义,夏姑娘,你看三郎根本一时片刻都无法离开你,如果你走了,他的病会更加严重的,求你了,求你再多待一段时间,待这孩子病好一些了,再离开也不迟啊!”

  随着她的话音,大厅里响起一片挽留之声,就连王爷也出声挽留,看这情形再不留下我就枉当小人了。
  正在这时,青衣小仆向王爷悄悄禀告了一句,王爷的脸色顿时变了,下令:“快,将桌上的菜肴都收了,在桌上放上书卷,大家装作在念书。快!”随着他这声令下,仆人们迅速收拾了桌子,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而王子们也摆上了随身携带的书,镇定自若地念起书来。这场景分明就像是已经训练了多次一样。

  见王爷神色严峻,我拉起已经像是滚地葫芦一样的李三郎,也坐到桌前,青衣小仆替他换上干净衣裳,又在我们的桌上放了一卷《诗经》。不多会,就听到一阵妖媚的笑声远远传来。我浑身打颤,这笑声……难道是狼外婆来了吗?

  (2)
  只见一个肥肥白白像馒头一般的二十来岁的女子大步走了进来,虽然是一副宫女装束,那高傲的小模样简直当自己是公主了。
  她装模作样地欲行礼,王爷已经笑眯眯地拦住了她:“团儿姑娘,今日怎么得空赏脸来相王府了?”
  其他几位王子赶紧过来行礼。
  团儿姑娘笑着说:“王爷呀,很久没见,有没有想念韦团儿呀?”
  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可以当着王妃和王子们的面与王爷调情,这可真是天下奇闻了。一眼瞥去,果然见窦王妃脸色阴沉起来,刘王妃则面色沉静,只轻轻扯了扯窦王妃的衣裳。

  我乐了,这表面平静的相王府,到底还有多少好戏可以看呐!我也有点好奇,这宫女韦团儿,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连皇帝陛下的亲生儿子也得赔上笑脸。做下人做到这样,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听了韦团儿这么露骨的话,王爷嘿嘿干笑着,无法作答。韦团儿撇了撇嘴,眼角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刘王妃,说:“我知道,王爷就算想啊,有人也不会肯的。王爷,团儿我是来替皇上传话的,后日皇上要在皇家朝堂举行祭祀仪式,请王爷率各位王子一起前来。”

  王爷应了一声,说:“团儿姑娘,请随本王去内室,有事商量。请。”
  那韦团儿一听王爷要单独与她谈心,立马换了副笑脸,她脸盘特别圆,笑起来肉都堆积到了一起,看不到眼睛了。她的眼角再次盛气凌人地瞥了下刘王妃,快步跟上王爷走进了内室。

  等他们走了以后,窦王妃问刘氏:“这女人究竟是谁呀?”
  刘王妃摇摇头:“她是陛下最信任的心腹宫女,别说我们家,就连武三思他们,也不敢得罪她。”
  我听义父说过,在亲生儿子和侄子之间,女皇陛下反而更宠溺侄儿,因为毕竟侄儿承传的是武姓。所以多年来,李家子孙惶惶不可终日,武氏一族反而日益权倾朝野,其中武氏一族更以梁王武三思为首,对太子之位志在必得。

  而这个小宫女,竟然连武三思也要忌惮几分,可见在皇上面前的分量有多重。真不知道才华至尊的武皇怎么会信赖这么个粗俗的尤物?
第37节:谁将干戈化为无形(3)
  我们静静地翻书,见我不提走字,三郎也安静了许多,手捧着脑袋痴痴地看着我。我厌烦地说:“你干嘛呀?老盯着人家看,也不知道害臊。”
  “姐姐,你真漂亮,虽然你的嘴角下有一粒米饭,可是我觉得你还是很漂亮。”
  我一呆,赶紧抚去嘴角的饭粒,瞪了他一眼,心想漂亮个毛线,这家伙可真是我的瘟神。
  忽然,内室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随即一只鸟儿扑扇着翅膀飞了出来:“亲亲,亲亲!”
  我一看,咦,这不是“美人”吗?它竟然在王爷的内室里?也不知道又闯了什么祸了?我招招手,见到主人,“美人”扑扇着翅膀就落在了我的手心里,继续呱呱乱叫:“亲亲,亲亲!”

  随即,只见韦团儿衣裳不整地疾步走了出来,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她羞红的脸,嘴里嚷嚷着:“王爷放心,您交代的话,团儿回去就禀告给皇上知道。团儿走啦!”她的脚步声嗒嗒,渐渐去了。

  我们赶紧跑进内室,只见一个古瓶打翻在地,碎片跌得满地都是。我问:“是不是我的鸟儿闯祸了?惊扰了王爷谈事?”
  相王摆摆手,瘫坐在太师椅上,有气无力地说:“不不不,还得多谢它忽然飞出来,打翻了瓶子,不然……”我眼尖地发现他如玉一般的脸颊上有一片嫣红,想起美人呱呱乱叫的那两字,我刹时明了了——王爷一定是让团儿给强吻了。

  一直不苟言笑的刘王妃这次真的震怒了:“韦团儿如此无礼,臣妾一定要禀告给陛下知道。”
  王爷说:“千万不可惹事,她答应替我将窦氏封妃一事上报给母皇。此女虽然粗鲁无礼,好色任性,可是也对我们家有利。”他顿了一顿,眼色变得冷峻:“以后府内行事更要小心,韦团儿告诉我,母皇早已得到密报,说我行事放浪,私生子找上门来了。换言之,隆基刚一进府,甚至刚踏进长安,线报就已经报告给母皇了。”

  我的脊背上顿时惊起一身冷汗,不过是一个私生子认祖归宗的家务事,竟然也可以被人打探得清清楚楚密报给皇上,这相王府内,到底有多少人是朝廷派出的密探?连相王府都可以安排有人,那其他府邸呢?是否也安插有武皇的密探?更有甚者,谁知道别的王爷公主会不会也安插亲信在相王府呢?表面上相亲相爱上下融洽的一家人,到底有多少人怀有异心呢?

  难怪相王爷贵为王爷,府邸装修如此简朴,只怕是担心被人密报生活奢靡吧!真是太可怜了,这样的王爷做着有什么意思呢?
  王爷让人退下,唯独留下了我。待人群散去以后,王爷对我说:“煅绿,跟你说实话,本王现在除开几位至亲之人,对外人一概不信。可是你搭救和护送隆基平安抵长安,就是李家的恩人,本王也绝对信任你。其实,若留你在府上,或许会陷你于危险之中,相王府早已是很多人的眼中刺,欲除而快之。可是,本王最担心三郎,出言不慎行为不端就会被人抓到把柄。以后,还请煅绿姑娘多多留意三郎,本王大恩不敢言谢,自会记在心上。”

  虽然我感觉王爷胆小懦弱,但他对三郎的父爱让我感动。我的英雄豪气又上来了,拍着胸脯说:“王爷,您就放心吧!我保证不会让三郎闯祸的。”
  可是,我没有想到,李三郎日后会闯出那样大的祸来。
  (3)
  翌日,在家里闲着无趣,决定上街逛逛。谁知我前脚刚溜,后脚就跟了一鸟一人来。
第38节:谁将干戈化为无形(4)
  我怒视着李三郎:“你又想干嘛?”
  他无辜地眨巴着眼:“姐姐去哪里,三郎就去哪里。”
  我无语,毛线!罢了,加上爱盯我稍的“美人”我又权当多养了个宠物。
  就这样,我就带着这不正常的一人一鸟大摇大摆地逛起了长安城。
  我不爱逛绸缎店也不爱逛首饰脂粉店,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赌场。虽然三次输给身边这个冤家,但我认为他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而非我技不如人。远远地,就瞧到一家赌场,还没有走进去,已经听到了吆喝声。我一挑帘布,刚一走进去,全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在我的身上。

  我早已见怪不怪,经常光顾赌场的几乎都是男子,从来鲜见女人,更何况是年轻貌美的女人?我神色淡定地径直走到大厅中间,人群自动让出路来,惊奇地看着我这个女人大刺刺地端坐在一把椅子上,对庄家说:“开盘吧!”

  拿着骰子的庄家说:“这里一盘要20两银子……”
  呀,这是性别歧视呀,难道女人就没有银子,还是以为女人不舍得拿银子出来赌啊?我轻轻拍拍手掌:“三郎,把你身上的银子全都拿出来。”
  我身上虽然没有银两,但身边这个冤大头有呀,想当初他都肯花1万两买我肩膀上的这只傻鸟呢!果然,一听到我的话,三郎马上乖乖地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银两,统统摆放在赌桌上。

  我得意地敲敲桌子——登时傻眼了,有没有搞错,一二三,就三锭银两,共计15两。
  庄家轻轻嗤笑了一声,我恼了,瞪了三郎一眼:“你怎么就带了这么点银子陪我出来逛街?”
  三郎天真地说:“姐姐那我们回家去拿吧!”
  “去去去。”我不耐烦地推开他,真是的,还回家去拿,都上赌场了,忘记他变傻了,对数字没有概念,也许出门的时候随手拿的也没有计数吧!
  庄家嘲笑着我:“小姐,这点银子够你买胭脂水粉了,你就让开吧,今日也轮不到你们这些散客赌钱,今儿我们赌场就只赌一场,而且只为两位客人服务,哟,你看,两位公子已经来了。”

  他丢下一脸不愉的我,起身去迎接,所有人的目光又聚拢在刚刚进门的两位华服少年的身上。
  领头的少年眉毛粗浓,皮肤黝黑,虽然英武但眸子里盛满彪悍,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刺头。庄家称呼着:“小武将军,您请上坐。”将他殷勤地领到了座位前。小武将军刚欲坐下,一眼瞥到了我,不禁一愣,目光顿时发直了。

  我最恼这些好色之徒,当下装作没有看见,目光落在随后进来的少年身上。
  这少年看上去和我年龄相仿,穿了件粉红色衣裳,面容却比他的衣裳更为粉嫩,细细的眉,细长而忧伤的眼眸若有若无地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薄薄的唇若四月的桃花瓣嫣红,腰肢上斜斜地系了条翡翠绿的汗巾,更显得他弱不禁风,别说是男孩,就算换成女装,也是倾国倾城的美貌。他看上去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庄家赶紧殷勤招呼:“张公子,您请这边坐。”将我赶开,让我腾出那个位置。

  没有银子人也矮了一截,我不情愿地让出位置,张公子含笑凝视着我:“多谢姑娘!”声音柔媚纤细,若女人一般温柔。
  小武将军发话了:“替这位姑娘搬把椅子,置于……我身边!”他随手拿出一颗金子,抛给了赌场的仆人。如此豪阔,顿时引来一片喧哗声。
第39节:谁将干戈化为无形(5)
  张公子淡淡地笑着,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对我说:“姑娘若爱好赌骰子,改日昌宗一定奉陪,但今日有粗鄙之人在场,未免脏了姑娘的眼睛,还请先行离开。”
  小武将军大怒,一拍桌子:“张昌宗,你说谁是粗鄙之人?”
  张昌宗毫不客气地反击:“谁接话那就是谁咯!”
  “你!”小武将军手指着他的鼻子,想了想,忽然露出轻薄的微笑:“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免得被人吹了‘枕头风’把头给吹掉了。哈哈哈哈,我是粗鄙之人,不过是立了点小小的战功,哪能像张公子的哥哥那样,那立的,可是‘裙带’功。”

  周围的人均露出暧昧的笑容。
  张昌宗明显被人孤立了,桃花样的脸庞更是涨得通红,貌美得很让人有想掐一把的冲动。我最讨厌众人欺负一个人,不管事情来龙去脉,我都会站到弱势的那一方去。于是,我不紧不慢地开腔:“张公子,今日不管你赌什么,请准我和你一起下注。不过,我只有15两银子。”

  我话音一落,小武将军的脸顿时僵了,张昌宗眸子里盛满笑意,他点点头:“好,银子不在多少,有你在身边比什么都强。”
  他稳稳坐在椅子上,对小武将军说:“武懿宗,还是如以前一样,我们一把定输赢。”
  小武将军却不甘心地冲我说:“姑娘,你怎么闹不明白?这家伙跟我赌了不下前次了,每次都输,从来没有赢过,你怎么帮他不帮我?”
  我淡淡地说:“哦,是吗?他从来没有赢过你,不代表他永远赢不了你。我就赌这一吧,只要小姐我高兴。”
  他一愣,悻悻地坐下,拍了把桌子:“姓张的,我们赌大小,三粒骰子,谁掷得大,谁就赢。”
  张昌宗点点头:“行,够直爽。赌本呢?”
  小武将军想了想,手指了指我:“赌她!”
  张昌宗一怒:“她只是外人,不是你我的赌本。”
  我淡淡一笑:“张公子,你听他说完。”
  小武将军得意洋洋地说:“如果你赢了,我把我刚买的宅子送给你,如果你输了,这个美人不是帮你吗,我就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说,以后再也不见你,就算见着了,也当你是路人。”

  张昌宗怒叱:“人家理不理我是她的自由,你管得着吗你?谁叫你长了一副惹人生厌的面孔,人家姑娘看不上你。”
  “呵,人家就看上你啦?那是人家不知道你的底细,你有胆量说出你的出身吗?你敢吗,小张郎,哈哈哈!”
  一听他叫出“小张郎”两字,张昌宗再也按捺不住,就欲冲上去与他对打,唉,这小子,比美貌人家万万不是你的对手,可是若论武力,你怎么能是人家的对手。我揪住他的衣角,说:“慢来慢来,我觉得这个赌也挺有意思的,就听他的吧!”

  其实,说真的,我也只是觉得好玩,他们怎么赌怎么赔其实都跟我没有特别大的关系。我与张昌宗本来就萍水相逢,如果他真的是输了,以后就算是陌生人也没有什么关系;他如果赢了,我也就是在他的宅子上占了点股本,不过多几十两银子而已。我现在感兴趣的,是这个赌的本身,我想看看,他们两人的赌艺究竟如何?

  回头看一眼李三郎,此刻他却显得出奇地安静,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那三粒骰子,这小子,人虽然糊涂了,骨子里喜好其实根本就没有改变,他原本就是一个好赌好热闹的纨绔子弟,真是应了那句话,什么狗改不了什么的。

第40节:谁将干戈化为无形(6)|福哇txt小说下載|
  见我态度坚决,张昌宗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妖媚的眼神脉脉凝视着我说:“姑娘,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他转头对小武将军说:“行,就依你。”
  小武将军戏谑地看着他,又瞅瞅我:“姑娘,我不是为难你,我只是不愿意你与这样的下三滥为伍。赌完以后,请姑娘赏脸让武懿宗请姑娘吃饭当赔罪。姓张的,你先来。”

  他将骰子递给了张昌宗。
  张昌宗接过骰子,正欲摇动,忽然转头对我说:“姑娘,请你吹一口气。”见我不解,他微微一笑(天,百花都不如他此刻的春暖花开啊):“我想托小姐的仙福。”
  仙个毛线!这男孩在女孩面前也忒娘了点。我无奈吹了口气,只气得对面的武懿宗吹胡子瞪眼的。张昌宗接过骰子,高高举起来,如跳舞一般摇着骰子,腰肢娇嫩如柳,动作柔美飘逸,粉红衣裳如飞舞的蝴蝶般飘飘欲仙,我看傻了眼,从来没看到一个男人可以将骰子摇得像跳舞。

  只听一声“咚”,骰子落在了桌子上,待听得里面的骰子停止了转动,张昌宗揭开盖子,轻声说道:“起!”
  三粒骰子,三四五,12点,勉强算及格。我现在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赌场也有实力派和偶像派之分,像张昌宗这样,明显就属于中看不中用的偶像派,唉,我可能真的站错了队。

  小武嘲讽地笑道:“张昌宗,你如果把买裳调制胭脂水粉的时间用在练习赌术上,一定有希望成为超一流的赌仙的。”他欲接过骰子,早有人眼疾手快从张昌宗的手里抢过去了,我一看,原来是李三郎,他嚷嚷:“好漂亮的骰子。”

  这骰子和别家确实不同,都是白色的玉石雕刻而成,上面镶的点数是黑玉,白配黑,煞是好看,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也很有质感。
  不过,也只有这没有见过世面的糊涂蛋才会在这里大呼小叫。
  “滚开。”武懿宗推开他,将骰子重新抢到了手里。
  “这位是?”张昌宗看着李三郎疑惑地问。
  看着大呼小叫的李三郎,我有气无力地说:“是我家公子李三郎。”
  武懿宗嗤笑一声:“你家公子爷原来是一个白痴。”
  他不再多话,狠命地摇起骰子来。
  我静静地听着声响,一下就听出了端倪。武懿宗手上的功夫比张昌宗强多了,别看他摇骰子显得漫不经心,其实他摇骰子摇得非常精准,直到将骰子摇到自己想要的点数。我伸出手,待骰子即将落在桌上那一刻,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可是料不到事情却发生了,只见骰子在挨到桌子的那一刹那,武懿宗却又重新抄到了手里,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姑娘,可否离桌子远一点?”

  我一愣,糟糕,被他发现了,看样子这家伙也是出千的高手。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拢在我的身上,我不得不离开桌子稍远一点,心里叹息,张公子,我也没有办法帮你了。

  武懿宗轻轻哼一声,这才将盒子放到桌上,将盖子掀开——
  三个骰子,每个都是最大的六点。十八点!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声。
  武懿宗得意洋洋地瞥了张昌宗一眼:“怎么样,姓张的,你还有何话说?”
  他走到我面前,说:“姑娘,请问你芳名?请赏脸吃顿便饭吧!”
  李三郎叉腰站在我们中间,大声嚷嚷:“哥哥,姐姐才不会跟你去吃饭呢!明明就是你输了,你居然在这里耍赖皮。”
第41节:谁将干戈化为无形(7)
  武懿宗脸色一沉,伸手就去推他:“给我滚开。”
  李三郎被他推倒在地,“美人”飞到高处,兴高采烈地呱呱乱叫:“打架啦,打架啦!”
  我恼火地说:“不就是吃个饭嘛,你干嘛打我家公子?”
  武懿宗傲慢地说:“姑娘,他是一个白痴,你跟着他没有出头之日,你就跟我吧,跟了我,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当下人。”
  我柳眉倒竖:“姑娘高兴当下人,也不愿意做你的高人,怎么着?”
  我们在这里争执,李三郎跳到桌子上,拿起那三粒骰子说:“哥哥明明就输了,还要耍赖皮。”
  “你胡说什么?”武懿宗怒喝着,他的声音嘎然而止,眼瞪得大大的,一副不相信一切的表情……
  只见那三粒明明显示为六点的骰子,此刻均显示为三个两点。
  “怎么回事?”大家议论纷纷,聚拢过来想看一个究竟。
  庄家拿起来一看,说:“小武将军,你上当了,你的骰子被人动了手脚,你看——”原来,那三粒骰子上的点数,是被人贴上去的,不仔细看以为是六个点,撕掉那几个贴上去的点数,就变成了两点。

  小武阴森森地看着李三郎:“好小子,少爷我看走眼了,只有你碰了这个骰子,好快的手脚,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换了本少爷的骰子。你有种!”
  赌场有行规,一切以最后掷出的点数为准,如果发现有什么问题,必须在掷出骰子前就发现,否则,不管对手使了什么手段,你没发现就只能自认倒霉。
  我暗暗惊叹,我轻手触碰桌子都被小武将军发现了,而李三郎拿到骰子到被小武将军抢过去前后不过只有眨眼功夫,他居然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骰子,这功力,就足已让我这自封的“江南第一赌圣”自愧不如了。没想到,这小子虽然傻了,以前学到的本领竟然一点都没有丢掉。

  张昌宗哈哈大笑:“武懿宗啊武懿宗,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武懿宗凶狠地盯了李三郎一眼:“我算是认识你了,竟然敢和我金吾将军作对,你就算是龙子龙孙,我也饶不了你。”他怏怏地从荷包里掏出房契,狠狠地拍在桌子上,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张昌宗拿着房契,转手就送到我的手里:“敢问姑娘芳名,这份房契我送给你。”
  我摇摇手:“你叫我小夏好了。房契你就收回吧,无功不受禄,我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丫鬟而已,拿着这房契也没有用,告辞。”我拿起桌上那15两银子,就朝门外走去。
  “夏姑娘,请留步!”张昌宗急急忙忙地追了出来。
  李三郎伸开手挡在我们中间:“哥哥,姐姐不会喜欢你的,姐姐只喜欢我。”
  我差点晕倒,前半截他说对了,但是后半截也太夸张了吧!再说,说话这么直接,怎么一点修辞都不会用?也不怕人家会承受不起这个打击。
  我快步走掉了,走出很远,才听到李三郎在身后哼哼地说:“姐姐,等等我嘛!”
  我站定,转身望着李三郎,问:“那骰子你是怎么换掉的?”
  他嘿嘿地笑起来:“我觉得他们好傻的,动作那么慢,我想怎么换就怎么换。”他掀开衣服,露出一个荷包,里面满满的都是各式各样的骰子,他拿起那些骰子,在手里转来转去,速度太快我根本就看不清楚。

  我呆成化石,这小子才是赌圣啊,我当初居然跟他打赌,这不是找死吗?好在他变傻了,不然的话……
第42节:谁将干戈化为无形(8)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4)
  今日一早,相王府的人都打扮一新,王爷吩咐了,今日他将带两位王妃还有五位王子去皇家朝堂拜祭。可是李三郎死死揪着我的衣裳,非要我和他们同去。王爷无法,只能请我一起同行。

  我们分坐在三辆马车里,王爷与王妃,还有三位王子坐在前面的马车里,我和李三郎还有大王子李成器坐在最后的马车上。
  路上,我问李成器,今日前去拜祭的有多少人。
  李成器叹口气:“其实,这朝堂本是我李家朝堂,按说只有李氏皇族之人才可以前去拜祭,但武姓人自从封王以后现在也有了拜祭权……”
  现在天下人都早已知道,李姓和武姓为了争夺嫡位早已明争暗斗了很多年,可是不管是谁当了皇帝,跟小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看李旦那懦弱无能的样子,还有李三郎这傻呆呆的模样,那皇帽再大也掉不到他们爷俩的头上。

  忽然,前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马车“咻”的一下停下来了。李成器正要问情况,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马车里的人给我听好了,全部下车。”
  是谁这么无礼?声音还这么耳熟。我挑开帘布一看,原来是昨日在赌场里见过的武懿宗。此刻,他着一席五彩盔甲,手握长枪,威风凛凛地骑坐在高头大马上,满脸杀气,身后跟着一溜的兵马。

  李成器对我和李三郎说:“你们在马车里别动,我下去说说——是武家的人。”
  李成器跳下马车,对武懿宗拱手说:“金吾将军,成器有礼了。”
  武懿宗斜斜地瞟了他一眼,神态傲慢地说:“原来是相王府的大王子。”
  李成器虽然没有封号但是毕竟是正经的王子身份,武懿宗不仅不下马致礼,神态还那么倨傲,实在是有失礼数。
  就连李三郎也看出来了:“姐姐,那不是小武将军吗?他干嘛对我哥哥这么凶?”
  我撇撇嘴:“你们家的兄弟都像你爹,长了一张天生被人欺负的脸,难怪被别人蹬鼻子上脸都不敢吭声。”
  武懿宗说:“这里是皇族朝堂,闲杂人等,不许进入。”
  李成器赔笑:“武将军,我们不算闲杂人等吧……”
  武懿宗从鼻腔里哼了一哼:“皇上吩咐了,今日前来拜祭的人太多,不许放太多无关的人进来,大王子还是请回吧!”
  李成器一愣:“是陛下下令让我们来朝拜的。”
  “有旨意吗?”
  “这……没有……”
  “有口谕吗?”
  “没……没有……”
  武懿宗冷哼一声:“那就请回吧!”他挥挥手,守护的卫兵们就站成一排,摆明了不让马车通过。
  李成器僵在那里,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个瘟神。今日前来拜祭的人很多,少几个王子皇上根本不会知道,但丢脸的是相王府,想想看,王子都能被一个小小的守门将军驱赶,这传出去还有什么脸面?

  我正思索该想个什么法子让武懿宗放行,忽然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
  只见一头戴紫金冠身穿锦服的少年掀开帘布,跳了下去,手指着武懿宗怒吼:“你这死奴才,你为什么对我哥哥那么凶?”
  武懿宗一愣,见怒斥他的竟然是白痴李三郎。
  李三郎虽然迷糊,这句话倒也没有说错,武家虽然封王,但也只限几位女皇的嫡亲,武懿宗只是一个金吾将军,一个替皇上守门的武官而已,轮到宗亲排序,说他是奴才倒也没说错。

第43节:谁将干戈化为无形(9)
  只是武家现在权势熏天,普天之下,也只有白痴才有这样的胆量。我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武懿宗哈哈狂笑,眼里闪烁着怒火:“我就对你们家的人凶你又拿我怎么样?”
  哗!一声巨响,武懿宗发现自己的头盔被一从天而降的鞭子击中了,差点掉了下来。他捧着头盔还没反映过来,第二鞭又抽到了,将他的五彩盔甲像堆烂棉絮一样抽烂了。哈哈,这五彩盔甲原来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只见李三郎从马夫手里抢过了马鞭,正劈头盖脸地朝武懿宗抽去,一边抽,一边怒喝:“这是我家朝堂,与你这死奴才何干?你这死奴才竟然敢在这里乱叫,我打死你,打死你这狗奴才!”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一时之间竟然没人敢上去拉住疯了一样的李三郎。
  武懿宗的马受惊了,恢恢叫着立了起来,将武懿宗弹下了马背,马蹄差点踏到他的身上,好在这家伙身手灵敏,翻了几翻,逃过一劫。
  受此大辱,武懿宗也丧失了理智,哗地抽出宝剑,就向李三郎砍了过来。
  我跳了下去,大喝一声:“谁敢伤害王子?”我紧紧护住了李三郎,那把雪亮的剑停在我的头顶,闪闪发光。我怒视着武懿宗红得发紫的眼,再次大喝:“杀王子者罪同谋逆。”我自小就熟读大唐律法,因为爹告诉我,如果你想钻律法的空子就得先熟悉律法。在大唐律法里,确实有这么一条律例。

  果然,我的话震慑了武懿宗,他硬生生地抽回宝剑,装模作样地说:“小夏姑娘,又是你,真巧。”
  我淡淡地笑着:“你就别装了,我刚才在马车里已经看到路边有人在偷窥我们的马车,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一定是你派来的人,你早已知道李三郎在这辆马车里,你是故意不放他去朝拜的。”

  武懿宗冷笑一声,却没有答话。想来我的话没有估算错。
  李三郎用马鞭指着他:“你赌钱赌不过我,就用这样的卑鄙手段为难我们家的人。我是去我们家的朝堂,你这狗奴才管不着,你给我让开,不然我打死你。”
  我回头瞪了李三郎一眼,却见他此刻威风凛凛的样子,哪还有半点疯子白痴的模样?神态间一股皇族的气势隐隐散发,震慑全场。我不禁暗暗赞叹了一声,终究是嫡亲皇孙,有些东西已经浸入骨血,无论如何是无法改变的。

  可是另一位嫡亲皇孙李成器已经急得满脸是汗,他冲李三郎嚷着:“还胡说八道什么,快给金吾将军赔罪。”
  我撇嘴,赔罪个毛线!心里对李成器的好感顿时消散,什么人嘛,还大哥呢,弟弟为大哥出头,做大哥的反而是缩头乌龟。
  双方正僵持着,一辆一直停在一旁观看“战绩”的轻便马车里,忽然传来女子柔婉的声音:“金吾将军,陛下的车马很快就要到了,这里堵塞成这样,你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说也奇怪,那女子声音婉转动听、温柔娇媚,但是武懿宗听见了,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是,多谢上官姑娘提醒。”
  他挥手命令卫兵让开马车道,悻悻地对李成器说:“你们快走吧!”
  李成器见好就手,强拖着依然愤怒的弟弟上了马车,我也紧跟其后,只听着得得的马蹄声,原来那辆轻便马车已经赶到我们前面去了。透过薄纱似的绸幕,隐约可见一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手摇着绫罗扇,安然而坐。只可惜看不清楚容貌。

  上官姑娘?我回想武懿宗对这女子的称谓,心想,难道这朴素马车里坐的,竟然是才名满天下的上官婉儿?果然名不虚传,一句话就划干戈于无形,难怪爹说,女皇能坐稳江山是因为她手里有两大护法,一位是狄阁老,一位就是这轻摇羽扇替皇上掌管文诰的上官婉儿了。

  内心的好胜心不禁油然而起,哼,我夏煅绿也算小才女一枚,什么时候也得和上官婉儿比上一比,我就不信,像我这样绝顶聪明心思灵敏的女孩儿,比你这小小的女官还有不如?

  马车里,李成器喋喋不休地埋怨自己这个莽撞的弟弟:“三弟呀,你闯大祸了,得罪了武家的人,父王若知道了一定会震怒的。”
  我不耐烦地说:“得罪了就得罪了,已经发生了你还啰嗦什么,若皇上怪罪下来,我和三王子一起承担就是了。”
  李三郎此刻早已不见刚才那威严充满杀气的模样,牵着我的衣袖,一副娇憨的样子,说:“姐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这个世上,只有你对我是真心真意的好……”
  我:“……”
  李成器若有深意地盯了我一眼,别转头,不让我看见他脸上黯然神伤的表情。
  我们哪里知道,一场飓风即将来袭。
第44节:长安繁如花乱如絮(1)
  第六章 长安繁如花乱如絮
  (1)
  我随着李三郎匍匐在大殿之上,殿堂里黑压压地跪着大片大片的人,却鸦雀无声悄无声息。烟火缭绕,钟声悠然,我发现我的心竟然也紧张得怦怦直跳。
  来了,来了,那传说中的女皇已经在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向匍匐在她脚下的臣民走来。
  她,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呢?是不怒而威的女金刚,还是不苟言笑的女仙,还是嗜杀成性的女魔头?
  我义父是超然世外的高人,天下人全然不放在眼里,唯独对女皇却佩服得五体投地。在男权盛行的朝代,她不仅一步步登上权利的巅峰,不仅将天下男子尽握掌心,还将这个国家治理得风生水起。虽然她对亲生子女心狠,却对百姓仁爱;虽然她将政治对手斩尽杀绝,但对贪官污吏也绝不容情。她,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矛盾体。

  在众人的高呼万岁声里,我终于看到女皇一步一步走上了台阶,坐到了象征帝王权威的王位上。
  女皇今年已经80余岁了,可是看上去像四十余岁的妇人,满头乌发,容颜常驻,一副珠圆玉润的模样。她身边站了一位年轻的女子,看上去20多岁,虽然冷若冰霜,却自有一种冰清玉洁的风采。那女子亲自为女皇点燃了三支敬香,然后对众皇族说:“请大家随陛下一起叩拜先祖先皇。”声音娇柔动听,正是那在马车上化干戈于无形之人。原来,她真是上官婉儿,果真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突然,我听到人群里传来嬉笑声。
  此刻朝堂里分外肃穆,这笑声虽然很轻却无异于炮弹。大家不禁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年龄与上官婉儿相仿的女子正抿嘴而笑。这女子容貌和上官婉儿不相上下,但与婉儿的清新秀丽相比却显得霸气十足。她站在相王身边,衣着分外华丽耀眼,与简朴的相王正好形成对衬。

  本来脸已有怒色的女皇,见到笑声是出自这女子口中,脸色顿时变得缓和,只嗔道:“太平,这里可不是你顽皮的地方。”
  原来,这霸气十足的女子竟然是女皇最为疼爱的太平公主。
  听义父说,女皇还是宠妃的时候曾生育一小公主,倍受高宗李治的喜爱。可是那小公主却不明不白地突然死了,女皇伤心之下向皇天祷告祈求再赐她生育一个女孩,后来果然如愿,生下了太平公主。一贯对儿子严厉至极的女皇,唯独对这个女儿是千依百顺,所以将这个女儿宠得分外飞扬跋扈。

第45节:长安繁如花乱如絮(2)
  义父告诉我,女皇这么宠爱太平公主,也是因为内心埋藏着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当年小公主死于不明不白,有说是当时高宗的皇后掐死的,为此高宗一怒之下罢免了皇后,为当时还只是妃子的女皇扫清了道路。

  可是,亦有人传说,小公主其实死于女皇之手。为了无上的权利亲手杀害自己的孩子,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个女人才可以做得出来吧!当得到了王位以后,老年的女皇,无法平息内心那缕歉疚,就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太平公主,她最小的女儿。

  又有谁知道,那些爱里,有多少是因为深深的忏悔呢?
  太平公主瞥了一眼自己的哥哥相王李旦,启口说:“母皇,今日太平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给母皇知道。”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见上官婉儿眼里灵光一闪,估计她也猜到了太平公主要说的话。
  太平公主干脆走出人群,朝自己高高在上的母亲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大方方地站在母亲身边,说:“今日太平听说了这样一件事情……”她的声音低下来,在母亲的耳朵边嘀咕起来。

  众皇族顿时面露惴惴不安之色,眼巴巴地看着在那里嘀咕的母女俩,生怕嘀咕的对象是自己。
  女皇本来和悦的眼神顷刻间变得沉郁,之后变得恼怒。待太平说完,她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她启口:“李旦,你是如何管教你的孩子的?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执鞭殴打金吾将军?”
  李旦吓得瑟瑟发抖,软手软脚地跪倒在地上,颤声说:“儿臣有罪,儿臣不知……”说完,他又回头扫视着自己的儿子们,怒斥:“是哪个闯祸了,快点出列自觉领罪!”
  李成器在我身后发抖,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看着周围那些投射过来的幸灾乐祸的眼神,我叹了口气,毛线!这宫廷果然深似海啊!我只感觉一阵风从我身边刮过去,只见李三郎已经站在大殿中央了。他昂起头,倔强地说:“是我打的,我打奴才,为什么不可以?”

  满座皆惊。
  只见武懿宗也跟着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磕头如捣蒜:“求陛下为臣做主,求陛下为臣做主。”说到激动处,竟然眼泪鼻涕一起流了起来。
  我摇摇头,李三郎这个祸闯大了,既然说过了和他一起承担,我也没有理由在后面做缩头乌龟。我走了出去,跪下说:“陛下,一切祸事与我家主子无关,均是民女的错,请陛下处罚民女。”

  太平公主冷笑一声,问:“母皇,今日既然是皇族的祭拜,怎么会有民间的女子前来叩拜?相王府真是越闹越不像话了。”
  女皇虽然宠爱女儿,但思维并未受女儿的影响,她问我:“你又是何人?”
  没办法,只得先搬出我义父了。
  “民女是江南隐士夏羽杨的义女夏煅绿,应相王之邀为三王子的随身伴读。今日王子当街怒斥金吾将军,虽然事出有因,但确实有违礼数,求陛下惩罚民女之过吧!”
我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包括赌场巧赢武懿宗,以及武懿宗借此守门机会刁难李三郎等。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女皇莞尔一笑:“朕以宰相之职请夏隐士出山都没有请动,旦儿却能请到夏隐士的义女做小伴读,还是旦儿面子大,这事办得不错。”看着台阶下依然哭哭啼啼不止的武懿宗,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对李三郎说:“只要你今日向金吾将军赔罪,朕就不追究你的过错。”

第46节:长安繁如花乱如絮(3)
  李三郎说:“我干嘛要向他认错?他不过是替我们李家朝堂守门的奴才,他凭什么对我哥哥呼来喝去的?下次他再这样对我家的人,我一样照打不误。”
  满堂再次变色,李家、武家这两个都是敏感字眼,直指未来接位之人到底姓何姓,此刻却被这愣头小子直接说了出来。
  李旦赶紧跪了下来,瑟瑟发抖地说:“母皇……都是儿臣管教……无方,隆基他有失心疯……请母皇恕罪……”
  女皇冷冷地瞥了李旦一眼,说:“李家子孙如果都像你这般懦弱胆小,还能成什么大器?”她凝视着李三郎,又看看我,说:“朕知道这孩子是你在外面生的,如今看来幸亏没有在你身边长大。朕这么多孙子,倒只有这孩子有胆识。好一个‘照打不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错,这才是李家子孙。”

  这时,只见人群里闪出一个年约四十余岁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他启奏道:“陛下,这都是三思的错,管教武家子孙无方,回去以后定当治武懿宗的罪。臣恳请陛下赐一条金鞭给相王三子,若再有人欺主,就用金鞭赐打。”

  咦,这男子就是武三思了,果真圆滑得可以,见女皇脸色变了,马上投其所好说出这么光冕堂皇的一番话,难怪深得帝心。
  女皇果然微笑了,点头赞许:“还是三思想得周到,来人啊,赏赐给……”她顿了顿,不知道李三郎的名字,上官婉儿在她耳边提醒了一下,“相王三子李隆基一条御赐金鞭,加封为临淄郡王。”

  满堂哗然,女皇的心思真是难以预料,平日若有人擅论李家武家,她一定会当庭责罚,今日却对一个毛头小子李隆基如此厚爱,还加封赐爵,她这盘算的究竟是哪步棋呢?
  我抬眼望去,只见太平公主一脸嫉妒之色,而上官婉儿却神色平静,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
  我内心不禁暗自发笑,你们争得你死我活又如何?小小一个李三郎就可以搅得你们鸡犬不宁。
  (2)
  李旦率众皇子走出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对李成器训斥道:“我让你好生照看你的三弟,结果却闯出这样的祸事来。回去以后给我面壁思过三日。”
  李成器唯唯诺诺答应了,窦王妃插嘴说:“王爷,这不是因祸得福吗?您看,隆基还被封为临淄郡王了……”
  “你给我住嘴……”李旦喝骂道。
  只见一衣着华丽的女子施施然走了过来:“四哥,你发什么火呀!今儿不是让你大出风头了吗?”
  李旦赶紧赔笑:“妹妹说笑了,在母皇面前,谁能有妹妹这么受宠呢?”
  太平公主眼神傲慢地扫过李隆基,又落在我的身上:“这位民女只怕是你们相王府的贵人呢!”她走过李旦身边,低声说:“四哥,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几日可得小心武家那边的人,武家人可没有我们李家人这么大的气量。”说完这句话,她留下一阵香风,渐渐走远了。

  刘王妃皱眉:“今日不是她告密,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事情,现在又在这说风凉话。”
  这时,只见上官婉儿也跟着出来了,她比太平公主可温婉多了,先是给相王见礼,然后才斯文地说:“陛下召见临淄郡王和夏煅绿姑娘。”
  我一愣,还有完没完,这老女人她到底想干嘛呀?
  窦王妃脸色都变了,紧紧抓住儿子,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见她这样,上官婉儿轻描淡写地说:“王妃不必担心,依婉儿来看呀,陛下对临淄郡王和夏姑娘,都挺喜欢的。说不定另有赏赐呢!”

第47节:长安繁如花乱如絮(4)
  上官婉儿是陛下身边的心腹,她也最了解女帝,所以她说出来的话大家都颇为信服。
  李旦脸色缓了一缓,点点头,径直去了。我内心对他更加不屑,一定是因为上官婉儿在这里,他连关心儿子的话也不敢多说,为了保存自己,就连自己的骨肉也宁可放弃。
  倒是窦王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刘王妃拉着我的手:“夏姑娘,隆基就拜托给姑娘照看了。”
  我点点头,说:“两位王妃请放心,我一定将三郎好生带回来。”
  上官婉儿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见相王府的人都走了,她才轻轻对我说:“夏姑娘,我看你还真是相王府的贵人呢!”
  阳光照耀在她冰清玉洁的脸庞上,显得她是如此美丽又如此脱俗。同样一句话,太平公主说出来是讽刺,她这么说,又是否别有深意呢?
  李三郎依恋地牵着我的手,我对他说:“等会儿,在陛下面前千万不要再放肆了。”三郎应了一声。
  婉儿凝视了李三郎一眼,笑着说:“夏姑娘,你不要担心,我看郡王表面糊涂,内心其实聪明得紧。”
  唉,李三郎如果不是被我一棋盘打成呆子了,我哪里会如此操心呢?不过,如果他不是成了呆子,我也不会成为他身边最亲密的朋友。只怕是仇人也不一定。
  我们随婉儿来到御花园,迎面走来一花容月貌的男子,穿着粉蓝色长衫,披着长发,猛一看真有点像仙境里的金童。只可惜他眼神轻佻,举止轻浮,不是本小姐爱慕的那盘菜。

  那男孩夸张地拍手:“婉儿姐姐,你们怎么才来啊?陛下可等急了呢!这位就是鞭打武懿宗那小崽子的郡王吧,这位是他的小伴读吧,哟,瞧这粉嫩嫩的,多惹人喜欢啊!”他的手掠过我的下巴,婉儿“啪”地打掉他的手:“张易之,你就不怕被陛下看见发火吗?”

  张易之咯咯地笑起来,娘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孩可以笑得像女人样,简直是花枝乱颤。我差点呕了。
  他在前面一摇一摇地带路,频频回头瞧着李三郎,又瞧瞧我,一个人放肆地笑个不停。见我皱眉,上官婉儿在我身后轻轻地说:“张易之是陛下的男宠,姑娘可不要得罪了他。”我回头疑惑地望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依然淡漠,但眼神却透明和纯净。我内心明白了,上官婉儿对我们是没有敌意的,也许还会好心暗中帮助我们,她的话,我可一定要听。

  女皇正在花园里看骑手骑马,神色颇为平静,我略微放下心来。
  只见一马夫牵着一匹银色的高头大马走上前来,张易之拍手笑道:“陛下,这马可真漂亮,易之好生喜欢,求陛下赏赐给易之吧!”
  女皇笑着说:“易之是越发贪心了,见到好东西就讨赏赐,这马朕就算赏给你,就你那点骑术你也骑不了呀!”
  张易之恼了:“易之不信,易之就要骑它。”他的双足一跺,就朝马身上翻去,那马恢恢地叫着,不停摆动身体,硬将他摔了下来,摔了个嘴啃泥。
  张易之气恼地说:“不要嘛,陛下,这一定是这马夫捣的鬼,求陛下为易之做主,杀了这马夫。”
  女皇宽容地笑着:“你呀,真没见识,这不关这马夫的事。这是西域灰珠,性格彪悍,只认投眼缘之人,并且终身只认一个主人。它没看上你,当然将你摔下来了。”
  张易之嘟着嘴巴撒娇:“真是马眼看人低,它凭什么看不上我?陛下,我不管,您得补偿补偿我。”
第48节:长安繁如花乱如絮(5)
  我看得心里一阵反胃,这贱男怎么像女人一样邀宠?女帝居然对他一副恩宠备至的模样,女帝看人的眼光怎么还不如那匹西域灰珠呢?
  女皇哄着他:“好了好了,今晚朕会好好陪你的,你先退过一旁。”她的眼神缓缓地落在我的身上:“煅绿,你既然是夏羽杨的义女,一定有过人的地方。朕考考你,若朕赐给你一支马队,所有的马匹都如西域灰珠一样彪悍,你如何驯服它们?”

  我抿嘴一笑,这题出得也太容易了,小时候义父早就给我出过了。我说:“陛下,民女可否求陛下赐一样东西,若陛下愿意将此物赐给民女,别说一支马队,就是整个天下,都可以收归掌握。”

  张易之又奔了出来,这小丑就是不消停:“大胆,陛下,这小丫头竟然敢胡言乱语,您应该掌她的嘴。”
  无意中瞥见上官婉儿,她的嘴角抽动了几下,她在强忍住笑,我想她应该猜到了我的答案。
  女皇脸色果然有几分恼怒,好在她是有度量之人,淡淡地说:“哦,得到一物件你就可以掌握天下?好大的口气,你说吧,你想得到什么物件?”
  我侃侃而谈:“天下之物,包罗万象,即便是人,也是物的一种,民女只恳请陛下将陛下借给民女,天下都能被您掌管得井然有序,更何况是一支马队?民女若得到陛下,就可以得到一支驯服的马队。”

  女皇愣了一愣,细细一想,不禁笑了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隆基有你做小伴读,朕也放心了,至少不会像他爹那样成天唯唯诺诺的不像一位须眉男子。”
  她踱到李隆基面前,慈爱地牵着他的手,说:“朕一生最会识人,隆基呀,隆基,你可千万不要磨灭了你的棱角。要像朕这样,即使风烛残年依然屹立不倒!”
  此刻的李三郎倒还真听我的话,不颠不疯的,他只静静地任由祖母握着他的手,默默不语。
  女皇想了想,从手腕上摘下一串晶莹的红玉翡翠,亲自戴在李隆基的手腕里,说:“朕知道你一直生长在洛阳,这玉镯子能保佑你平安长寿,就当是祖母给孙儿的见面礼吧!”

  此刻的女皇,就像寻常人家的祖母一样慈祥,哪还有一点叱诧风云的模样。我心里不禁感叹,岁月不饶人,女帝,终究已经迟暮,那颗曾经坚硬无比的心已经变得温柔沉静了。

  看到那匹西域灰珠在那里踏脚,一副慵懒的模样儿,想到它刚才毫不客气地对待那个人妖一样的张易之,不禁好生喜欢它。我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它银灰色的长毛,西域灰珠低垂着头,任凭我抚摸,一副美美享受的样子。不一会儿,它竟然弯下身段,蹲在地上,我一愣,马夫说:“姑娘,它请你骑上去呢!”

  在一旁早已嫉妒得发狂了的张易之,见此情况毫不客气地将我推到一旁,自己打算骑上去,那马却实在厌恶他到了极点,猛然站起来,举起马蹄就向他踩踏过来,吓得他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我摸摸马头,真是一匹有灵性的马,它又蹲了下来,我翻身上马,它安静地任我骑着它。
  女皇微笑:“看来煅绿合它的眼缘,既然它自作主张将你选为自己的主人,那朕就将这匹西域灰珠赏赐给你吧!”
  我欣然接受,只见那张易之已经气红了眼,在那边抽泣起来。唉,真受不了这个心胸狭窄的极品贱男。
  婉儿将我们送了出来,临别时,她淡淡地说:“夏姑娘,你现在和郡王是陛下眼里的红人,不过花红也容易惹人嫉妒。这些日子,多提防家宅,听说长安出了不少杀人越货的贼人。”说完这句毫无逻辑的话,她就转身离开了。

第49节:长安繁如花乱如絮(6)
  我愣愣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这丫头说的什么呀?没头没脑的,毛线。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想来相王府的人一定很牵挂我们的安危,就牵着了李三郎的手,钻进了马车。
  一路上,我的脑海里始终翻腾着太平公主、武三思、上官婉儿、张易之的身影,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以往只在民间听人谈论,而今却真实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或许会对我的生活产生影响也不一定。不过无论是谁,我知道,哪一个都不好惹,哪一个都是心狠手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唉,如果不是因为李三郎,我又怎么可能陷入到步步惊心的生活里来呢?真是欠了他的,就因为一时乱了心智打破了这纨绔少年的头,现在就得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护着他,就像母亲护着小儿子一样。

  “姐姐,我要吃糖葫芦!”李三郎牵着我的手撒娇。
  我泄气,还郡王呢,就这智商怎么当王爷?都这么晚了我去哪里给这个小祖宗找糖葫芦去?
  (3)
  我正准备洗一个温暖的泡泡香浴,刚准备脱衣服,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动静。我猛然拉开窗户,只见李三郎和“美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我随手拿起一根木棒,劈头盖脸一顿乱打:“色狼,色魔,我让你们偷看,让你们不学好。”

  李三郎捧着头哇哇大叫:“不关我的事,是‘美人’让我偷看的。”
  “你是人,它是鸟,你怎么还听鸟的话?”我哭笑不得地叱责。其实我心里也明白,李三郎心地单纯,“美人”简直成了精,一定是它伶牙俐齿地连哄带骗,李三郎才会做这样缺心眼的事。

  我板着脸对“美人”说:“今日别再让我看到你,你现在给我看大门去,否则断你三天粮食。滚。”我拿着棒子冲它打去,惊得它飞了起来。
  将他们赶开,又叫了俩丫鬟给我守门,这才美美地洗起澡来。
  晚上,我和李三郎正在书房里看书,只见“美人”惊慌失措地飞进来,一头撞翻了灯笼,点燃的灯油还烧着了它的羽毛。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鬼灵精的它如此失色,我一边替它拍打,一边问:“出什么事了?”
  “美人”耷拉着翅膀,褐色的眼珠充满恐惧,它一定是吓坏了,它哆嗦着说:“好多人……门口好多人……”
  我一愣,门口好多人?什么意思?现在已经是一更天了,相王府虽然门庭冷落但毕竟相王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一般闲杂人员是不敢靠近的。我脑海里一闪,想起那日上官婉儿语焉不详地提醒,还有太平公主的警告,难道是……

  护送李三郎进长安的路上,我们一路遭遇灰蓝色长袍杀手的追杀,已经让我对危险有了警醒的习惯。我抓起李三郎说:“快,随我去见相王。”
  我们刚一出门,就见到相王和两位王妃还有其他几位王子已经匆匆赶来了,见到我们也不多说话,相王只吩咐:“快跟父王走。”
  我们走到后院一个最偏僻的小屋里,相王熟练地抽开地板,露出一个地下室,让我们鱼贯而下。
  我们挤在地下室里,相王点亮一盏油灯,房间里顿时有了一线光明。窦王妃茫然地问:“王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相王说:“那日三郎得罪了金吾将军,我就料到会有祸事发生。早派了孙忠潜伏在府邸附近,他刚才来报,看到一群黑衣蒙面人已经将王府包围了。这座地下室是我的几位亲信挖掘的,外人都不知道,用以藏身之用,大家暂且躲一躲,明早再出去。”

第50节:长安繁如花乱如絮(7)
  随着他话音一落,我们头顶上响起哗啦啦的脚步声,接着传来刀棍相交的声音。两位王妃赶紧护住自己年幼的儿子们,相王吹熄了灯火,一行人坐在黑暗里,默不作声。
  漆黑中,我感觉一双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不用看我也知道是三郎。我正想低声安慰他,谁知道他却轻轻地说:“姐姐,你别害怕,我保护你。”他的声音发抖,明显是自己也很害怕,可是他却还来安慰我,我按了按他的手心,不管他是否看得见,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嗯,有你在,姐姐不害怕。”

  窦王妃颤声问:“王爷,这,这究竟是何人想对我们动手?难道他们就不怕王法吗?”
  相王语气冰冷地说:“还能有谁?谁想将李家的人灭种呢?我就算只有一口气在,也绝对不会让我们李家江山断送在我的手里。”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位懦弱王爷说出这么刚强的一句话,或许在他懦弱胆小的表面下,其实埋藏了一颗坚忍不拔的心,毕竟他的身上流有他先祖太宗的血,流有他母亲的血。

  只是,残酷的宫廷争斗,谁能保证自己能次次都化险为夷呢?就算能躲过明枪,那些暗箭却是防不胜防的,每一箭都足够要人性命。
  真奇怪,为什么明明看到危险,我却再也不想离开王府,离开李三郎了呢?也许,我是想在长安,静静等待崔缇吧,如果等到他的到来,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要他带我离开这个表面富贵荣华其实丑陋不堪的地方。

  我睡着了。
  我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管身居何地,无论何时,只要我想睡就能睡得着。等我睁开眼来,世界一派光明,床褥也很暖和,如果不是发现李三郎睡在我身边,我一定以为昨晚发生的事情是一场梦。

  李三郎睡在我身边,竟然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我揪着他的耳朵吼:“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偷爬上我的床,不许和我一起睡觉,你就听不见吗?”
  李三郎揉着惺忪的眼,委屈地说:“我昨天背着你回来,太累了,就睡着了。姐姐,你睡着的时候真的像猪一样的重。”
  “猪个毛线!”我心里气恼无比,这个李三郎,呆了以后色心不死,不是偷窥我洗澡,就是爬到我的床上和我一起睡觉,心里一点男女防备界限都没有。再这么下去,我以后怎么嫁人呐!干脆哪一天将他谋杀灭口算了。

  我梳洗完毕以后,和李三郎来到大堂里,正见王爷一脸喜气地回来,说:“母皇今日替儿子做了主了,将魏王武承嗣训斥了一顿,并且将武懿宗的金吾将军一职罢免了。”
  原来,相王府其实是外松内严的,外表好像没有什么人守卫,但其实内部早已组建有一支家兵队伍,由孙忠带领负责保卫相王父子安全。昨夜入府的那群黑衣蒙面人就遭到了孙忠领队的这些家兵家将们的抵抗,最后狼狈逃窜,但留下了一把刻有“魏”字样的刀。今日一早,相王就拿着这把刀去告了御状。女皇细查之下,得知是自己的亲侄子魏王武承嗣授意、武承嗣的儿子武懿宗带人闯入相王府的。所以最后做了这样的审判。

  知道详情以后,我气愤地说:“相王府上上下下这么多条命,武家的人想来就来,四处杀人,为什么最后只是训斥和撤职了事?这不公平。”
  窦王妃搂着李三郎说:“煅绿说得对,王爷,虽然人家是皇上的侄子,可是您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皇上怎么不袒护自己的儿子却对侄子那么亲呢?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第51节:长安繁如花乱如絮(8)
  刘王妃叹了口气:“妹妹你有所不知,武家人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就一定是有更厉害的人替他们撑腰。魏王早已不怎么理朝政,所有大事都掌握在梁王武三思的手里,这朝廷上上下下大部分是梁王的人,皇上也有所忌惮的。你以为皇上不明白这事一定跟武三思有关吗?皇上能做出这样的处理,说明她内心还是对她那群子侄有所防备了,但另一方面,她一定不会轻举妄动的,武家、李家,在她心目中是一样的分量,她要保持这个平衡,直到太子之位选择出来之前,她都要保持这个平衡。”

  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妇人,竟然也这么有见识。义父也曾对我谈论过“平衡论”,说国家要安稳,社稷要安定,那个掌握最高权力的人,必须处处权衡利弊,保持手下大臣的权利平衡,这样才可以互相牵制、互相忌惮,对皇位的才不会造成威胁。

  其实,相王府又何尝不像一个小小的王国,身为第一王妃,刘王妃也得做到平衡,既让相王的妃子们能和睦相处又能彼此不争宠,还能保证自己在王爷面前的地位不被其他更年轻的女人夺去。她也不容易了。难怪刘王妃对这套“平衡论”深有体会。

  (4)
  皇上惩治了武家那一帮人,武家的嚣张气焰暂时收敛了一点点。这日,我难得好心情,偷偷甩掉李三郎,一个人去街上散心。
  我来到长安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了,这时候正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天空特别清朗高远,空气特别清新,我想念故乡的花香,更想念在那破庙里邂逅的绿裳少年崔缇,不知道他如今一切可好。看到京城里往来的士子人数众多,我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秋试的日子了,不知道崔缇是否也会来长安,以他的才学,肯定可以高中。

  一路闲逛,看中了一个玉镯子,一问价,居然要2两银子,银子我不是没有,只是不愿意被人这么“杀猪”。谁知道刚离开几步,那店主急急忙忙跑到我面前,作揖说:“小姐,见你面善,这镯子送给你,不要银子了。”

  我拿着镯子,莫名其妙,我真的美到这种地步了?店主竟然白送我镯子不要钱?
  我又随手摸了摸一幅绸缎,刚一离开,那绸缎店的老板急急忙忙奔了过来,将一整匹绸缎交到我手里说:“小姐,你真有眼光,这幅绸缎全部送给你,不要银子。”
  接下来,凡是我摸过或者看中了的某样物品,不到一会功夫,店主都会找人送到我的面前,现在我手里已经满满都是东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拖大车的不声不响跟在我身后,我手里的东西刚好可以摆满一车。

  我恼了,是谁在捉弄本小姐?当又一个老板屁颠屁颠拎着一套长安胭脂膏送给我的时候,我揪住他的胡子,抽出雪亮的随身小刀抵着他粗大的脖子,做凶神恶煞状吼道:“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不说我杀了你。”

  那老板结结巴巴地说:“姑……姑奶奶,饶……饶了小人吧,小人只是……受人所托……”
  “说,到底是谁在戏弄本小姐?”
  我的身后传来轻轻地笑声:“其实我跟着你已经许久了,只是夏姑娘没有发现而已。”
  我回头一看,这穿着粉红衣裳的少年,明眸皓齿,玉树临风,芙蓉如面柳如眉,真的是倾国倾城呀,正是美少年张昌宗。此刻,他手摇折扇,风吹拂着他的衣裳,站在人群熙攘的街头,他就像一位仙童降临凡间。

第52节:长安繁如花乱如絮(9)
  我脸一红,原来他一直跟着我,可能是太久没有出来放风了,我只顾看那些女孩子喜欢的物件没有留意到人。
  我指着那一车东西对他说:“这都是你送给我的吗?”
  他含笑点头:“只要夏姑娘喜欢,整个长安我都可以买下来送给你。”
  我摇摇头:“你很有钱,可惜本姑娘知道一句话,吃人家嘴软,拿人家的手软,你还是都拿回去吧,我不要你的东西。”
  张昌宗一愣,笑着说:“这点东西不值钱,夏姑娘不要介意。”
  我靠近他一步,带着玩笑的口吻问:“你敢发誓,对我没有所图,白送给我吗?”
  他眨眨眼睛,笑着说:“这个么……也不能说没有所图,只是希望能够和姑娘更亲近一些……”
  我的脸上霎时晴转阴:“你当我是傻瓜啊,就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所以老人家才会教导我们,女孩子行走江湖,可千万不要贪人小便宜否则让人占了大便宜。你就是想占本小姐的大便宜,对不对?”

  张昌宗的脸色顿时变了,急得汗都冒了出来:“不是不是,小夏姑娘,是不是我说了什么话让你误会了?我真没想过要占你的便宜,如果你愿意,我,我愿意上门提亲,三媒六聘将姑娘你娶进家门。”

  “你以为你喜欢我我就得嫁给你?天下这么多美少年我干嘛非要选择你?”
  他张口结舌,立在那里,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了。良久,他才苦笑着说:“夏姑娘,你知道长安城现在有多少女子想嫁给我吗?”
  “就因为你有银子,还是因为你这副好皮囊?”我不屑地说:“我不是那么俗气的女子,请不要将我和别人做比较。”
  我脚步轻盈地继续走,突然一回头:“别再跟着我了。听到没有,不然我翻脸了。”
  张昌宗笑了笑,说:“小夏姑娘,三日内我一定到你的府上提亲。”
  我没有回话,心想他一定吃错药了,他都不知道我府上在哪里,去哪里提亲,你就吹吧你。
  走出不远,感觉有人在跟着我,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呀,干嘛跟踪我,难道是想知道我住哪里吗?
  我悄悄躲到街角,顺手抄起路边一根木棒,等那人走到我面前时,我狠狠地砸了下去……
  “啊!”一声惨叫之后,那跟踪我的少年捂着渗出血来的额角顺着墙角慢慢倒了下去……
  我的脸色变了,这声音……这声音……
  手里的木棒“砰”的掉在地上,我感觉全身血液都涌了上来,我扑了上去——
第53节:两情相悦不如门当户对(1)
  第七章 两情相悦不如门当户对
  (1)
  我抱起那已经晕倒在地的绿裳少年,拼命地摇晃着他,呼天抢地:“崔缇,崔缇,你醒醒,你醒醒,你醒醒呀,你千万不要死,不要死啊!”
  崔缇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我就算不被你打死,也被你折腾死了。”
  我破涕为笑,说:“谁叫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我以为你是长安城里哪位见色起心的纨绔子弟呢!”
  他勉强立起来,强笑着说:“我哪有鬼鬼祟祟的,我走得越快你也跑得越快,像见了鬼一样。”
  我将他扶到路边的一家医馆,请郎中替他的额头上了药,看着自己的伤口,崔缇说:“明日就要会试了,希望你这一棒子没有将我读到肚子里的书都敲没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你没有高中……”
  他捂着我的嘴:“不吉利的话千万不要说出口,我一定会高中的。想我崔缇,十年寒窗就为了这一刻的金榜题名时。到时候,我一定身披红彩,骑着高头大马,前来……”他忽然住口了。

  我一愣:“前来什么,怎么不说下去,前来什么嘛?”
  他的脸孔忽然涨得通红,紧紧捉住我的手:“小夏姑娘,自你离开以后,我实在无法忘记你。崔缇虽然是读书人,但是出身寒微,身无分文,如若此次真能高中,想去你府上提亲。”

  我的脸也红了,可是心里却甜如蜜糖,虽然一天被人两次求亲,可带来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崔缇虽然没有张昌宗那么有钱有势,也没有他那么能说会道,善于讨好,但崔缇腹内藏珠,才华盖世,在我心里才是这世间真正的珠宝。

  我轻声说:“不!”
  崔缇一愣:“为什么?”
  我的声音更轻了:“即使没有高中,你也要来提亲。”
  他的眼神更加幽深,他轻轻握着我的手,说:“我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我吃苦。你看——”他从怀里掏出我留给他的那枚红玉佩,在我面前晃着:“我日日夜夜戴着它,它已经成为我身体里不可分割的部分了。”

  “对了,你怎么有银两来长安的?”
  崔缇脸色一暗,说:“一路行来,我只能靠出卖文墨为生,不过藏风露宿的日子我也早已习惯了。”
  “你真是一个傻瓜,你为什么不把这红玉佩当掉?可以换不少银两,等以后有了银子再去赎回来就行了。”
  “那怎么行,对于我来说,这玉佩可是我的命根子。”崔缇宝贝一样将红玉佩又小心地贴身藏好。
  他身上穿的绿衣裳已经很旧了,还破了几个洞。我感觉眼眶发热,又不好意思让他发现。说真的,此刻我真想冲到路边那些绸缎店去替他买几件新衣裳,可是我知道读书人生来清高,他怎么会要一个小女子来帮助自己呢?

  “小夏姑娘,你在想什么呢?你能否告诉我府上在哪里?我……会试完毕,我便会托人前去提亲的。”
  我将相王府的位置告诉给了他,他吃了一惊:“原来你是相王府的人。那那天的那位公子是……”
  “是相王的三儿子李隆基。”
  “原来你是王子的贴身丫鬟。”
  我偏头顽皮地问:“怎么,嫌弃我了?不管我是王爷府的还是将军府的,我也只是一个丫鬟,是一个下人,你是不是嫌弃我的身份配不上你?”
  崔缇板着脸:“小夏,你怎么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对于我来说,如果我不喜欢,即使是公主我也不会看一眼;如果我喜欢,就算她是下人是丫鬟也是我掌心里的宝贝。”
  我低下头偷偷地笑了,没有将自己真实的身份告诉给他,我想其实我现在在王府里,不就等于是李三郎那呆头鹅的贴身丫鬟吗?还是自动送上门不拿工钱的,简直比丫鬟还不如。崔缇不嫌弃我身份的“低微”,想来他是真心喜欢我的。

  此刻与自己日夜思念的少年相遇,虽然很想和他多待一会,但想到他明日即将参加会试,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生里最重要的机遇,我可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而影响了他的前程。
  我将崔缇送到他住的客栈,见那客栈破破烂烂,他住的房间阴暗潮湿,心里又是一阵心疼。
  安顿好崔缇,我找到店老板,拿出我身上所有的银两哄骗他说:“好生伺候那位绿裳公子,我是算卦的,我算出那公子这次一定能考中三甲。伺候坏了,等人家高中了会打你板子的。”老板见有银子忙不迭地答应了。

  走出那家客栈,暮色四合,回头望望崔缇所在的房间,隐约可见那绿衣少年在窗下读书的身影,心里一阵心酸又一阵难过。可是我知道,即使他穷途四壁,只要他肯带我走,我也一定会天涯海角地追随着他。

第54节:两情相悦不如门当户对(2)
  爱一个人,真的很快乐,这就足够了。
  这日,我还在睡梦中,丫鬟拍着门嚷:“夏小姐,快醒醒,有人上门来求亲了。”
  我一骨碌爬起来,求亲?不会是崔缇吧,算算日子,今日会试应该结束了,这么快就奔来了,也太性急了吧!这么担心我被别人娶了去吗?
  我火烧火燎地奔进大堂,只见聘礼已经满满地摆了一屋,穿得花枝招展的媒婆一见到我就笑逐颜开地说:“是夏小姐啊,恭喜恭喜,您可攀上长安城里一等一的权贵了。”
  相王被皇上派到江南公干去了不在家,是刘王妃与窦王妃接待的媒人。见我来了,刘王妃将聘礼礼单递给我,说:“这人可以说将所有长安城里最好的珍宝都搜罗来了。夏姑娘,你不算府里的人,你自己做主吧!”

  我接过帖子,跃过那些礼物明细,直接跳到最下面的署名,咦,春上宫张昌宗……怎么是他,他怎么知道我在相王府?
  这时,只见一个身影从我身边像风一样地掠过,冲到窦王妃身边问:“丫鬟姐姐们告诉我,这些人是要来带夏姐姐走的,对吗?”这愣头小子当然就是李三郎了。
  窦王妃知道这个宝贝傻儿子的坏脾气,正想着该如何回答,那媒婆却不识趣插嘴说:“王子说的没错,一表人才的张公子看上了你们家的小丫鬟,要娶她呢!要带她走呢!”

  李三郎眼睛瞪得像牛眼那么大:“你这个坏人,我打扁你!”他用力一推就将胖媒婆推到在了地上,骑在她身上用力地扑打,可怜的胖媒婆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呜哇呜哇地大哭起来。

  手下人手忙脚乱地将李三郎拉扯开,他还不解气,将那些聘礼统统扔了出去:“滚,你们快滚,这些东西我们家都不要,都给我带走!”
  我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笑,有一个小霸王在这里倒也省了我很多事,免得我直接出面拒绝,人家会觉得我不识好歹。
  那胖媒婆爬起来,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三王子惹来一顿暴打。窦王妃拿出银子塞给她将她连哄带骗地赶走了。
  李三郎拉着我的手,对窦王妃说:“娘,他们为什么要带姐姐走?”
  窦王妃苦笑着说:“三郎,你夏姐姐不是我们府上的人,她长得这么标致,自然就有年轻公子上门来提亲,要娶夏姐姐当新娘子,她就要离开相王府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李三郎说:“为什么要让别人娶夏姐姐,我娶夏姐姐当新娘子不可以吗?如果我娶了夏姐姐,那夏姐姐不就是我们府上的人了吗?那别人就不能带夏姐姐走了。娘,我要娶夏姐姐。”

  我的脸顿时绯红,将手狠狠一摔说:“娶你个毛线,谁要你娶啊?”
  这时,又有下人来禀报:“外面有一位名叫崔缇的人前来拜访。”
  一听是崔缇,我的心就扑腾扑腾跳起来了。
  刘王妃说:“一定是来拜访王爷的,王爷不在家,让他请回吧!”
  我说:“这位崔公子……是来找我的!”
  刘王妃瞧瞧我满脸绯红的模样,她是何等样人,顿时明白了一二。她对窦王妃使了个眼色,让她将李三郎带下去。
  等他们走了以后,刘王妃让人将崔缇领了进来。
  崔缇大步走了进来,虽然他依然穿着那身破旧的绿裳,但气质不凡,举手投足间一副潇洒倜傥的模样。刘王妃瞥了我一眼,和蔼地问:“崔公子来府上有何贵干?”

第55节:两情相悦不如门当户对(3)
  见我也站在厅堂上,崔缇微微一笑,拱手说:“崔缇是前来上门提亲的,所求婚之人,是贵府这位小夏姑娘。”
  刘王妃又瞥了我一眼,说:“不知道公子以何为聘礼?”
  崔缇侃侃而谈:“崔缇是本次应试的士子,愿以此次题名金榜为聘礼迎娶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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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王妃淡淡地说:“应试还未揭榜,怎可以作为聘礼?”
  崔缇一愣,说:“本次应试十拿九稳……”
  刘王妃说:“虽然公子认为十拿九稳,但既然是作为聘礼,那还是等揭榜以后再来提亲为佳。”
  我正欲插嘴,刘王妃打断我的话,意味深长地说:“自古好男儿应先立业再成家,崔公子如果真的钟情小夏,相信也希望让小夏姑娘嫁入富贵人家,不希望她吃苦受累,对吗?”

  崔缇一怔,说:“王妃说得有道理,我娶妻是让她享福的,不是让她受苦的。三日以后会放榜,到时崔缇一定带着功名前来求亲。”
  刘王妃说:“崔公子一表人才,谈吐不俗,将来一定会成为朝廷的栋梁,如果崔公子不嫌弃,可以在王府住下,等到放榜那日我们再详谈。”
  崔缇瞥了我一眼,见我点头示意,他也就没有推拒。
  (2)
  刘王妃将崔缇安排在后院左边的厢房,虽然距我住的房子较远,但每日能见到他我已经非常开心了。
  我替他整理收拾着房间,他的行礼很少,也没有什么银两,所有的不过是几部书和他所绘的一些画,可是这些东西在我看来已经超过世上所有的珍宝了。
  崔缇说:“小夏,你坐下来,我替你画幅画吧!”
  他让我坐下,铺开宣纸,研好墨,深深地看了看我,就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我手里拿着一卷书,眼却斜斜地瞥着他,阳光温暖地照耀在身上,细碎的光在他光洁如瓷般的脸颊上跃动。他真的生得好看,气质又那么儒雅,既没有李三郎那么顽劣,又没有张昌宗那么娘娘腔,更没有张易之身上那种流俗之气,瞧那飞扬的神采,浓墨一般的眉毛,弯弯的眼睛,消瘦的身材,简直就是当代才子的典范。

  “看什么看?是不是被我迷住了?”蓦地,崔缇抬起头来,打趣道。咦,这家伙,原来也有油嘴滑舌的时候。
  “是呀是呀,就是被你迷住了,你是未来的状元郎,未来的栋梁,我就是被你迷住了,要缠上你了,不行吗?看你怕不怕,看你怎么甩脱我。”
  他的眼笑成了月牙状:“那我求之不得。这次应试我一定可以金榜题名,等放榜了,我就再正式求亲,然后朝廷如果外放了差事,我就带你去上任。以后,我读书画画,你在身边红袖添香,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你愿意吗?”

  唉,这个傻瓜,我怎么会不愿意呢?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平淡相守,看风卷云舒、静叶落花,这是多少有情人的梦想?
  我抿嘴微笑,羞涩地点点头。
  他放下笔,招手:“过来看看,看我画得如何?”
  我走上前去,低头看着那幅画,青眉黛眼,美人如玉,这么端庄典雅的女子难道是我吗?我腼腆地说:“画得形似,但是神不似,我哪有这么好?”
  崔缇笑道:“我觉得你比画中人更合我心。以后再给你慢慢画,反正,我们有的是一生的时间作画。”
  他握着我的手,手心干燥而温暖,他覆下头来,嘴唇温热地落在我的额头上。我轻轻倚靠在他的怀里,真希望时间能够停滞,再也不要悄悄流逝了。
第56节:两情相悦不如门当户对(4) |福哇www.fval.cn小說|
  “小夏,你是一个兰心蕙质的好女孩,让你在这府里当丫鬟真是委屈了你,以后我要让你体体面面地当夫人,再也不让你被人使唤了。”
  我笑了笑,正欲告诉他我真实的身份,一个小丫鬟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吓得我们赶紧分开。小丫鬟红着脸说:“夏姑娘,三王子又发病了,您快去看看吧!”
  我急了,这人怎么时刻都离不开呀,他这失心疯的病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好呢?
  我跟着小丫鬟朝外走去,崔缇正欲跟上来,那小丫鬟说:“崔公子,您就别跟来了,王妃吩咐了,外人不要来,以免影响了三王子。”
  我对崔缇说:“你在这里等等,我很快就回来。”
  此刻我的心里全部是柔情蜜意,哪里还放得下李三郎?我皱眉想,等放榜以后我就要崔缇马上娶了我,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小瘟神。
  我急急忙忙来到李三郎的卧房,只见李三郎正披头散发地在大吵大闹,砸东砸西,房间里已经是一片狼藉。窦王妃不停地抹眼泪,刘王妃正在喝令下人照顾好三郎。见我进来,窦王妃哭着说:“夏姑娘,我家三郎的病根都系在你身上了……”

  我心里一紧,完了完了,难道她们已经知道李三郎是被我打傻的吗?
  刘王妃拍拍窦王妃的手阻止了她继续说话,对李三郎说:“夏姑娘已经来了,你有什么话就对人家说,不要再哭闹了,你看你这像什么话,让下人们看笑话呢!”
  李三郎指着我说:“我要娶姐姐,我要让那个绿乌龟走!我不许绿乌龟住在这里,绿乌龟在这里,姐姐就只理绿乌龟不理我了!”
  绿乌龟?我脑袋转了转,明白了,他居然叫我心目中无敌情圣加绝世翩翩公子为绿乌龟,难道他想死吗?我的脸霍然变色,如果不是两位王妃在这里我好歹要给她们点面子,我真想揪着这傻瓜蛋痛打一顿。

  窦王妃含着泪望着我:“煅绿,我也知道,三郎现在这个样子配你不上,可是三郎的病还是有治愈的可能的,你义父也寄了信过来,说已经采到千年灵芝了,不日就会来长安替三郎治疗。三郎再不济也是一位王子,身份地位家世都足以匹配姑娘,姑娘不妨考虑考虑……”

  我明白了窦王妃的话,淡淡地说:“王妃不必多劝了,煅绿只是民间女子,配王子不上。”
  刘王妃说:“都是自家人,咱们就别说身份地位这些俗气的东西。煅绿,你也知道王爷疼爱三郎,也器重你的才学和处事能力,常常说我们家的女人都不如你一半能干。这段日子以来,府里上上下下和姑娘也相处得融洽,再说,姑娘对我们相王府有恩,也陪着我们度过了劫难,在我们心里,早已当姑娘是我们自家人。”

  还是刘王妃会说辞,这么一通话说下来,早已为她要达到的目的铺好了铺垫,只可惜她看轻了我夏煅绿,她不知道,一旦我内心有了决定,即使是我义父也无法相劝,任谁也无法改变。我内心暗暗冷笑,等着她说完。

  见我安安静静没有回她的话,刘王妃继续劝说:“三郎虽然犯了失心疯,但我们也都知道,三郎还是聪明伶俐的,不然陛下也不会独钟爱这个孙儿,将他封了郡王。三郎再傻,对姑娘倒是痴心一片,夏姑娘,你看这长安城里多少纨绔子弟,一个个不疯不傻的,可是做的那些事情哪点有个人样?”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下我的眼色,说:“我也知道夏姑娘心里有人,那崔缇,我也早已打听清楚了,他父亲崔大省曾是已故太子的门客,犯了事被朝廷永不录入,潦倒一生。崔缇虽然有才,但多少会受父亲的牵连,夏姑娘你是这么一位矜贵的小姐,才貌双全,难道你真的愿意和一个穷汉过一辈子吗?”

第57节:两情相悦不如门当户对(5)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刘王妃说来说去还是拿权势地位来压人,可惜我夏煅绿偏偏视金钱如粪土。正好李三郎走到我身边,眼泪汪汪地要抓我的手,我愤怒地甩开,指桑骂槐地说:“别挨近我,你是王子,我是穷丫头,可不要失了你矜贵的身份,离我远一些。”

  我不管刘、窦王妃此刻是什么脸色,自顾自地对李三郎说:“你想娶我?你就不怕我吗?我可不会服侍你,我只会天天打骂你,花光你的银子,丢光你的面子,吃光你的东西。我更不会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哄你开心,我就要折磨你,像我折磨‘美人’那样,高兴了,喂你吃点东西,不高兴了就拳打脚踢,将你赶出去,你就不怕吗?”

  “美人”在头顶上盘旋着,呱呱大叫凑热闹:“泼妇呀泼妇!泼妇呀泼妇!”
  我拿起桌上的笔朝呱呱叫着的“美人”砸去,斜着眼说:“看到了吗?我生气了就爱砸东西!你还敢娶我吗?”
  李三郎却兴高采烈地说:“我也爱砸东西,我们可以一起砸。”他抓起桌子上的砚台,砰的一声砸在地上,碎了。大家都吓了一跳。他又拿起笔筒,殷勤地递到我面前,我看了看,哇,绿翡翠笔筒,要价不菲,真是纨绔子弟呀暴敛天物啊。我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不舍得下手。他却鼓励我:“砸吧,砸吧,我再去给你拿。”

  我丢下他,转头对王妃们说:“两位王妃,你们不要再劝我了,劝也没有用。我并不嫌弃三王子又呆又傻,我也不是看重钱财和身份地位的女子。但是我真的不爱他。待揭榜以后,崔缇就会带我离开这里,两位王妃还是另外寻觅佳人吧!”

  说完这些,我就慢慢退出了房间。
  天空依然阳光灿烂,空气是那么的甜美清新,我的心却无由的有些伤感。其实刘王妃没有说错,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已经与他们建立了亲如家人的感情,过去对三郎的小小怨恨早已化成了对他真心的疼爱,在我心里,三郎就像需要我呵护的小弟弟一般。想到即将与他们离别,我多少有些暗自的伤感,其实我也不想与他们撕破脸皮,可是,与我的终身幸福相比,我又不得不舍弃这些。

  对不起,李三郎,希望义父真的能替你治好病,那我就不再有淡淡的愧疚。伤害你也非我本意。
  翌日,忽然又有人来报,说有人上门来求亲。我吓了一跳,心想这长安城是不是男女比例悬殊呀,难道我就真的这么抢手吗?毛线,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可这次我估算错了,前来提亲的人指明是为大王子李成器求婚的。而来的人,竟然是梁王武三思的人。
  武家人态度倨傲地说:“梁王今夜在醉花楼请两位王妃带众王子一起前去赴宴,恒安王武攸止也会前往。”
  刘王妃问:“究竟是谁家女子欲与我家成器联姻?”
  那人回禀:“恒安王的独生女儿武惠娘年方十六,貌美如花,梁王有意撮合武、李两家联姻。”
  刘王妃讨价还价:“既然是梁王有这样的想法,那就请梁王和恒安王过府一叙,何须相王府的人劳师动众去赴宴呢?”
  那人一怔:“这……”
  窦王妃马上接话说:“既然这点诚意都没有,那何谈联姻呢?”
  那人讪讪地应道:“容小人先回去禀报,再给府上信吧!”
  待那人走了以后,窦王妃说:“姐姐,你看这可怎么办?那次暗杀事件以后,王爷对武家的人恨之入骨,又如何会肯与武家联姻?”
第58节:两情相悦不如门当户对(6)
  刘王妃说:“别说王爷不肯,成器是我的孩子,我这当亲娘的更加不肯。武家人在这长安城里一贯胡作非为横行霸道,虽然这武攸止听说从来不同流合污,但他毕竟姓武,难保不与武三思沆瀣一气,我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武家的女人呢?”

  窦王妃忧心忡忡地说:“可是武三思既然有意,我们总得想个办法堂堂正正地拒绝他,否则怎么好推辞这门婚事呢?毕竟在外人眼里,彼此还是门当户对的,是一桩美满姻缘。”

  我心里暗暗嘲笑,又是门当户对,武三思可没有我这么好欺负,我倒要看看他们李家怎么退婚!
  刘王妃毅然说:“就算得罪武家,这门婚姻我也不会订,我们且看武家那边的答复吧!”
  三个时辰以后,我们得到答复,晚上梁王和恒安王会带女儿前来赴宴。刘王妃让我也陪宴。
  将这个消息告诉给崔缇,他皱着眉头说:“天下人都知道李家和武家早已誓不两立,梁王是武家领头人,他既然肯亲自赴宴上门提亲,可见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这门婚事不好退。”他沉吟片刻说:“其实,不就是一门婚事吗?自古还有我堂堂大国送公主去外邦和亲呢,梁王肯如此做也说明了他想缓和两家人的关系,李家不如顺水推舟,说不定也成就了一桩好事。”

  我白了他一眼:“你这人真现实。难道为了缓和两家关系就得白白牺牲掉两个年轻人的幸福?你既然这么势力,那你怎么不娶一个有钱有势的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干什么追着喊着娶我这一穷二白的小丫头呢?”

  崔缇笑着说:“所以说唯女人和小人难养也,看你平时精明能干的,真正说到天下事情你还是这么稀里糊涂,好了好了,我也不与你争辩,反正这是李家和武家的事情,我们一个姓崔,一个姓夏,这事跟我们全无关系。来来来,我替你画眉吧,瞧你这眉毛,都快长成男人的胡子了,乱糟糟的。”

  他正欲拿画笔,只见一道绿色的影子飞速地掠过,将笔墨纸砚都打翻在地,我一看,原来是“美人”闯的祸。
  “美人”扑扇着翅膀,嘟嘟囔囔地:“绿乌龟,绿乌龟!”
  我吓了一跳,瞪了它一眼,心想它一定是被李三郎那鸟人收买了,竟然冲着崔缇叫这个绰号。
  崔缇笑道:“这只鸟可真有趣,还会说话,‘绿乌龟’?是什么意思呢?”
  “美人”张嘴继续嚷着:“绿乌龟,绿乌龟!”
  我将它轰赶了出去,瞪着眼小声说:“再捣乱,让你变成鸟太监。滚!”“美人”怏怏地飞走,嘴里还是不依不饶:“绿乌龟,泼妇,天生一对……”
  (3)
  今夜月朗星稀,和风柔软如丝,李家人早早在后花园备了酒宴,静等武三思和武攸止等人的到来。
  五位王子在刘王妃、窦王妃的率领下,早已穿着一新恭候在花园里。从这里望去,李三郎在他们兄弟之中,依然最为俊逸不凡,只是眼神茫然幼稚,真是可惜了那副好皮囊。

  我也穿上了一件粉红色罗裳,细细打扮了一下自己,惹得李成器和李三郎频频朝我观望。刘王妃执着我的手幽幽地说:“我要是能有你这样一个女儿该有多好,瞧这容貌生的,唉,如果武家的女儿能有你这俊俏的模样,倒也可以考虑考虑许配给我家成器了。”

  这时,下人来报,说梁王和恒安王已经到了。两位王妃带上王子和我,立在台阶上相迎。
第59节:两情相悦不如门当户对(7) |福ww w哇f val小cn说|
  只见梁王昂首阔步而来,他虽然相貌不俗,但眼神不正,对相面素有研究的我心里暗自给他评了评:老奸巨猾,非奸即盗。
  紧跟在他身后是一位双眉紧皱的中年男子,年岁与梁王相仿,瓜子脸,面目慈和,我也替他细细相了一下面:此人应该是心地善良正派之人,只是非长寿之状……奇怪,为什么我觉得他好生面善,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

  对此次的焦点人物武惠娘,我却不禁有些失望,这位号称美貌如花的恒安王的独生女儿,容貌不仅非常普通,身材也谈不上窈窕,更要命的是,竟然连一丝千金小姐的高贵气质都没有。几乎连相王府的普通丫鬟都比不上。她双眉粗短,脸型消瘦,下巴平板,此面相就算不主贫贱,也最多只够小家碧玉档次,没想到居然会是王爷的独生女儿。看来我相面的水准还没有很准确,或许是这位小姐前生修了德,所以今生可以降生在大富大贵人家。回头看看李成器,见他也是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想来这门婚事一定黄了。

  两位王妃招待两位王爷上座以后,就一一介绍了自己的儿子们。当介绍我时,梁王笑呵呵地说:“夏羽杨的义女,现在已经声名远扬了,够胆色,又聪明伶俐,只是不知道许了人家没有?本王还有一子……”

  窦王妃担心李三郎发病,赶紧打断了梁王的话:“夏姑娘不是相王府的人,我们也为她做不得主。一切等她的义父来长安以后再从长计议。”
  恒安王却一直怔怔地、细细上下打量着我,就连梁王也发觉了他的失态,笑着打趣道:“恒安王,你是不是也看上了夏姑娘?不过你没有儿子,想也白想啊!”
  恒安王却没有理睬他的打岔,径直问我:“夏姑娘,你是何方人士,今年几岁了?你可知你亲生父母在何方?”
  我一愣,有些不悦,难道他也想替我做媒吗?竟然还想打听我的亲生父母的情况。我冷冷地说:“今日我可不是主角,如果各位王爷觉得小女子碍事,那小女子恳求王爷们能让小女子退席。”

  恒安王一愣,面上浮现出讪讪的笑容:“这个……小夏姑娘说的是,是本王失礼了。”
  堂堂一个王爷竟然向我道歉,这我倒也没有想到,见他面色真诚,也就不再气恼。
  梁王打着哈哈说:“本王这位叔伯兄弟子丁稀少,只有一女,就是这位武惠娘,平日里非常疼爱。惠娘性情温柔和顺,贤惠能干。本王听闻相王的长子成器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却还未婚配,本王想做这个媒,不知道两位王妃意下如何?”

  刘王妃吩咐下人替梁王倒上酒,不急不慢地说:“成器二十三岁没有婚配是有原因的,他体质弱,疾病多,恐耽误了武小姐,这门婚事不提也罢。”
  我瞥了眼李成器,只见他面色红润,哪里像多病之人,心里不禁暗暗好笑。这李成器也过于憨直了,既然有心推辞掉这门婚事,多少也得配合下母亲表演表演,如果换了是没有变傻之前的李三郎,这个人精只怕早已瞒天过海了。我好心提醒李成器,装作咳嗽了一下,却惹来李三郎的询问:“姐姐,你病了吗?”

  恒安王也关心地问:“夏姑娘,是不是夜里太凉,衣裳穿得单薄了?”
  我有些讶异地看了恒安王一眼,见他面色慈和,并非像那些好色之徒那样无事献殷勤,内心倒也并不反感他的关爱。我小声说:“没事,我只是……身子一贯弱……”我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得如木头一般的李成器。这次他总算明白了,赶紧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第60节:两情相悦不如门当户对(8)
  刘王妃乘机说:“两位王爷,真不瞒你们,我这个大儿子身体太弱,患痨病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我这个当娘的,也不知道他究竟还能活多久……”
  梁王顿时变了脸色,痨病是会传染的,他赶紧捂着自己的鼻子站起来:“本王想起来还有一些朝政之事没有处理,本王先告退,恒安王您就再坐坐,告辞,告辞。”他忙不迭地离开了。

  他走了以后,气氛倒也缓和了不少,恒安王不再提儿女婚事,只和两位王妃说着宫廷旧事,说说谈谈,喝酒赏月,不知不觉倒已夜深。
  入夜,恒安王带着女儿起身告辞,我主动要求送他们到门口。恒安王正准备上车,忽然又停了下来,转头问:“夏姑娘,你还记得你的亲生父母吗?”
  我一愣,他怎么再次问这个问题?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已经不再反感他,内心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我摇摇头说:“我没有见过我的亲生父母,我是义父抚养长大的。我想,或许我是被亲生父母狠心抛弃掉的多余的孩子吧!”

  恒安王摇摇头:“哪有亲生父母舍得抛弃掉自己的孩子的。夏姑娘,你与我的女儿年龄相仿,如果有时间可以来我府上玩一玩。”
  我看了看坐在马车里已经打瞌睡了的武小姐,心想她今日说的话不超过三句,我这么活泼,她这么木讷,怎么可能做朋友?除非她是上官婉儿那样聪明伶俐的人儿,那我倒天天愿意去找她玩。

  我还没有答应,只见暗处忽然闪出来一个人影,对恒安王行礼:“恩师大人,学生崔缇有礼了。”
  崔缇怎么在大门口?
  恒安王一怔:“你是……”
  崔缇说:“您是今科总监考大人,天下士子都是您的门人,唤您一声恩师是应该的。”
  恒安王淡淡地说:“原来你是今科应试的士子。”
  崔缇说:“等会试揭榜以后,我会与小夏一起来府上拜谒。不知道会不会打扰恩师?”
  恒安王立马换了副笑脸:“好好好,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崔缇,汨罗镇人士。”
  恒安王笑容满面地点点头:“那就说好了,恒安王府随时欢迎夏姑娘来玩。”说完他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马车渐渐驶入了夜色深处。
  等他走了以后,我有些不解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说:“你不是说恒安王会来相王府吗,他是本科的总监考大人,我本来是想问问他此次会试成绩有没有出来,所以一直等在门口。”
  我有些不愉:“你干嘛想提前知道消息?在没有放榜之前知道内部消息这也算是舞弊的一种,你不会不知道吧?”
  崔缇说:“我也不过是想早点知道自己有没有上榜,这样我就可以早做迎娶你的准备。”
  “可是你干嘛替我答应他去他府上玩乐,我和他家小姐根本就合不来,我不想去。”
  崔缇叹了口气:“小夏,你说你明明看着这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内心怎么就这么糊涂呢?按照朝廷惯例,恒安王作为总监考大人,不仅直接掌握录取天下士子的权利,还能安排上榜的士子们最后获得的差事。我们即使不留在繁华的长安,至少可以去一个比较富庶的地方上任,我既然要娶你,当然希望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可不想让你跟随我去穷乡僻壤的地方生活。我对你一片真心,你怎么就一点也不明白呢?”

  我张张嘴,却发现无法反驳他。崔缇说的倒也句句在理,他这么清高的一个人,现在为了我竟然也得学习钻营之术,唉,没想到我夏煅绿也做了一回红颜祸水。
  抬起头,只见“美人”正蹲坐在树枝上,瞪着那双鬼灵精怪的眼睛看着我们,嘴里细细碎碎地念叨着:“傻女,傻女!”
  崔缇笑道:“这是你养的宠物吗?真有趣,话说得这么好。可是我怎么觉得它每次都爱骂人呢?你怎么养出了一只尖酸刻薄的鸟?世人都爱听阿谀奉承的话,它要讨人欢心,这个怪脾气可得改一改。”

  我捂着他的嘴:“快别说了,你这么说‘美人’可就更加不会喜欢你了,它从来不会说阿谀奉承的话,尖酸刻薄是它一贯的风格,不过也正因为它如此,我和我义父才那么喜欢它。如果它只拣好话说,那不成了俗物了吗?”

  崔缇笑而不答,牵着我的手朝大门里走去。我只听到“美人”又在那里呱呱大叫:“绿乌龟,绿乌龟!”
  唉,他们这个梁子可是结下了。
第61节:我爱的人呐,请相信我如莲般的清白(1)
  第八章 我爱的人呐,请相信我如莲般的清白
  (1)
  明日就是揭榜的日子,担心崔缇弦崩得太紧,我拉着他溜出相王府找乐子去。
  长安街上商贾如云,我们一路行来,又笑又跳。我知道崔缇没有多少银两又爱面子,不敢挑价格贵的东西,专门选了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他都欣然替我买了下来。不多会,我手里就多了糖葫芦、臭豆腐这类小吃。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频频回头又看不到可疑的身影。

  走累了,见前面有家气派的酒楼,招牌上写着三个明晃晃的大字:醉花楼。心想梁王本来不正打算在这里宴请两位王妃的吗?这酒楼究竟是哪里好,可要去探一个究竟。
  于是我拉着崔缇踏了进去。
  店面里装潢得更加富丽堂皇,座上客果然都是衣着光鲜的富人。见来了客人,店小二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眼角不屑地扫了一下崔缇,瞥了一眼他绿衣裳上的补丁,转头对我笑着:“姑娘,里面请。”我拉拉崔缇的手,示意他不要与小人计较,崔缇虽然满脸不愉,但还是和我一起坐在了一个靠窗的座位下。

  我问店小二:“你们这可有什么特色菜?”
  店小二顿时眉飞色舞:“姑娘,你这次来得可巧了,我们店新请了一位厨师,他的师傅是太平公主殿下的专厨,光拿手菜就有整整8道,分别是盐烤膏蟹、南瓜鳕鱼一品鲜、适香烤肉、一品玉螺、茶肚小炒、御膳烤全兔、酱煎腿菇、顶汤黄金笋,单点一份是10两银子,但是如果全席的话我们有折扣,只要50两,整整优惠了30两。姑娘您看,今儿这里的客人可都是来品尝全席的。”

  我的荷包里倒还有点银两,正想满口答应他,瞥到崔缇,他正在反射性地摸荷包。于是我说:“不要了,我们才两人,吃不了这么多,你就随便上两三个菜吧!”
  店小二见没有多少油水可赚,鼻腔里哼了一声:“哼,随便上的话,可不知道要等多久,你们就等着吧!”崔缇一拍桌子:“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店小二傲慢地说:“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客人了。”他转身离去。崔缇气得脸色发白,对我说:“以后我如果飞黄腾达了,一定要教训教训这家店的老板,不要狗眼看人低。”

  “知道了,你马上就会步步高升了,崔大人。”我安慰着他,“还有,明日就揭榜了,今日这顿算我请你,你不要跟我争。”
  “那怎么行?男人跟心爱的女人一起吃饭,当然应该归男人结账。”他一口就回绝了。
第62节:我爱的人呐,请相信我如莲般的清白(2)|福哇txt小说下載|
  我暗暗叹气,崔缇又爱面子又有些大男人主义,真拿他没办法,早知道不上这里来吃了。我知道他荷包里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我眨巴了下眼睛,想找个机会干脆溜之大吉,谁知道菜很快就端了上来。一二三……整整8道大菜。店小二也换了一副笑脸:“小姐,公子,您请,刚才如果我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两位别介意。”

  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他是不是搞错了。我纳闷地问:“我们没有要这么多菜啊!”
  店小二赔笑说:“是张公子为两位付账的。”他指了指左边,只见穿了一身簇新粉红长衫的张昌宗正微笑地看着我们。
  店小二说:“原来二位是张公子的朋友,失敬失敬,张公子的兄长现在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张易之大人,听说连太平公主也不敢招惹他,宰相也不敢得罪他。刚才招呼不周,两位大人请不要跟小的计较。”他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我眉头一皱,原来张昌宗是张易之的弟弟,难怪两个人连气质都那么像,一个爱穿粉红,一个爱穿粉蓝……这姓张的怎么阴魂不散呀,上次他求亲我已经拒绝他了,现在他还来献什么殷勤?

  我站起来,走到张昌宗面前,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穷付不起账?谢谢你的好意,那些菜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他微笑地说:“夏姑娘果然很特别,到底是大隐士夏羽杨亲自培养出来的女儿。”
  我一怔,这么厉害,连我的底细都打探出来了。
  他说:“夏姑娘是仙女一般的人物,即使拒绝了昌宗的求婚,昌宗也认为理所当然,但是那边那位崔缇公子,我看也配不上姑娘。”他轻蔑地说,“只能给自己喜欢的女人买糖葫芦的男人算什么男人?他有什么资格娶一个天仙一般的女子做老婆?如果你爱吃糖葫芦,我请十个师傅来专门给你做。”

  原来刚才是这家伙在跟踪我?他不仅脸皮厚,还很无礼,竟然敢当着我的面如此诋毁我的爱郎。我从荷包里拿出全部的银子放到他桌子上,说:“张昌宗,崔缇是才子,而且明日放榜之后我敢肯定他一定金榜题名,到时候,谁稀罕你这点银子?我不要你献殷勤,银子还给你。”

  他看着银子,又看了看我:“夏姑娘,我真的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讨厌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我正色说:“我不讨厌你,你也没有得罪我,但是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盆菜。我喜欢的,是崔缇那样的才子,他是国家的栋梁之材,不是你们这些成天斗鸡走狗之辈。如果你再侮辱崔缇,我不会再这么客气,别以为才女就不会发飙。”我转身就走,他在后面大声说:“我明白了,你是嫌弃我没有官职在身,不是社稷栋梁,好,我会让你知道,究竟是我还是他是社稷栋梁。”

  他一推桌子,在众人的视线中气冲冲地走出了醉花楼。
  我懒得再解释,回到自己的桌前,崔缇问:“你跟这个姓张的说了什么?”我正要回答,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过来,冷着脸说:“二位,我是这里的掌柜,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还是快走吧!”

  崔缇问:“既然是掌柜,应该知道开门即是客的道理,哪有开门赶客的?”
  胖掌柜说:“你们得罪了张公子,我们惹不起你们,请走吧!”他拍拍手,从他身后跳出来三四个五大三粗的伙计,横眉怒对着我们。
  “谁敢欺负我姐姐?”只见一个戴着紫金冠的男孩奔了进来,紧紧护着我:“谁敢欺负我姐姐我就打死谁!”
第63节:我爱的人呐,请相信我如莲般的清白(3)
  我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人:“三郎,你怎么来了?”
  他冲我调皮地眨着眼:“姐姐,我跟你捉迷藏呢!我跟在你身后你都没有发现。”
  几个仆人从他身后钻出来,紧紧护着我们,这些仆人想来是窦王妃派人贴身跟随这个傻儿子的。
  没想到我们这边一下多了这么多人,胖掌柜有些慌张了:“你们……你们究竟是谁?”
  我大声说:“张开你的狗眼看清楚,面前这位就是皇上的亲孙,相王第三子、临淄郡王李隆基。你敢跟皇家为敌吗?”
  李三郎抓起一个茶壶,“啪”地扔在地上,兴高采烈地说:“姐姐,我知道你喜欢砸东西,要不要砸他们家的东西?”
  “别砸,别砸!郡王殿下,小姐,姑奶奶,各位,今儿是我的不是,各位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掌柜的肥脸顿时又变了一副脸色,双膝跪地苦苦哀求起来。
  “起来吧,好酒好菜只管端上来,我们就不与你计较了。”我耀武扬威地说。
  掌柜的答应了一声,忙忙地弄酒菜去了,我拍着李三郎的肩膀说:“傻瓜蛋,平时你稀里糊涂的,遇到事情你倒总是歪打正着摆平了风波。不错,姐姐今儿就奖励你一串糖葫芦。”我找糖葫芦,却忽然发现崔缇已经拂袖而去。

  我急忙追了出去,在街口扯着他的袖子撒娇:“你干嘛呀?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跑了?多可惜啊,点了那么多菜都浪费了。”
  崔缇黑着脸说:“不是张公子就是李郡王,你身边的男孩个个非富即贵,我算什么?我只能给你买糖葫芦,只能给你买驴打滚,我请不起你去酒楼,也不能给你买漂亮的衣裳。你别跟着我了,我配不上你。”

  原来这冤家是在吃醋呀,我的心里顿时甜蜜蜜的,低声说:“别人都在偷窥我们呢,你不是要我在这街头对你表白吧?他们有钱有势,可是他们哪有你崔大公子有才?明日你就是新科状元了,你不是想破碎我的状元夫人梦吧?”

  他忍了半天,终于没有忍住,扑哧一声乐了,叹气说:“天下间竟然有你这样傻的状元夫人,放着皇上的孙子和皇上红人的亲弟弟不要,非得跟着我。你呀!”他的手在我的鼻子上轻轻划了一下。

  “姐姐,你们在干嘛呀?”李三郎追了出来。
  我扯着崔缇的衣袖说:“还愣着干嘛,快跑呀!难道你希望多一个邋遢的跟屁虫……”
  (2)
  恒安王府没有想象中的霸气,府内绿树如荫,池水荡漾,青草青青。
  我和崔缇随着领路的仆人朝前走去,我不解地问:“你干嘛带我来这里?说好了今日要好好散心的,我可不想陪那个木讷的惠娘唠嗑,怪没意思的。”
  崔缇说:“明日就放榜了,我想来总监考大人这里探点口风。你就当帮你夫君的忙好了。”
  我瞪了他一眼,羞涩地说:“呸,自称夫君,脸皮真厚。”
  仆人将我们领到花园里,只见一个华服丽人正端坐在华亭里,身边陪坐着两位贵妇,一中年男子正在替丽人绘画。
  听到禀报,那男子回过头来,脸上漾满笑意,正是恒安王:“煅绿姑娘,崔……”
  崔缇举手行礼:“学生崔缇。”
  那丽人开腔了:“大隐士夏羽杨的义女人脉还很广嘛,竟然是清高的恒安王爷的座上客。”
  声音悦耳动听,说出来的话却永远带着一股尖酸味儿,不是太平公主还能有谁?她身边陪着的两位贵妇,一位是已经见过了的木讷的郡主殿下惠娘,另一位……

第64节:我爱的人呐,请相信我如莲般的清白(4)
  阳光缓缓地流动在那中年女子的身上,她的肌肤雪白,头发茂密如瀑布,虽然年岁已长,可是风韵尤存,显然年轻时候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只可惜她的眸子里流动着一层浓重的悲伤,身体也显然娇弱不堪。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我的内心油然生起一种特别亲近之感。

  而那妇人一听到“煅绿”两字,不由地站起来,急急向我走来,因为步伐太快,走下台阶的时候还差点绊倒。她站在我面前,细细端详着我,眸子里有一层光晕闪耀。她一把抓住我的手,一迭声地问:“煅绿姑娘,你今年多大了,父母是何人,籍贯是哪里?”

  我有些不知所措,奇怪,她怎么跟恒安王一样一见面就这么详细地查我户口?
  恒安王咳嗽了一声,说:“这位是我的夫人。”
  哦,原来是恒安王妃。
  我腼腆地回答:“回王妃的话,民女今年16岁,是隐士夏羽杨收养的义女,至于父母,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吧!我是义父拣来的,籍贯也不知道是哪里,只是跟随义父一直在江南生活。”

  一听到“拣来”两字,王妃浑身一颤,说:“你知道你义父是在哪里拣到你的吗?”
  我抬起头来,迷惑地望着她:“这个……好像是树林里吧!可能我是被遗弃的。”
  王妃还想再问,王爷打断了她的话:“夫人,公主在这里,可不要失礼于人。”
  王妃望着我,欲言又止,手却还是紧紧抓着我不放。不知为什么,我也不反感她握着我的手,就好像……好像被母亲握着手一样。
  王爷说:“公主,今日攸止有失水准,没有画好,请公主不要见笑。”他将画送给太平公主。原来恒安王爷擅长画画。
  太平公主展画一看,面色不悦:“恒安王爷今日是因为家里要来贵客,所以无心替太平作画吧?”
  王爷一脸讪讪,不知如何作答。我正想着要如何替老实的恒安王爷解围,崔缇已经挺身而出:“公主如果不嫌弃的话,崔缇愿意替公主作画。”
  “你?”太平公主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寒酸但却气宇不凡的少年,“小小书生,竟然也敢替本公主绘画,你以为任何人都可以替本公主画像的吗?”
  崔缇侃侃而谈:“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替高贵的公主画像,但是如果是一流的画手,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太平公主嗤笑了一声:“一流的画手?你就这么有本事?如果没有画好,你怎么受罚?”
  崔缇傲然说:“不会有这样的事出现,如果公主不满意,那就砍了我的头吧!”
  我一愣,哪有这么严重,干嘛吹这么大的牛冒这么大的险。
  恒安王爷也赶紧圆场:“这么好的天气不适合砍人头的。”
  太平公主却冷笑一声:“好,这可是你说的。本公主也好久没有见过杀人了。你画吧!”她挥一挥华丽的宽大的衣袖,又回到座位上安静地坐着。这么一个美艳的女人竟然说出这么冷酷的话,我的心里梗梗的很不是滋味。

  崔缇却毫不在意地安慰我:“放心吧!”他淡定地拿起画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快速地画了起来。
  太平公主恼怒地说:“你竟然不抬头看本公主一眼?你怎么作画?”
  崔缇依然头也不抬地说:“一流的画手见貌不忘,无需抬头。”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了,不是不相信崔缇的画功,只是他惹恼了这个臭脾气的公主,要找一个借口砍他的头是多容易的事。我心里快速盘算着,如果等下公主真的要杀崔缇,我该怎么救他?见我一脸焦急的模样,恒安王妃柔声小声安慰:“放心吧,等下我和王爷都会替崔公子求情的。”她温柔地拉了她我的手,眼怔怔地望着我,满眼柔情。

第65节:我爱的人呐,请相信我如莲般的清白(5)|www.txteb.cn|txt电子书下載|
  我只觉一股温暖的热流缓缓划过心间,一颗不安的心也定了下来。
  不多会,崔缇收笔,看也不看画卷一眼,将手中的笔远远地抛了出去,说:“大功告成。”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这么快就画完了,你如果敢潦草应付,小心你的狗头。”
  崔缇冷笑不语。
  太平公主怒叱:“还愣着干嘛,呈上来!”
  崔缇说:“墨迹未干,公主还是亲自下来瞧瞧吧!”
  大家这下都呆了,小小书生竟然敢如此傲慢地对待不可一世的太平公主,他到底还想不想活命?深知崔缇高傲个性的我,也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对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也耍起了态度。

  太平公主已经气得脸色发白了,她腾地站起来,指着崔缇说:“反了,反了,画我也不看了,以下犯上,先给我抓起来。”
  我连忙抓起画,冲到公主殿下面前,扮可爱说:“画手都有臭脾气的,公主殿下这么高贵,怎么会计较呢?公主殿下,您看看,满意不满意……”
  我将画展示给她看,只见她脸上余怒未消,狠狠地瞪视着画,良久良久,她都忘记了说话……只直直地凝视着这幅画,脸上渐渐由红变白,由阴转晴。
  我瞥了一眼画,哎呀我的娘呀,崔缇这画的,虽然是太平公主,却更像九天仙女下凡尘,美轮美奂,艳压群芳,不管是哪个女人看了都会嫉妒画中人的美貌的。
  果然,太平公主扑哧一声笑了:“好你个小画郎,果然有几把刷子,才敢这么得意。你叫什么名字?”
  崔缇不卑不亢地说:“在下崔缇,汨罗镇人士,刚参加完会试。”
  太平公主嗤笑道:“会试算什么,考头名状元也就是一个七品。这样吧,你来太平府当一个画师,我保管你的饷银超过任何一个七品。”
  崔缇一愣,摇头拒绝:“我是读书人,不是门客,也不会当画师。多谢公主的厚爱。”
  恒安王爷赶紧又打圆场:“公主你有所不知,金榜题名是天下读书人毕生的心愿,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你喜欢崔缇的画,将他留在长安,以后随传随到就是。”
  太平公主点点头:“也好。崔缇,本公主记下了。”
  她让人拿了画,大摇大摆地离去,经过崔缇身边,偏过头看着他:“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来太平府找本公主。”她的衣袖拂过崔缇的身子,扬长而去。
  看着她妖娆的背影,一种莫名其妙地滋味噬着我的心。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已经嫁过人了,还有孩子了,居然还这么明目张胆的调戏纯情少男。
  王妃说:“煅绿,留下来吃晚饭好吗?”
  我害羞地说:“当然好了,不过,我连午饭也没有吃,可以提早开饭不?”
  王妃笑道:“这傻孩子,怎么不早说呢!快快快,叫厨房马上备好酒菜,我们要陪着小煅绿吃饭呢!”
  她牵着我的手,仿佛完全忘记了她那木讷的亲生女儿,崔缇则和王爷去了会客室。
  王妃捧着一件绿罗裳走了出来:“煅绿,这是我亲手做的衣裳,来,试试看合身不?”
  那绿罗裳做工分外精致,用料考究,拿在手里像拿着一捧轻纱。我惊讶地问:“您为何不送给惠娘呢?”
  王妃说:“她,她不合身的……来,煅绿,你穿上试试。”
  我徐徐脱下衣裳,露出光洁的身体,她的目光投射在我胸口那颗绿色的痣上,“啊!”她惊呼了一声。
第66节:我爱的人呐,请相信我如莲般的清白(6)
  我低头看着那颗绿色的痣,羞怯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身上这颗痣是绿色的这么古怪……听义父说,他拣到我的时候,发现我身上还挂着一枚玉佩,上面写了一个煅字,所以他为我取名叫夏煅绿……王妃,王妃您怎么了……”王妃脸色发白,捧着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我惊呼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王妃晕倒了……”
  (3)
  恒安王爷将我和崔缇送上马车,对我说:“煅绿姑娘,王妃身体抱恙无法远送,以后还请姑娘多多来往。”他挥挥手,从身后钻出来七八个人,人人手里都捧着礼物,直接往马车上放。

  他又转头对崔缇说:“好好照顾好煅绿姑娘。”
  不容我拒绝,他已经转身走进了王府。
  坐在马车里,崔缇问:“你不是相王府的丫鬟吗?跟恒安王爷有什么瓜葛?我看他和王妃对你简直比对他们的亲生女儿还要更喜欢一些。还有,为什么太平公主说你是大隐士夏羽杨的义女?”

  知道再也瞒不住他了,我如实告诉了他我的真名和身份。他吃了一惊,转而又笑道:“是我傻了,像你这样冰清玉洁聪明绝顶博学多才的女子,也只有夏先生那样的人才养得出来。我居然还真的以为你只是一个小丫鬟呢!不过,你们家跟恒安王是不是有什么交情呢?”

  我暗想,跟相王府的窦王妃有交情倒是真的,难道义父年轻的时候很风流,跟恒安王妃也有过暧昧?怎么可能呢?义父那样专情的一个人,绝对不会乱爱人的。我纳闷地摇头:“我也疑惑着呢!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我那么好。算了,别管这事了,对了,你打听到了什么内幕消息没有?你是不是金榜题名了?”

  崔缇说:“王爷是一个正派人,他无论如何不肯多透露,但是他很欣赏我的才华,我想他作为总监考,一定不会漏过任何一篇好文章。”
  我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说:“总之明日就知道结果了。反正中不中都没有关系,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心意。不过——”我狠命揪了他一下,“你跟太平公主眉来眼去的,当我是瞎子吗?”

  他叫屈:“哪有!她比我大了好几岁呢,哪有你这么娇媚迷人?有了你一个,我哪还敢多看别人一眼。我只是想教训教训她,别将天下人都看扁了,谁稀罕她那点银子去做她的专属奴才呀?”

  我柳眉倒竖:“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总之你给我小心了,如果你敢偷腥,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崔缇笑起来:“小花猫吃醋起来真可爱。”
  马车回到相王府,我们刚走下来,一个黑影子飞了过来,“砰”地一拳将崔缇打倒在地。
  我扶起崔缇,看到他的嘴角流出了鲜血,我对着那“打手”大喊:“李三郎,你疯了吗?除了打人你还会做什么?”
  李三郎说:“我不许你跟绿乌龟出去,我讨厌他,讨厌他!”
  我再也按捺不住,“啪”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我呆了,李三郎也呆了,崔缇也呆了。李三郎含着泪水怨恨地瞪着我:“姐姐,你竟然为了这个绿乌龟打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心里有淡淡的歉意浮了上来,可是看到他怨恨的眼神,心里又余怒未消,硬着心肠说:“你是一个傻瓜,白痴,我不喜欢跟你在一起。”
  李三郎哭着嚷:“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他哭着奔了进去。
第67节:我爱的人呐,请相信我如莲般的清白(7)
  崔缇拉住我:“不如我们离开这里吧,反正这相王府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我摇摇头:“不告而别不是君子所为。反正我问心无愧,我现在就是讨厌他,谁叫他乱打人的,就算是郡王也不能随便打人呀!我们进去吧,反正过几日就要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我们走进厅堂,两位王妃和李三郎都已经在那里了。看到哭丧着脸的李三郎,我心里哼了一声,白痴就是白痴,一定恶人先告状了。我打定主意,如果王妃责备我,我就马上告辞。

  谁知道刘王妃却没有追究我打了李三郎的罪过,而是问:“煅绿,你今日怎么去了恒安王府?难道你忘记了相王和武家人是冤家对头了吗?”
  我一愣,辩解说:“恒安王和梁王他们不像一伙人……”
  “煅绿,你还小,你不懂,他姓武,不是像不像,而是本身就是一伙的。他知道你在相王府的身份和地位,一定是有所图,他是想利用你,你明白不明白?”
  哪有这么复杂?恒安王可没有当着我的面说过一句相王府的人的坏话。
  窦王妃也添油加醋地说:“恒安王送了你许多贵重的礼物,如果不是有所图,他为什么要拉拢你一个小女孩呢?那些东西我已经让人送回去了。煅绿,武家的人在长安城里横行霸道,我是为你好,以后别跟武家的人有任何来往了,知道吗?你义父将你托付给我,如果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被人利用被人伤害,我怎么对你义父交代呢?”

  我默然,懒得辩解了,反正我也不稀罕那些金银珠宝,退了就退了吧!
  告辞的时候,我瞥了眼李三郎,他依然气哼哼地避开眼不看我,像小孩子一样在赌气。算了,等他气消了再去哄哄他吧!
  (4)
  早上一醒来,眼皮子就在不停地跳,我翻身起来,算了一卦,显示为下签。我的心一沉,今日是揭榜的日子,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我拉开门,只见崔缇已经喜气洋洋地站在那里了。
  “这么早,我陪你一起去看榜吧!”我笑着说道。
  来到放榜的地方,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中了的又笑又跳像疯子,没有中的垂足顿胸痛不欲生也像疯子。我牵着崔缇的手,挤进人群,站在最前面,仔细地盯着上面每一个名字。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没有!没有崔缇的名字。
  我可以感觉到我握的那双手,逐渐由火热变得冰凉。
  良久,他放开我的手,呆呆地朝外走去。
  我急忙追了上去,安慰着他:“不要紧,下次再来应试……”
  他抬起头来,眼里已经满是泪水:“煅绿,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十年寒窗苦读,为什么换来的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如此折磨我崔缇?”

  我的心里也很难过,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天下读书人这么多,可是能中的能有几人?人人都想那顶乌纱帽,可是能戴在头上的又有几个?
  他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心也碎成了一片片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崔缇才华出众但是出身寒微,也许应试是他唯一的出路,我能明白那张小小的金榜寄托了他全部的梦想,可是人生并不是美梦一场,更多时候它像是噩梦,带给你的痛苦与悲伤永远要比快乐和欢笑多很多。

  我低声说:“崔缇,我们成婚吧!”
第68节:我爱的人呐,请相信我如莲般的清白(8)
  他停住了哭泣,慢慢抬起头来,泪花还在眼角闪烁:“你,你说什么?”
  我克制自己少女天然的羞怯,大着胆子说:“我说,我们成婚吧!”
  “傻丫头,我现在一无所有,你为什么还要嫁给我呢?”
  “我就是傻啊,傻瓜才跟穷鬼最般配。”
  我扶起他,说:“你跟我回江南去找义父吧,我们在江南的小屋,青瓦石墙,小桥流水,西风夕阳,院子里种满了兰花,适合读书,也适合画画。这一辈子就算你考不上,能平平淡淡在那里生活也会很快乐的。”

  崔缇的眼里慢慢渗透出柔情的光芒:“你真的愿意跟我平平淡淡过一生?”
  我毅然点头:“是的。对于我来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他握紧我的手:“好!我们永远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开。”
  我们朝相王府走去,不再理睬身边那群又哭又笑的人,当这一切都跟我们没有关系。富贵荣华说到底来自人心的欲望,只要无所求,自然可得心安,可得宁静。
  晚上,相王府替我们设了饯行宴,因为还在赌气,三郎没有来吃饭,相王府也将我即将离开的消息瞒了他,怕他再闹得天翻地覆。
  刘王妃惋惜地问:“崔公子你难道真的要走吗?以你的才华,不用应试也可以出人头地的,为什么不考虑留在长安?”
  崔缇摇摇头:“既然落榜了,留在长安也没有光彩,我和煅绿决定回江南,我读书,她种花,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窦王妃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强忍住了。只对我说:“煅绿,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一定要问问你的义父,让他替你做主。”
  我应了一声,埋下头吃饭。虽然对美好的未来心里充满了憧憬,但这段日子与相王府的人交情日深,乍一离开,心里多少有些不舍。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或许,这次真的到了离别的时候。

  两位王妃替我倒了很多酒,说是长辈祝福的酒,嘱咐我多喝一些。却之不恭,我只好全喝了。我酒量不大,很快就喝得醉醺醺的了。
  崔缇将我扶进房间,送到床上,他打趣地说:“真想留下来不走了。”
  “去你的。”我用力推着他,“别想干坏事,我夏煅绿可是需要明媒正娶做夫人的。我……我才不要偷偷摸摸呢!”
  崔缇笑着说:“知道了,我的老婆大人,你是天下第一冰清玉洁的女子。快睡吧!明儿一早我们就出发。”
  他低下头,在我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满怀着幸福的感觉,我慢慢进入了梦想。在梦里,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嘀咕:“死人了……死人了……”
  呸,要死了,谁在咒我?
  我梦地睁开眼来,只见“美人”在床边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死人了……死人了……”
  “又是你这只臭鸟,走开,走开啦!”我轰赶着它。
  它却歪着脑袋,眼神悲哀地看着我,继续不停地念叨:“三郎……死了……死了……”
  我一惊,冷汗流了出来:“你说什么?三郎是不是出事了?”等不到它的回答,我就跳了起来,衣服都来不及穿,就急忙冲了出去。
  三郎,你千万不要做傻事,不然我真的无法原谅自己。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我飞奔到三郎的房间里,推开门,一股酒气就扑了过来,呛得我直流眼泪。房间里东倒西歪放倒了很多酒坛子,李三郎趴在桌子上,在用酒浇着自己。
第69节:我爱的人呐,请相信我如莲般的清白(9)
  “傻瓜,你干什么?”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壶,厉声说。
  他抬起头来,眼神已经迷糊了:“姐姐,你不要我了,你找你的绿乌龟去,我死了算了,反正姐姐讨厌我,不要我了。”
  “谁说我不要你,姐姐不讨厌你,姐姐最喜欢三郎了,三郎,乖,别喝酒了,听话,上床睡觉去。你看看你,跟谁学的喜欢上酗酒了,真的是好东西学不来,坏东西一学就上瘾。”我用力扶起他,朝床边上走去。

  三郎仰面躺倒在床上,双手一用力,将我拉到了他的怀里。我顿时羞红了脸,想逃却挣脱不了。
  “姐姐,你别离开我……三郎怕,三郎离不开姐姐……”他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我的心软了,心想这时候的三郎不过只有几岁孩童的智商,我不可以当他是成年人那样看待。
  “好了,姐姐不离开,不过你要松手。”
  他听话地松掉手,我立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衣着单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姐姐,你生病了。母亲说,生病了就要睡在被子里,姐姐,我们一起睡吧!”李三郎张开被子将我裹了进去。
  “喂喂喂,你干嘛呀,哎呀,你别乱动,别乱摸……讨厌,别动……”我在被子里对李三郎吼着。他的手却死死地抱住了我,我不由自主地跟他一起躺到了温暖干净的床上。

  “姐姐,我们一起睡吧!”三郎对我温柔地说了这句话,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睡意袭了上来,我的眼睛也睁不开了。罢了,明日就要离开这个小冤家了,今日就在这里陪陪他吧,也许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这么一想,我也安静地进入了梦乡……
  门,不知不觉地关上了。
  这一夜,我们都睡得好沉,好沉……
  光线为什么这么刺眼呢?
  我睁开眼来,惊得翻身而起,怎么这么多人在房间里?
  两位王妃、仆人丫鬟,还有……崔缇?
  崔缇满面怒容,愤怒地瞪着我,因为心情激动嘴唇颤抖着:“夏煅绿,你对得起我吗?”
  我懵了:“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出什么……”
  被子被掀开了,三郎揉着眼睛嚷着:“吵什么吵,我要睡觉啦!”
  咦,他怎么在我身边?居然还跟我一个被窝?居然……我低下头看看自己,顿时爆发出尖叫……
  “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全身光裸,李三郎也是,露出白嫩嫩的身子。我赶紧拿被子盖住身体,忍住即将流出来的眼泪,大声说:“崔缇,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不是你眼睛看到的这样,你听我解释……”

  他仰天大笑,笑出了眼泪:“可笑啊可笑,可笑我崔缇竟然差点娶了一个荡妇淫娃,我竟然将一个荡妇淫娃当成了冰清玉洁的宝贝……”
  他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去。因为站立不稳,在跨越门槛的时候身形一晃跌倒在地,可是他不顾疼痛,爬起来就走,又跌倒了在地……
  我心痛地大叫:“崔缇,你听我说……”
  我想跳下床,瞥到衣裳,抓起来,对李三郎凶狠地说:“背过脸去。”
  我手忙脚乱地穿好衣裳,推开两位嘴角带着神秘微笑的王妃,疯了一样追着崔缇而去……
  我爱的人呐,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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