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丘八爷风风火火赶到村后的时候,老歪的收割机已到了地北头,再一个返程就结束了。地南头,杨金凤蹲着身子正拣麦穗。老黄狗看见他,一下子蹿到跟前,绕着他打了一个旋。
“爷爷!”树阴下,甜甜手里捏了一截麦秆,正在逗一个七星瓢虫儿,看见爷爷喊道。
杨金凤回过头,公公已站在自己面前,太阳穴与额头上暴着青筋,涨得紫红的脸上渗满了汗滴。
“也不知道你咋恁急?这两块地的麦还未熟透。一下子收完,到时谁拉?落了雨咋办?”丘八爷摘了斗笠,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大晴天的,你说啥胡话!”杨金凤也站了起来,公公突如其来的责备火星一般落在了干柴上,“几个庄才这一部收割机,等你麦熟透了,人家可不一定有空。”
“停!停!”丘八爷听不进儿媳的辩解,摆手欲制止已经返程的老歪,尽管他知道,这是正月十五贴门神------晚半月了。
老歪并没有停下来。柴油机的声音吞没了丘八爷的喊声。水箱里腾起的蒸汽、收割机在割进与吐出的过程中扬起的灰尘,被烈日蒸成了一团雾。前面还是直立的麦秆,机子过处,高速转动的刀片将四五垄整齐割掉了,又通过传送带靠右齐刷刷地码在了地上。虽然这种收割机还不具备脱粒的功能,但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已是豫东平原上最先进的农业机械了。丘八爷看着,觉得这玩意儿真是奇了。但这无法抵消他的余怒。
“老歪,你只想着挣钱哩,麦秆还青着呢,这能拉到场里打?”丘八爷看着已将车停下的老歪,一只脚踢了踢跟前的麦子道。
“怨不着老歪哥。”杨金凤上前两步说,“这麦割倒了,在地里一样晒,想啥时间拉就啥时间拉!”
“你说的轻巧!若下了雨,来不及拉,到时你干?”丘八爷稍稍降下的火气又升了起来。
“我干就我干!你不想干拉倒!”杨金凤不甘示弱。
“你------!”丘八爷顿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大叔!”老歪把开到路上,熄了火,上来劝道,“又没让您花钱,我弟妹也是好心,还不是怕累着您了!”
“我不管啦!”丘八爷掷地一句,把斗笠往头上一捂,转身就走。老黄狗追了几步,立住,目送它的旧主人远去了。
“爷爷!”甜甜看丘八爷从身旁过去,在后面喊了一声。但这一次,爷爷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