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前280-前208),楚国上蔡人,秦王朝开国丞相。李斯先投秦相吕不韦,后游说秦王嬴政,献灭诸侯、成帝业之策,深得嬴政信任。秦统一后,李斯提倡郡县制,帮助秦始皇一统货币、度量衡、车轨;他领导赵高等人整理“小篆”,统一汉字,至今仍然影响着整个中华民族和全球汉语学习者。
李斯和韩非都是著名思想家荀子的弟子。荀子一生都致力于弘扬儒家学说。但在人的本性问题上,与孟子“性善”说相反,荀子提出了著名的“性恶”论。
孟子认为:“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就是仁爱的源头;羞恶之心,就是正义的源头;恭敬之心,就是礼貌的源头;是非之心,就是智慧的源头。人们只须将此“四端”发扬光大,即可“致良知”,“养正气”,成“大丈夫”,兼济天下。
而荀子则认为:人的本性贪财好色,好逸恶劳,争强斗胜;仅凭礼教是不够的,必须有法律的约束。所以,荀子的两大弟子韩非和李斯都成了法家代表人物。
韩非是法家理论的集大成者。韩非总结了前人的法家思想,把商鞅的“法”、申不害的“术”和慎到的“势”结合在一起。关于“法”,韩非强调“以刑止刑”——用让人恐惧的酷刑来制止犯罪。“术”,说得好听点,叫管理学;说得不好听点,就是耍手腕、弄权术。“势”,即权势。韩非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厉害关系;权势可以带来太多的利益,得到和保住权势应该不择手段。
秦王嬴政是韩非的忠实粉丝,为了得到韩非不惜武力攻韩。但作为韩国公子的韩非,身在秦国心在韩,从而阻碍了李斯先灭韩后取天下的战略。所以李斯设计害死了韩非。也有人认为:韩非对权力内涵的深刻洞察,让雄才大略的嬴政也感到了恐惧;没有嬴政的首肯,李斯也不敢贸然加害韩非。
李斯是法家理论的全面实践者。提倡郡县制,一统货币、度量衡、文字,是法家理论的表层而有益的实践;李斯建议秦始皇焚毁百家诗书,实行思想专制,是法家理论深层而影响深远的有害实践。焚书坑儒,是法家暴政在与儒家仁政冲突中的一次胜利。秦始皇沙丘病逝时,遗诏中有意传位给仁厚的扶苏,固然是因为秦始皇希望顺利交接权力;也表明了秦始皇已经明白,治理天下不能仅凭法家暴政。李斯为保相位,听信赵高,伙同赵高篡改遗诏,害死扶苏、蒙恬,让荒淫残暴的胡亥上台,并以严刑峻法把法家暴政推向了极端——是儒法冲突中,法家权谋的又一次胜利。在这一次又一次的露脸中,法家权谋逐渐成了历代政治舞台的真正主角。
胡亥(前230-前207)即位时,年仅20岁。他的暴虐无道,主要是因为赵高的步步引诱。但李斯为了保住权势而屈意逢迎,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最终,李斯作茧自缚,在与赵高争权夺利的过程中,被更加没有底线的赵高算计,被捕入狱。70多岁的李斯受尽赵高的严刑逼供,屈打成招;最终以谋反罪处“五刑”,诛三族。
《史记·李斯列传》记载:
早年李斯在厕所看到吃人粪的老鼠,一见人和狗,就惊恐而逃;后来,他看到仓库里的老鼠很自在地偷吃粮食,却无人来管。李斯感叹:“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李斯尽其一生都在追求飞黄腾达。当李斯终于明白仓鼠爬得越高,长得越肥,就摔得越重的道理,为时已晚。刑场上,李斯哭着对儿子说:“我想再和你出上蔡东门,牵黄犬,逐狡兔,还有可能吗?”
《荀子·议兵》记载,李斯求学时,曾和老师荀子有过一次对话。李斯认为,秦国之所以“兵强海内,威行诸侯”,并非因为行仁义,关键在于“以便从事”四字。荀子当场驳斥了李斯的本末倒置,并大胆预言貌似强盛的秦兵不过是“末世之兵”。在受尽酷刑、即将走向刑场之际,不知李斯是否想起了他和老师的这次对话,从而反省自己信奉了一生的“以便从事”四字:反省自己对各诸侯国的反间计,反省自己对同门师兄的毒手,反省其焚书坑儒,反省自己对秦始皇的背叛,反省自己对秦二世的曲意逢迎,助纣为虐……
《论语》中说得明白:
“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
“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於刑戮。”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作为荀子的得意弟子,李斯不可能不知晓孔子这些处世之道。无奈李斯早已把儒家的说教抛诸脑后,他自身已成为“无道”的组成部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李斯一生都在追名逐利。他权势鼎盛时,所有的儿子都娶了秦始皇的公主,所有的女儿都嫁给了秦始皇的公子。虽然李斯偶尔也会想起恩师荀子的告诫:“物禁太盛。”但既得利益,会让人鼠目寸光;功成身退,实在不太可能是法家实践者所为。宋人秦观曾感叹:“试问李斯长叹后,谁牵黄犬出东门?”
权势实在太诱人了。
李斯墓在进河南上蔡县李斯故里。唐人胡曾有题诗:
上蔡东门狡兔肥,李斯何事忘南归?
功成不解谋身退,直待咸阳血染衣。
宋人刘敞也曾为李斯墓题诗:
二事三公何足论,忆牵黄犬出东门。
天人忌满由来事,枉持沙丘有旧恩。
附:
秦“五刑”
商鞅所制“五刑”为:一,在脸上刺字;二,割鼻;三,斩足;四,毁掉生殖器;五,杀头。
一般认为,李斯所受“五刑”,是先劓鼻、割舌、剁肢,笞杀,同步腰斩,最后剁成肉浆。也有人认为,“五刑”是司马迁极言李斯受刑之惨重,并非实指。
另,西汉吕后把竞争对手戚夫人整成“人彘”——砍掉手脚,挖去眼睛,熏聋耳朵,割掉舌头(一说灌下哑药),丢进茅厕——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对“五刑”不彻底的模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