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探案集三 俏佳人 汤静 潘蔚娟译 汤静颖
佩里·梅森律师的机要秘书德拉·斯特里特小姐走进梅森的私人办公室,
迈步来到正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的律师跟前,说道:“律师事务所真是世界
上最糟糕的地方。”
“当然了,”梅森说,“不过我能知道何以见得吗?”
“一位叫多莉·安布勒的小姐说的。”
“我想安布勒小姐就在外面的办公室里,等着见我吧?”
“她说得马上见你。”
“她多大年纪?”
“二十三四岁,像是见过不少世面。”
“长什么样?”
“赭色头发,淡褐色的眼睛,身高5.3 英尺,体重大约112 磅;三围是
34、24、34。”
“嗯,”梅森说道,“我们还是拾起旧话吧。律师事务所是世界上最糟
糕的地方。你们是怎么谈起来的?”
“够你猜一阵子了。”她答应着,“但你永远别想猜出安布勒小姐想要
什么——或者至少她嘴上说想要什么。”
“这我相信,”梅森说,“可她想要什么呢?”
“她想让你看一看别人给她做的手术。”德拉·斯特里特答道。
“看什么?”
“别人给她做的手术。”
“一件医疗事故的案子吗,德拉?”
“显然不是。我看她可能认为自己的身份出了点问题。她想向你证明她
是谁,或者她不是谁。她希望你看看她阑尾手术后的伤疤。”
“这算什么,”梅森问,“简直是瞎胡闹!要不就是某个骗局的前奏。
我可不会让个年轻姑娘来我这儿..”
“她还想要个见证人。”德拉·斯特里特说。
梅森咧嘴一笑:“哦,保罗·德雷克最擅长干这个了..我肯定他会喜
欢她的身材。”
“那就让保罗来吧。”她说,“他的眼睛厉害着呢..用我叫他吗?”
“我们还是先和当事人谈谈吧。”梅森说,“我倒想快点见见这位神秘
的安布勒小姐。”
“我带她进来之前,”德拉·斯特里特说,“还有件事得让你知道。”
梅森说:“德拉,你要是像这样挤牙膏似的跟我谈这件事,我就不能不
疑窦丛生了。现在,你还是完完整整地告诉我吧!”
“好吧,”德拉·斯特里特说,“在你渴望见到的这位当事人的皮包里
有一支枪。”
“你怎么知道?”梅森问。
“实际上我并不知道,”德拉·斯特里特说,“我不过在引用格蒂的话
而已。”
“格蒂,”梅森说着咧嘴笑起来,“坐在服务台后面,一有人进来就评
头论足一番。她的想象力十足而且乐此不疲。”
“随你怎么讲,”德拉·斯特里特说,“不过,安布勒小姐把皮包放在
外面办公室的塑料罩椅上。她刚一探身去拿一本杂志,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
包——那椅子湿肥皂似的滑溜,‘砰’地一声包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格蒂说安布勒小姐蹦起来足有一尺高,还心中有鬼似的四顾了一番,
看是不是有人听到了那声响。”
“格蒂没让她觉察到吧?”梅森问。
“格蒂才不会呢。”德拉·斯特里特说,“格蒂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
知道。她全身长满了眼睛可脸上却不露声色。你根本搞不清楚她看见了什么。
不过,格蒂丰富的想象在于她能拿个扣子,再在上面缝件马甲,然后不但能
告诉你马甲的样式,还能确切地指出口袋里有什么——口袋里的那些玩意儿
总是和格蒂自己独特的思维中一些浪漫的戏剧性场面联系在一起。”
“这一回呢,格蒂怎么想象的?”梅森问道。
“这一回吗,”德拉·斯特里特说,“多莉·安布勒小姐还太年轻,她
初来乍到,不谙世故。她被一个混帐色狼抛弃了。那混蛋把她一个人扔在这
陌生的都市里,让她自己谋生。多莉决心和他当面对质,他必须做出抉择:
要么证明她是个清白的女人,要么他成为‘林中草地’餐馆的一道主菜。”
梅森摇摇脑袋,“格蒂应该编得比这个更好。”他说。
“哦,格蒂已经想得很不错了。她不但杜撰出了案子里的那个男人,还
按照格蒂式的典型思路为他包装了一番。你有兴趣的话,就会进一步发现,
那男的是一个非常富有的工厂主的儿子。父亲给儿子选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
事。可儿子偏偏真心爱上了多莉·安布勒。违背父命,他又不愿意。因为如
果他娶多莉为妻,父亲肯定会剥夺他的继承权。就某些方面来讲,他还是个
挺不错的小伙子,就是太软弱了。”
“那多莉怎么办?”梅森问。
“嗯,按照格蒂编排的剧情来看,多莉是个有主见、意志坚强的姑娘,
绝不会让这个父亲驾驭她的生活或者毁了她的幸福。”
“她不像是那种为毫无个性的公子哥所引诱的单纯姑娘。”梅森说。
“这你可得和格蒂去谈。”德拉·斯特里特答道,“在格蒂脑子里,整
个剧本都已经编出来了,谁也别想改动它。一旦格蒂脑子里想好,你就很难
再让她改主意。
“就算你在她耳朵里捣把炸药,然后引爆它,她的脑袋虽然炸飞了,可
她的想法依然丝毫未损。”
“好吧,德拉,”梅森说,“如果是这样,我想我们还是先见见多莉·安
布勒,搞搞清楚格蒂浪漫的脑瓜里怎么把鼹鼠堆成的小土丘吹成是一座山
的。”
“千万别小瞧多莉,”德拉·斯特里特警告道,“她可是个引人注目的
人物。看上去静静的又怯生生,但她知道都是怎么回事;她可不是昨天才出
生的婴儿。”
梅森点点头,“那我们见见她吧,德拉。”
德拉轻轻走出门,来到外面的办公室。不多会儿,就陪着多莉·安布勒
又走了进来。
“您见到我很高兴吧,梅森先生。”多莉·安布勒说话就像连珠炮。
“您关心您的个人身份问题?”梅森问。
“是的。”
“您想让我采取行动..嗯,就是说,确定你是谁?”
“是的。”
“为什么您迫切想弄清楚您的身份呢?”梅森问。
“因为我觉得有人蓄意把我和别人搞混。”
“这种情况下,”梅森盯住德拉·斯特里特说,“最好的办法是取你的
指纹样。”
“哦,那根本没用!”
“为什么不行?”
“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罪犯。”
梅森摇摇头,“你可以让人先取好你的指纹,再把它送到联邦调查局去,
列入到他们的非犯罪档案。事实上,每个公民都应该这样去做。这是确定身
份的最可靠办法。”
“这得花多长时间?”
“取完指纹再送去吗?用不了多久。”
“我怕我没那么多时间,梅森先生。我希望您——嗯,我想和您一道证
实一下我的身份。让您为我做一个详细验证..”她垂下了眼帘,“..看
一看一次手术后的伤疤。”
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揶揄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也许,”梅森说,“安布勒小姐,您最好告诉我您到底打算干什么。”
“好吧,”她郑重其事地说,“如果您再见到我,您认得出我,是吧?”
“我想是的。”梅森说。
“您的秘书,斯特里特小姐呢?”
“没问题,”德拉·斯特里特说,“我认得你。”
“可是,”她说,“如果是这种情形,人们对身份心存疑问又想有绝对
把握的话,他们通常会找找伤疤什么的..嗯,我就恰好有块疤。”
“于是,您想让我们看看。”
“是的。”
“我记得秘书告诉过我您希望有证人在场。”
“是的,据我所知,律师不能做委托人的证人。”
“他是不应该。”梅森说。
“这样的话,也许我们得找个合适的证人了。”
“保罗·德雷克就挺合适。”梅森说着又瞟了德拉·斯特里特一眼,“他
是德雷克侦探事务所的头儿,办公室就在这个楼层。我的大部分工作都是他
去干的。”
“我本来更希望是个女的,”她说,“这样——会更方便些。”
“当然了,”梅森说,“您可以到另外一个房间去,让德拉·斯特里特
来检查。”
“不,不,”她急忙说,“我希望您能亲自查看。”
梅森又瞧瞧德拉·斯特里特,“我捎个信儿给保罗·德雷克,看他能不
能马上就过来一趟。”
律师拿过记事簿,写了起来:
保罗:德拉会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我想让你派上一个或几个侦探,这个年轻的姑
娘一离开我的办公室就盯住她,直到我让你停止为止。——德拉,设法找个机会查查她的
皮包,看她是不是真的带了把枪。
梅森从记事簿上撕下那张纸,递给德拉·斯特里特,说:“德拉,请你
把这个带给保罗·德雷克好吗?”
不像口授那般随便,德拉·斯特里特一副郑重其事的神情,回答道:“好
的,梅森先生。”就打开门出去了。
多莉·安布勒架起了她那双好看的腿,“我还以为您会觉得我怪不可思
议的,梅森先生。”
“也可以这么说,”律师应道,“您是有点与众不同。”
“我..我只是怀疑有人在企图让我成为——一桩阴谋的受害者。您把
这种人叫做什么?”
“替罪羊,”梅森说,“或者是替死鬼。”
“既然我不是羊,”她笑着说,“我想还是替死鬼好些。不过,我可不
想当替死鬼,梅森先生。”
“我敢肯定您不想。”梅森回答道,“同理,我也不希望自己陷入很尴
尬的境地中去..我想您已经把姓名和地址告诉我的秘书了吧?”
“哦,是的。我告诉了接待小姐,就是电话服务台的那个姑娘。”
“那是格蒂。”梅森说。
“我把我的情况告诉了她。我住在帕克赫斯特公寓907 室。”
“已婚、单身还是离过婚?”
“单身。”
“好吧,”梅森说,“那里肯定有人能证明您的身份——比如说公寓管
理员。”
她点点头。
“您住在那儿多久了?”
“嗯..让我想想..我想大概有六个月了吧。”
“您有驾驶执照吗?”梅森问。
“当然。”
“我可以看看吗?”
她把皮包打开来,恰到好处不让梅森看到包里的东西。然后拿出一个钱
包,从中取出一张驾照。
梅森仔细看了看姓名、住址和说明,说道:“这是五个月前签发的。”
“对,那天是我的生日。”她说着笑了,“您知道我的年龄了,梅森先
生。”
律师点点头,“这是加利福尼亚的驾照,上面有您的拇指纹。”
“我知道。”
“那么您对取指纹的厌恶感至少曾被部分克服过。”
“您别误会,梅森先生。”她说,“我并不反对取指纹。只不过一想到
取了指纹,再送到联邦调查局去就..”她耸了耸肩。
“从这个拇指纹上,我们可以做出准确无误的判断。”梅森说道。
“哦,”她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拇指,“您是一个指纹专家吗,梅森先
生?”
“不,”梅森说,“这方面保罗·德雷克是专家。不过,有关对比指纹
的事儿我也知道一点。”
“我明白了。”
“您还有别的疤吗?”梅森问,“别的什么手术的?”
她笑了,“只有这一个阑尾手术的,因为是最近才做的,所以我总能想
到它。”
外间的门上响起了“嗒嗒”的敲门声,那是保罗的暗号。梅森穿过房间,
让进德拉·斯特里特和保罗·德雷克。
“安布勒小姐,这位是侦探保罗·德雷克。”梅森介绍说。
德雷克微一躬身。
她笑着问候道:“您好,德雷克先生。”
梅森说:“保罗,我们这儿有个特殊情况。这位年轻的小姐想要个见证
人能证明她的身份。她希望你仔细看看她。甚至想给你看一下最近阑尾手术
的伤疤。”
“懂了。”德雷克一本正经地说。
“此外,”梅森继续道,“我已经跟她解释过,她有加利福尼亚的驾照,
并且印有她的拇指纹,这已经足够了。只要把她的拇指纹和驾照上的对比一
下就行了。”
“喔,”德雷克说,“拇指纹当然可以证明身份。不过,如果她真希望..”
“我确实想,”她插话说,“我不喜欢指纹。确切地讲是我不喜欢被人
取指纹这主意。不过,如果您想把我的拇指纹和驾照上的对比一下,那就看
看我的拇指吧。但我不愿留下指纹印。我只是不想弄得满手都是墨水,感觉
像个罪犯似的..那么,只看看我的拇指,然后和指纹印比较一下,就能做
出鉴别吗?”
德雷克一本正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放大镜,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那就得罪了。”他说着,安布勒也拿出了驾照。他把她的手轻轻放在
自己的掌心,用放大镜看了看她的拇指,又看了看汽车驾照上的指纹。
“我还得反过来再看一次,”他说,“这有点儿难。如果您..事情就
简单多了。”
“别用墨水。”她说着紧张地笑了起来。
“我的意思不过是要多花点时间而已。”德雷克说。
德拉·斯特里特冲佩里·梅森挤了挤眼。
德雷克手持放大镜从拇指到驾照,又从驾照到拇指,来来回回照来照去。
然后他抬起头,冲佩里·梅森点头示意。
“行了,”他说,“检查完毕。您就是多莉·安布勒。不过,当然啦,”
他忙着又加了一句,“我们还得看一看您做阑尾手术的地方。”
她“腾”一下站起来,躲到房间的一个角落。
“我会从窗子那儿跳出去的。”她说。
她飞快脱下短上衣,撩起衬衫的一角,露出一小块皮肤。突然又变得不
自在起来,于是又把衣服放下了。
“其实,”梅森说道,“有拇指纹已经足够了。”
“不,不,”她说,“我希望你们..”她倏地不说了,紧张地一笑,
“毕竟,”她接着说,“我觉得律师就像是医生,我不会在乎医生给我做检
查的。好了,来吧。”
她拉开裙侧的拉链,松开裙带,把衬衣撩了起来。
她呆在那儿足有一两秒钟,他们看到了她光滑、细腻的肌肤。一道扎眼
的红色疤痕给这美丽的皮肤留下了痕迹。随后她猛地摇摇头,把裙子整理停
当,拉上拉链。
“我的上帝,”她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好像没穿衣服一样。”
“好了,我们已经看到它了。”德雷克说,“过几个月它的颜色就会褪
掉,您就很难察觉到有这么块疤了。”
“您能认得出我吗?”她问。
“嗯,”德雷克笑道,“就凭指纹和疤痕,我想如果有必要,认出您来
应该没问题。”
“那正是我所希望的。”她说。
在她摆弄衣服时,德拉·斯特里特敏捷地打开安布勒的皮包,往里面瞥
了一眼又把它关上了,接着瞟了梅森一眼,冲他点点头。
“行了,保罗,”梅森意味深长地说,“我想这就可以了。你是个见证
人。你能够证明她的身份。”
“如果我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话,”德雷克说,“我的证明可能会有
用的。”
“它会有用的,”多莉·安布勒说,“如果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话。
我能知道的只是要么有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要么我怕是正被人包装成
什么人。”
“那么人家是怎么包装您的呢?”梅森说。
“让我穿这些衣服。”她说着话,蓦地甩起裙子来,她那两条匀称的大
腿顿时暴露无遗,“还有袜子、鞋、裙子、茄克、内衣,一应俱全。我是在
听命令从事。”
梅森说:“那些衣服上有什么标志吗?”
“没见过。”
“还是看看的好,”梅森说,“很可能用了萤光。”
她说:“我——我还有件自己的事要办,梅森先生,我还会再来的。”
“不过您打算干些什么呢?”梅森问。
她摇摇头,“这事儿您不会赞成的,”她说,“所以您也不会让我去干。
但我还是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她出其不意地拎起包,看了看表,对梅森说:“我猜是在您的秘书那儿
交费吧?”
梅森对德拉·斯特里特说:“10 块钱,德拉,给安布勒小姐开张收据。”
“请这边走。”德拉说着领她出了办公室。
梅森和德雷克又交换了一下眼色。
“找好盯梢的了吗?”梅森问。
“杰里·纳尔逊。”德雷克说,“干这行儿他是最棒的。德拉拿你的字
条来我办公室时,正好他也在,正在做另外一桩案子的报告。我安排了个人
在路边的一辆车里..安布勒可是个漂亮妞啊,老兄。”
梅森点点头。
“你想是谁在背后操纵她呢?”
“不清楚,”梅森说,“不过我们会把他挖出来的。很可能有人在包装
她,让她在一件离婚案里充当替身。你的人一有确切消息马上通知我。”
“现在她是打算回公寓吧?”德雷克说。
梅森摇摇头,“我有个怪念头,保罗。她打算去什么地方,还有一个十
分明确的行动计划,在她的皮包里还有把手枪。”
“什么?她有枪?”德雷克喊道。
梅森点点头,“她还在外面的办公室的时候,格蒂就觉察到了。在你欣
赏她的胴体时,德拉偷看了她的皮包,并证实了这一点。”
“好吧,”德雷克说,“下回再有人想表演脱衣舞逗趣时,可别忘了叫
我。”
这时德拉·斯特里特走了进来。
“她走了?”梅森问。
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
“她包里是把什么枪?”
“我只不过飞快地瞄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干别的。枪里没装子弹。”
“你是说枪是空的?”梅森问。
“不。枪里装上了弹膛。从旋转弹膛朝下看,能看见它,但膛里没上子
弹。”
“弹膛是空的!”梅森叫了起来。
“我猜它是空的,”德拉·斯特里特说,“看上去像是那种5.6mm 口径
的小手枪。”
德雷克轻吹了一声口哨。
“她付完10 块钱,你给她收据了吗?”梅森问德拉·斯特里特。
“就我们提供的服务而言是的。”德拉·斯特里特说,“接下来她准备
给我100 块作为将来服务的定金。我跟她说我无权接受,这事儿她得跟你谈;
于是她说没关系,先不管它。然后就急匆匆地出了办公室,扔出一句话,说
她有个安排,得赶时间。”
“哦,”梅森沉思道,“我们还是盼着她没把谋杀安排在内吧!”
“我们有人盯着她呢。”保罗·德雷克说,“她甩不掉我的人。他们会
知道她去了哪儿,干了些什么。”
“当然,”梅森思忖着,“她不可能用空弹膛杀人,但凭直觉,我觉得
杰里·纳尔逊和他的助手会报告给我们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情。保罗,你的人
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2
那天下午1 点半刚过,梅森办公室的门上就响起了“嗒嗒”声,那是保
罗·德雷克敲门的暗号声。
梅森向德拉·斯特里特点头示意道:“让保罗进来,德拉,他有消息了。”
德拉·斯特里特打开门。
“嘿,美人,”保罗·德雷克说着领进一个矮矬敦实,看上去却精明强
干的男人。
“这位是杰里·纳尔逊。我的手下。”他说,“杰里,这位是德拉·斯
特里特,梅森先生的机要秘书。佩里·梅森。好吧,你可以把发生的事情原
原本本告诉他们了。”
德雷克又对梅森抱歉地说:“我是从电话里知道的。听上去简直荒谬极
了。所以我让杰里赶紧过来,当面说说清楚。好了,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们。
说吧,杰里。”
梅森笑道:“坐吧,纳尔逊。我们来听听事情的整个经过。”
纳尔逊说:“我知道你们肯定会以为我发疯了,但我还是要把发生的事
如实告诉你们。
“保罗·德雷克命我盯住你办公室里的那个女人,我准备在电梯里‘捎’
上她;另一个伙计在门口的一辆车里等着;还有一辆出租车候着以防万一。
我觉得盯梢是挺重要的活儿,所以我想机灵点儿好。德雷克交待过无论如何
不能让她跑出我们的视线。”
梅森点点头。
“噢,”纳尔逊说,“这女人离开了办公室。她身高至少有5 英尺3 英
寸,二十出头,栗色头发,淡褐色眼睛,穿了一身灰绿色格子套装和一件绿
色衬衫..”
“嗯,等一下,”梅森说,“这些我们都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德雷克打断他的话,“但要想把这事弄清楚,佩
里,我们得把所有细节都搞确切。”
“好吧,继续。”梅森说。
“行,不管怎么样,”纳尔逊说,“我和这女人一块进了电梯。我的搭
档正在门口等着。
“她想拦辆出租。她还想上我们预备在路边的那一辆,虽然它的空车标
志已经放下了。司机冲她指指牌子,她便和他争执起来。这时,另一辆出租
开了过来,她就拦下了它。
“我仍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我们无法预知后事。我们接受的惟一指示就
是不惜工本盯住她。不准她远离我们的视线一步——于是我钻进准备在路旁
的那辆车。我的搭档把车发动起来,跟上了前面那姑娘搭的出租。
“我们还记下了前头那辆车的牌照。付上20 块钱,我的司机就可以通过
无线电和出租车的调度联系上,并要求他一旦接到那辆车的报告就告诉我们
它是开到哪儿去的。
“过了大约2 分钟就有了消息。出租车司机报告说他的车正往机场去。
“我们俩便尾随其后。毫无疑问她是径直往机场去,丝毫没有想甩掉我
们的意思;或者稍微留意一下她的身后。
“那些出租车司机对路况相当留意而且机敏。所以我觉得那个司机有可
能会注意到我们。于是我让我的座车退后,让另一个搭档跟上来,尾随其后。
过一会儿他再退下去,我再跟上来。如此这般,自始至终她都在我们的视线
以内。”
“一直开到哪儿了?”梅森问。
“机场。”
“后来呢?”
“她不过是在附近闲逛。”
“多久?”
“有一个多小时。”纳尔逊说,“我看她像在等什么。可能是我太笨了,
没搞清楚她到底在等什么。不过,我以为她或许想耍个花招,就把注意力全
放在她身上,也没管周围的情况了。”
“那你有什么发现吗?”梅森问。
“呃,我还是把当时的情况一一道来。要知道两名侦探同时办案时,其
中的一个得身负其责。我年长些,所以这事儿就我说了算了。也许我本该让
我的搭档留意一下四周,可我说过了,我原想这小妞儿可能会耍什么花招儿,
我们就一心一意地盯她了。”
“出什么事儿了吗?”梅森问。
“她突地跳起来,冲到报亭跟前,大叫着:‘这不是抢劫,’然后从皮
包里掏出手枪,连开三枪。
“一切都太突兀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令我措手不及。”
“等一等,”梅森说,“你说她喊过,‘这不是抢劫’吗?”
“是的。我离她不超过10 英尺,听得一清二楚。”
“后来呢,”梅森说,“发生了什么?你抓住了她吗?”
“我可没有。我和其他人一样。人们一下子愣住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是我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场景,就像你正看着电影,突然间它停了,画面
就凝固在银幕上一样。
“刚刚人们还在各忙各的,到处吵吵嚷嚷,候机的,购票的,还有的走
来走去,突然‘砰’的一声,一切都停滞了,人们都僵在原地。”
“那女人呢?”
“那女人可不会站着不动的。”纳尔逊说,“她威胁地晃了晃手枪,突
然一转身,进了洗手间。
“依我看如今出现了一种全新的犯罪方式。虽然机场周围警卫很多,也
有不少警察值勤,可就是不能马上找来一个女警。
“现在倒好,这妞儿持枪躲在女洗手间里,可谁去逮她呢?”
“你?”梅森眨眨眼问道。
“我没有。”纳尔逊说,“对付一个持枪的疯女人是一回事,可要对付
洗手间里因为男人的闯入而大发雷霆的女人又是另外一码事了。权衡利弊,
显然这样做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太冒险了。我只好站在一旁,盯住洗手间
的门。”
“接着怎样?”
“嗯,几个警察急忙赶来,碰了个头,看来也和我一样对这种情形不知
所措。最后他们显然是下了决心,开始朝洗手间走去。可就在这时,门开了。
那妞儿走了出来,就跟没事儿一样。”
“枪还在手里吗?”
“告诉你吧,”纳尔逊说,“她出来时沉着镇定——像每个正常的女人
给鼻子扑完粉补完妆之后出来,正打算看一眼告示牌,她的飞机什么时候起
飞。”
“之后呢?”梅森问。
“哦,她开枪时警察并没有见到,所以她刚一出来,他们也没能认出她。
她径直从他们身旁走过,直到一个目击者指着她喊起来了,‘就是她!抓住
她!’接着大家就都跑了起来。”
“然后呢?”
“你肯定没见过这种情况,”纳尔逊说,“那女人站在那儿,满脸困惑
的表情。她环顾四周,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警察走上前去,一把揪住她,她一时惊愕不已。之后,她感到十
分气愤,想知道出了什么事。于是人群围了上来,许多人马上开始议论纷纷。”
“那把枪呢?”梅森问。
“枪扔在洗手间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女人,把枪递给警察。在洗手间里
枪滑过地面时把她吓了个半死。警察问我们这位女士是否介意看一下她的皮
包。她说请便。自然他们不能搜她的身。但她的皮包确实被他们看过了。然
后其中一个警察打开手枪,看了一眼,看样子更加迷惑不解了。他和同伴谈
了些什么,另一个人也看了看枪。
“嗯,我认为那里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听见那警察说了什么。我正好在他
旁边,听他说:‘弹膛是空的。’”
“开了几枪?”梅森问。
“三枪。”
“以后怎样了?”梅森问。
“这女人突然冲警察笑起来,说道:‘好吧,我们来把事情讲讲清楚。
我只不过是想找点刺激,看看会怎么样。’”
“这么说她承认开过枪了?”
“她承认了。”纳尔逊说,“唔,全部经过就是这样。警察把她拘留了。
他们给了她一个坐警车去总部的机会。我们试着尾随其后,但你们知道警察
逮捕女犯之后该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梅森问。
“他们得做到万无一失,”纳尔逊说,“她们常常会声称警察行为不端,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逮了个女的,便通过无线电话和总部取得联系,报告
当时的时间、地点,说他们带着女犯正在路上。于是调度员记下时间、地点,
这样,他们一到该把犯人登记注册的地方,马上核对时间、地点。
“这一措施声明,考虑到经过的路程,他们根本没时间和女犯调情。这
就证明他们带女犯回来的时候,他们只是在赶路而已。
“他们没用红灯和警笛,但他们开的真他妈快,我们跟都跟不上。我不
住地催我那伙计,我们竭尽全力。跟住那辆车..嗯,我猜有三四英里吧!
后来在一个路口,就要变红灯的时候,目标被我们跟丢了。”
“后来怎么办了?”梅森问。
“我打电话给德雷克告诉了他大致的情况。德雷克让我回来一趟,向他
当面汇报。”
梅森看着德雷克。
“没错,”德雷克说,“是这么回事。”
梅森看看表,“行了,”他说,“既然这样,我猜我们的委托人会找一
位律师,过几分钟,我们就会有她的消息了。”德雷克说:“她显然把一切
都计划好了。佩里,她提前来找你,付定金,聘你作律师。我原以为你该知
道的。”
“我当然知道。”梅森说。
德雷克转而对纳尔逊说:“杰里,我猜那女人是故意那么做的,要引起
人的注意。不过我们已经倾尽全力了。”
“问题是,梅森先生,”纳尔逊说,“如果一旦有什么事情,我就会陷
入一种尴尬的境地。”
“你什么意思?”
“警察记下了我的名字和住址。我不得不给他们一张我的名片。我的搭
档一看这架势,忙着躲开了。可我恰好在那儿,旁边一个人告诉警察说:‘这
人就站在我身边,事情从头到尾他都看到了。’于是警察转而问我道:‘你
的名字?’我不敢支支吾吾。因为我知道他们迟早会找到我的。如果他们查
出来我是私人侦探,还有点儿不乐意提供那些他们感兴趣的东西,他们把整
个情况一琢磨,立马就会明白我也牵扯进了案子。于是我就像随便哪个老百
姓那样,把我的姓名和地址给了他们。”
“他没核对核对?”
“唔,他要看看我的驾照。”
“这么说他已经知道你的姓名和住址了。”
“是的。”
“如果你被传唤作证,那你就得像刚才说过的那样为这案子提供证词
了。”
“没错。”
“好吧,”梅森说,“如果你真被传唤的话,你要如实作证。但我请你
记住她说过那不是抢劫。”
“这正是我闹不明白的地方。”纳尔逊说,“她朝报亭走过去,打开皮
包,等柜台后的小姐注意到她,突然掏出手枪,喊道:‘这不是抢劫’,接
着就砰!砰!砰!连开三枪,然后转身冲进了洗手间。”
“如果有必要,你就发誓她说过那不是抢劫。”
“当然。但我想我大概是惟一听到她喊‘不是’的人。我敢打赌在场的
有一半人——实际上我猜所有人——都会发誓她说的是‘这是抢劫。’”
“好吧,‘不是’这个词也许正是关键所在。”梅森说,“你确实听到
警察说枪是空的了吗?”
“是的。”
“行了,”梅森说,“我看也就这么多了。”
纳尔逊起身和梅森握手告别:“很高兴见到您,梅森先生。十分抱歉,
我可能会成为控方证人——就是说站到您的对立面去了。”
“什么,对立面?”梅森问,“你会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证人。”
德雷克替纳尔逊打开门,回头对梅森说道:“干这一行,佩里,你碰到
的希奇古怪的案子比谁都多。”
“更多的也许是些乖僻的委托人。”梅森说。
杰里·纳尔逊在门口停下来摇摇头,“令人费解的是,”他说道,“在
生活中你再也见不到比她刚出来时更镇定自若的女人了。她的举手投足大方
自然。你简直不能想像和枪有什么关系,更别说会持枪捣乱了。”
“对女人的心思,谁也不能保证总是了如指掌。”德雷克说。
梅森咧嘴一笑,“你就从来没有搞懂过女人,保罗。”
3
一种紧张的期盼气氛笼罩着佩里·梅森的办公室。一直等到5 点差几分
的时候,佩里·梅森才开口说:“我看算了,德拉。我们这位委托人好像下
决心不请律师了。我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你认为他们是因为在审她才不让她打电话过来吗?”
“我不知道。”梅森说,“我想过多种解释但没有一个合乎逻辑的。管
它呢,我不去费那个神了。我们该下班了,关门,回家去。本来我们4 点半
就该收工的——等一等,德拉,快5 点了。听听整点新闻,看提没提到机场
的事。弄清楚是不是要为这起机场空枪枪击案的当事人辩护还是值得的。”
“无罪辩护惟一可能的解释只能是精神失常了。”德拉·斯特里特说。
梅森又咧嘴笑了。
德拉·斯特里特拿出便携式收音机,调准频率,就在快5 点的时候,拧
开开关,放大音量。
国际形势和股市行情的述评之后,播音员继续道:“今天本地机场曾一
度陷入恐慌。一位年轻的漂亮女子手持左轮手枪大喊‘这是抢劫!’之后连
开三枪便退入女洗手间。
“正当警察欲组织对其藏身之处发起进攻时,那可疑女子却意外地出现
了。经目击者确认,该女子被警方拘留。起初她声称自己是无辜的,后来终
于笑而承认她这一举动纯属玩笑。对她的话,警方毫不掩饰他们的怀疑,但
不久即确认了两起事实,反而为该女子的说法作出了有力的证明。一是手枪
里的弹壳是空的,显然,她所开的三枪也都是空枪。另一事实是检查该女子
的驾驶执照,发现她是米纳瓦·明登。过去至少有一家报纸称之为蒙特罗斯
庄园的感情冲动的女继承人。
“明登小姐是警察总局的常客。一次在饭店她故意砸碎盘子,只是为了
引起侍者的注意;另一次是因为莽撞驾车,拒不从警;还有一次是酒后开车。
此外她还有几次超速记录。
“这位年轻的女继承人似乎把整个事件视同儿戏,但市法官卡尔·鲍德
温却不这么认为。她被控破坏公共治安并在公共场所使用武器,但在法官面
前她仍要求保释。鲍德温法官立即决定就每项指控处以2000 元的保释金。
“但明登小姐弃现金保释于不顾,声称她乐意接受这些指控并承认有
罪,便离开了法庭。她已向法庭提出了缓刑申请,明晨9 点半她将出席法庭
审讯并接受处罚。”
接下去播音员继续报告天气、气压和海水温度。
“好吧,”德拉·斯特里特一边说一边关掉收音机,“你说我们的安布
勒小姐和米纳瓦·明登一样也是什么感情冲动的女继承人吗?”
梅森眯起眼睛,“犯罪显然是有预谋的。驾照和指纹是多莉·安布勒的
也显而易见——这么说现在那块伤疤的作用可就大了。”
“怎么讲?”德拉·斯特里特问,“该作何解释呢?”
梅森说:“我还没想明白,德拉,可不知怎么的,我想赌一把..”
律师突然刹住口,从办公室的门上传来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梅森扫了一眼手表,“5 点一刻。德拉,别开那扇门。从接待室的门出
去。不管来人是谁都告诉他今天不办公,我不在。明早9 点再打电话和你预
约。”
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轻轻地走出梅森的办公室到接待室去了。
不一会儿她又回来了:“你猜来的人是谁?”她问道。
“谁?”梅森问。
“多莉·安布勒。”
“她看到你了吗?”
德拉·斯特里特摇摇头,“我打开接待室的门刚要出去就看到她了。我
想尽管已经下班了,也许你仍愿意和她谈谈。”
梅森咧嘴一笑,朝门口走去。他打开门正好那姑娘沮丧地刚要转身离开。
“安布勒小姐。”梅森说。
她吃了一惊,忽地转过身来。
“办公室已经关门了,”梅森说,“我正要回家消磨晚上时光呢,但如
果您有什么重要的事的话,我愿意和您简单聊聊。”
“事情很重要。”她说。
“进来吧。”梅森为她打开门邀请道。
德拉·斯特里特点头一笑。
“坐吧。”梅森说道。她坐下之后,梅森又继续道:“看电视报道您确
实是米纳瓦·明登,有时又被称作感情冲动的蒙特罗斯庄园的女继承人。”
她以一种坦诚的目光看着他,“我不是!”她说。
梅森摇摇头,那样子就像父母在责备一个好撒谎的孩子,撒了弥天大谎,
还拒不承认。
“您不承认也于事无补。不过这是您的事。您来见我是为了一件重要的
事情。不过我得提醒您占用我的时间是要付钱的,这也公平合理。此外我的
一个原则是根据委托人的经济能力来确定收费。现在您继续说吧,想说多久
就说多久。把您希望我知道的那些美妙的故事统统告诉我,不过您得记住这
可是在花您自己的钱,很多钱。”
“您不明白。”她说。
“但我明白。”梅森跟她说,“我现在来告诉您点儿别的事吧。您还在
我办公室演戏时,我就知道您藏了把枪在包里。我雇了个侦探盯您的梢,他
一直跟踪您到了机场。您在表演那些惊人之举时,有个侦探就离您不过几英
尺远。明登小姐,现在我想知道您的真实姓名、您的真实想法,您期待我在
这里面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至于进一步的解释和说明,我不喜欢委托人骗我。我预感在听了您的
叙述之后,极有可能会随时中止您继续作为我的委托人的权利。”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您让人跟踪我?”
梅森点点头。
“您知道我包里有枪?”
律师又点了点头。
她说道:“感谢上帝!”
梅森脸上现出惊讶的神情。
“您看,”她说,“我不是米纳瓦·明登,我是多莉·安布勒。今天下
午我在机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逼米纳瓦·明登说出事情的真相,但是比起
我来她太精明了。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梅森的眼睛一亮,对这案子他开始有点兴趣了。
“继续说下去。”他说。
她接着说:“那还是四天前的事情。我去应聘一个广告,它需要一名年
轻女子担当一项特殊工作,不管她以前有无就业经验。广告特别强调应征者
必须在22 岁至26 岁之间,身高一定要5 英尺3 英寸,体重至少要110 磅,
但不能超过115 磅,月薪1000 元。”
德拉·斯特里特扫了佩里·梅森一眼,“我也看到过那则广告,”她说,
“只登了一天。”
“往下说。”梅森对多莉·安布勒说。
“有人给我寄了一份广告的复印件,我就去应征了那份工作。”她说,
“许多人都去了——但其中有些东西并不可信。”
“继续说下去。”梅森说道。从眼神看,他的兴趣是越来越浓了。
“嗯,我们先被领到某家宾馆的一个套间参加面试。一个能干的年轻女
子坐在房间里一张贴有‘人事经理’标志的桌子旁。
“这套房间另外有两间的门是打开的。一个上面贴着‘红房间’标志,
另一个贴着‘黑房间’。桌旁的那个女人给每个应征者发一张单子。拿到红
单子的进红房间,拿到黑的就进黑房间。”
“然后呢?”梅森问。
“红房间怎样我一点不清楚,但我和拿到红单子的一个女孩聊过。她进
去后就坐下了。她说房间里大约有20 个左右的年轻姑娘坐在那儿。她们等了
约有15 分钟后,一个女人过来告诉她们不必再等了;事情已经结束了,职位
不再空缺。”
“原来如此。”梅森说,“那给了你一张黑房间的单子,里面又是怎么
回事?”
“显然每15 或20 个人中有一个拿到了黑单子,我只是其中之一。我进
去坐下后,又进来一个姑娘。
“过了10 到15 分钟的样子,门开了,进来一个男人说:‘请跟我来。’
“我来到这套房的另一间——天哪,那房间一定造价昂贵。”
“那男的是谁?”梅森问。
“他说自己是管人事的副总裁,但他的一举一动,让我觉得他是个律
师。”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提问的方式有点像。”
“是哪一类问题?”
“他让我坐下,接着问了许多我个人的情况,像我的父母是谁,我曾在
何处供职,诸如此类。然后他让我站起来走一走。他盯住我不放,就像老鹰
一样。”
“他在勾引你?”梅森问。
“我觉得他没这么想。”她说道,“可他确实从头到脚把我看了个够。”
“后来呢?”
“然后他问我记性怎么样,能不能迅速应答,等等此类问题。之后他又
说:‘9 月6 日晚你在干什么?’
“噢,那是不久前的事。稍稍一想,我就告诉他那天我在自己的公寓里。
尽管那是个周末,但那天晚上我没有约会。他问我和谁呆在一块儿。我告诉
他没和谁。他还想知道我是不是在那儿呆了整整一个晚上,我说是的。然后
他问我那天晚上来没来过什么客人,或者接过什么电话没有,等等许多涉及
个人私事的问题。然后,他问我要了电话号码,告诉我他们会认真考虑是否
录用我做这份工作。”
“他告诉过你那是份什么样的工作吗?”
“他说那是份十分特别的工作。我将受到集中培训以便适应它。培训期
间我会拿到报酬。月薪1000 块。我的工作是绝对保密的。他们将让我试穿各
式服装,而且不时会有人拍照。”
“他说是哪一类衣服了吗?”梅森问。
“不,他没说。当然我马上就起疑了。我告诉他这样浪费彼此的时间没
一点用处,是不是他打算让我摆好姿势拍裸体照片呀,他说绝对不是。工作
是完全合法而且正大光明的。但我会时常穿上不同的衣服被人拍照,并且雇
我工作的人也不愿要摆好姿势的照片。他们要的是年轻姑娘在大街上的生活
照。如果有人在街上拿着相机对我拍照,我大可不必惊慌,因为这种情形会
经常出现,目的是为了让我不再难为情。”
“后来呢?”
“喔,后来我回家了,过了两小时来电话通知说我被录用了。”
“当时你没工作吗?”梅森问。
“碰巧那时我失业了。我也笨得够可以的,以为能靠挨家挨户推销百科
全书养活自己。”
“难道不可以吗?”梅森问。
“如果我真得这么干,我估计我能行。”她说,“不过,干这行儿我可
没耐心。”
“怎么讲?”
“你去按门铃,”她说,“有人来应门了。如果你真行,五次里大概只
有一次能进得了门。如果你不行,你很可能连门都进不去。”
“如果你行,那又怎么样?”
“那你就进去,作作商品宣传,回答回答提问,安排一下随访。”
“随访?”梅森问。
“是的,你是白天做推销,而女人不愿在没和丈夫商量的情况下独自承
担那么多责任。因此,如果你的推销真搞得好,晚上她丈夫在家时,你会被
邀请再去一趟。”
“这活儿你不喜欢吗?”梅森问。
“我挺喜欢的,但这活儿实在太累人了。而且这活儿要想干得长久,你
得厚起脸皮来,彻底变成个职业推销员——就像是个职业政客。”
“所以你退出了?”梅森问。
“嗯,也不完全是。我打定主意只在上午工作。下午无论怎么干,都不
会有什么成果。因为经验证明这时女人们总在计划去参加俱乐部的活动,或
者总算把家务拾掇好了,下午想干点别的什么事。所以她们根本没打算浪费
时间和你谈什么生意,或者即使她们和你谈点儿什么,也常常是不耐烦的。”
“我明白了,”梅森说,“讲下去。”
“好吧,”她说,“我回到自己的公寓。那天正好我休息,而且还感到
有点疲倦。电话铃响时,我正在休息放松。我被告知我被选中了,要我马上
回宾馆去。”
“后来呢?”
“后来我又去了那家宾馆。一切都变了。桌旁没有了那女人。那个男的
坐在套间的小客厅里。他请我坐下,向我交代了这份工作的任务。
“他交给我今天早上我穿的那套格子套装、衬衣,袜子甚至内衣。他告
诉我这是我的第一项任务;他希望我穿上这些衣服直到我习惯它们为止;还
要我穿着它们就像是我个性中的一部分。我根本不需要有什么忸怩之态。他
要我去卧室马上换上它们。”
“你去了吗?”梅森问。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去了。”她说,“不过请相信我,我保证那间卧
室的两扇门都是锁上的。我只是有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我所无法左右的境
地。”
“哦,”梅森说,“继续说。发生什么了吗?他有行为不轨吗?”
“没有。这事我百分之百地想错了。那人真是个绅士。我穿好衣服出来
后,他打量了我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递给我一顶帽子,让我戴上。他
跟我说开始几天工作会很轻松,第二天早上睡个懒觉,起床后10 点半用早
餐;然后我就去好莱坞大道和维纳街的十字路口,在那条街上穿行50 次,完
成之后我就没事可以回家了。”
“由哪个方向穿过那条街呢?”梅森问。
“他说那没什么分别。只要走来走去逛过那条街并注意遵守红绿灯指
示,记住不要对任何手持相机的人过分留意就行了。”
“有人在那儿吗?”梅森问。
“是的。确是有个人拿着相机呆在那儿。他多半在拍我,偶尔也拍拍别
人。”
“你就这么来回走?”梅森问。
“对啊。”
“那些衣服你穿着合身吗?”
“就像为我定做的一样。今天早上我穿的就是。”
“好吧,现在,”梅森说,“这是非常重要的。那些衣服是新的还是穿
过了的?”
“新的。这,我能看出来。它们还没送到干洗店洗过。不过,它们显然
做得挺特别,甚至一些粗缝的线还留在缝口上。”
“那么,”梅森问道,“你见过所拍的照片吗?”
“没有。我只见过那个带相机的男人。”
“好吧,继续讲。之后呢?”
“然后有人通知我打一个没有列入号码簿的电话,接受下一步指示。我
照办了。他们说我干得不错。那天,我干完了所有我该做的。剩下的时间可
以休息了。”
“后来呢?”梅森问。
她说:“我自己干了点侦探的活儿。”
“是什么呢?”
“我又打了那个电话,不过把声音伪装了一番,说要找麦克。那人说我
打错了,问我打的是什么号码。我告诉了他。当然,电话号码并没错。他说
我一定是搞错了,电话号码不对。我告诉他我清楚麦克给我的号码。于是他
开始变得有些诡秘起来,我觉得他还有点不安。他说:‘听着,这是比林斯
和康普顿侦探事务所。我们这儿没有什么麦克。’我说:‘侦探事务所,是
吗?’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呢?”
“然后,”她说,“我查了一下比林斯和康普顿侦探事务所的地址,决
心到那儿去一趟,要他们摊牌。我不知道将会面临什么情况。”
“以后呢?”梅森问。
“我根本没进去,”她说,“我——嗯,发生了点变故,我想我看到我
的照片了。”
“什么变故?”
“我开车到了那儿。大楼的右侧挨着个停车场。我把车开进去。刚要出
来时,我碰见了另一个我!”
“什么?”
“就像是我的翻版。”
梅森说:“现在,我有点明白了。另外一个‘你’长什么样?”
“看上去她和我不差毫厘,衣服也一模一样。那已经不只是外表的类似
了。真令人惊诧不已。她有我那么高,身材、肤色也都和我一样。因为我们
穿着同样的衣服——喔,我不得不停下来,重新确认一次。我还以为看见的
是镜子里的自己呢!”
“你的那个‘翻版’当时在干什么?”
“排队等她的车开过来。”
“那你呢?”
“我继续作我的侦探。我把车停下,呆在里面没动。等有人给了我一张
停车票,我依然坐在那儿不动,直到看见她的车开出去。另外,我记下了她
的车牌号WBL873。”
“后来你就去查它了?”梅森问。
“没错。”
“登记的车主是米纳瓦·明登?”
“对。”
“然后呢?”梅森问。
“哦,第二天我去上班报到,他们吩咐我去另外一个地方。这次是日落
大道和拉·布赫大街,仍然是过街50 次。”
“你照办了吗?”
“是的。”
“摄像师也在?”
“有时他在那儿,而有时他只是开车路过。有一回,我肯定车里有架摄
像机。他停下车,泊好,便开始给我录像。”
“后来呢?”
“后来,我又打了一遍那个电话。有人告诉我那儿的工作干完了,我可
以放松放松了,喝点鸡尾酒、吃顿晚饭什么的;我休息的时间内不会再有电
话打搅了。”
“那你又做了些什么吗?”
她说道:“我得出的结论是我正在为某个阴谋作铺垫,最后正如你所说
我将成为它的替死鬼。”
“也许米纳瓦·明登在为什么事找个不在现场的借口。”梅森说。
“我也想过这些,”她说,“我们虽不是孪生,但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不过,要想知道第二天发生的事情,你还得等一会儿。”
“好吧,发生什么事了?”
“是这样,”她回答道,“第二天要我去的是好莱坞大道和西大街。穿
街而过,沿着好莱坞大道走一个街区。过10 分钟再折回来,通过西大街,再
过好莱坞大道,走到街的另一边。10 分钟以后再回去,沿旧路重走一遍。两
个小时内每隔10 分钟我就这么来回地走。”
“你照做了吗?”梅森问。
“我只完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哪部分?”
“大概第三次——我想是第三次我沿好莱坞的大道往北走,经过一家商
店时,一个小女孩叫了起来:‘妈妈,她来了!’”
“后来呢?”
“一个女人跑到门口,瞅了我一眼,随之飞跑出商店,跟着我不放。”
“你怎么办呢?”
“我按指示来到好莱坞大街。摄影师正在拐角那儿,他给我照了一张。
我想起那个跟着我的女人,我突然害怕了。跳上我停在路边的车,赶快开跑
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
“后来呢?”
“后来我特别注意留心米纳瓦·明登。看到她的次数越多,我越确信自
己正为某一罪恶目的培养成一个替身。于是我打定主意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
出。”
“就通过在机场开枪这种方式?”
“我决定要有惊人之举,这样才能使整个事件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那么你有何行动?”
“我又按那个号码打电话要求下一步的指示。他们告诉我说今天没活
儿。我打听到明登小姐要乘飞机去纽约,因为我查过她的订票。于是我准备
好去了机场。
“她和我穿了一样的衣服——呃,我拿了手枪,装上空弹夹,让你检查
了一下我的那块伤疤,这样就会万无一失了。——嗯,实际上简直是乱套了,
梅森先生,但那是当时我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没什么关系,”梅森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去了机场,一直等到米纳瓦出现。等她一进女洗手间我就跳出来,
抓起枪,嚷道‘这不是抢劫’。我朝空中放了几枪后便冲进了女洗手间。那
里面有几个分隔的小间可以洗淋浴。投进硬币,就可以进去,还可以拿到毛
巾之类的洗浴用品。呆在这些小隔间里你能够完全不受外界的干扰。所以我
跑到洗手间,把枪往地上顺势一扔,投入足够的硬币就进小隔间去了。
“我肯定米纳瓦会落入圈套。当然,她也逃不掉。”
“你是说她走出洗手间后被认出来了?”
“她一出洗手间,立即就被认出来了。人们围了上去,警察也开始盘问
她。这样一来,她对事情的原委倒是一清二楚了。”
“当时你想她会彻底否认,说不是她干的。于是警察就会进洗手间搜查,
最后发现是你干的。”
“我当时还不肯定事情会发展到那一步。我只想在警察出来搜查前趁乱
瞅个空子溜出去。我一点没料到她会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而且她还那般镇
定自若地承认是她开的枪。”
梅森冷静地看着他的委托人。
“她就是开枪的那个人,不是吗?多莉!这不过是你精心策划的计划的
一部分吧?”
“以我的名誉担保,梅森先生,我正是开枪的那个人。米纳瓦在试图代
我受过。如果你非做不可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该如何证明这一点。我担心如
果我喊‘这是抢劫’,那么即使枪里有的只是空弹壳,我也可能会被判重罪,
罪名是手持武器抢劫什么的。所以我才谨慎行事,扯着嗓子大喊‘这不是抢
劫’。
“据我所知,大部分目击者都以为他们听到了举枪的人听道这是抢劫。
但是如果你让他们出来作证,问他们那女人说过‘这不是抢劫’是否属实,
我敢和你打赌他们不会承认他们实际听到的。——但是你知道这一切的来龙
去脉。没有人愿意第一个站出来,承认那女人确实说了这不是抢劫。那会使
他们看上去有点愚蠢——哦,事情就是这样。谁也不愿做第一个。但一旦有
人说出了真相,其他人就会随声附和的。”
“以前你是怎么想的?”梅森问,“现在你又想让我做些什么?”
她说:“我希望你能维护我的利益。我想弄明白9 月6 号那天发生了什
么事,带来这许多麻烦。”
“这么说,你觉得你被人利用了,成了替罪羊、替身或者说是替死鬼。”
她说:“我敢保证我被当成了替身,会有人找上门来为我没干过的事情
受过。如果你派了侦探一直到机场都盯着我的梢,你知道我是开枪的人,那
么出来的是另一个女人——米纳瓦·明登。她脑子转得飞快,为了不使人知
道我是她的替身而决意自承罪责。”
“你介意再让我看一看你的驾照吗?”梅森问。
“当然不介意。”
她打开包,取出驾照递给梅森。
梅森核对了一下驾照,然后说:“我再看看你的大拇指,我得比较比较。”
“天哪,你还在怀疑!”
“我是律师,”梅森说,“最憎恶偏听偏信。”
她立即伸出大拇指。
梅森说:“我知道你对指纹印很反感,所以我直接核对一下拇指就可以
了。”
他从桌子里取出放大镜,仔细看了看大拇指和驾照上的纹印。
“满意了?”她问。
梅森点头。
“现在我再给你看看那块伤疤。”
“不必了,”梅森说,“我已经信了。”
“好极了,”她说,“现在你能搞清楚我陷入到怎样一桩骗局里了?”
梅森点点头。
“你看,”她对他说道,“这些是要花钱的。我不是很有钱,可——”
“我们先不谈这个,”梅森说,“我得先把这案子大致估量一下,等有
点底数再和你联系。”
“我..害怕极了。”她说。
“我想你大可不必这样。”梅森告诉她。
“可是我是在和人斗:那个人有花不完的钱,手段残忍而且聪明过人,
梅森先生。即使有了你的帮助,我——我也怕他们会栽脏于我。”
梅森说:“现在就给那边打个电话,问问接电话的人明天你该干什么。”
梅森看了德拉·斯特里特一眼,“你打这部电话,”他说,“我想监听
一下。听听那个人说些什么。”
她犹豫了一会儿。
“你不同意吗?”梅森问。
“他们让我晚些再打。”
“嗯,我们现在就来试试,”梅森说,“看看有没有人接。斯特里特小
姐会接好电话线路,接上外线后你就直管拨号。”
德拉·斯特里特笑着拿起话筒,按下一个键,不一会儿,电话上亮起了
灯,她把话筒递给多莉·安布勒。
“打吧,”梅森说,“可以拨号了。”
多莉在德拉·斯特里特的桌旁坐下,按下那个号码,梅森拿起话筒听了
起来。
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问:“喂,您好。”
“谁呀?”多莉·安布勒问。
“您找谁?”
多莉·安布勒重复了一遍电话号码。
“没错。您有什么事?”
“我是安布勒小姐——多莉。我想知道明天干些什么?”
“明天,”那个男人的声音说,“你哪儿也别去,也不用做什么。别紧
张。去趟美容院,放松一下。”
“什么都不做?”
“是的。”
“可薪水呢?”
“照付不误。”男人说着挂了电话。
多莉·安布勒慢慢把听筒放回原处,抬起头看着梅森,好像在等着他发
话。
“好了,”梅森看了看手表,高兴地说:“我们得关门回家了,安布勒
小姐,您最好也去做你的事。”
“假如发生了什么事——事情肯定会有进展的。在哪儿我能找到你?”
“晚上你没办法和我电话联系,”梅森说,“但是如果你想打电话,可
以打给这层楼的德雷克侦探事务所,给我留下口信。他们会很快通知我..
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只是怕,感到很恐怖,好像什么东西正架在脖子上。米纳瓦·明登
当然什么都知道,她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你看,她已经知道我发现自己做
了她的替身。”
梅森说:“我们会设法弄清这一切的,别担心。”
“事情有你来掌握,我就放心多了——但我的确感到自己被骗了,而且
面临着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嗯,在我们得到更多消息之前,我们谁都无能为力。”梅森说。
“梅森先生,请您记住,我会付给您报酬的。我能弄到一笔钱。我还能
筹到一些。500 块够了吗?”
“你什么时候能弄到这500 块呢?”梅森问。
“我想明天下午我就可以拿到手。”
“你打算去借钱吗?”
“是的。”
“从谁那儿?”
“一个朋友。”
“男朋友?”
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点点头。
“他知道这事吗?”梅森问。
“他知道我有一份十分古怪的工作。他一直在问——但我总是给他含混
的答复。我想任何一个在商界训练有素的年轻女子都应该学会对在工作中看
到的东西守口如瓶。我认为她应当把这和社交生活截然分开。”
“十分值得赞赏,”梅森说,“你回家吧,我会设法了解更多情况,然
后再和你联系。”
“非常感谢。”多莉·安布勒说道,接着仿佛一时冲动,又把手伸向了
他,“再次感谢,梅森先生。你真的使我如释重负。晚安。晚安,斯特里特
小姐。”
她悄悄地走出门到走廊上去了。
“行了吗?”德拉·斯特里特问。
“现在,”梅森说,“我们来看看9 月6 号在西大街和好莱坞大道发生
了什么吧。除非是我搞错了,那天米纳瓦·明登酒后开车,涉嫌一起撞人逃
跑案。现在她想把证人搞糊涂,企图让他们做出错误的指认。
“给警察局总部交通处打个电话,德拉,查问一下6 号那天他们那儿有
没有开车撞人后逃跑的记录。”
于是德拉·斯特里特就忙开了。打电话、做速记、向听电话的人道谢。
挂断电话后转身对佩里·梅森说:
“6 号晚上,一个名叫霍勒斯·埃米特的行人在好莱坞大道和西大街的
人行横道上出了车祸。他髋关节被撞伤。撞他的那辆车是由一名年轻女子驾
驶。是辆浅色的卡迪拉克。那女子停住车,权衡一番后下了车,后来又改了
主意,跳上车子跑掉了。显然她是喝醉了。”
梅森咧嘴一笑,“好了,德拉。我们关门吧,我请你吃晚饭。明天我们
去探望一下米纳瓦·明登。明晚之前,我们就会有一笔不菲的现金分别支付
给我们的委托人多莉·安布勒和霍勒斯·埃米特了。
“我们请保罗派杰里·纳尔逊明天去关注一下米纳瓦·明登的审判,看
看法官怎样判决——还有最好告诉保罗,把霍勒斯·埃米特车祸案的全部档
案材料弄来。”
4
第二天上午10 点,梅森办公室门上又传来了“嗒嗒”的敲门声,是保罗·德
雷克来了。
梅森冲德拉·斯特里特点头示意。她过去为侦探打开了门。
“嗨,美人,”保罗说,“出去跳跳舞会对你大有裨益。你的双眸深深
有如月光下的幽潭。”
德拉·斯特里特笑道:“坐办公室喝冷咖啡,吃没烤熟的汉堡对你也好
处多多。你满脑子装的都是浪漫故事。”
德雷克做了一个苦脸:“我现在就尝到冷咖啡的味道了。”
他转向佩里·梅森说道:“佩里,我已经派杰里·纳尔逊去旁听米纳瓦·明
登一案的鉴定报告和最终判决了。我给了他你的电话,命他到这儿来向我报
告。你大概急着想知道消息。”
梅森点点头。
“我让他稍稍拖延了一会儿。”德雷克说,“因为还不知道米纳瓦·明
登是否亲自到庭。她可能委托律师代她出庭。”
“她去了吗?”梅森问。
“她亲自到庭了,魅力照人。”德雷克说,“她深谙此道,单凭那双美
腿露出的部分就足以让法官倒向她一边。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姑娘。”
德雷克看手表:“现在应该有纳尔逊的消息了。”
“过去,明登的继承权方面有过诉讼吗?”德拉问。
德雷克咧嘴一笑,“有过一些纷争,可能还会更多。老哈珀·明登留下
一笔巨额遗产。直到有人把米纳瓦抬出来之前,这个世上还没有谁能找到一
个这笔财产的继承人。
“米纳瓦当时在小饭店里当厨子,是个有名的刺儿头。那时她野性十足。
可现在,她有了这么一笔钱,就变成‘易冲动的’人了。”
“哈珀·明登并不是她祖父,是吗?”梅森问。
“她不过是他的一门远亲罢了。实际上大部分产业仍不得出售。米纳瓦
得到了大约500 万或600 万的遗产份额,但..”
“扣税前的?”梅森问。
“遗嘱中的附则说遗产必须上交遗产税。”德雷克说,“伙计,这可是
一大笔呀!但老哈珀已经把这笔财富积聚起来了。他的钱多的连他自己都数
不清。他有金矿、油井、房地产、工厂。”
电话铃响了。
“这回肯定是杰里。”德雷克说。
德拉接了电话,手拿话筒,冲保罗点点头。
德雷克说:“你不是有个附加装置可以把电话扩到扬声器上吗,德拉?”
她点点头,按下一个键,把麦克风放在梅森的桌子中间。
“谁说话那边都能听到。”她说。
德雷克坐在离麦克风大约10 英尺远的地方说:“你好,杰里。你听得见
我吗?”
“当然听得见。”纳尔逊说,他的声音被扬声器放大后充满了整个房间。
“你见到那姑娘了吗?”德雷克问。
“你问我见到她了吗?!”杰里说,“我都激动得喘不过气来了。”
“她真那么令人倾倒?”
“何止是震撼,简直是惊人的相像。”
“她这个冒牌货真能以假乱真?”
“还不完全是这样,但很容易把她们搞混。保罗,你看,有没有可能这
两个姑娘存在某种关系?我的意思是密切关系。会不会有人晓得米纳瓦·明
登有个妹妹?”
“不会吧。”德雷克说道。
“我记忆里,”纳尔逊说,“这可能和某件诉讼案弄混了。米纳瓦·明
登只要能证明她和老哈珀有亲戚关系,就可以拿到几百万。然而他们的家谱
从未完整地公布过。有传闻说米纳瓦的母亲有个姐姐可能在死之前生过一个
孩子。”
“你这么肯定这两个女人之间有关系?”德雷克问。
“我有绝对的把握赌他们是亲戚。”纳尔逊说,“我这辈子还从来没见
过如此令人捉摸不透的事情。她们长得就像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似的,举手
投足都一模一样。她们的嗓音有点区别,头发和肤色也稍有不同,但更多的
是相似。我不知道你们这帮人想从何入手。我认为这事和继承权有关系。还
有2000 到3000 万美元等着分呢。你们要发大财了。”
“好吧,”德雷克说着瞧瞧梅森,“这事儿得保密。现在你在哪儿?”
“法庭。”
“那儿情况如何?”
“哦,还是老一套。法官从眼镜上盯住米纳瓦,正训话呢。他对那两项
指控分别课以500 元的罚款,共计1000 元。现在他忙于向她解释,是不是要
判她监禁还很难说,最终他决定不那么做只不过因为他觉得这对她的案子没
什么作用。他读过检查官的报告,也听了要求缓刑的申请。尽管辩护律师极
力反对,他还是准备驳回缓刑申请,维持原判。他认为对这位被告施以缓刑
将是不公正的。”
“好吧,”德雷克说,“继续盯在那儿,注意尽可能地观察她。”
“老兄,我对她都研究透了。”纳尔逊说。
“得了,”德雷克告诉他,“照我说的去做。她注意到你在留心看她了
吗?”
“见鬼,这回法庭挤着呢。”纳尔逊说,“谁都盯着她看。”
“好吧,照老规矩来。”德雷克说。
“没问题。回头见。”
“再见。”
德拉·斯特里特按了个键,关掉电话。
“你都打听到了什么?”德雷克看着梅森问道。
“据目前情况看,还有一半情况我们仍不了解。”梅森沉思着。
“这一切的背后有什么背景吗,佩里?”保罗问。
“显然有的,”梅森说,“米纳瓦·明登想找个替死鬼代她受过。”
“你是指撞人逃匿案?”德雷克问。
梅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又怎么样?”
“是这样,”梅森说,“也许你注意了几天前报纸上登的一则广告。有
份工作欲征一年龄、身高、肤色、体重等诸方面都符合某些标准的女子,月
薪1000 元。”
“我没注意。”德雷克说。
“有许多人看到了它,”梅森告诉他,“应征的女子接受了细致的筛选。
他们希望有人能穿米纳瓦·明登的衣服,或者是和她非常相像的;而且她必
须花时间在肇事地点走来走去,目击者中至少有一个会住在附近,这样的话,
她在那儿来回走动就会被人认出来。”
“可她们并非同一个人?”
“当然不是。”梅森说,“这样做会让米纳瓦摆脱干系。如果人们后来
发现她们是两个人的话——至少目击者们都犯了明显的指证错误。那样的
话,检查官的指控就会被大大削弱。
“换另一种情况,如果指控成立的话,那个冒名顶替者就将获罪,而米
纳瓦就是清白无辜了。”
“他们真找到一个如此合适的替身?”德雷克难以置信地问。
梅森点点头,“这也是巧合之一吧,保罗。显然有个侦探事务所在物色
一个高矮胖瘦和肤色都合适的姑娘。她能穿上米纳瓦的衣服,能在至少一个
目击者面前走来走去,直到被认出来。可以预想其他目击者会被相继找到,
他们都会指认这个人,其实她们并非同一个人。”
德雷克咧嘴一笑,“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佩里,如果这妞儿在报
纸上登广告来使自己逃脱罪名,她就不得不把那5000 多万一分两半——那我
们该怎么办?”
“我们只能是束手待毙。”梅森说,“我们..”
电话又响了。
德拉·斯特里特拿起电话,“您好,”随即手捂话筒对佩里·梅森说:
“是多莉·安布勒。”
梅森摇手示意:“接上扬声器,德拉。”
片刻之后,德拉·斯特里特一点头,梅森开口说:“你好,安布勒小姐。”
“哦,梅森先生!”她的声音透着激动,“我知道我无权要求,可你能
到我的公寓来一趟吗?”
“为什么你不上这儿来?”梅森问。
“我不能。”
“为什么不?”
“我被盯住了,脱不开身。”
“你住在哪儿?”
“帕克赫斯特公寓,907 号。”
“什么把你困住了,让你脱不开身?”
“有个家伙猫在走廊里,从工具间那儿进进出出。从我窗户那儿能看见
我的车子仍停在原处,另一个家伙就一直盯着它。”
“明白了,”梅森说,“这说明警方盯上你了。你会由于撞人潜逃而被
捕。”
“我撞人潜逃?”
“正是。那是9 月6 号的事。”
“他们准备栽脏陷害我就是为了这?”她气哼哼地,“我成那个富婆的
牺牲品了——”
“别激动,别激动,”梅森说,“这是电话,我们不知道什么人可能在
监听。”停了一下,梅森又说,“你看,安布勒小姐,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出现了,所以我得见到你而且立刻见你。”
“但是我没法离开,也不打算这么干。我已经吓得要死了。”
“那些人是警察,”梅森说,“他们不会伤害你。但他们会一直呆在附
近直到有绝对把握你起床了并穿戴整齐,才会闯进你的公寓。问你有关驾驶
汽车和9 月6 日那天车祸的情况。”
“喔,我该告诉他们什么呢?”
“暂时什么也不要说,”梅森说,“我们还没拿到所有的证据,但我们
正在努力。跟他们说9 月6 日你在家就行了。眼下,我们要行动起来。喂,
你的车在哪儿?”
“楼下。”
“你说过能看到它?”
“是的。”
“它在哪儿?”
“路边。”
“不是有车库和大楼相连吗?”
“是有私人车库,但我的车库门锁出了毛病,钥匙打不开。好在我不大
用车库。它的通风设计不好,里面有股霉味。所以我不想把车放进去。楼里
不少住户都把车停在外面。”
“那好吧,”梅森说,“我想和你谈点事,安布勒小姐..能告诉我你
父亲还健在吗?”
“不。”
“你母亲呢?”
“没有。”
“那你家的情况你都清楚吗?”
“你为什么问这个,梅森先生?”
“这是个新冒出来的问题,也许它正是关键所在。”
“梅森先生,事实上我对我的家人一无所知。我——呃,从小送人收养。
我是个——好吧,谁让你是我的律师呢,我就告诉你吧。我是个私生女。”
梅森和保罗·德雷克互递了一下眼色。
“你又怎么知道的呢?”梅森问。
“因为是我母亲把我送人的——不过,这事儿我也从来没调查过。它只
不过是许多类似事件中的一件罢了。有时候我也会想一想我的家人是谁。”
“你从没想过要把它弄清楚吗?”梅森问。
“没有。我又该从何入手呢?”
“你呆在那儿别动。”梅森说,“我就来。我想和你谈谈。德雷克先生,
就是那个侦探,你认识的——和我一道来。”
“你能快点儿吗,梅森先生?”
“我马上就过去。”梅森说。
“我等着。”
“呆在那几,”梅森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
梅森冲德拉·斯特里特点头示意,她按键关掉了电话。
“走吧,保罗。”梅森接着交代德拉·斯特里特道,“杰里·纳尔逊一
过来就告诉他到我们这儿来。你有她的地址。我想让杰里瞧瞧这姑娘,把她
和米纳瓦对比一下。也许我们已经踏入了虎穴。”
“不过,5000 万的头彩也许就在里面。”德雷克说,“伙计,我们撞到
笔有利可图的大买卖!”
5
德雷克把车停在帕克赫斯特公寓前。保罗·德雷克和律师小心翼翼地钻
出车子。
“有人盯着公寓或留意车子吗,保罗?”梅森问。
“还没有。”德雷克说。他那双训练有素的眼睛机警地左右一扫,“你
知道她开的是辆什么车吗,佩里?”
“不,我不清楚。”梅森说,“她是个工薪族,可能开一辆已经用了四
五年的中档车。”
“本地像这样的车有的是。”德雷克说,“也有可能是男主人开好车上
班,妻子们在家用来购物的备用车。”
“难道你不认为今天早晨对一个光棍汉来说慷慨极了吗?”梅森问道。
“简直浪漫极了。”德雷克一边说,眼睛仍在不停地搜索着,“昨晚我
喝的苏打水里肯定放了什么东西。汉堡里不可能有什么..行了,佩里,这
地方冷冷清清的。停的车里不见一个人影。”
“那好,我们上去。”梅森说。
“我们最好计划计划。”德雷克说,“假如藏在走廊里的家伙乘我们上
去躲起来了怎么办?”
“那我们就把他从藏身的地方揪出来,看看是谁指使他这么干的。”梅
森说。
“如果他是警察,你就麻烦了。”
“如果他不是,他就要有麻烦了。”梅森严肃了起来,“不管怎样,他
都得有个说法。来吧,保罗,我们走。”
他们进了电梯,一直上到9 楼。梅森对保罗说:“你负责左侧,我负责
右侧,把住整条走廊。”
两个人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然后转身再沿原路返回,又在电梯门前会
合了。
“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吗?”德雷克问。
梅森摇摇头。
“我这边没人。”
“好吧,我们去和她谈谈。不过记住,保罗,有关遗产继承的事,不是
我们份内的责任。这个时候,我们别去提它。我们需要仔细斟酌全部情况。
到目前为止,她付钱聘我只有一个特殊目的。”
“是什么?”德雷克问。
梅森微微一笑,“为了使她免当替罪羊。好吧,保罗,我们去一趟吧。”
他们来到907 室门前。
梅森按下门上的珠形门铃。房间里响起了清脆悦耳的铃声。
屋里一片寂静。
梅森说:“她肯定会在的。”他再次按下门铃。倾听片刻后,他敲响了
门。
德雷克说:“我听到里面有动静,佩里,一种拖地的声音。”
梅森把耳朵贴到门上。
“像是什么东西被拖着在地板上走。”他一边说一边“砰砰砰”敲起门
来。
屋子里什么东西“嘭”地一声掉了,震得地板直颤。旋即传来一个女人
的尖叫,叫声突然中断,似乎被人用手捂住了嘴。
梅森用力向门撞去。门栓“咔嗒”一声,打开一道3 寸多宽的口子,被
门上的保险锁铜链拦住了。
屋里一扇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动手吧,”梅森甩肩膀狠狠向门撞去。
门板吱吱咯咯反抗着,链子“啪”地一下拉紧了,门还没有打开。
“过去,”梅森冲德雷克喊道,“我们俩一起来。一、二、三、撞!”
两人同时撞在了门上。螺丝从保险上掉下来,门“哗”地一声开了。撞
在门碰头1上,晃动不已。
梅森和德雷克在门口稍一停脚,看到眼前一片狼藉。
这套公寓有卧室、卫生间和厨房。卧室的门开着,可以看到抽屉拉出来
了的梳妆台、衣柜和乱七八糟扔了一地的东西。
客厅里一个人四脚朝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姿势怪怪的,张着嘴,
下嘴唇耷拉着。
显然,声音是从紧闭的厨房门后传来的。
梅森从保罗·德雷克身旁冲过去,重重撞在厨房门上。
门开了一道一两寸的口子,梅森正要退后再撞时,门又关上了。
“上啊,保罗,”律师吼道,“把这门弄开!”
两个人全部的重量再次砸到了门上。门又开了一两寸宽,随之又关上了。
“门后有人顶着,”德雷克说,“当心!他们也许会从门后开枪的。”
“顾不上许多了,”梅森说,“里面有个女人正岌岌可危。砸烂它。”
德雷克一把抓住他,把他拉到一边,“别傻了,佩里。这种事,我见得
多了。我们把一个杀手困在厨房里了。打电话给警察吧!好好想想,无论如
何,也别在门前站着。杀手要是知道自己被关起来了,那他会从那边猛射子
弹过来的。”
梅森停下来打量了一下门,“好吧,保罗。给警方打电话。我要看看这
人死了多久。”
律师走近一两步,突然出人意料地再次向门撞去。
门还是开了一点点,然后“啪”的就关上了。
梅森说:“等一等,保罗。没人挡着门。是椅子什么的挡住了它,后面
垫着某种橡胶类的东西——来吧,帮我一把。”
“稍等,”德雷克说,“我去叫警察。”
侦探报告了公寓的地址和门牌号,并称有个人死在了地板上。凶手正躲
在厨房里,他们显然把租房的女人扣作了人质。
德雷克挂了电话。
梅森拎起一把椅子,抡圆了向门砸过去。
门格板的碎片四散飞溅。梅森用鞋跟把一些碎片踢开,说:“是餐桌顶
住了门,桌子和墙之间夹了一块床垫。”
“我跟你说他们在里面。”德雷克说,“快走开——警察马上就到。”
梅森又抡开椅子,砸烂另一块门格,扒开门上的碎片,他往里面看了眼,
然后突然拧身奔向走廊。
“怎么了?”德雷克问。
“有个后门,”梅森说,“正开着。”
律师来到走廊,转了一圈,在走廊里走了一个L 形,走到一扇开着的门
前,由此步入厨房。德雷克在他后面几步远的地方紧跟着。
“嘿,”德雷克说,“我们一定是栽在那东西上了。它给人的感觉就好
像有人在抵住门。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他们拿两床垫子,一床放在桌
子和门之间,另一床放在桌子和电炉中间。这样门只能推开一两寸,但还不
能把它完全打开,就好像有人从里面抵住它似的。”
德雷克奔到电话机旁,重新给警察局打电话,“有关刚刚报告过的谋杀
1 ①门碰头:doorstop,防止门撞墙的装置。
绑架案,请你们的调度提醒来车警惕,至少有一男一女涉嫌这起谋杀和绑架
——女的很可能是人质——已经从公寓里逃了出来。他们可能已经到了街
上,但不会走得太远。你们的车应随时处于戒备状态。”
德雷克挂上电话,走到梅森身边,他正跪在地上,躺在地板上的人一动
不动。
“这家伙还活着。”律师说。
德雷克摸了摸他的脉,“很微弱,简直气若游丝,”他说,“但还摸得
到。我们最好打电话要辆救护车。哎,哎,看看这儿。”
侦探指指他胸前衬衣上的一小块血迹。
他把衬衣解开,扯下背心,皮肤上有个小小的弹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德雷克问。
“这个弹孔是5.6mm 口径手枪打的。”梅森说,“我们得小心别碰任何
东西,保罗。再去打个电话,通知警方这人还活着,看我们能不能搞辆救护
车马上送他到医院去。”
德雷克回到电话机旁又打通了电话。律师和侦探站在门口,呆了一会儿。
“这些床垫从哪儿来的?”德雷克问。
“显然是从卧室的双人床上扯下来拖到厨房的。”梅森说,“很明显他
们想阻止我们,他们有枪。不过很快就发现有更好的办法,封上厨房的门,
趁机可以溜出走廊再下楼去。”
“你认为他们有两个人?”
“那儿有两个床垫子,”梅森说,“从揉皱了的床单很容易看出来床垫
是被拴住一端拖过房间的。来回两趟很可能时间不够,所以至少有两个也许
是三个人,因为一个得抱住那姑娘——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听到叫声突
然中断了。”
“他们得干得干净利落。我们第一次按铃他们就这么干了。”德雷克说,
“我们当然也听到了有人在走动。我敢肯定..”
“总共大约15 秒钟,”梅森说,“15 秒内他们本可以干得更好。如果
那姑娘早点儿叫起来,我们就会闯进去而不是站在门口儿像一对傻瓜。”
“那姑娘?”德雷克问。
“是我的委托人,多莉·安布勒。”梅森说。
“你认为他们不会走得太远吗?”德雷克表示异议,“他们..”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梅森回转身,一个身着制服的警察站在那儿。
“明摆着发生了枪击、绑架和入室盗窃。我们把人困在厨房里但他们堵
住了门,从便门溜走了。”
警察走到躺在地板上的那个人跟前说:“我看已经不行了。”
“我们叫了辆救护车,马上就来。”梅森说。
“有人也是这么向我建议的。你能描述一下涉嫌这桩案子的几个人
吗?”
梅森摇摇头:“我通知警方让调度..”
“我知道,我知道。”警察说,“这一街区我们集中了4 辆警车。任何
从这座公寓出来的人都会被他们截住。但也许现在干什么都太晚了。”
“救护车来了。”他们听到了救护车的鸣叫。
警察说:“好吧,你们已经尽力而为了。走吧,我们到走廊上去。这样
就不会留下更多的指纹了。我们得尽力保护所有证据不受毁坏。”
梅森和德雷克在走廊里等着,直到抬担架的把那人从房间里抬出来。又
有许多警察来了。最后到的是特拉格中尉,命案科的。
“哈,哈,哈!”特拉格笑着说,“这可真是一次不同寻常的经历。佩
里,你通常是站在我们的对面呀。据我所知,你要求与警方合作。”
“是的,”梅森回答道,“现在我可以稍稍利用一下警方的效率。这在
以往可是令人尴尬的事。”
“这案子你能向我们提供什么情况?”特拉格问。
“恐怕没多少。”梅森说,“这套公寓的住户曾向我咨询,今天早上她
给我打电话说她确认自己的人身安全正受到威胁。”
“什么时间打的电话?”
“大概是10 点20 分”
“那么你和保罗·德雷克火速赶到这里是来当保镖的啦!”特拉格说,
“你为什么不报警呢?”
“我看她并不想让警方知道。”
“你怎么知道?”
“如果她想的话,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
特拉格说:“这幢楼连着个车库,我们下去看看。你和德雷克最好和我
们一道去,我可不想你们溜出我的视线。”
“这一摊子怎么办?”梅森指指房间。
“暂时先搁下,”特拉格说,“这里有人看着,所有线索都会保护起来。
眼下我想去看看车库,看是不是能发现什么。”
“你找不到什么的。”梅森说。
“你怎么知道?”
“嗯,我只是这么觉得。”
“依你看,那姑娘是在她的车里被绑架的吗?”
“我不知道。”
“可你确实认定她被绑架了。”
“我敢肯定。”
“好吧,我们去看看。”特拉格说,“我有些新情况告诉你,佩里。”
“什么情况?”
“这幢楼里的每套公寓出租时都配备一个私人车库。我们的人查看了这
套公寓的。你猜他们发现了什么?”
“不会是安布勒小姐的尸体吗?”梅森问。
“不,不,不,”特拉格急忙打断他,“我可没想吓你,佩里。我不过
想婉转地透露一下情况而已。我们找到了几天来一直在找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们一直在找那辆肇事车,是辆浅色的卡迪拉克,车牌号WHW694。9
月5 号在旧金山被盗,9 月6 号在本地涉嫌一起肇事潜逃案。”
“你是说它就停在车库里?”
“没错。被盗车辆,挡泥板有轻微凹陷,左前灯镜破损——和在现场捡
到的一小片前灯玻璃正好吻合。我想让你看一看。”
“这么说她是对的。”梅森说。
“谁是对的?”
“我的委托人。”
“为什么?”
“目前,我还不能把所有细节都告诉你,特拉格。我要说的是这辆车子
的出现是她来见我的首要原因。”
“好极了,”特拉格说,“如果你想帮你的委托人一把,也想帮助警方
在发生不幸之前找到她,你得再告诉我一点她的事情。”
“可以,这个我愿意讲一讲。”梅森说,“她强烈地预感到有人企图把
她和9 月6 号的事联系起来。但对此她还不确定。”
“所以你就承担了这个任务?”
“我做了一点调查。”
“是那起肇事案吗?
“是的。”
“那么你知道涉嫌肇事的车子在这个车库里了?”
“当然不知道。”梅森说,“要不是你告诉我,我一点不知道。我可不
是什么肇事案件的从犯,也没有掩盖任何犯罪事实。那车是几分钟前才放进
车库的。这也是我们调查的一部分。”
一个警察乘电梯上来,递给特拉格一张折着的纸条。
特拉格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内容,然后折上它,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
他盯着佩里·梅森说:“好吧,你现在知道我们有多难了吧,佩里?”
“怎么讲?”
“救护车拉走的那个人一到医院就死了。这样一来,我们得改办谋杀案
了。”
“希望不要有两起谋杀案。”梅森说。
特拉格头前领路,乘电梯下到地下室,出电梯来到后面,是一排排编号
的车库。
“走这边。”特拉格说着穿过停车场,领他们到了907 号车库。
特拉格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挂锁,“现在我要求你们把手插进
口袋,不要碰任何东西。只要看就行了。”
梅森把手往口袋里一插,德雷克随后也照办。
特拉格打开灯。
“就是它。”他说。
梅森看见了那辆宽大的浅色卡迪拉克。
特拉格说:“看看右手的挡泥板,佩里。往这边来一点——再过来一点
——就在这儿。看见了吧,看到蜘蛛网和上面的苍蝇了吗?蜘蛛网结在汽车
标志和车库的小工具台的边缘。请注意它上面的苍蝇。网结了有时候了。”
特拉格注视着梅森的脸,“佩里,我干这一行可是有年头了,知道不能
相信一个女人讲故事,尤其是如果她还有机会演戏的话。
“我们不能确定多莉·安布勒是否被绑架。她房间里有个被谋杀的人,
她要对此负责,也可能不。但是她肯定得对车库里的这辆车负责。首先,这
是辆偷来的车;其次,它涉及一起交通事故。
“佩里,现在,我要问问你到底对多莉·安布勒了解多少?”
梅森没吭声,沉吟了一会儿说:“不太多。”
“你知道的都是她告诉你的?”
“是她告诉我的。”
“好吧,”特拉格说,“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我给你看过了蜘蛛网。我
们得给它洒点药水然后拍照。不管什么时候审案子,对本区律师来讲它都是
关键。
“我带你来车库是自作主张,我想和你做笔交易。对你的委托人而言,
那可是至关重要的。我看你手头掌握的一些情况对我也很重要。”
特拉格把梅森和保罗领出车库,锁上门。
“怎么样,佩里?”
梅森回答道:“特拉格,我乐意与你合作,但我得好好考虑考虑,还得
核对一些事实。”
“过后你能把你知道的和盘托出吗?”
“所有我认为对我的委托人有利的,我都可以说。”
“一言为定,”特拉格说,“你说多少我们就听多少。”
“另外,”梅森说,“我想求你件事。”
“什么事?”
“一旦你找到我的委托人,能否通知我一声?”
“如果我们找到了你的委托人,梅森,我们会就谋杀和肇事潜逃一案审
问她的。如果她愿意,可以找律师商量,但我们会使出浑身解数让她开口的。
这你是知道的。”
“是的,”梅森说,“我明白。”
6
一走到特拉格听不到的地方,梅森就对德雷克说道:“保罗,给你的办
公室打个电话。我想赶在警察之前和米纳瓦·明登谈谈。”
“好的,”德雷克说,“我们最好沿街走远一点儿再打电话。”
梅森说:“她可能还在法庭。”
“也许吧,”德雷克说,“但我的想法是她的律师已经尽快保护她离开
媒体社会的关注了。”
“你我都清楚1000 块钱的罚款对米纳瓦·明登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法
官的训斥在米纳瓦·明登听来也不过如此。那姑娘惹过的麻烦已足以让她学
会如何避免正面交锋。她会一本正经地聆听法官的训斥,老老实实交上罚款,
然后找个地方,开上瓶香槟庆祝胜利。
“法官们可不喜欢被他们判罚的人自鸣得意。律师们清楚这一点。律师
不仅要考虑这个案子还得想到明登下次再犯到同一个法官手里该怎么办。因
此我猜律师会让她不露面,远离公众,不见任何人,也不接电话。”
梅森说:“听上去合情合理。如果她是我的委托人,碰上这种情况我也
会这么做的,保罗。不过,我们还是给你办公室挂个电话吧!看看情况进展
如何。”
他们开车过了五六个街区,梅森才找到一家带电话亭的加油站,那地方
已经离调查现场很远了。
德雷克打完电话回来说:“都查过了,佩里。她的律师急匆匆派人把她
从法院接走了。她走到电话亭神气活现的打电话。刚打两个,她的律师就赶
了上来,把她从电话亭拉出来,塞进车里,并亲自开车送她到蒙特罗斯庄园。
现在他们俩大概都在那儿。”
“她的律师是谁?”梅森问。
“赫伯特·诺克斯。”德雷克说,“甘比特,诺克斯—贝莱姆律师事务
所的。”
“是老赫布·诺克斯吗?”梅森说,“这个老狐狸。她得到遗产时他就
是她的律师了吗?”
“不清楚,”德雷克说,“不过我不这么想。我记得她曾找过好些律师,
她有选择。”
“嗯,这一类案子她不可能找到比赫伯特·诺克斯更棒的了。”梅森说,
“他圆滑老练,深谙此道,是法庭上的老手了。”
梅森沉吟片刻说道:“我们打个电话到蒙特罗斯庄园去找米纳瓦,看能
搞到些什么。”
“电话簿里不会有她的号码。”
梅森摇摇头:“保罗,他们可能有两三部电话。有两部是不会公开的,
只有一部能在电话簿里找到号码。她的秘书或商务经理会接电话,但至少我
们可以用它来捎个信给她。”
“只捎个信有什么用?”德雷克问。
“会有用的,”梅森说,“让她大吃一惊,引起她的注意。”
德雷克翻了翻电话簿说:“有了,号码在这儿。你估计得没错,这里面
确实有她的电话。”
梅森拨通了电话。传来一个柔和的、极有分寸的女人的声音:“愿为您
效劳,这是明登府邸。”
“我是佩里·梅森律师,”梅森说,“我找明登小姐。”
“这恐怕不可能,梅森先生。不过我也许可以给您捎个信。”
“告诉她,”梅森说,“我知道在机场开枪的是谁,我想就此事和她谈
谈。”
“我一定会代为转达的。我该怎么和您联系呢,梅森先生。”
“我可以不挂断电话。”
“很抱歉,那不可能。我不能那么快见到她。”
“为什么不呢?她不在吗?”梅森问。
“稍后,我会给您办公室打电话的。谢谢。”说完这句话,电话“咔嗒”
一声断了。
梅森说:“保罗,赫伯特·诺克斯离开以前,我们还有机会到她住的蒙
特罗斯庄园去。如果我能和她说上话,或许可以澄清一些事实,获得一些能
救多莉·安布勒命的情况。我不打算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警方。但我有种感
觉..算了,保罗,我们走吧!”
“走,”德雷克说,“不过,我打赌老赫布·诺克斯会让他的委托人把
你拒之门外的。”
“别那么早下结论,”梅森说,“你会输的。”
他们在高速公路上一路顺风。这个时候不会塞车,车速飞快。相比起下
午高峰时挤在车流里的一大堆车子,它只能算是一条小溪了。
米纳瓦·明登的蒙特罗斯庄园座落在山上。是一幢气势雄伟的大厦。梅
森开上宽阔的砾石铺就的车道,穿过风景秀丽的林地,车子一拐进了停车场。
已经有十几辆车停在那儿了。
“看来,人们的想法都一样。”德雷克说。
“大概其中一部分是记者,另一部分是雇员。”梅森说,“你不知道赫
伯特·诺克斯开什么车,对吧,保罗?”
“是的。”
“我觉得这里头有一辆是他的,希望如此。”
他们把车停好,拐上楼梯来到宽敞的门廊前。梅森按下门铃。
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开了门,站在那里一声不吭。说他像个管家倒不如说
他是个保镖。
“我想求见米纳瓦·明登的秘书或者经纪人。”梅森说,“我是佩里·梅
森。我有急事求见。”
“等着别动。”他说着转向墙上的电话,传话进去。电话构造独特的送
话口使旁人根本听不见他讲了什么。
一会儿工夫,他问:“跟您一块儿来的这位先生是谁?”
“保罗·德雷克,私人侦探。”
那人又拿起电话,片刻工夫又挂上了,“请这边走。”
梅森和德雷克走进接待客人的门厅,随着管家来到一间曾是书房的房
间。现在它被布置成一间居中的会客室,里面有桌子,地毯,别具一格的灯
饰,还有很深的皮椅子。整个房间充满了高档住宅豪华房间和普通会客室的
氛围。
“请坐。”管家说完后就离开了房间。
过没多久进来一个高高的、目光锐利的女人,五十岁上下年纪。她径直
向梅森大步走来。
“您好,梅森先生,”她说,“我是亨里埃培·赫尔,明登小姐的秘书
和经纪人;这位,我想是保罗·德雷克侦探先生吧!”
她轻巧地走到一把椅子旁,敏锐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接着问道:
“您要见我,梅森先生?”
“实际上,”梅森说,“我要见的是米纳瓦·明登。”
“很多人都想见她。”亨里埃塔·赫尔说。
梅森一笑,“称您赫尔小姐还是赫尔夫人?”
“是亨里埃塔·赫尔。”那女人笑着说道,“如果您需要别的称呼,那
还是叫夫人吧!”
“我们能见明登小姐吗?”
“不可以,梅森先生,说什么都不行。事实上我可以说得再明白一点,
明登小姐的律师知道您要见她,特意嘱咐明登小姐无论如何都不能和您交
谈。”
“那我倒愿意和他谈谈。”梅森说。
亨里埃塔·赫尔摇摇头,“这没有用,梅森先生。诺克斯先生并非明登
小姐的固定律师。”
“那么她的律师是谁呢?”梅森问。
“无可奉告。”亨里埃塔·赫尔回答道,“明登小姐如果需要的话,就
聘他们来。她要的是最棒的。就此类事情而言,赫伯特·诺克斯被认为是最
佳人选。”
“我能问一下原因吗?”梅森问。
她的目光略有缓和,“您这么问是因为觉得在这一行被小瞧了吧?”她
问。
“不,”梅森说,“我只是纳闷。我猜您掌握了一串律师的名单。”
“是这样,梅森先生,”她说,“您知道,在谋杀案或重罪案方面您被
列在榜首。其他律师只是擅长处理盗车案和违反交通法规案。由诺克斯先生
来负责这个案子,不光因为他是审理这桩案子的法官老搭档,而且他还具备
了承担该案的一切条件。”
“那么,”梅森问,“您又是怎么打听到审理此案的法官是谁呢?”
她笑道:“梅森先生,您总归是有事要同明登小姐谈了。”
“是的,”梅森说,“我就明说了吧。明登小姐雇了一个替身。”
“真的吗?”亨里埃塔·赫尔说着扬起了眉毛,“您肯定吗,梅森先生?”
“我肯定。”
“好吧,”亨里埃塔·赫尔说,“您说她雇了一个替身,那又怎么了?”
梅森说:“有人精明的操纵了机场的骚乱,目的是为了揭露明登小姐有
个替身。但明登小姐脑子转得更快,也更精明,决定与其暴露她雇了个替身,
还不如自己把开枪的责任揽下来。”
“这真令人吃惊,梅森先生。我相信您说这话是有证据的。”
“我是实事求是。”梅森说,“我希望您能如实转告米纳瓦·明登,并
告诉她我是个毫不留情的对手。我还不能确定她玩这套把戏的全部后果,但
我对报上刊登的那则招募替身的广告疑窦丛生——实际上它是一个诱饵,引
替身来上钩,狡猾地把替身引进死亡陷井。
“我不清楚米纳瓦·明登是否知道她的替身会被迫身涉险境,但事实证
明,现在她的替身正处在危急之中。有人想让我向警方坦陈我所知的一切,
我不打算说出来,因为那些情况可能引起新闻界的注目而有损明登小姐的形
象。”
亨里埃塔·赫尔笑道:“报纸上有关明登小姐的丑闻屡见不鲜。”
“你是说她喜欢这个?”梅森冷嘲热讽道。
“我是说报纸上登她的丑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好,”梅森说,“我想我说得已经够多了。你也清楚我的立场,我
非得见明登小姐不可。”
“立刻就见不大可能。”亨里埃塔说,“我在电话里跟您说过,梅森先
生,我乐意代传口信,然后打电话到您办公室去。”
“什么时候?”梅森问。
“安排好必要的一切之后,或者说采取了必要的防犯措施之后。”
“那好吧,”梅森说,“我需要指出的是违反交通法规是一回事,放空
枪是另一码事。绑架可就犯了重罪,要受到严厉惩罚,谋杀则可判处死刑。”
“谢谢您,梅森先生。”亨里埃塔·赫尔说,“当然了,您是律师,但
作为一个生意人,对某些法律术语我还是熟悉的。”
她突然起身,示意这次会面该结束了。她把手伸向梅森,目光专注而细
致。随后,她转向保罗·德雷克,“见到您很荣幸,德雷克先生。我也可以
透露一下,您的事务所在我们敬业精神的名单上名列前茅。”
德雷克笑道:“也就是说,您还有另一份不称职的事务所的名单喽?”
“我们的清单完整周备。”她的话令人难以捉摸。接着她又对梅森转过
身来,“别忘了,梅森先生,有关重罪案,您的名字绝对位居前列。”
“譬如说谋杀?”梅森问。
“是的。”亨里埃塔·赫尔说道,过了片刻又补了一句,“还有绑架或
诱拐。”
7
梅森拿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进去时迎面碰上了德拉·斯特里特,斯特
里特对梅森说:“你有没有想过,我已经为你推掉了两次约见。要不是中午
休息时间到了,还会推掉更多。我对他们说,你去午餐俱乐部作演讲了。”
“你变得越来越信口开河了。”梅森说。
她一笑,“换句话说,我快变成聪明优雅极富天才的谎言家了,撒谎从
来不用打草稿..看你说的,我的品行就这样,佩里·梅森先生。”
“日久见人心吗!”梅森说。
“我看我们在讨论道德问题。不过,我猜又有了紧急情况。”
“情况非常紧急。”
“你吃过午饭了吗?”
“没有。”
“有些约见我已经推迟了。我告诉他们午饭后你马上见他们,然后又说
你吃完午饭后路上被耽搁了。”
“他们现在在外面的办公室吗?”
“是的。”
“还有什么其他情况?”梅森问。
“我猜你认识一位叫亨里埃塔·赫尔的年轻姑娘?她是米纳瓦·明登的
秘书。她的声音非常沉着、庄重。”
“她已经不年轻了。”梅森说,“她是有点幽默感,但她给自己套了个
古板的面具。她怎么了?”
“她打过电话,给你留了言,说抱歉不能让你去见明登小姐。不过,她
说自从安布勒小姐企图对明登小姐进行敲诈勒索,想瓜分她的财产之后,她
就雇了一家侦探事务所跟踪多莉·安布勒。”
“还有别的吗?”梅森问。
“就这些。”她说,“她跟我说也许你已经晓得这些了。”
“莫名其妙。”梅森说。
“另外,”德拉·斯特里特继续道,“杰里·纳尔逊说他在约好通报情
况的地方没碰到你。还说德雷克出去了,所以他到这儿来通知我说多莉·安
布勒和米纳瓦除了肤色略有区别,其余都惊人的相似。目击者很容易把她们
俩搞混。”
“不过,难道就没一点特点可以把她们区别开吗?”
“哦,有的。纳尔逊认为他能把两个人区别开。”
“他有什么办法?差别又是什么?”
“呃,他也不能十分确切。他说在某些方面,比如头发颜色略有不同,
肤色也是,但他说相似之处却‘令人吃惊’,他就是这么描述的。”
梅森那部保密电话响了起来。
“是保罗·德雷克。”梅森说着拿起话筒。
保罗·德雷克的声音传了过来,“很抱歉给你带来了坏消息,佩里。”
“怎么了?”
“去米纳瓦·明登家的路上我们一直在被人盯梢。”
“你怎么知道?”
“我停车时发现的。”
“怎么回事?”
“他们往排气管尾部塞进一个活塞,每隔一定时间滴出来发荧光的液
体,戴上某种有色镜头的眼镜,这些液滴就会在镜头上显现出来。这样一来,
他们就可以跟住目标,即使目标离他们有10 到15 分钟远的距离也不怕。”
“你知道车上装上了那玩意了吗?”
“装得满不错。”
“但你并不确切知道他们跟着我们。”
“我不知道他们跟着我们。”德雷克说,“据我所知特拉格不会为了练
习使用那玩意儿浪费纳税人的钱的。”
“谢谢,保罗。”梅森说,“我办公室坐满了怒气冲冲的顾客。我得处
理一点日常工作了。不过你得忙起来看看能有什么发现。”
“我们早忙开了。”德雷克说,“我的触角伸向四面八方,千方百计打
探尽可能多的情况。”
“绑架的事有何进展,保罗?”
“不清楚。警方对此秘而不宣。这种情形你也清楚,他们当然不会信任
我们。不对新闻界透露得太多也许是件好事,但他们的确很小心。”
“好了,”梅森说,“加油干吧,保罗。尽你所能查它个水落石出。尤
其要查清楚多莉·安布勒的有关背景。”
“你认为不该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警方吗?”
“我真的不大清楚。保罗,”梅森说,“我想我可能会的。不过我还得
通盘考虑考虑。我必须解决一些要紧的约见,然后再和你联系。”
“行了,”德雷克说,“我去干活了。”
梅森对德拉·斯特里特说:“德拉,我看我也必须模仿模仿德雷克的饮
食习惯了。到拐角的小餐馆给我弄两块三明治来,再倒点儿咖啡。我得马上
接待这些坐等的主顾们了。”
“你不打算等等再吃吗?”德拉·斯特里特问。
“我真是这么打算的,”梅森说,“不过有些顾客有点生气了。我在享
用午餐而他们在外边的办公室空等一气。不过,一手拿汉堡三明治,一手拿
法学书的形象对正在气头上的顾客来说能起到安慰的作用。我会告诉他们我
手头上的事是如此重要,我不得不取消预定的午餐。”
“换句话说,”德拉·斯特里特应道,“这些三明治就成道具了。”
“还是一次性的。”梅森说,“德拉,叫第一位主顾进来,他一进来你
就去取三明治。”
她轻盈地一闪,到外面办公室去了。不一会儿,梅森的第一位主顾就昂
首阔步走了进来。
梅森说:“抱歉让您久等了。因为有紧急情况,我出去了。我们谈话的
时候,请允许我吃块三明治,我还饿着肚子呢!”
“德拉,递给我这案子的备忘录,再请拿两个汉堡来。”
“马上就来。”德拉·斯特里特答应着,把文件夹递给他。
梅森打开夹子,顾客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下来。
梅森匆匆进行完这次会见,接下来又有四个,会谈时,他不时咬两口三
明治,喝点咖啡。
正和最后一个主顾谈着,响起了三声短促的电话铃,是总机接到了一个
重要电话。
德拉·斯特里特拿起电话说:“喂,格蒂,”然后转向梅森,“是特拉
格中尉。”
“在办公室吗?”梅森问。
“不,是电话。”
梅森拿起电话,“喂,中尉,我是梅森。”
特拉格说:“今天我有重大新闻告诉你,梅森,还会给你更多的。”
“是吗,”梅森生硬地应道,“我希望你放在我汽车排气管里的东西不
会对办事效率有什么影响。”
“哦,哪有的事,哪有的事。”特拉格说。
“我看我的车是被盯上了。”梅森说。
“那当然,”特拉格满不在乎地说,“你还指望我们会让你从我们的手
指缝中溜掉吗,要知道你已经落在我们手里了。我们对你到蒙特罗斯庄园去
见明登小姐的行踪了如指掌。”
“我还以为,”梅森说,“你会行更多的方便呢,到头来却发现它们只
不过是一个精心设下的诱饵而已。”
“哈,这诱饵美仑美奂,”特拉格说,“那是你无法抗拒的,佩里。”
“好吧,你到底想说什么?”梅森问。
特拉格说:“我已派了一名警官去接你,他应该几秒之内就到你办公室
了。你和德拉·斯特里特到这来以后,可以直接进我办公室。假使我不在,
也不会让你们久等的。真的,我想帮你一个忙。”
“这是诱饵吗?”梅森问。
“美丽的诱饵。”特拉格说完便挂了电话。
电话又传来一串短促、尖利的铃声,德拉·斯特里特拿起电话,“什么
事,格蒂?”随后转向梅森,“办公室外面有个穿制服的警官,他的任务是
尽快把我们送到总部。”
梅森的顾客站起身,“好吧,大部分要点我们都谈到了,律师。谢谢。
我会和您联系的。”
“真抱歉,”梅森说着,把椅子推开,手挽住德拉·斯特里特的胳膊,
“来,德拉,我们走吧。”
“你认为去特拉格那里有那么重要吗?”德拉·斯特里特问。
梅森说:“案子到了这一步,对任何新动向我都得紧紧抓住,无论它是
好的还是坏的——记住德拉,不要在警车里讲话。那些警察的耳朵有时候很
灵的。”
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
他们匆忙赶到外面。警官正等着,见到他们时说:“上司命我尽快把你
们送到总部。路上禁止用红灯或警报器,但可以开飞车。”
“那好,”梅森赞成道,“我们就开回飞车。”
他们奔向门外,警官把他们带到路边一辆车旁,另外一个警官坐在警车
的后座。车子的马达突突直响。
佩里·梅森为德拉·斯特里特打开后门,待她坐稳之后,他才跳上车,
坐在她身边。车子“嗖”地一下冲进了车流。
“老天!”德拉·斯特里特低声说,这时他们已穿过了第一个十字路口。
“这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梅森安慰她,“他们永远在车流里泡着,他
们永远行色匆匆。”
“他们不过在匆忙赶路而已。”德拉·斯特里特说。
他们在车流中间穿来绕去,红绿灯眼花缭乱。司机打了两次红灯。有一
次还动用了警笛,除此之外,他们便没再利用警察特权,而是全凭长期积累
的经验和灵活大胆的开车技巧了。
梅森关于不准讲话的告诫显然没有必要。车里的人忙得不亦乐乎,根本
顾不上聊天。车子滑进总部的停车场后,司机才开口道:“乘电梯上三楼,
特拉格办公室。”
“我知道。”梅森说。
电梯操作员正等着他们。刚进去,门就“啪”地关上了,他们径直被带
到了三楼。
梅森意味深长地和德拉·斯特里特互看了一眼。
操作员停下电梯,他们走出来,穿过走廊打开特拉格办公室的门。
一个身着警服的人坐在桌子后面,他朝里间一甩大拇指,“直接往里走。”
他说。
“特拉格在不在?”梅森问。
“他说让你们进去。”警察说。
梅森走到门前为德拉·斯特里特打开门,紧随她进了房间。突然他猛地
怔住了。
“天哪,安布勒小姐!”他说,“你让我担心极了。你能告诉我发生什
么事了吗?”
德拉·斯特里特扯扯梅森的外套。
坐在特拉格中尉办公桌远端一把椅子里的那个姑娘以一种冰冷、审视的
目光扫了梅森一眼,继而便传来她低沉的喉音,“梅森先生,我没认错人吧?
我猜您身边的这位年轻女士就是您的秘书,对她我早已久闻其名。”
梅森微一欠身,“这是德拉·斯特里特小姐。”
“我是米纳瓦·明登。”她说,“您一直想见我,不过我不想见您。我
不知道您和警方处得这么好,竟在这种场合下安排了一次会面。”
“我同样一无所知。”梅森说。
“不过,”她说,“事情明摆着。”
梅森说:“事实上,明登小姐,我根本没有想到您会在这儿。特拉格中
尉打电话让我到他办公室来。他说要是他不在,我们就去他的办公室等着。
我估计他打算见见咱们俩。”
“但愿如此。”她的喉音依然低沉含混。
“那就好,”梅森说道,又问德拉·斯特里特,“德拉,这是那个到过
我们办公室的女人吗?”
德拉·斯特里特摇摇头,“有些东西只有女人才会觉察得到。”她说,
“不过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哦!”梅森又转向米纳瓦·明登,“不过确实有惊人的相似。”
“对此我已经习以为常了。”米纳瓦·明登说,“我一直被人利用来对
我进行敲诈,您如果对它感兴趣的话,梅森先生。”
“怎么讲?”
“我是指多莉·安布勒,她觉得和留给我巨额遗产的亲戚有些瓜葛。她
胡搅蛮缠硬要我支付她一笔可观的现金才能了事。我告诉她我绝不干那号
事。她威胁说要让我穷于应付,得出大价钱她才肯罢休。依她的说法,掏那
笔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您见过她吗?”梅森问。
“我没见过她本人,但我和她在电话里通过话。我——嗯,实话对你说
吧——我雇了侦探盯着她的行踪。”
“多久了?”
“对此我不必回答,梅森先生。”
“好吧,”梅森说,“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
“对此我没有兴趣。”她说,“我感兴趣的是多莉·安布勒明摆着是一
个绝顶聪明、花样百出的姑娘,她受一个精明强干的人的幕后操纵,制造出
一系列事端,这样,她就会有一个非常令人信服的借口来重提她的无理要求。
“我可以告诉您,梅森先生,她尾随我到了机场,穿得和我一模一样。
等我进了洗手间,她就举空枪射击,然后冲进洗手间,窜进淋浴室,再划上
门。这套把戏已不是一般的耍花招了。
“要不是我还能保持镇静,我的处境就相当不妙了。”
“怎么?”梅森问。
“自然啦,”米纳瓦·明登说,“关在淋浴室里,我当然对发生的事一
无所知。不过我刚一出来就被围观者认作是引起骚乱的那个女人。我的脑子
高速运转了一番,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那你是怎么应付这场面的?”梅森问。
她说:“我泰然处之。既未坚持说搞错了人,让他们派个女警去洗手间
搜查,带多莉·安布勒出来,让她叫喊开枪的是我,再给新闻界大肆渲染一
番;也没给多莉机会得以在公众面前大放厥词说我们俩长得像是因为有共同
的祖先。我只是把责任揽了下来,随他们把我带到了警局。在那儿我被按扰
乱治安和违法在市内及公共场所使用武器而登记入册。”
“只受到这些指控你还算幸运。”梅森说。
“是的,”她说,“在这方面多莉想得很周全。我一度误解了目击证人,
或者不如说是他们误解了多莉。她明明说的是‘这不是抢劫’,但当目击者
指认我时,有两个人作证说我摇晃着手枪喊道‘这是抢劫’。我也并未否认。
直到后来,也就是今天早上,我在法庭出席审判时才得以澄清。在此之前,
我的律师已经找到了几个既听准了又记得准的证人。我认为这是对我有利的
最关键的事实之一。”
梅森问:“您是否在报纸上登广告招聘一位年轻姑娘?”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梅森先生。”她回答说,“那是多莉·安布勒自
己在报上登的广告。然后她找了一家侦探事务所为她在这案子里打掩护。她
通过保密电话指挥他们把一切都安排妥贴。理所当然,她是最佳人选。这是
一场苦心经营的骗局。”
“这么说侦探事务所只要作证多莉是所有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就可以
把它揭穿了?”
“那家侦探事务所没理由这么做。”她说,“我曾试图揭露它,但没成
功。侦探事务所只知道有人出现金雇佣他们筛选应征者,有人给了他们照片,
告诉他们一旦出现酷似照片上的女人就雇佣她。”
“照片上是你吗?”梅森说。
“不是我。”她说,“尽管看起来像我。事实上那是多莉·安布勒犯的
一个致命错误。她弄不到我的照片,于是不得不用一些自己的。虽然我照过
许多新闻照片,但她想要的是我的正面和侧面像,并且又要的很急,只得去
找位摄影师,拍些她想要的快照。”
“可这需要相当一大笔钱。”梅森说。
“钱自然要花。”她说,“我不清楚是谁在为她提供经济来源,但按我
的想法那一定是个老谋深算的拉斯维加斯商人。
“进一步说,我认为多莉·安布勒卷进来是迫不得已的。那个操纵她的
骗子四处奔波打探,最后在内华达发现了她并把她弄到这儿来,租间公寓安
顿下,仿佛是个普通的年轻姑娘打算在这儿常住似的。随后她并没有露面向
我提出继承财产的要求,因为那会使她留下证据。他们狡猾得很,干出种种
勾当令我疲于应付,这可帮了新闻界的大忙,让新闻界把一切炒得沸沸扬扬。
从而使多莉从一开始向我发难就占到了上风。”
“那撞人潜逃案呢?”梅森问。
“我并不打算谈论那起事故。”米纳瓦说,“它本应是个意外情况。不
过,多莉和那伙骗子沆瀣一气,那车是偷来的。”
“可多莉说,”梅森冷冰冰地应道,“可能是你撞了那个人,然后拿她
来作挡箭牌。”
米纳瓦·明登笑了起来,“哈,说得像真的似的。”她说,“千万别跟
我说你对此话信以为真,梅森先生。当然了,至关重要的是肇事车是一辆偷
来的车。我的名声并非清白无瑕,我的驾驶记录已经贴满了传票。我可不愿
再摊上一起交通事故。再说,我开一辆偷来的车这不是太滑稽了吗,我相信
你也会同意这一点的。”
“此外,”米纳瓦·明登继续道,“多莉·安布勒公寓里发现的那个受
了致命伤的人是比林斯·康普顿事务所的侦探,名叫马文·比林斯,就是他
协助安布勒设下骗局。现在他死了,就等于封住了他的嘴,别想再作证指控
多莉了。我不想指责谁,但你必须承认他的死对某些人无疑是有利的。
“我不是什么道德完人,在生活中我屡处困境。跟您明说了吧,在我从
喧嚣的生活中退隐以前,我期待着更多这样离奇的经历。我要生活,我要冒
险,我要行动,这三样我都想要。
“用离经叛道来形容我真是再恰当不过了,但我还不至于去偷窃,去杀
人,也没有必要开着偷来的车子去我要去的地方。”
梅森说:“您做过阑尾手术吗,明登小姐?”
“阑尾?不,为什么?”
“这非常不符合惯例,”律师说:“但它又恰恰是重要的。您愿意背对
我、让斯特里特小姐看一看您的腹部是否有块伤疤吗?”
姑娘笑起来,“干吗这么一本正经的?我的老天,您能经常看到我穿着
比基尼的样子。如果您觉得这很重要,那就看吧。”
她直起身,面向他们,撩起衬衫,松开裙子,它直掉下去,露出可能会
有伤疤的那块皮肤。
“满意了?”她问,“如果愿意的话来摸摸看。”
梅森还没来得及回答,通向外面办公室的门“哗”地一声敞开了,特拉
格中尉急匆匆走了进来。
“哈,哈,哈,”他说,“搞什么名堂——脱衣舞表演吗?”
米纳瓦·明登说:“梅森先生想看看我是不是做过阑尾手术。”
“我明白了。”特拉格说,“我们现在都到齐了,我得请你们原谅让你
们久等了。我想提几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问题?”米纳瓦·明登一边追问,一边整理好衣裙。
“对你而言,”特拉格中尉说,“坦率地讲,明登小姐,我想询问你有
关谋杀的问题。我认为有必要警告你。”
“你要是想问我谋杀案的事,”她说,“并且有我是嫌疑犯的任何可能
性,我得让你去问我的律师去,从他那儿获得你想要的情况。”
“谁是你的律师?”特拉格问。
米纳瓦·明登对佩里·梅森微微一笑,“我的律师,”她说,“是佩里·梅
森先生。我确信我的秘书兼经纪人亨里埃塔·赫尔告诉过您,梅森先生。在
我被起诉犯有重罪的情况下,我所能求助的律师名单上您排在头名。”
特拉格转向梅森,“你能代表她吗,梅森?”
“不,”梅森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代表的是多莉·安布勒。这里面有
利害冲突,而且界线分明。即使我想也不能代表米纳瓦·明登。”
“哦,这可太没有骑士风度了,梅森先生。”米纳瓦·明登说,“另外,
这也不是良好的职业精神。我万分乐意让您代表安布勒小姐,尽您所愿去替
她要求一份遗产。但我十分确信特拉格中尉会向您保证,在我即将面临的谋
杀指控下..”
“我可没说你就是犯罪嫌疑人。”特拉格说,“我只是说想就有关谋杀
及你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来讯问你。”
“谁被谋杀了?”
“马文·比林斯。”特拉格中尉说,“他的搭档说他死时正在为你工作,
他是按你的要求要去找多莉·安布勒小姐面谈的。”
“那么说是我杀死了马文·比林斯,是为了不让他按指令行事?”
“我不知道。”特拉格说,“我只是想问问你。”
“你得去见我的律师,”她说,“在我和律师谈之前,我是不会跟你讲
什么的。”
特拉格问:“你认识躺在安布勒小姐公寓地板上,发现时就快死了的那
个人吗?”
“我对她的公寓一无所知。”她回答得干脆利落,“我从未见过马文·比
林斯。”
“女房东认出了你的照片,你化名多莉·安布勒住在那套公寓里。”
米纳瓦·明登满不在乎地说:“哦,在认定我是多莉·安布勒之前,你
最好把多莉·安布勒放进那堆有待辨认的人里面,然后看看那房东认出的是
谁。”
“我知道,我知道,”特拉格中尉说,“我们也正在调查,就这么回事。
我们来试着把情况理理清楚。”
“好吧,如果要我说的话,”米纳瓦·明登说,“那姑娘彻头彻尾是一
个冒牌货、骗子手、冒险家,想打我叔叔财产的主意。
“如果她有正当理由的话,就该直截了当地站出来,提出她的要求。她
本可以去遗嘱检验法庭声明自己是哈珀·明登的亲属,自然就会有权得到一
份产业。”
“显而易见,”特拉格说,“她对作为女继承人所应具有的权利一无所
知。”
“呸!”明登小姐说,“她已经试图通过勒索我来摆平此事了。不过那
只是整个事情的开始。后来她开车撞了一个行人,致使那人受了重伤,又忽
然灵机一动,觉得可以一箭双雕把我卷入公众的视线之内——我不再在这儿
分辩了,我要离开这儿。如果你以后需要我,可以带着逮捕令来,而不是请
我到警察局总部来协助澄清一些事情,还让我与佩里·梅森相遇。”
梅森问:“这次面谈是否可以保密?”
特拉格中尉说:“受到警方调查的事情,我们都无权向公众隐瞒真相。”
“我推测,”梅森说,“你想从斯特里特小姐和我这儿同时得到对明登
小姐的确认。出于这种原因,你精心安排了这次见面。这样,我们进来看到
明登小姐时,你就有可能听到我们的意见了。”
“他当时不在房间里。”米纳瓦·明登说。
梅森笑了,“您低估了警方的智力,明登小姐。我料到这房间是装了窃
听器的,中尉。”
“不错,是安了窃听器。”特拉格说,“你猜对了。我想看看你刚一进
房间时的反应。我现在认为这两个女人,多莉·安布勒和米纳瓦·明登确实
长相相似。”
“此刻,我不想多加评论。”梅森说,“我只是有些讨厌被硬拉来替你
认人。”
“嘿,不是拖你来的,”特拉格说,“你是心甘情愿的。你得到了你非
常想要的东西——和米纳瓦·明登谈话的机会。”
“换句话说,你用它作诱饵设下这个陷井,认定我会上钩。”梅森说。
“当然,当然。”特拉格洋洋得意起来,“我们不会把猫食放在老鼠夹
子上做诱饵,也不会在捕猫的陷井里放上奶酪。”
“我感到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警方滥用了他们的权利。”米纳瓦·明
登说。她转向佩里·梅森,“我希望您能答应作我的律师,梅森先生——只
在这件事上,不和产权有任何瓜葛。”
梅森摇摇头,“我恐怕有利害冲突。”
“那么您打算在多莉·安布勒提出产权要求时代表她了?”“我不知道。
这一点我还没和她谈过。”
特拉格中尉说:“现在我可以根据现有情况进行综合判断了。佩里,我
希望你能告诉我们和安布勒小姐谈话的内容。我觉得这会给我们提供一些线
索。阑尾手术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请原谅,”梅森坚定地说,“我认为我无权透露任何事情。”
“好吧,”特拉格笑着说,“你们可以走了。警车等着送你们各回各家。”
米纳瓦·明登大踏步地朝门走去,忽然转身到佩里·梅森跟前,伸出手
来,“我喜欢你。”她说。
“谢谢。”梅森说。
“您能否再考虑一下做我的律师?”
“不。”
米纳瓦冲德拉·斯特里特一笑,理都不理特拉格便离开了房间。
“够棘手的。”梅森对特拉格说。
“的确如此,”特拉格说,“但我还得搞清楚她们到底相像到什么程度。”
“现在你清楚她们不是一般的相像了?”梅森问。
“我确信她们有惊人的相似之处,”特拉格说,“我注意到德拉·斯特
里特像头鹰似的看着她。你怎么看的,德拉?”
“她们的头发颜色不同,”德拉·斯特里特说,“用的也不是同样的化
装品,指甲的颜色也不同——哎,还有一些细节只有女人才会感受到。但得
向你们承认的是她们外表的酷似的确令人吃惊。她们的声音有很大区别。多
莉·安布勒说话飞快,嗓声又高又尖。”
“哦,非常感谢,”特拉格说,“我不得不这么办,佩里,否则,你就
不会合作了。车子会送你们回办公室去。”
8
从警察局总部回来的路上,梅森和德拉下车来到保罗·德雷克的办公室。
“准备好擦眼泪的毛巾了吗,保罗?”梅森问。
“右手上边的抽屉里有一条我常备的。”德雷克说。
“拿出来吧,”梅森打趣地说,“你错过了一次发大财的买卖。”
“怎么回事?”
“警方插手了。我想联邦调查局也会插一杠子的。他们在考虑绑架的可
能性。可当地警方对多莉·安布勒杀死敲诈她的侦探后潜逃,这一说法仍兴
趣不减。”
德雷克说:“听上去很合逻辑。”
“或者是他们试图绑架她时,她本该正当防卫。”梅森说。
“而且杀了那个敲诈她的侦探?”德雷克问。
“还有更古怪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梅森说。
“说来听听。”德雷克说。
梅森咧嘴一笑,说:“亏了有你的消息,我已经和米纳瓦·明登谈过了。”
“她最后同意见你啦?”德雷克问。
“特拉格中尉设置了一个陷井,”梅森说,“他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派人
来接我到他办公室去。他还坚持让德拉·斯特里特一道去。他安排人领我们
到了他办公室,米纳瓦正坐在那儿。我确信特拉格想看看米纳瓦和多莉·安
布勒到底有多像。
“她们像到什么地步?”德雷克问。
“简直难分彼此,把我都给蒙住了。”梅森说,“还是德拉·斯特里特
看出了细微之处的区别。”
“我看到的是一个女人才会注意到的细节。”德拉·斯特里特说,“主
要指颜色方面。”
“声音有比较大的区别。”梅森说,“可依我看,相像绝不是偶然的。
我看找到多莉·安布勒就找到了哈珀·明登的另一财产继承人。”
“那么米纳瓦·明登和多莉·安布勒之间会有一场激烈的争斗了?”
“那只是我的猜测。”梅森说,“你还记得米纳瓦·明登的母亲有一个
姐姐吗?她已经过世,据说没留下子女。她曾和已婚的妹妹共同住过一阵子。
单从相像这一点来看,我打赌米纳瓦的父亲不只在一张床上睡过。多莉和米
纳瓦之间的相似太令人惊讶了。不可能仅仅是偶然的。”
“你认为多莉·安布勒是被绑架了吗?”德雷克问。
“我一直试图说服自己她没有。”梅森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理出
多少头绪。”
“我也在考虑时间这个因素。”德雷克说。
“他们应该有不少时间把她带出公寓再下楼,他们不可能用电梯,因为
那正在我们视野之内,更确切地说我们可能会看见他们。他们可冒不起那个
险。”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梅森说,“他们不能让她在自己的公寓呆下去。”
“你是说他们还租有另一套公寓?”德雷克问。
梅森点点头,略思片刻,然后说道:“查一下那段时间的记录,保罗。
看看是谁租了楼上楼下的房间。他们很有可能是把她偷偷带到另一套公寓里
去了。”
“盯梢的事儿可怎么办?”
“不干了。”梅森说,“警察们可不喜欢这一套,盯梢现在起不了什么
作用。”
“行,佩里,我可以试一试从别的公寓下手。”
“现在,”德拉·斯特里特说,“我们回办公室去开始日常工作,至少
得装出一些有条不紊的样子,你说呢,佩里·梅森先生?你有一大堆取消了
的约会,有些顾客很可能又怒气冲天了。”
“啊哈,”梅森说,“我记得还有一叠重要的信件没有回复,我猜你准
乐意把它们都拿来。”
“5 分钟后就会放到你的办公桌上。”她说。
梅森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转向保罗·德雷克,“好吧,保罗,我
们又重堕泥淖了。”
9
第二天上午,佩里·梅森刚走进办公室,德拉·斯特里特就对他说:“早
上好,头儿。我想你或许已经看过今天的报纸了。”
“还没有呢。”梅森说。
“哦,你可是上头版了。”
“是因为安布勒的案子吗?”
“报纸上登的是明登的案子。要是有案子牵扯到明登这样富有性感的女
继承人,你当然不能指望报纸会把头版浪费在安布勒这样的小人物身上。”
“那么明登知道这件事吗?”梅森问。
“肯定知道。报上登了她的裸体照片,她还会不知道?”
“难道她认为这只是登登她的裸体照而已?”梅森问道。
“也许她不会这么认为。但是报界有她的档案材料,她也的确照了许多
裸体照,她的两条腿很美,难道你没注意到?”
“我注意到了。”梅森承认。他接过德拉·斯特里特递过来的报纸,站
在办公桌旁边,朝标题瞥了一眼。随后他又向转椅走近一步,但是没有坐下
去,他完全被报道的内容吸引住了。
电话铃响了。
德拉·斯特里特拿起电话说:“好的,格蒂,请等一下,他肯定愿意接
的。”
“是特拉格中尉来的电话。”她对梅森说。
梅森放下报纸,走过来接过话筒。
“你好,中尉。”梅森说,“我想,你的办公室不光给人装了窃听器,
而且这窃听器还肯定连着某家广播电台的播音室。”
“我正想跟你解释这件事。”特拉格说,“我交了份报告,是那份报告
透露了消息,不是我。”
“你是说,是你的上司向报界透露这消息的?”
“我可没这么说。”特拉格说,“我只是说将这事公诸于众的是那份报
告,而不是我。”
“我懂了。”梅森说。
接着特拉格又纠正道:“但那也只是最初的消息来源。在报界披露此事
之后,你的委托人又补充了好些细节。”
“我的委托人?”梅森问道。
“米纳瓦·明登。”
“我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她不是我的委托人。我的委托人是多莉·安
布勒,她在帕克赫斯特公寓被人绑架了..中尉,她这案子你有什么线索
吗?”
“我这儿什么线索也没有。”特拉格说,“倒是有传闻说联邦调查局也
在调查这案子,尽管他们还没有公开此事。你是知道他们的,他们只会一味
地收集情报,却从来不肯透露一星半点。”
“他们的这种态度还说得过去。”梅森说,“倒是米纳瓦·明登让我有
点捉摸不透。我认为她很可能不愿意透露此事,但报上却登出了所有的细节,
甚至还公布了这事可能导致重新提出她继承权问题的后果。”
“你认为她不想让报界知道这事么?”特拉格说,“其实她并不反感利
用报纸扬名。”
“我注意到了。”梅森说。
“好了,我只想给你打个电话,向你澄清一下。”
“谢谢你给我打电话,”梅森对他说,“我非常担心多莉·安布勒。”
“你有理由为她担心。”特拉格说,“我们正全力以赴调查这事呢。不
管这是起绑架案,还是起谋杀案,或者只是畏罪潜逃,我们都必须先找到她。”
“一旦有什么事,你会通知我吗?”
特拉格的语气立刻变得谨慎起来,“嗯,要么我告诉你,要么我找到多
莉,让她告诉你。”
“谢谢。”梅森说,“再次感谢你给我打电话。”
“好了,”特拉格对他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
律师放下话筒,又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看完后,他说:“这真奇怪,除了她说的以外,报纸把什么都登了,还
有一些相当符合逻辑的推测。”
“这对多莉·安布勒想让你调查的事又有什么影响呢?”德拉问。
“多莉想弄清楚自己是不是个替死鬼,”梅森说,“她想让这事显得..”
说到这儿,律师突然止住了。
“显得怎样?”德拉·斯特里特很急切地问道。
“你知道,我一直认为这事是早有预谋的,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绑
架案。”
“难道谋杀案也是早有预谋的?”
“不,谋杀不是预谋的,”梅森说,“搞不清楚是什么导致了这场谋杀。
但我们知道,我们的委托人年轻、聪明,而且大胆,她非常喜欢用不合乎常
规的方法来达到一个目的。”
“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德拉·斯特里特问。
“达到一个宣传的目的。”梅森说,“她想让报界公开宣扬她与米纳瓦·明
登的长相相似。她说过她想要这样,因为她不想当替死鬼,去担当莫须有的
罪名。”
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
“但是现在看来,”梅森又说,“这可能不是她真正的目的。真正的目
的可能是她想公开宣扬她与米纳瓦·明登的长相相似,好让报社的记者们想
象她们之间可能有某种血缘关系,这样就可以在报纸上把有关继承权的事炒
得沸沸扬扬了。”
“这样一来在法庭上对她有利吗?”德拉问。
“不仅庄法庭上对她有利,”梅森说,“也会使她在与米纳瓦·明登谈
条件时处于一个最佳的位置。”
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
“但是,”梅森又说,“多亏米纳瓦·明登的脑子转得快,利用机场那
事来制造舆论的计谋才没得逞。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才思敏捷的姑娘会怎么
做呢?”
“再想些其他的计谋好让她的名字出现在报上。”德拉·斯特里特说。
梅森轻轻拍了拍桌上的报纸。
“真是奇了,”德拉说,“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事先安排的?绑
架..”
“有一些事实可以证明这一点。”梅森说,“我一直希望这就是问题的
答案。要知道如果姑娘本人不愿意,一两个男人要想把她弄出楼去不说不可
能、至少也是相当困难的。再说,几分钟内警方就赶到了现场,他们又不敢
冒险去乘电梯,只能从楼梯逃走,所以几乎不可能把她弄出楼去,因此他们
很可能在楼里另租了一套公寓。”
德拉的眼里透着同情,“你一直认为这起绑架只不过是整个计谋的一部
分,”她说,“我很想帮你,但我却不大相信你所说的是真的。”
梅森说:“你应该相信。”
“他们很可能用枪或者用刀抵着她后背威胁她。”德拉·斯特里特说。
“这完全有可能。”梅森说,“但要记住:当他们走到街上的时候,警
车也同时赶到那儿了。”
“警察就会看出她是被人绑架了。”德拉·斯特里特说。
“完全正确。”梅森说,“那些警察是受过这方面训练的,他们的警惕
性很高。如果你见过他们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查出的东西的话,你会大吃一惊
的,甚至觉得他们都有第六感官或者会通灵术。只要稍微有一点反常的地方,
他们都会注意到。如果两个男人劫着一个姑娘走在人行道上或去停车场,警
察肯定会注意到的。”
“你认为是两个男人吗?”
“我和保罗·德雷克按门铃后,有人把卧室的床垫拖到了厨房。”梅森
说,“因为厨房里有两张床垫,我想一个人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回
拆腾两趟的,所以应该是有两个男人。
“另外,一个人要是想把这姑娘弄出楼也恐怕是办不到的。要知道他不
仅要把她弄出楼,还得把她弄进汽车然后逃走。我一直在想,如果是多莉自
己愿意配合,或者说这一切都是预先合谋好的,那么这事就容易解释得多了。
但那件谋杀案却是计划外的,它把一切都搅乱了,这逼得多莉不得不修改计
划。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她还在某个地方活得好好的呢。”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两声敲门声,这是个暗号。梅森朝德拉·斯特里
特点点头,德拉打开门让保罗·德雷克进来。
“保罗,又有什么新发现?”梅森问。
“对这案子报纸可是不惜笔墨啊。”德雷克说。
“是啊。”
“惟一的缺憾就是把你的照片和她的裸体照并排放在一起了。照片上你
显得太沮丧、太庄重了。”
“他们是从报社的资料室里找出来的。”梅森说,“他们只能用手头能
找得到的..还有什么新发现,保罗?”
德雷克说:“佩里,你曾推测他们在楼里有另一套公寓,这种直觉很可
能可以解释这案子。”
梅森的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你是怎么得出这结论的?”
“就在案发的前一天,一个自称叫威廉·卡姆斯的男子询问过待租空房
的事。房主告诉他说第八层上还有一间805 号房间空着。他看过后,说还想
让他太太看看,他自己认为那间很合适。接着他拿出100 块钱做为这三天的
定金,说定了三天后他不租房的话,这100 块钱就做为违约金。”
“后来他搬进去住了?”梅森问。
“嗯,没人能肯定这一点。但是房东把公寓的钥匙给他了。”
“那么现在这公寓的情况怎样呢?能说明什么问题吗?”梅森问,“有
没有留下指纹,或者..”
“别犯傻了,”德雷克说,“你想到的,警察早就想到了。他们先是询
问了一番,了解了卡姆斯的情况,后来又拿了公寓的钥匙,这是大家都知道
的,但我所知的也就是这些了。至于警方查出了什么,他们现在还没有透露
出任何消息。”
“他们搜查了公寓,是吗?”
“是的,他们干得很仔细。”德雷克说。
“你知道他们和卡姆斯谈过话了吗?”
“即使谈了,也没人知道。”
“你查不到卡姆斯吗?”
“很难查,”德雷克说,“他给了个在西雅图的地址,我已经派人去查
了,但我敢肯定那是个假地址。”
这时电话铃响了,德拉·斯特里特拿起话筒,“喂,”然后向德雷克示
意,“保罗,是你的。”
德雷克接过话筒说:“喂,我是德雷克。”听了几分钟后,又说:“你
肯定吗?..好的,继续调查。”
德雷克挂掉电话,转而对佩里·梅森说:“我猜得没错,那是个假地址。”
梅森说:“真该死。保罗,我的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我是指望他们
把多莉带出公寓,而这事又并不违背她自己的意愿。”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德雷克很同情地说,“但事实是事实,我只
能告诉你事实的真相,这是我的工作。”
“真见鬼,”梅森说,“保罗,我们得做些什么,不论她在哪儿,她都
需要我们的帮助。”
“佩里,别激动。现在有一大群执法人员在调查这案子。我们除了碍事
外,什么也干不了。”
“你肯定他们也在调查这案子吗?”
“噢,是的。我在西雅图的手下发现卡姆斯留下的是个假地址,而他是
第三个发现这事的人,在他之前的是西雅图警方和中央情报局。”
梅森说:“多莉·安布勒现在有危险!”
“其实她现在并没有危险。”德雷克说,“我并不是对这案子不热心,
但如果她真要出什么事的话,那也早就出了事了。如果她真要死,那么现在
她早死了;如果她还没死,那就说明绑架她是为达到某些特殊目的,不外乎
敲诈勒索那一类的事。你现在除了耐心等,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梅森叹息道:“我已经习惯于运用推理使自己在办案中掌握主动权,可
现在我真他妈的恨我自己面临这种被动的局面。”
“现在看来情况正是这样。”德雷克说,“我们除了等待别无他法。我
要回办公室去了,佩里,我会跟你保持联系的。”
“你的手下怎么办呢?”梅森问,“如果派更多的人出去会不会好一些
呢?”
“我要把他们都召回来。”德雷克说,“我的手下只会让你付更多的帐
单,况且,他们还会妨碍调查此案的执法机构。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们闲
着呢。”
梅森沉默了片刻,说道:“那好吧。”
德雷克瞥了一眼德拉·斯特里特,就离开了办公室。
梅森开始向德拉口授信件。
但话刚到嘴边,他就止住了,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德拉,我做不
到,我不能不想这事。你试试看,看能不能帮我接通特拉格中尉。”
德拉怜悯地点点头,走向电话。过了一会儿对梅森说:“头儿,接通了。”
梅森说:“喂,是中尉么,我是佩里·梅森。我很担心多莉·安布勒,
对案件的进展我不太满意。”
“又有谁满意呢?”特拉格反问道。
“你们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查到了一些。”特拉格说,“现在正在核实这些线索。”
“你能告诉我这些线索吗?”
“不能全告诉你。”
“805 号房间有什么线索吗?”
“你知道些什么?”
“我是在问你知道些什么。”
“我不可能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瞧,佩里,你一个劲地想牵着我们
的鼻子走,不是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案子难道不是你设计来掩盖某一真相的烟幕吗?”
“用来掩盖什么真相?”梅森问。
“那正是我想知道的。”特拉格说。
“你错怪我了。你搞错了调查方向,把精力放在不重要的问题上,这正
是我所害怕的。真见鬼,你总是认为是我筹划的这计谋,因此对这案子你根
本不尽心。我告诉你,多莉·安布勒现在有危险。”
“你现在是不是为不能保护多莉·安布勒而担忧呢?”特拉格问道。
“是的。”
“那么好吧,这个问题我可以让你放心,”特拉格说,“你的委托人是
个同谋,而不是受害人。她从907 房间顺楼梯走到805 房间,在那儿一直呆
到搜捕结束,然后她自己心甘情愿地离开了那地方。”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们找到了一个目击者。”
梅森沉默了片刻。
“你怎么了?”特拉格问。
梅森说:“中尉,说老实话,你确实让我放心多了。”
“这怎么讲?”
“我也感到这案子可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计谋的一部分。”
“不是你策划的计谋?”
“不是,是精心策划出来蒙蔽我和警方的。”
“佩里,说句实话,调查者们也越来越多地考虑到有这种可能,因为这
样一来,我们就只有一件谋杀案无法解释了,你可能也知道,我们可不喜欢
搞不清楚的谋杀案。
“目前,这一切都像是精心策划好的,目的是为了解释公寓里的那具死
尸。如果事情果真如此,我们可不喜欢这个结果。”
“我也不会喜欢的。”梅森说。
“那么好,”特拉格对他说,“佩里,我就直截了当地问你吧。你认为
策划这计谋的很可能就是你的委托人,你这么说是否有什么合法的理由
呢?”
梅森说:“我也直截了当地回答你,正是因为有充分的理由,我才会这
么说。
“如果多莉·安布勒被人绑架了,有生命危险,我是不能坐在这儿干等
的。如果这只是精心策划的计谋,我不但不会插手这事,还会竭尽所能帮助
你们解决这案子,查出事情的原委。当然了,我不能公开多莉·安布勒的隐
私,因为她毕竟曾经是我的委托人。”
“这一点我懂,”特拉格说,“但就这起谋杀案来说,她不是你的委托
人。”
“对,她不是。我还要告诉你的是,她再也不会是了。”
“那么好吧,”特拉格说,“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我想你听了之后就不
会插手这案子了。多莉·安布勒离开自己的房间后,就进了805 号房间。我
们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住在六楼的一个女人曾在电梯里碰到过她。那女
人之所以会注意她是因为尽管天已经黑了,她还戴着墨镜,好像不愿意让别
人认出来似的。那女人猜想,多莉可能是要去幽会,但我个人认为那女人之
所以会注意她完全是出于不满和妒忌。
“但不管怎么说,她在电梯里碰到过安布勒小姐。她认识多莉·安布勒,
还跟她说过话。多莉很喜欢她的狗,而那狗似乎也很喜欢多莉。那狗很怪,
它不凶但却不愿意让人碰它。如果有人要去摸它,它就会乱叫。
“多莉·安布勒出于某种原因不想被人认出来,因此她站在电梯里靠前
的位置,背对着那女人和狗。这一点那女人倒是觉察出来了,也就没有和她
搭腔,但是那狗想让多莉摸摸它。它用嘴轻擦她的腿,摇着尾巴。过了片刻,
多莉俯下身子,那狗就舔她的手。后来电梯停了,多莉赶忙抽身出去。
“那女人是出来遛狗的,她把狗牵到楼外的草坪上,却发现有个男人驾
着车在路旁等人。多莉几乎是跑到了车旁,迅速跳上车,接着那车便开跑了。”
“那公寓里有没有留下指纹?”梅森问。
“没有。”特拉格说,“这真是很奇怪,除了在907 号房间里发现了马
文·比林斯的指纹外,我们没有发现其他任何人的指纹。很显然这两套房间
已经被人擦拭过了。”
“比林斯的身上有房门钥匙吗?”梅森问。
“其实我不应该回答你这个问题,”特拉格说,“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
的。在比林斯的口袋里我们什么也没找着。没有钥匙,没有钱,没有笔,也
没有烟,什么都没有,他被人洗劫一空。”
梅森笑着说:“好了,中尉。虽然看上去我是被人愚弄了,但我的确感
觉好多了。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佩里,”特拉格说,“我可得警告你,如果你卷入了这一阴谋,你可
是自找苦吃。我们不喜欢有人制造假绑架案,或者搞什么谋杀。我可以很有
把握地告诉你,地方检察官汉密尔顿·伯格深信这是你们设计出来的一场骗
局,目的是为了把问题搞复杂,所以一旦你的委托人被抓住,他肯定会想尽
办法证明她犯有谋杀罪。他会竭尽全力查明真相,把所有的案犯都绳之以
法。”
“我懂了。”梅森说,“中尉,谢谢你的忠告,我不会插手这事的。”
“你可得当心点。”特拉格警告道。
“我一定会的。”梅森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律师转向德拉·斯特里特:“好了,德拉,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处理信件
了。看来我们先前的那个委托人是个绝顶聪明的小姑娘,还是个大阴谋家..
我和特拉格的谈话,你都听到了吧?”
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突然忿忿地说了一句,“我希望他们逮住她给
她定罪。”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但是如果多莉·安布勒直截了当地提出由你出
面为她申请得到这笔遗产的话,她完全可以拿到好几百万。现在呢,她却卷
入了一起谋杀案。”
梅森说:“那就不是我关心的事了。在她被捕后,她会领到一本习字帖,
坐下来反复写这样一句话:诚实总是上策。”
“到那时候就为时已晚了。”德拉·斯特里特说。
梅森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他说:“如果不是那两件事,我
就会怀疑特拉格所下的结论是错误的。”
德拉·斯特里特知道梅森不会无缘无故地自言自语,于是问道:“头儿,
是哪两件事呢?”
“头一件事,”梅森说,“我们的委托人设计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场面想
吸引公众的注意。她想制造事端以便报界公开宣传她与米纳瓦·明登的长相
相似。”
“那么第二件事呢?”德拉问。
“第二件事是那条狗,”梅森说,“狗是不会认错人的,因此我们的委
托人还活着。在那起被人信以为真的绑架后,她并没有受他人的控制。
“德拉,我认为,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多莉·安布勒小姐只是把
我当作工具以达到她的目的,然而一起意外事件使她的计划完全落空了。”
“什么意外事件?”
“是那起谋杀。”梅森说,“比林斯是个名声不太好的私人侦探,他的
同行都认为一旦有机会,他就会讹诈他的委托人。”
“那又怎么样呢?”德拉问。
梅森说:“现在我知道多莉只是想千方百计地把我卷进这场阴谋,但她
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在那起绑架案发生后,她完全可以给我挂个电话,但她
却没有那么做。现在我完全可以不用插手她的事了。德拉,我真高兴你没有
受她的骗接受那笔聘用金。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已经为她做过工作了,
不再欠她什么。真是多亏了那条小狗,我现在可以放下心了。好了,我们回
过头来处理这些信件吧!”
10
德拉·斯特里特从外面走进来,在佩里·梅森的桌前停下。等梅森抬起
头来,她说:“头儿,我真不愿意告诉你这件事。”
“什么事?”梅森问。
“多莉·安布勒已经失踪10 天了。”德拉·斯特里特说,“我想你也已
经忘掉她那案子,开始正常的工作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梅森问。
“现在,”她说,“亨里埃塔·赫尔正很焦急地等在外面。”
“她来找我做什么?”
“警方带走了米纳瓦·明登,亨里埃塔·赫尔说她不清楚米纳瓦小姐被
指控犯了什么罪,但是警方告诉明登小姐想盘问她一些有关谋杀案的事。”
梅森摇摇头:“我是代表多莉..”
德拉·斯特里特眉毛往上一扬,露出探问的神色,梅森一下子不作声了。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说:“德拉,带她进来。我要跟她谈谈。”
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转身离开。不一会儿的工夫,梅森就看见亨里
埃塔·赫尔迈着大步紧跟在德拉的身后走了进来。
“赫尔夫人。”德拉·斯特里特通报道。
“我们以前见过面。”亨里埃塔·赫尔说着,径直走向梅森的办公桌,
伸出她那瘦骨嶙峋的手,使劲地握了握梅森的手,然后在顾客的椅子上坐下。
“梅森先生,我说过在辩护重罪案这方面你是最出色的。”
“你到底有什么事?”梅森看她有些犹豫就问道。
“米纳瓦被警方带走了。”
“是被逮捕的吗?”
“我不这么认为。他们今天凌晨3 点把她带走了,说要盘问她。后来她
就一直没回来,也没来电话。”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我想让你收下一笔2 万元的聘用金,做她的辩护律师。”
“警方是不是盘问马文·比林斯在907 号房间被杀的事?”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告诉她想问她些有关谋杀案的事,他们还说
这很重要。”
“早上她被带走的时候反抗了吗?”
亨里埃塔·赫尔答道:“事实上,她并没有反抗。很显然他们是希望她
反抗的,但她很顺从地跟他们走了。”
“没人陪她去吗?”
“没人。”
“那会儿,你起床了吗?”
“还没有。她给我留了张便条,说明了发生的一切,是警察让她写的。
她说她会来电话的,如果到上午9 点还没接到她电话的话,我就得来找你,
给你开一张2 万元的支票做为聘用金。”
“你能替她开支票吗?”
“当然能,我是她的经纪人。”
亨里埃塔·赫尔说完,打开钱包,取出一本厚厚的支票簿,看了看德拉·斯
特里特说:“我想应该是你的秘书负责收费吧?”
“现在就开支票吗?”梅森问。
“对,现在就给你2 万元的支票。”她说。
“我得向你解释一下,”梅森说,“我曾经代表过多莉·安布勒,恐怕
这会带来一场利益冲突的。”
“多莉·安布勒聘用你只是为了让她自己不做替死鬼。”亨里埃塔·赫
尔说,“她从你这儿得到了建议,达到了目的,她对你的聘用也就结束了。
“实话告诉你吧,梅森先生,多莉·安布勒是个冒牌货,她是个骗子,
自始至终都在对你说谎,你什么也不欠她的。这个年轻的姑娘是个投机分子,
她想敲诈米纳瓦小姐,你肯定不愿意同她这种人打交道。”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保罗·德雷克的暗号。
梅森说:“请原谅。”说着起身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一条缝,说:“保
罗,我现在很忙,你能不能等会儿。”
德雷克说:“我不能等。”
梅森迟疑了一会儿。
“进来吧,”他说,“你是见过赫尔夫人的。”
德雷克走进办公室,说道:“赫尔夫人,你好,我不想打扰你们,但我
必须马上告诉梅森先生一些情况。”
亨里埃塔·赫尔说:“你好,德雷克先生。我原本打算和梅森先生谈完
——或者应该说他和我谈完——就去找你的。我告诉过你们我有一份名单,
上面列的全都是我在遇到麻烦时可以求助的人。
“梅森先生是辩护重罪案的最佳人选,而你的侦探事务所名列调查机构
的榜首,尤其是在调查由梅森先生做律师的案子里。
“我已经开了一张支票聘请了梅森先生,现在在我的皮包里还有一张开
好的2500 元的支票,是用来聘请你的。”
“请等一等,”梅森打断她的话,“明登小姐今早被警方带走去接受盘
问,你仅仅知道此事和一件谋杀案有关。后来她并没有和你取得联系,而你
也没有与警方或是公诉人联系,但你已经开了总额高达2.25 万元的支票,为
她聘请律师和侦探事务所调查这事。”
“你说得没错。”
“你说你是照明登小姐便条里的指示办事吗?”
“是的。”
“你身边带着那便条吗?”
“眼下我正带着呢。”
“我想看一看。”梅森说。
她迟疑了片刻,然后说:“梅森先生,如果我给你看了,你能保证不泄
露便条里的内容吗?”
梅森摇了摇头。
德雷克说:“佩里,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是谈这案子吗?”梅森问。
“是的。”
“我想你最好就在这儿谈吧,”梅森说,“我们最好开诚布公地谈谈这
事,请说吧!”
“那么好吧,”德雷克说,“多莉·安布勒死了,她是被人谋杀的。警
方已经发现了她的尸体,并认为这是给米纳瓦·明登定罪的铁证。”
梅森把椅子往后推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他紧锁眉头沉思了一会儿,
然后绕过桌子走到窗前,向下看了会儿街道,蓦地又转过身来,对亨里埃塔·赫
尔说,“赫尔夫人,如果保罗·德雷克说的都是事实,你的老板可就真有麻
烦了。”
“我知道。”
“这么说你早知道安布勒小姐死了?”
“是的,警方曾经对我说过发现了她的尸体。”
“那么我问你,米纳瓦有罪吗?”
“她没有罪。”亨里埃塔·赫尔很坚定地说。
“你是怎么知道她没罪的呢?只是凭你对她的了解吗?”
“不,是凭我对这案子的了解。多莉和几个坏蛋结成一伙,是他们杀了
那个侦探,现在却要把谋杀归罪于米纳瓦。安布勒小姐急于求成,结果却是
作茧自缚。米纳瓦什么罪也没有。难道这对你接受米纳瓦的案子有影响吗?”
“当然有影响。”梅森说,“原则上,不管一个人是否有罪,在法院判
决之前,他都不能被称为罪犯。在每个诉讼阶段他都有权聘请律师,并非是
为了证明他无罪,而是要保护他的合法权利。”
“米纳瓦可以享受这一公民权吗?”
“可以享受。”
“那么她想请你做她的律师。”
德雷克清清嗓子引起梅森的注意,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保罗,我为什么不能做她的律师呢?你倒是说说看。”梅森说,“不
要绕圈子也不要含糊其辞。”
“那么好吧,”德雷克说,“警方已经找到了可以给米纳瓦定罪的证据。”
“这一点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她的同伙已经招供了。”德雷克说。
“她的同伙是谁?”梅森问。
“是个男人,是她雇来一起去公寓绑架安布勒的人。”
“他说米纳瓦当时和他在一起吗?”梅森问。
“照我的理解,是的。”
“保罗,你知道他的详细情况吗?”
“只知道个大概。这家伙名叫贾斯帕,他说米纳瓦曾经告诉过他她已经
继承了一笔遗产,但多莉·安布勒却阻碍了她独享这笔遗产,因此她想除掉
多莉·安布勒,她说她会精心安排不让他们暴露,但她需要贾斯帕在适当的
时候帮她一把。
“顺便提一下,贾斯帕是个惯犯。比林斯想要讹诈的是米纳瓦而不是多
莉·安布勒,结果是胸口挨了致命的一枪。”
“那警方是以谋杀多莉·安布勒的罪名拘捕米纳瓦·明登的了?”
德雷克摇摇头说:“他们将以谋杀马文·比林斯的罪名起诉她,然而,
万一她被宣告无罪或者法庭没有判她死刑的话,他们就会再以谋杀多莉·安
布勒的罪名起诉她,因为目前安布勒案件的证据还不确凿。马文·比林斯一
案中,他们是绝对有优势的,他们不仅有许多确凿的证据,还有几个证人和
一个现场目击者,米纳瓦决不可能逃脱罪责的。”
梅森突然下定了决心说道:“就马文·比林斯一案,如果米纳瓦是因为
这起谋杀案被起诉的话,我会做她的辩护律师;但如果她是因为谋杀多莉·安
布勒而被起诉的话,我不会答应做她的辩护人,我得再考虑考虑。”
“那太好了,”亨里埃塔·赫尔说,“梅森先生,你答应应聘了。”
“且慢,”梅森说,“你既然没跟米纳瓦交谈过,那你怎么知道她是因
为谋杀比林斯而不是因为谋杀多莉·安布勒而被起诉的呢?”
亨里埃塔·赫尔略一迟疑,便说:“梅森先生,老实说,我并不知道。
但即使她是因谋杀多莉·安布勒被起诉的,你满可以退回聘金,不接手这案
子,你这样决定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梅森说:“让我看看米纳瓦给你的便条吧。”
亨里埃塔·赫尔打开钱包,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条,交给梅森。
纸条上写着:“亨妮①——到办事处去,如果我9 点钟还不回来,采取一
些必要措施。”
“可这条上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指示呀。”梅森说,“她并没有说要聘请
我或是德雷克侦探事务所。”
“梅森先生,我想你还没明白,她在条上写了,‘要采取一些必要措施。’”
“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和米纳瓦事先讨论过这事?”
“是的,”她说,“米纳瓦相信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我正是按她的吩咐
行事。”
“好吧,”德雷克说,“我并不想向你们泼冷水,但已经发生了两起蓄
意谋杀案,其中一起是事先精心策划好的,另一起可能是一时冲动所为。警
方现在有足够的证据起诉米纳瓦·明登,他们有目击证人,这一点我们大家
都知道。如果他们没有充分的证据是不敢动她一根毫毛的。”
这时一直皱着眉头思考的梅森开口了:“德拉,给赫尔夫人一张2 万元
的收据,我们受聘了。”
11
米纳瓦·明登坐在监狱的会客室里,对梅森说:“据我所知,我是因为
① 亨妮—亨里埃塔的昵称——译注
比林斯一案被拘禁的。”
“地方检察院正式提出起诉了吗?”
“他们想请大陪审团做判决,而且出于某些原因他们想尽快开始审讯,
这些都正合我意。”
“一般情况下,”梅森说,“对于刑事案我们都需要较长时间来搞清楚
它的来龙去脉。”
“但这案子是个特殊情况。”她说。
“我很高兴是这样。”梅森对她说,“我现在开始对所发生的事有点清
楚了。”
她摇摇头说:“我不认为你掌握了足够的情况可以得出这个结论。”
“也许我还不能下结论。”梅森说,“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是不
是你杀死了马文·比林斯?”
“不是我。”
“目前我只想知道这一件事。”梅森说。
“好了,”她对他说,“现在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我..”
“是坦白罪行吗?”梅森打断她问道。
“是的,但是这..”
梅森摆摆手说:“我不想听任何坦白。”
“但这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坦白,这并不牵涉到..”
“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呢?”梅森插话道。
她说:“因为你压根就不会想到有这事,它和谋杀毫无关系,完全是另
一码事。”
梅森说:“米纳瓦,别说了。你告诉过我你是清白,但如果你说谎,你
就要倒大霉了,因为我不能在一个错误的前提下为你辩护。
“但是现在,你却要告诉我一些与本案毫无关系的事。
“委托人和律师之间的交流是受法律保护的,但如果你告诉我你还犯有
其他什么罪,即使是与本案无关的罪行,情况可就大不相同了。我是你的辩
护律师,能在维护你合法权利方面给你提建议。但是如果我知道你犯了重罪,
然后又试图教你逃避罪责的话,那我就成了你的同谋。我可不想充当这种角
色。”
她思索了片刻,然后说:“我明白了。”
梅森接着说:“你必须认识到他们已掌握了许多对你不利的证据,在他
们看来完全可以定你的罪,要不他们是不敢以这种方式办事的。他们会到你
家去,很有礼貌地问你一些问题,然后他们会对你的回答进行核实,向你提
更多的问题,最终在确信你有罪后,才会将你送交法院审判。
“目前他们这种办事的方式表明他们手头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你有
罪,也许这些证据会让你大吃一惊,至少在他们看来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从他们提的问题来看,”她说,“我认为那个叫邓拉维·贾斯帕的家
伙撒了谎。”
“都与你有关,是吗?”
“是的。”
“你和邓拉维·贾斯帕到底有什么交易?”
“什么交易也没有。”
“你见过他吗?”
“见过。”
“什么时候?”
“公诉人在询问我的时候,两个侦探把他带进来。这家伙看看我,又看
看公诉人,点了点头,然后他们就把他带走了。”
梅森想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来,说:“好了,明登小姐,我会做你的辩
护律师,但是我得指出一点,你有些话将会在法庭上对你不利。比如,你多
多少少是有意让报界把你描绘成感情用事的女继承人。
“除了你所做的和已记录在案的那些事,还有许多是有关你参加裸泳那
一类活动的消息。”
“得了,”她说,“这又有什么呢?身体是我自己的,我喜欢它,它很
美。我还不至于对我自己身体的美熟视无睹。
“人们去裸体者营地,没人对此提出异议。但如果真有人对此看不
惯..”
“你没必要和我争,”梅森笑着说,“我只想告诉你有许多违背了道德
法规的人都被不幸地起诉犯有谋杀罪,而有一些陪审员非常喜欢从严惩处这
类人。
“许多不幸的人因为有通奸行为而被判犯有谋杀罪。”
“好吧,”她说,“在许多人眼里,我是个浪荡的女人,那么你就因此
不为我辩护了吗?”
“不,我会为你辩护的。”
“我的言行会减少我无罪释放的可能性,是吗?”
“是的。”
“梅森先生,谢谢你。”她说,“我不知道你是出于坦诚,还是例行公
事地说些套话。不管怎样,你完全没必要告诉我这些,我讨厌那些法庭里高
高在上的伪君子。”
“我想指出的是,”梅森说,“一个年轻女子离经叛道,想摆脱传统束
缚,却落得个浪荡女的名声,这多多少少会弄得人很难堪的。”
“而且她还被指控犯有谋杀罪。”米纳瓦说。
“对,你就是被指控犯有谋杀罪。”梅森说。
“谢谢你给我上这一课,”她说,“我出去后会试着做个好姑娘的,至
少我再也不会让我的名字见报了。”
梅森说:“很显然你还没认识到将会发生什么事。你是个知名人士,又
被起诉犯有谋杀罪,这无疑会增加报纸的销量,报纸当然会对此大肆渲染。”
“他们已经在大肆渲染了。”她说。
“是的,”梅森对她说,“这让我想到要替你设计一个公众形象——一
个娴淑而又十分活泼的年轻女子。她很慷慨,容易感情用事,有时候会被人
误解,但从本质上说却是个十分娴淑的女子。”
“这就是你希望我展现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吗?”
“是的。”
“你见鬼去吧,”她摇着头说,“我不想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改变自
己的个性。梅森先生,这全靠你了。我不娴淑,而且我也不想在报纸上为了
得到公众的肯定而装模作样。”
梅森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向门口走去。
“我就怕你会持这种态度。”他说。
“我现在就是这种态度,”她对他说,“现在你知道了。”
12
公诉人席上,汉密尔顿·伯格和他的副手坐在一起。埃弗森·弗林特法
官看了看他们,宣布道:“公诉人对陪审团的成员有什么异议吗?”副检察
官宣布道:“我们没有异议。”弗林特法官又看看辩护席:“梅森先生,你
们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梅森站起身来,做了个接受的姿势,这一姿势足以胜过千言万语。他说:
“我们完全赞成陪审团的人选。”
“非常好,”弗林特法官说,“请陪审团宣誓。”
副检察官伸出左手,模仿了一下梅森的动作,带着嘲讽的语气说:“他
有必要这么做吗?”梅森朝公诉人席上投来一笑,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那
你为什么要学我的动作呢?”弗林特法官说:“先生们,我们不要进行人身
攻击,开始审理此案吧。现在请陪审团宣誓。”
一等陪审团宣誓完,汉密尔顿·伯格就点头示意副检察官科洛顿·帕马
做陈述。
“法官阁下,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如果你们不反对的话,我方的
陈述将会非常简短。”他说,“我们只想指出本案的被告米纳瓦·明登从哈
珀·明登那儿继承了一笔遗产,但米纳瓦·明登很清楚有权享受这笔遗产的
并不止她一个人。具体点说,还有她姨母的女儿,一个名叫多莉·安布勒的
年轻女子。
“明登小姐的姨母生前没结婚,据推测也没留下子女,然而,我们有一
份明登小姐亲口做的声明,证实多莉·安布勒是她姨母和她父亲的私生女,
是她同父异母的姊妹。
“我们并不想把案子搞复杂,只想澄清一个事实,以求表现被告的真实
心理状态。
“9 月6 日晚,被告米纳瓦·明登在蒙特罗斯乡村俱乐部参加了一场舞
会。在舞会上她喝多了,和舞伴吵了一架,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乡村俱乐部。
“我们要说明一下,明登小姐被宠坏了,很容易冲动,有时候还很傲慢。
她在停车场里发现了一辆卡迪拉克,车牌号码是WHW694。车还没熄火,钥匙
也挂在上面。被告当时并不知道这车是从圣弗朗西斯科偷来的,她跳上车,
把车开跑了,显然是想回家。
“就在西大街和好莱坞大道的十字路口,她闯了红灯,撞倒了一个行人。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从车上跳下来慢慢地走向受伤的行人,突然又改变了主
意,转身跳上车,很快溜走了。
“现在,我想请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注意,刚才我提供的有关被告
酒后开车撞人逃跑的证据和其他违法行为,都是为了说明本案发生的背景和
被告的作案动机。
“我们还要证明被告曾精心策划了一个阴谋,想掩盖自己的犯罪行为。
她雇用了一家侦探事务所在报上登广告,提出招聘一位具有特定体态、相貌
的年轻女子。
“她指示负责面试的人员,要找一位外貌酷似她的女子。
“多莉·安布勒去应聘了。负责面试的人一见到她,就发觉她和米纳瓦·明
登长得极其相似。这就使得被告起了疑心,怀疑多莉·安布勒和她有血缘关
系,换句话说,怀疑多莉·安布勒就是她姨母的私生女。
“被告之所以处心积虑地策划这样一个阴谋,是为了让那些亲眼看见她
肇事的目击者把多莉·安布勒误认为她。
“一旦多莉·安布勒被误认为是肇事者,被告就觉得她自己能逃脱法律
的制裁。
“然而,在被告自己见到多莉·安布勒以后,她立刻意识到恐怕难以控
制局面,报纸肯定会对她俩的长相相似这事大肆渲染,并且很快就会查出她
们之间有血缘关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告打算与曾经跟踪过她的邓拉维·贾斯帕合谋,
而这次合谋的结果就是..”
“请等一下,”梅森说,“我们不愿意打断公诉人的陈述,但是到目前
为止,公诉人提供的证据中涉及到了另外的罪行,这会使陪审团对被告产生
偏见。我们认为这证据提供得欠妥。恳请法庭提醒公诉人注意,并指示陪审
团忽略那些与本案无关的证据。”
“我们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帕马对弗林特法官说,“我们可以利用案
件记录,也有权运用任何违法行为来证明本案被告实施谋杀的动机。”
弗林特法官对陪审团说:“根据法律,被告的其他违法行为不应在本案
中作为定罪依据,除非这些行为可以解释本案的作案动机。虽然公诉人一再
保证这些违法行为可以提供本案的作案动机,可我得提醒公诉人注意,不得
过分强调被告所犯的其他罪行,或是类似罪行的任何证据,除非这些证据确
实可以解释被告在马文·比林斯一案中的作案动机。
“请继续,副检察官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
“法官阁下,我们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帕马说,“我们所提到被告的
其他罪行只是为了解释本案的作案动机。”
“这很好,请继续。”弗林特法官说。
“法官阁下,实际上我已经快说完了。”帕马转向陪审团,“邓拉维·贾
斯帕查出是被告开走了他们偷来的车;被告也得知邓拉维·贾斯帕有前科,
那车是偷来的,因此她就与邓拉维·贾斯帕合谋绑架了多莉·安布勒,这样
一来她就除掉了心腹大患,可以独享遗产,还可以把撞人后逃跑的罪名栽赃
给多莉·安布勒。
“我们想要告诉诸位的是,在这次合谋的过程中,私人侦探马文·比林
斯查出了事情的真相。我想你们可以从比林斯企图讹诈被告这一证据上推论
出这个结果。
“如果不是马文·比林斯觉察出两人如此相似是由于有血缘关系的话,
如果他不是想与多莉·安布勒合谋获得哈珀·明登的一份遗产的话,那么这
谋杀案就不会发生,我们现在也就不需要审理这案子了。
“我们并不为死者辩护,所有的证据都会向你们表明马文·比林斯实际
上是个想坐收渔利的家伙。但是不管他有多狡猾,多卑鄙,他都是受法律保
护的。他是个人,是被人谋杀的。
“因此马文·比林斯去了多莉·安布勒的公寓,这时安布勒小姐已经被
人偷偷地绑架到了楼下的另一套公寓。
“比林斯按响了门铃,过了好一会儿,米纳瓦·明登认为自己与多莉·安
布勒的相像可以蒙混过关,就打开了门。
“起初比林斯上了当,但他与米纳瓦·明登谈了一会儿后,就意识到她
不是多莉·安布勒。并企图讹诈明登小姐,于是明登小姐就向他开了枪,用
的是一把5.6mm 口径的左轮手枪。
“开枪后不久,公寓的房门门铃又响了起来。
“这次按响门铃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告的辩护律师佩里·梅森和私人侦
探保罗·德雷克。
“米纳瓦·明登和同伙只得从公寓的后门溜走。他们断定来访者不会料
到这公寓还有后门,于是迅速把双人床的床垫从卧室拖到了厨房,并用一张
餐桌和床垫将门抵住。
“几分钟后,梅森和保罗·德雷克破门而入,发现马文·比林斯已经失
去了知觉,奄奄一息。他们还发觉厨房门被人从里面给抵住了。
“另外,我们想补充说明,那位不幸的多莉·安布勒被人带到805 号公
寓后,被强行注射了一针麻醉剂。”
“请等一下,”梅森说,“我们反对以多莉·安布勒的遭遇作为证据。”
“这能提供本案的作案动机。”帕马说。
梅森说:“我反对,因为公诉人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发生在枪杀马文·比
林斯之后的。”
“我想是这样的。”弗林特法官说。
帕马坚持说道:“好吧,如果我不能以此作为证据的话,我就先跳过这
一段。但是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想向法庭提供这些证据,在目击证人出庭
作证时,我们还会引述此事的。
“我不想过分描述细节使诸位心烦,只想陈述一下本案的大致经过,帮
助你们理解稍后听到的证词。你们将会听到被告的一个同伙的交代,也会听
到被告自己陈述。
“我们想要陪审团给被告定一级谋杀罪名。就本次审理而言,你们只需
要做这一裁决。”
帕马高高地举起左手,伸出食指:“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只
需要做一个裁决,”他晃动着那根手指,“那就是,根据本案的证据是否能
判定被告犯有谋杀马文·比林斯的罪名。
“我们要求你们裁定她有罪,而且是一级谋杀罪。”
帕马转过身来,走回公诉人席。
“梅森先生,你要做陈述吗?”
“不用了,”梅森说,“但我想请求法庭提醒陪审团,从法律角度来看,
公诉人的陈述并不准确。”
“从哪方面讲呢?”弗林特法官问。
梅森站起身来,将左手高举过头顶,伸出食指,对法官说:“法官阁下,
这儿需要证明的问题不只一个,而是两个。一是被告是否有罪,二是这罪行
是否够得上一级谋杀罪。”
梅森又缓缓地举起右手,伸出食指说:“首要的问题是要毫无疑问地证
明被告有罪,我想这一点法庭应该提醒陪审团注意。
“我认为陪审团应该明白,在所有犯罪案件中,证据都应能毫无疑问地
证明被告有罪。
“否则被告就会被无罪释放。”
“这一点法庭会指出的。”弗林特法官说。
梅森缓缓放下手,坐下了。
弗林特法官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看佩里·梅森,他很欣赏梅森的机敏过人。
虽然梅森放弃了陈述,但却在第一回合的交锋中胜出公诉人一筹。
“传第一目击证人。”弗林特法官对公诉人说。
“请埃米莉·迪克森出庭。”
迪克森夫人是个四十来岁、丰韵犹存的女人,她先宣誓,然后向法庭报
告了自己的姓名和地址,随后就在证人席上坐下了。
“你的职业是什么?”帕马问。
“我是帕克赫斯特公寓的房东。”
“你住在这楼里吗?”
“是的。”
“在多莉·安布勒活着的时候你认识她吗?”
“请等一下,”梅森说,“我反对任何暗示多莉·安布勒已死的问话,
因为此事还并未被证明,不能做为证据。”
“我并没说她死了,”帕马说,“我只是问证人在多莉·安布勒活着的
时候是否认识她,我可以拿这个问题去问任何人,我还可以问她在你活着的
时候是否认识你。”
“这种问题的推论就是被问及的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梅森说,“而
且我认为公诉人之所以要这样问,就是想传达这层意思。”
“我也这么认为,”弗林特法官说,“先生们,让我再重申一下。我允
许公诉人提供其他罪行的证据,但是这证据必须对陪审团所要裁定的案件有
帮助,而且能说明作案的动机或手段。这些规定你们都很清楚了吧。
“我裁定公诉人不能引用本法庭尚未判定的罪行做为证据。”
“我收回我的问题。”帕马不情愿地说。
弗林特法官说:“我建议陪审团对此问题不予考虑,也不要让此问题中
的隐含内容对你们有任何影响。如果公诉人再次企图左右陪审团的裁决的
话,我将宣布无效审判。”
“我并没有企图左右陪审团的裁决。”帕马说。
“行了,”弗林特法官冷冷地说,“你也算是这方面的行家了,应该知
道你提的问题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现在我建议你继续提问,但要加倍注意
自己的言辞。”
“好的,”帕马转向证人说,“9 月6 日之前,你认识多莉·安布勒吗?”
“认识。”
“在那以前你认识她多久了?”
“嗯..我想大概有五六个月吧。”
“安布勒小姐在帕克赫斯特公寓租了套房间,是吗?”
“是的。”
“是哪一间?”
“是907 号房间。”
“9 月12 日以前,你是否把805 号房间租出去了?如果是的话,你知道
租房人的姓名吗?”
“现在我知道那租房人名叫邓拉维·贾斯帕,但在租房子的时候,他谎
称自己叫威廉·卡姆斯。”
“你是在什么时候把805 号房间租给他的?”
“9 月11 日。”
“是在今年吗?”
“是的。”
“我暂时就问到这里。”帕马说,“但我以后还会请她出庭作证,向她
询问另外一些问题。”
“很好,”弗林特法官说完转向梅森,“现在请辩方律师提问。”
“你能描述一下多莉·安布勒吗?”梅森问。
“可以。她约摸有二十五六岁。”
“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浅褐色的。”
“头发呢?”
“赭色的。”
“容貌怎么样呢?”
“她长得很像坐在你左边的那个女人。”
“哦?这么说你注意到她们长得很像了,是吗?”梅森问。
“是的,我注意到她们长得非常地相像,简直有点令人难以置信。”
“你曾经谈起过这事吗?”
“我当然谈起过。”
“那么有没有可能把被告认做多莉·安布勒或者把多莉·安布勒认做被
告呢?”
“非常有可能。”
“你初次见到被告是在什么时候?”
“我是在辩认嫌疑犯的屋子里初次见到她的。”
“那时你把她认成了多莉·安布勒,是吗?”梅森问道。
“反对,”帕马说,“该问题在法律上无效,与本案无关,也不重要,
属诱导性盘问。”
“反对无效。”弗林特法官厉声说道。
“警方要我去辨认米纳瓦·明登,我告诉他们..”
“别管你都告诉了他们些什么。”梅森说,“他们都告诉了你些什么?”
“他们告诉我要我认出米纳瓦·明登。”
“你告诉他们在这之前你从未见过米纳瓦·明登,是吗?”
“是的。”
“但是他们仍想让你去认一个你从没见过的女人,是吗?”
“他们想让我看看她是不是和多莉·安布勒长得很像。”
“你认出她了?”
“是的。”
“你发觉她们长得很像?”
“是的。”
“到什么程度?”
“简直就是一个人。”
“我要再问你一遍,”梅森说,“你把被告认成多莉·安布勒了是吗?”
“反对,法官阁下。”帕马说。
“反对无效。”弗林特法官厉声说道。
“是的,我把她认成多莉·安布勒了。我告诉他们那是多莉·安布勒,
他们却告诉我..”
“不要说他们告诉了你些什么,”梅森说,“我只想弄清楚发生了些什
么事。你把被告当成了多莉·安布勒,是吗?”
“第一次是这样的。”
“第一次?难道你认了两次吗?”
“是的,他们告诉我,哦,如果你不要我说他们都告诉了我些什么的话,
那么我要说一开始我是把她当成多莉·安布勒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米纳
瓦·明登。”
“可你以前从未见过米纳瓦·明登,是吗?”
“我见过她的照片。”
“在哪儿见过?”
“在报纸上见过。警方原先就是因为这才把我请去的。”
“他们怎么知道你在报纸上看过她的照片?”
“是我打电话告诉他们的,我对他们说报纸上的米纳瓦·明登很像在我
这儿租房子住的多莉·安布勒。”
“然后警方就来找你谈话了?”
“是的。”
“多莉·安布勒是什么时候在你那儿租房的?”
“5 月份。”
“那你怎么知道租你房间的不是被告米纳瓦·明登呢?”
“因为那时我并不认识她,也从未见过她。”
“但你承认过你分辨不出她俩。”
“梅森先生,我能分辨出。在我意识到她们长相相似之后,我又仔细瞧
了瞧被告,我说过我辨认了两次。经过仔细观察,我发现被告虽然长得很像
多莉·安布勒,但却不是安布勒小姐。”
“那时你就肯定被告明登小姐不是租你房间的那个人了。”
“非常肯定。”
“是因为警方告诉你的那些话吗?”
“不是,我用了别的办法。”
“谢谢你,”梅森说,“没有问题了?”
帕马说:“迪克森夫人,请你退庭。”
梅森说:“现在,我想请特拉格中尉出庭。”
“可以,传特拉格中尉出庭。”弗林特法官宣布道。
特拉格中尉走上法庭,宣完誓后,他证实他是被人打电话叫到帕克赫斯
特公寓的907 号房间去的。他在那儿发现有个奄奄一息的男子,这人后来被
证实是个私人侦探,名叫马文·比林斯。
“那位比林斯先生后来怎么样了?”
“他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
“他是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死的。送到时他已经死了,他的胸部挨了致
命的一枪,那事发生在9 月12 日。”
“在你初次见到他后,他过了多久后才离开那房间?也就是说,救护车
是何时把他运走的?”
“大概有十几分钟,在15 分钟以内吧。”
“谢谢你。”帕马说,“辩方律师可以提问了。”
“没有问题。”梅森说。
“请德尔伯特·康普顿出庭作证。”帕马说。
康普顿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体格健壮,一副很精干的样子。他坐上证人
席后,用一双冷漠而又机警的眼睛扫视了一下法庭。
“你叫德尔伯特·康普顿,住在本市,和比林斯合伙办了一家侦探事务
所。你一直担任财务主管,是吗?”
“是的,先生。”
“你主要负责管理事务所的内部事务,而你的合伙人马文·比林斯则负
责对外业务,是吗?”
“是的,先生。”
这时汉密尔顿·伯格站起来说:“我认为这位证人的证词会对我们不利,
而我的副手没有指出这一点。如果法庭允许,我想请法庭判定他为不合作的
证人,允许我们问他最重要的问题。”
“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提供不利于你方的证词。”弗林特法官说,
“万一他提供了不利于你方的证词,你们可以再次提出你们的请求。现在,
法庭不接受这个请求。帕马先生,请继续。”
“9 月6 日那天你是在本市办公吗?”
“是的,先生。”
“在9 月期间你受雇于本案的被告吗?”
“嗯..我想是的。”
“是谁雇用了你?”
“是被告的代理人亨里埃塔·赫尔。我想赫尔夫人是她的经纪人。”
“她雇用你们为她干什么呢?”
“她指示我们在报上登广告,招聘一位有一定相貌特征的未婚女子。”
“你登广告了吗?”
“登了。”
“她出的聘用金很高吗?”
“一个月1000 元。”
“那么你做了些什么?”
“我让一位女雇员在一家旅馆里租了个套间,对应聘者进行面试。”
“你指示女雇员干了些什么呢?”
“反对,”梅森说,“该问题在法律上无效,与本案无关,也不重要,
是传闻,他们之间的对话被告并没有听见。”
“反对有效。”弗林特法官说。
“那好,我换种问法。”帕马说,“亨里埃塔·赫尔是如何指示你叫手
下做什么的?”
“她并没指示我。”
“她没指示你该做些什么吗?”帕马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指示我该叫手下做些什么。”
帕马有些无助地看了看弗林特法官。
“好吧。”弗林特法官说。
“我换种问法,”帕马说,“亨里埃塔·赫尔代表本案被告的利益,她
难道没给你规定一些面试应聘者的基本要求吗?她难道没告诉你们选人时不
用考虑个人素质,只要长得和她给的照片上的人相像就行。最后聘用那长得
最像的?”
证人迟疑了好久。
“证人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弗林特法官说。
“她是这么吩咐过。”
“后来你雇用了个叫多莉·安布勒的年轻姑娘,她每天都要拨通你们事
务所未上电话薄的号码向你询问该干些什么,是吗?”
“是的。”
“你有没有向亨里埃塔·赫尔报告过,说你雇用的那个人不单单是长得
像照片上的那个人,简直可以说她们俩就是一个人?”
“我向她报告过。”
“亨里埃塔·赫尔是不是说那不可能,而你又说可以让她亲眼见见,你
会安排那姑娘在一定的时间路过固定的街口,这样亨里埃塔·赫尔就可以暗
中观察、自己下结论了?”
“是的。”
“后来亨里埃塔·赫尔是不是又要你查查那年轻姑娘的身世?”
“是的。”
“你是不是在亨里埃塔·赫尔的指示下,让那姑娘在西大街和好莱坞大
道的十字路口附近走来走去,目的是为了看看目击证人埃拉·格兰比夫人是
否会把她认做是9 月6 日晚撞人后又逃走的肇事者?”
“你说的不完全对。”
“你说不完全对是什么意思?”
“我并没叫她做这些。”
“但是你叫她在西大街和好莱坞大道的十字路口走来走去,是吗?”
“是的。”
“你让她向你报告都发生了什么事,是吗?”
“是的。”
“她向你报告说有个女人认出了她,是吗?”
“是的。”
“你难道没告诉她第二天可以休息,不用干其他事了吗?”
“我记不清了,我可能是这么说的吧。”
“而这一切都是照亨里埃塔·赫尔的吩咐做的,是吗?”
“是的。”
“请辩方律师提问。”帕马高声叫道。
梅森说:“你是怎么知道亨里埃塔·赫尔是被告的代理人的?”
“是她亲口对我说的。”“是在一次谈话中吗?”
“是的。”
“是当面还是在电话里谈的?”
“在电话里。”
“这么说你从未见过亨里埃塔·赫尔,是吗?”
“是的。我都是通过电话和她联系的。”
“你做了这份工作,拿到酬金了吗?”
“拿到了。”
“你给被告开了帐单,是吗?”
“不,我没开。”
“为什么没开?”
“因为我提前拿到了酬金。”
“谁付你钱?”
“亨里埃塔·赫尔。”
“是付支票吗?”
“不,付现钞。”
“如果你从未见过亨里埃塔·赫尔的话,你是怎么拿到现钞的呢?”
“是她找人送给我的。”
“找谁?”
“找投递员。”
“送了多少?”
“3500 元。”
“你本人见过多莉·安布勒吗?”
“见过。”
“你见过被告吗?”
“见过,不过是最近才见的。我现在看见的就是她。”
“多莉·安布勒和被告是不是很像呢?”
“是的。她们长得非常像。”
梅森两眼紧盯着证人,“康普顿先生,你一定没想到,”他说,“雇用
你的不是被告,而是多莉·安布勒。”
“你说什么?”证人非常惊讶地问。
梅森说:“多莉·安布勒想要继承哈珀·明登的遗产,她需要一定的知
名度好让她有机会参加到这场遗产争夺战中去。她想到了报界的宣传,因此
她打电话给你,告诉你她是亨里埃塔·赫尔,然后..”
“请等一下,”帕马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反对,这些说法都毫无根
据,只是辩方律师的一家之言。”
“我撤回我的问题。”梅森笑着说,“换种说法,康普顿先生,如果多
莉·安布勒想让公众注意她与被告长得很像,如果她打电话给你,告诉你她
是亨里埃塔·赫尔,要你在报上登条广告,然后在她自己去应聘时雇用她,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呢?”
“反对,”帕马说,“这属诱导性提问,这种问题应该让证人自己下结
论,而且辩方律师所描述的内容毫无根据。”
“反对有效。”弗林特法官说。
梅森让陪审团明白了他的意思,因此他笑着对证人说:“你不知道在电
话里和你交谈的究竟是不是亨里埃塔·赫尔,是吧?”
“我不知道,先生。”
“在你受雇期间你也从未给亨里埃塔·赫尔打过电话?”
“从来没有,先生,都是她给我打电话。”
“为什么你不给她打呢?”
“因为她这么吩咐过我,她说她会给我打的。”
“因此你从来没有给她家或她办公的地方打过电话?”
“这是她的意思。”
“那你知不知道这有可能是多莉·安布勒或其他女人让你这样做呢?”
“反对。这问题会带来争议,属误导性提问。”帕马说。
“反对无效。”弗林特法官说。
“每次她都是通过电话告诉我该做什么。”康普顿说。
“每次来电话告诉你该做什么的都是同一个人,是吗?”
“是的。”
“是告诉你该让多莉·安布勒做什么,是吗?”
“是的。”
“在被告被捕前,你从未见过她吧?”
“从未见过。”
“你也从未和她在电话里谈过话,是吗?”
“是的。”
“你从未给被告打过电话来证实她是否真的授令叫亨里埃塔·赫尔干这
些事,你也从未给亨里埃塔·赫尔打过电话?”
“你说的对。”
“没有问题了。”梅森说。
这时汉密尔顿·伯格站起身来,说道:“下面我们将传唤一位特别的证
人,这位证人毫无疑问是具有争议性的。他是个在押犯,我们已向他保证要
对他免于起诉。请法庭相信,我们这样做是有理由的,我们..”
“请等一等,”梅森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为了公诉方的利益而对
某一罪犯免于起诉,这是否有正当理由还有待论证,但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
因此我认为在陪审团面前讨论这个问题是欠妥的。”
“请安静,先生们,”弗林特法官打断了他们的争论,“我不想任何一
方对另一方进行人身攻击,你们也不需要进行争论。伯格先生,如果你有另
一位证人的话,请传他出庭。”
“好的,”伯格说着,转过身来朝陪审团笑笑,知道他们已经明白自己
的意思了,“传邓拉维·贾斯帕出庭。”
邓拉维·贾斯帕是个三十出头、瘦削的年轻男子。他走上法庭,伸出手
宣完誓后,就在证人席上坐下了。
“你名叫邓拉维·贾斯帕,”汉密尔顿·伯格说,“贾斯帕先生,你住
在哪儿?”
“在县监狱里。”
“你是被关在那儿吗?”
“是的。”
“你是被指控有罪吗?”
“是的。”
“你认识被告吗?”
“认识,先生。”
“你第一次见到被告是在什么时候?”
“大约是在9 月11 日。”
“在多莉·安布勒活着的时候,你认识她吗?”
“请注意,”弗林特法官说,“我已经对这种问题做过规定,你没必要
用‘活着的时候’这种说法。这问题应该是‘贾斯帕先生,你认识多莉·安
布勒吗?’”
“认识,先生。”
“你是怎么认识多莉·安布勒的?”
“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
“回答问题,别管它有多长。你的回答必须切中要害,告诉我们你是怎
样碰巧遇到她的。”
“她开走了我偷来的车。”
观众席上一片嘘声,陪审员们此时也都向前探了探身子。
“请你再重复一遍。”汉密尔顿·伯格说。
“她开走了我偷来的车。”
“你偷来的车是什么样的?”
“是一辆卡迪拉克,车牌号码WHW694。”
“这车是你偷来的?”
“是的。我和我的同伴没有车,我们偷这辆车是为逃跑用的。”
“你们是在哪儿偷到这辆车的?”
“在圣弗朗西斯科。”
“你所说的同伴是指谁?”
“他叫巴洛·多尔顿。”
“你说那辆车是逃跑时用的,是吗?”
“是的,先生。”
“你是在哪儿弄丢那辆车的呢?”
“是在蒙特罗斯乡村俱乐部。”
“那你为什么说这辆车是供逃跑时用的呢?”
“因为我和我的同伴想溜进俱乐部的女士衣帽间去,偷些皮大衣或者钱
包之类的贵重物品,然后驾车逃走。”
“那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有个女人把我们的车开跑了。”
“你能说得更具体些吗?”
“可以。那女人参加了舞会、喝醉了。她和舞伴吵了一架后就离开了俱
乐部。那时我们的车刚好停在俱乐部门口,还没熄火,于是她跳上车,就这
么着把车开跑了。”
“之后你们又做了些什么呢?”
“我们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找回我们的车。”
“为什么?”
“因为我们把1 万多元现钞藏在车上的后备箱里了。”
“你们是从哪儿搞到这笔钱的?”
“我们在圣玛丽亚抢劫了一家银行,抢了大约1 万8 千元。其中的1 万
包好了藏在后备箱里,剩下的钱我们都分了,各自带在身上,每人大约有三
四千块钱吧。”
“这钱都是抢来的吗?”
“是的。”
“后备箱里的钱是多大面额的?”
“都是100 块钱一张的。其他的钱都是小面额的,20 块的,10 块的,也
有一小部分50 块钱一张的。但那1 万块钱全是100 元一张的。我们认为那笔
钱可能会很难出手。”
“你所说的‘很难出手’是什么意思?”
“这笔钱很可能都连着号,所以我们想先放一段时间。”
“继续往下说。”
“我们得找回那辆车,因此我们暗中打探,后来得知那辆车的司机撞人
后逃跑了。而后我们又得到消息说那车被藏在多莉·安布勒的车库里。最后
我们终于找到了那辆车,但是后备箱里的钱却不见了。因此我们开始跟踪多
莉·安布勒。”
“你们跟踪她了?”伯格问。
“是的。虽说这挺困难,我们最终还是找到了她,跟踪了她好几个小时。”
“她去了哪些地方,又都是在什么时候去的?”伯格问。
“反对,该问题在法律上无效,与本案无关。”梅森说。
“法官阁下,我们会把它和本案联系起来的。”伯格说。
“反对无效。”
“她先去了佩里·梅森的事务所。”证人说。
“后来呢?”伯格问。这时陪审员们都向前探着身子,颇有兴趣地听着。
“后来她去了机场。她在那儿一直等到被告走进机场的卫生间,才从车
上跳下来。她走近报亭,大声喊道:‘这不是抢劫’,开了三枪后,就赶忙
跑进了卫生间。”
“那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伯格问。
“那以后不久被告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警察把她逮捕了。
一开始她把我们都给骗了,但是她们两人的声音不一样。因此在警察带
走被告之后,我们就一直等。后来多莉·安布勒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她在原
来穿的衣服外面披上了一件大衣,还戴了一副墨镜。”
“那你们又干了些什么?”伯格问。
“我们尾随她回到了她的公寓。这时我们得知那个被警察抓走的女人是
一位女继承人,名叫米纳瓦·明登,我们觉得可以从她那捞到更多的钱。”
“后来你们干什么了?”
“后来等到被告被保释出来,我们就和她取得了联系。”
“你得说和被告联系?”
“是的。”
“你和巴洛·多尔顿都和她打过交道,是吗?”
“是的,先生。”
“你们是在哪儿和她见面的?”
“她建议我们去了一家酒吧。”
“在那儿又发生什么事了?”
“在那儿我们和她交谈,故意把一些事归罪于她,这样一来我们就好开
口要钱了,无奈她太精明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对我们说,如果我们觉得有事不对头的话,最好还是到警察局去
说。”
“那你们是怎么说的?继续说下去。”
“好的,我们自然是不敢去招惹警方,她也觉察了我们都是被警方通缉
的在逃犯,后来她就向我们做出了某些暗示。”
“你所说的暗示是指什么?”
“她提出她想绑架多莉·安布勒,如果我们愿意干的话,她可以出2 万
5 千元。”
“她说了这是为什么目的了吗?”
“说了。”
“她怎么说的?”
“她说多莉·安布勒在报上看到了她的照片,发觉她们两人长得很像,
于是谎称自己是被告姨母的女儿,和被告是同父异母的姊妹。
“她还说多莉很聪明,想尽办法制造一些假象想让别人把她误认做是被
告,有些人也在暗中不惜本钱地支持多莉,想让被告花大价钱收买多莉。
“就在那时我们告诉被告,多莉拿走了我们1 万块钱,我们想把钱要回
来,但她并不能帮我们把钱要回来,就这样一件接着一件,谈到最后被告问
我们是否愿意帮她除掉多莉。”
“那你和你的同伴是怎么说的呢?”伯格问。
“我们说只要出价高,我们是会干的。一开头她出价2 万,我们直朝她
笑,最后她涨到了5 万,外加5000 信誉保证金,用以支付我们最初的一些开
销。”
“接着往下说,”汉密尔顿·伯格对证人说,“以后又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开始制订计划。”
“你们立刻就开始制订计划了吗?”
“是的,先生,就在那次交谈的时候。”
“那么,你所说的我们指的是哪些人?”
“指的是我,被告米纳瓦·明登和我的同伴巴洛·多尔顿。”
“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被告给了我们5000 块钱,吩咐我们最好马上行动。”
“你们怎么干的?”
“我们先去帕克赫斯特公寓探路。”
“你所说的‘探路’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我们去那儿察看了一下地形,好制订一些应急的措施。”
“你们最初打算从哪儿着手?事实上又是怎么干的呢?”
“首先我们找了房东,问她八楼上还有没有空着的房间。我们得先找一
间邻近的房间做为活动的据点。”
“你们找着了吗?”
“我们在八楼找着了一间空房,是805 号房间。那房间刚好在楼梯边上,
就在多莉·安布勒所住的907 号房间的正下方。”
“后来,你租了那套房间?”
“是的,先生。我对房东说我很想要那套房间,认为805 号房间很合适,
但我还想让我太太过来看看。我告诉她我太太就要从圣弗朗西斯科南下来这
儿了,她是去陪她年迈多病的父亲,过不了两三天便会回来。我提议先交100
块钱做为那三天的押金,如果我太太看过之后也很满意的话,我就会在租约
上签字,付清租金。”
“你对她说你叫什么?”
“威廉·卡姆斯。”
“她给你房间钥匙了吗?”
“给了,先生。”
“然后你们做什么了?”
“然后被告和我们商定第二天法院开庭审理她的案子后,她就会赶到公
寓来和我们一起动手除掉多莉·安布勒。”
“刚才你说‘除掉她’,你是说——嗯,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说,被告最终想要我们干掉多莉,而刚开始时,我们和被告说
好了只是绑架她的。”
“后来又怎么样了?”
“嗯,刚才我已经告诉你了被告想等第二天的审讯一完,就赶来和我们
一起动手。”
“她有没有告诉你们她为什么要选择在那个时候动手呢?”
“她告诉过我们。她说在那个时候,她可以甩开所有盯梢的记者或是其
他什么人。她说她的律师会把她护送出法院,亲自开车把她送到几个街区以
外她自己停车的地方,然后让她回家躲起来,那时她就能开车过来和我们一
起动手了。她说除非是计划失败了,要不然她会去开门,冒充多莉·安布勒
解释屋子里的嘈杂和零乱或是其他什么的,那样的话,我和我的同伴就没什
么危险了。”
“好了,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当多莉·安布勒在厨房的时候,我们才有机会动手,我们敲她的后门,
说是有她的一份邮件,她一开门,我们就立刻把她抓走了。”
“你们都对她干了些什么?”
“我们用布塞住她的嘴,拿枪抵着她的后背,强行逼她下了楼梯,而后
又逼她进了805 号房间,后来我们给她打了一针麻醉剂,她就失去了知觉。”
“后来又怎么样了?”
“不一会儿,明登来了,她叫我们赶快离开。她说多莉·安布勒刚给佩
里·梅森挂过电话,而梅森的行动又是很迅速的,因此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但我们提醒她我们的1 万块钱还没找到呢,于是我们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想
找到那笔钱。”
“最后你们找到了?”
“没有..但我并不认为我们没找到。”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同伴巴洛·多尔顿的举止有点反常,后来我就猜想他可能找到了
那笔钱,却塞进了自己的腰包,假装没找着。那样一来,他就可以独吞那1
万块钱了。”
“你不知道他找没找到那笔钱?”
“不知道,先生。我只知道我没找到那笔钱。”
“那么,后来又怎么样了?”
“后来我告诉明登我们最好备一辆车以防出什么意外。”
“你是怎么做的?”
“我开始堵住厨房那扇门,就是连着厨房和起居室的那扇门,这样一来,
我们可以打开那扇门,但从正门进来的人却打不开。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那人就站在门口。”
“那人是谁?”
“被杀的那个私人侦探马文·比林斯。”
“好的,继续往下讲,告诉我们都发生了什么事?”
“噢,我漏讲了一段。明登也搜查了那套公寓,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她没告诉我要找什么,但她却找到了一支5.6mm 口径的左轮手枪。”
“明登拿着那枪吗?”
“是的,她说她要向多莉·安布勒展示一下铅弹与空弹的不同之处。”
“然后呢?”
“然后就回到我刚刚告诉你们的那件事上了。门铃响了,马文·比林斯
站在门外,明登去开了门,想把他打发走。”
“他走了吗?”
“没有。他硬是挤了进来,一眼就看出屋子里被翻得一团糟,他想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明登就冒充多莉·安布勒说显然是有人要找什么东
西,就在这时,比林斯想要敲她的竹杠。”
“等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敲诈她。”
“那时你在哪儿?”
“我在卧室。”
“他看见你了吗?”
“没有。他不可能看见我,我藏在门后面了。”
“那后来怎么样了?”
“比林斯对明登说他知道她在密谋什么,我想他以为自己是在和多莉谈
话。”
“别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想的,”汉密尔顿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的话,想
给人一种公正不倚的印象,“你所能提供的证词必须是你在被告身边的所见
所闻。”
“那好。比林斯对明登说他已经识破了她的计谋,她是个冒牌货,需要
找一个更好的经纪人,于是比林斯毛遂自荐希望能分得一杯羹。然后他又说
了些‘一点儿也不傻’之类的话。就在她说..
“等一下,你刚才说的她是指谁?”
“是指被告米纳瓦·明登。”
“噢,她说了什么了?”
“她说:‘你可能一点儿也不傻,但你未必就知道你活不过今天。’接
着我听见一声枪响和身体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
“那你干了什么?”
“我跑出去喊道:‘你打中他了。’她说:‘我当然打中他了。如果我
没打中他,这个敲诈勒索的家伙就会坏我们的事。但警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是我开枪打了他,因为这事发生在多莉·安布勒的公寓里,她会受到法律制
裁的。’”
“那后来呢?”
“后来我弯下腰发现这家伙还没死,明登知道后,说:‘那好,我们很
快就能解决她。’说着举起了枪,但后来又放下了,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说
道:‘还是不解决他为好,让他苏醒过来后好告诉别人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他认为是多莉·安布勒朝他开的枪,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多莉为什么会神秘
地消失了。人人都会认为是多莉朝这家伙开的枪,而后她又畏罪潜逃了。’”
“被告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打那以后她一直洋洋得意,认为自己真的做了件很了不起的
事。”
“后来呢?”
“就在门铃响后不久,我抓起另一个床垫子,匆匆拖到厨房。我们用一
张桌子抵住门和垫子堵住厨房门,然后我们静等了片刻看究竟会发生什么
事。明登当时被吓坏了,一个劲地想往楼下跑,我拍打她的脸想让她冷静下
来,她却开始尖叫起来,没办法我只好抓牢她,用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嘴。”
“为什么?”汉密尔顿·伯格问。
“因为有人在门口,我们是不可能乘电梯逃的,那条退路已经被人切断
了。我们只得从楼梯下去,而我又不想让他们绕到后门来把我们抓住,因此
我想在悄悄溜出后门以前,最好能让他们径直走进屋里。明登简直忍受不了
等待的煎熬了。”
“那你做了什么?”
“我把后门打开了。”
“你的同伙巴洛·多尔顿在哪儿?”
“他在楼下805 号房间看管多莉·安布勒。”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门外的人是佩里·梅森和私人侦探保罗·德雷克。我一直等到他们破
门而入,进了起居室后,才和明登溜出后门,跑下楼去,和巴洛·多尔顿、
多莉·安布勒一起躲在805 号房间。多莉·安布勒已被注射过麻醉剂,还没
有苏醒过来。”
“继续说。”汉密尔顿·伯格说道。
“我们躲在那里,大楼里到处都是警察,而我们只是坐在那儿,一动不
动。当时我也被吓得够呛。我对明登说如果警察搜查大楼,在这儿发现了我
们的话,那我们就死定了。我还对她说她不该杀死那家伙的。”
“她说了些什么?”
“那时她好像又有胆子了。她笑话我是胆小鬼,还掏出扑克来建议我们
打牌。”
“接下来又怎样了?”
“我们在那儿一直呆到很晚,后来明登说她要穿上多莉·安布勒的衣服,
出去看看是不是还有危险。她让我们密切注视窗外,如果没有危险,她会在
路边停着的那辆车里打开车灯,那就表明四下没有警察,我们可以把多莉带
出来。”
“多莉那时清醒过来了吗?”
“她虽已清醒但走路还不稳当。我们告诉她,只要她照我们吩咐的去做,
我们决不会伤害她。”
“后来呢?”
“后来明登出去了,她留给我们一支9.7mm 口径的枪。”
“后来你和她谈没谈过那以后发生的事?”
“谈过。第二天她就把后来发生的事告诉我了。”
“她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那天很不凑巧,她进电梯的时候,里面有位牵着条狗的妇女。她
说那女人好像认识多莉,但她一直站在电梯靠前的位置,背对着那女人,琢
磨着这女人会不会找她搭腔。她说那条狗肯定知道多莉·安布勒,因为它从
衣服上嗅出了多莉·安布勒的气味,挨近她,用鼻子拱她的裙摆和脚,还不
停地摇着尾巴。她说她真是倒霉透了。”
“后来她都做了些什么?也就是说,你都亲眼见她做了些什么?”
“当时我从房间的窗子往下看,看她上了那辆车,打开车灯,因此我们
知道没有什么危险了,之后就把多莉·安布勒带下了楼。”
“安布勒小姐后来又怎么样了?”
“我自己并不太清楚,是巴洛·多尔顿后来告诉我的。”
“你没和巴洛·多尔顿呆在一起吗?”
“没有。他负责看管多莉,而我则要用一块擦油布把公寓里头所有可能
留下指纹的地方擦个遍..顺便说一句,我们在搜查多莉·安布勒房间的时
候,都藏着手套,我还特地用布擦掉了搜查前留下的指纹。”
“可以了。”汉密尔顿·伯格说,“现在,我要向你提一个问题,你只
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巴洛·多尔顿对你说过他对多莉·安布勒都做过些什
么,是吗?”
“是的。”
“你后来又跟警方说了他告诉过你的事,是吗?我现在要提醒你,我要
问的不是你都听到了些什么,巴洛·多尔顿都告诉了你些什么,而是你都做
了些什么。”
“是的,我都对警方说了。”
“是对谁说的?”
“是对特拉格中尉说的。”
“那么你是怎么对他说的?你不用说的很详细,只要大体描述一下和巴
洛·多尔顿告诉你的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我把巴洛·多尔顿告诉我的事全都对他说了。”
“巴洛·多尔顿现在在哪儿?”
“他已经死了。”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怎么死的?”
“他是在9 月20 日死的。”
“是怎么死的?”
“在一次抢劫中他被警察开枪打死了。”
汉密尔顿·伯格转过身来朝佩里·梅森欠了欠身,说道:“你可以提问
了。”
米纳瓦·明登扯了扯梅森的衣角,凑到他耳朵旁边对他说:“他说的全
是谎话,全是恶意中伤,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家伙。”梅森点点头,站起来走
近证人。
“你怎么知道巴洛·多尔顿已经死了?”
“我亲眼看见他被警察打死了。”
“当时你在哪儿?”
“我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你当时带武器了吗?”
“反对。这是带有诱导性质的提问。”汉密尔顿·伯格说。
“反对无效。”弗林特法官厉声说道。
“你当时带武器了吗?”梅森问。
“带了。”
“你把枪弄到哪儿去了?”
“我把它丢在地上了。”
“警方后来是不是找到了那枪?”
“是的。”
“你的同伴是在哪儿被打死的?”
“是在阿克梅超市。”
“是在什么时间?”
“大约是在凌晨2 点。”
“你们在那儿干什么?”
“反对。该问题法律上无效,与本案无关,也不重要,因为有关的问题
还在审理之中。”汉密尔顿·伯格说。
“反对无效。”弗林特法官说。
“我和我的同伴正在那儿抢劫。”
“你的同伴被当场击毙,而你被捕了,是吗?”
“是这样的。”
“你被送进监狱了?”
“是的。”
“警方要你说出,你所了解的有关被告和多莉·安布勒之间的事时,你
在监狱呆了多久。”
“是在不久以后。那起谋杀和有关多莉·安布勒的事让我良心上很过不
去,我始终不能忘了这些事。”
“你是在被捕后多久向警方和盘托出此事的?”
“约摸三四天后。”
“那你是在抢劫时被警方当场抓住的,是吗?”
“是的,先生。”
“你肯定你是因为抢劫而被抓的?”
“是的,先生。”
“你以前犯过罪吗?”
“犯过,先生。”
“犯过几次?”
“三次。”
“是什么罪?”
“分别是持械抢劫罪、重大盗窃罪和盗窃罪。”
“你知道惯犯是要被判无期徒刑的吗?”
“请等一等,”汉密尔顿·伯格打断了梅森的问话,“我反对,该问题
在法律上无效,与本案无关,也不重要。”
“我只是想了解证人的嗜好和动机。”梅森说,“我会把这个问题和下
面的联系起来。”
“我想我清楚你的提问思路。”弗林特法官说,“反对无效。”
“我知道。”邓拉维·贾斯帕继续答道。
“你知道绑架是要被判死刑的吗?”
“在一定条件下,是要被判死刑的。”
“你知不知道你和被告策划的是一起谋杀案?”
“我知道。”
“还有一起绑架案?”
“我知道。”
“在谋杀马文·比林斯一案中,你知道你自己是个同谋吗?”
“对,我知道我是个同谋。”
“那么在有关当局问你情况时,你是不是很有些为难呢?”
“是的。”
“你就提出,如果他们对你所犯的其他罪行免于起诉的话,你就与他们
合作,帮助他们解决这桩急待解决的案子,是不是?”
“不完全是。”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们叫我要老实交待,争取得到宽大处理。是的,他们掌
握了可以判我刑的铁证,也就是说,作为一名惯犯,我是会被判无期徒刑的,
除非我和他们合作,帮助他们解决这桩难解的案子,否则他们会让我在铁窗
里度过余生。”
“于是你们转移了话题,是不是?”梅森说,“你开始问他们如果你能
帮助他们解决这桩谋杀案的话,他们会给你什么好处,是不是?”
“差不多是这样的。”
“你向特拉格中尉提出,如果他们能对你在本案和超市抢劫案中所犯的
罪行免于起诉的话,你就会帮助他们解开本案的疑团,对吗?”
“对,我是这样提出的。”
“也就是说,你向特拉格中尉提出愿意做笔交易?”
“我没说过那样的话。”
“但你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是的。”
“你向地方检察官提出在你出庭作证之前,你就想得到他们免于起诉你
的保证。”
“这难道不是笔好交易吗?”
“那正是我想证明的,”梅森说,“你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才说出来事
情真相的。在你的良心驱使你说出事情真相之前,你想做笔小小的交易。”
“除非他们保证不起诉我。否则我是不会把我知道的告诉警方的。我才
不会为了方便他们,而把自己送上绞刑架。”
“那他们后来没起诉你吗?”
“他们只是保证了不起诉我。”
“只是保证吗?”
“从某种意义上讲,是的。”
“请等一等,”梅森说,“我们来简要地回顾一下你的陈述。地方检察
官难道没告诉过你他的保证是有条件的吗?在你出庭作证之前,他是不能决
定是否对你免于起诉,除非你所说的能够证实这场谋杀,把凶手绳之以法,
而且你提供的证据对破案具有决定性的作用,他们才会对你的罪行免于起
诉,这些他都告诉你了吗?”
“他好像是这么说的。”
“于是你就朝这个方向努力了?”
“是的。”
“于是他们保证不起诉你了?”
“是的。”
“这也就是说,”梅森用手指着证人说,“你虽然坐在证人席上,但就
你先前所犯的罪行,你完全可能被判终生监禁。于是你想和地方检察官做笔
交易,提出如果你能出庭作证,使陪审团相信被告犯有一级谋杀罪的话,你
就可以获得自由;如果你的证词没能说服陪审团,他们就不会免于起诉你。”
“请等一下,请等一下。”汉密尔顿·伯格叫了起来,他站起身来说道:
“辩护律师所提的问题欠妥,这是叫证人自己下结论。会引起争议。”
“我认为反对有效。”弗林特法官说,“请辩护律师换一种方式提问。”
“地方检察官告诉你如果你能澄清这桩谋杀案的话,他就不起诉你,是
吗?”
“是的。”
“他说你在法庭上说出事情真相之前,还不能担保你免于起诉?”
“不完全是这样的。”
“但双方达成了协议,就像他所指出的那样,在他决定不起诉你之前,
你得先出庭作证?”
“是的,我得先出庭作证。”
“而且你的证词还得能澄清这桩谋杀案?”
“是的。”
“还得把凶手绳之以法?”
“是的。”
“也就是说,必须能给被告定罪。”梅森说。
“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么多。”
“是我在说这么多。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些正是你脑子里所想的事,不
是吗?你想叫被告承担谋杀的罪名,这样你就可以逃脱了。”
“我只是想不昧良心,说出事情的真相。”
梅森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突然说道:“只是想说出事情的真相!
在你因抢劫而锒铛入狱之前,你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要把这一切告诉警方,难
道不是吗?”
“我想到过的。”
“让我们来看看你是怎么想的,”梅森说,“你凭着手中这张王牌,肆
无忌惮地四处作恶。你盘算着即使被警方抓住了,还可以向公诉人提出以对
你的罪行免于起诉为条件,帮助他们解决这桩谋杀案。”
“我并没这么想过。”
“从多莉·安布勒的事件一开始到你企图打劫超市这期间,你总共有过
几次犯罪行为?”
“我..我一次也没有。”
“等等,请等一下,”梅森说,“在你与警方的交易里,你难道没有要
求他们撤掉你其他几次抢劫案的罪名吗?”
“我要求了。”
“也就是说,你承认犯了这些罪了?”
“我承认。”
“而且你想让他们不起诉你,是吗?”
“是的。”
“你承认的都是你犯过的罪行吗?”
“反对,”汉密尔顿·伯格说,“这个问题提得不妥,辩护律师之所以
提这样的问题只是为了在陪审团面前贬低证人。”
“反对无效。”弗林特法官说。
“你提到的这些罪行都是你犯过的吗?”梅森问。
“我并没做过那么多坏事。”
“但你做过其中的一些,是吗?对于另外一些坏事,”梅森说,“你是
编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好帮助警方了结此案。你以编造出来的罪行与警方达
成协议,你帮警方破案,他们要免于起诉你。”
“并不完全是这样的,”证人说道,“他们才不会轻易地答应我呢,我
得先表现得好才行。”
“在哪方面表现得好?”
“在作证这方面。”
“那就对了,”梅森说,“如果你的证词不足以给被告定罪,这笔交易
就告吹,对不对?”
“我..我没那么说。”
“你可能认为你没那么说,”梅森说着,转过身去走回了律师席,“我
对这位证人的提问到此结束。”
汉密尔顿·伯格的脸涨得通红,非常生气地说道:“我要请特拉格中尉
出庭。”
“特拉格中尉,你已经宣过誓了。”弗林特法官说,“你就直接出庭吧。”
特拉格微微点了点头,在证人席上坐好。
“特拉格中尉,”伯格说,“我想问你在你与邓拉维·贾斯帕谈过话之
后,你是否去过格雷斯韦尔附近?”
“我去过。”
“你去干什么?”
“我想在路边找一座沙丘,这座沙丘可以埋下一具尸体。”
“我反对,”梅森说,“如果法庭允许的话,我认为证人的后一半回答
完全是他自己下的结论,是答非所问,而且这与此案并无联系。”
“反对有效。对于答话的后半部不予记录。”弗林特法官说。
“那你找到了吗?”汉密尔顿·伯格问道,他面带笑意,因为他已经让
陪审团了解他的意图了。
“找了四五个沙丘后,我们发现有一座沙丘表面有明显动过的痕迹。循
着这些痕迹,我们挖出了一具已经腐烂了的女尸。”
“你能辨认出这具尸体吗?”
“反对。该问题与本案毫无关系。”梅森说。
“反对无效。请继续,公诉人先生。”
“特拉格中尉,我想问你你们在尸体身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可以确认死者
身份的线索?”
“有的。”
“你能描述一下吗?”
“可以的。因为天气很热,死者又是被埋在一个相当浅的沙丘里,所以
死者的手指尖已经开始腐烂了,这就给我们的指纹鉴定工作增加了难度。然
而,在用甲醛对手指进行酸洗,并将指纹加以定型之后,我们得到了一套足
以辨认死者身份的指纹。”
“那么中尉,我想问你你们是否取得了死者的拇指指纹?”
“是的。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取得了死者的所有指纹。”
“目前我只对拇指指纹感兴趣。你们是否在死者身上找到了另一些证
据?”
“找到了。”
“是什么?”
“我们找到了一个女式钱包,里面有一张帕克赫斯特公寓907 号房间的
租约单据,单据上的署名是多莉·安布勒。我们还找到了一把907 号房间的
钥匙和其他一些开给多莉·安布勒的收据。”
“你们找到多莉·安布勒的驾驶执照了吗?”
“在沙丘那儿我们没找着。”
“中尉,请听清楚我提的问题。我问的是你们是否找到了多莉·安布勒
的驾驶执照。”
“我们找到了。”
“是在哪儿找到的?”
“是在拘捕被告时从她那儿找到的。她把它藏在钱包的夹层里了。”
“驾照上有多莉的拇指指纹吗?”
“有拇指指纹的影印件。”
“那你有没有把它和死者的指纹进行过比较?”
“比较过。”
“结果如何?”
“反对。这是在叫证人下结论。”梅森说,“这在法律上属于无效证词。
陪审团有权取得指纹并加以比较。如果特拉格中尉愿意的话,他可以指出两
者的相似之处,但他不可以拿结论来做证词。”
“反对有效。”弗林特法官说。
“那么好,这次的审讯恐怕得延长了。”汉密尔顿·伯格说。
“公诉人先生,在审理如此重大的案件时,时间因素并不十分重要。”
弗林特法官反驳道。
汉密尔顿神情庄重地鞠了个躬。
他拿出一张多莉拇指指纹的放大照片,随后又拿出特拉格中尉从尸体上
取下的指纹的照片。
“特拉格中尉,”汉密尔顿·伯格说,“这两张放大的照片将被贴在陪
审团能看得见的黑板架上,你能指出其中的相似之处吗?”
“能。我已列出了这些相似之处。”
“你发现它们到底有几处相似?”
“有六处。”
“那么请你把它们指出来给陪审团看看。给你这根指示棒。”
特拉格中尉指出了那几个相似之处。
“就这么多吗?”汉密尔顿·伯格问道。
“还不止这些,先生。但目前我有十分把握的就这些。我想诸位也都知
道因为尸体高度腐烂,要想从尸体上取下清晰可辨的指纹是相当困难的。目
前我们只能做到这一步。”
“你们能鉴定死者的年龄和性别吗?”
“可以的。死者二十出头,是位女性。”
“你们取下死者的头发样了吗?”
“取了。我们拿它和驾照上多莉·安布勒的头发颜色做了比较。”
“你们在那具女尸附近还找到了些什么?”
“我们还找到了一支9.7mm 口径的左轮手枪,但枪里少了一发子弹。枪
是史密斯—韦森公司制造的,枪身长约5 厘米,编号是C—48809。”
“你试过那枪吗?”
“试过。”
“你试枪的时候用的是枪里原有的子弹吗?”
“是的,先生。”
“你把那子弹和其他子弹进行过比较吗?”
“我比较过,先生。”
“是和哪种子弹做的比较?”
“沙丘下发现的女尸头盖骨里有一颗子弹,我是拿这颗子弹做比较的。”
“那么结果如何?”
“子弹的纹路相同,是从同一支枪里射出来的。也就是说,那发致命的
子弹与我试枪用的完全相同。”
“你有实验结果的照片吗?”
“有。”
“请你展示一下。”
特拉格中尉展示了从头盖骨里取出的和他试发时用的子弹的照片。
“中间的那条区分线是怎么回事?”
“这是显微镜里的区分线。线上的那颗子弹是从头盖骨取出来的,线下
的那颗是我试枪时用的。”
“你在显微镜下旋转这两发子弹时,是否发现它们的图象在某一刻是完
全相同的,甚至边纹路也是一样的?”
“是的,先生。”
“那这一现象表明了什么?”
“这表明两发子弹是从同一支枪里射出来的。”
“是这样的吗?”
“是的,先生。”
“你可以提问了。”汉密尔顿·伯格冷冷地对梅森说。
梅森走近证人:“特拉格中尉,你找到的是多莉·安布勒的尸体吗?请
回答是或者不是。”
特拉格中尉迟疑了一下:“我想..”
“我不想听你是怎么想的,”梅森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听的是你是否
能确认那就是多莉·安布勒的尸体。”
“我不能确认。”特拉格说。
“你从指纹比较中所得出的相同点还无法确认死者就是多莉·安布勒,
是吗?”
“我只能这样说,”特拉格中尉说,“我们的证据只能证明死者很可能
就是多莉·安布勒。”
“但你并不能确认。”
“嗯..”
“中尉,”梅森插话说,“要想有把握地确认一个人至少需要有12 个相
同点,对吗?”
“不对,不需要那么多。”特拉格说,“在许多案子里都并不需要那么
多相同点。”
“那需要多少呢?”
“在有些案子里,如果可以排除意外复制的可能性的话,我们只需要9
到10 个相同点。”
“但在本案中,你们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是的。”
“你认为6 个相同点还不足以确认死者的身份,是吗?”
“光凭这6 点是不行的,还不能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但我们还有一些
其他的证据。我们从被告的钱包里发现了签有多莉·安布勒的租约单据,我
们发现死者的年龄、性别、体型和头发的颜色与多莉·安布勒的完全一致。
如果把以上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我们认为死者极有可能就是多莉·安布
勒。”
“对,”梅森说,“你只能认为死者极有可能是多莉·安布勒,但你却
无法证实死者就是多莉·安布勒。”
“是的,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证实这一点。至少在目前我还不能确认死者
就是多莉·安布勒。”
“刚才你在确定死者极有可能是多莉·安布勒时提到了性别。”梅森说,
“但是性别本身作为证据并没有什么实际价值,不是吗?”
“是的。”
“那么光凭这6 个相同点还不能确认死者的指纹就是多莉·安布勒的,
是吗?”
“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了,光凭这6 个相同点还不能确认。但是刚才我提
到的那些证据可以证明死者很可能就是多莉·安布勒。我想说的是,这6 个
相同点把死者不是多莉·安布勒的可能性降低到2%。公寓房间的钥匙又是
另一个证据,洛杉矶有数百座公寓楼,每座楼都有10 层高,大约有30 套公
寓,因此要找到907 号房间钥匙的机率是微乎其微,那么我们得到的机率就
几乎等于零,而且..”
“等一下,”梅森打断了他的话,“特拉格中尉,你并不是数学方面的
专家。”
“但我在调查犯罪案件这方面确实是个专家,我总可以做些简单的数学
运算吧。”
“那当然可以了。”梅森说,“你还可以歪曲这些运算以便得出一个合
你意的天文数字。
“打个比方,我们还可以这样算。因为人只有两种性别,所以被告为女
姓这一条使她不是罪犯的可能性降了一半,在她这个年龄段的女性又为十分
之一,因此你认为她不是罪犯的机率为二十分之一,然后她这个年龄的女人
只有大约二十分之一的人有她这种颜色的头发,因此她不是罪犯的可能性只
有四百分之一,而且..”
“你这么做太不公平,”特拉格中尉打断了梅森的话,“你这是在歪曲
事实。”
“但这正是沿用了你刚才用数学定律证明可能性的方法。”梅森说,“我
对你这么说吧,你并不能毫无疑问地肯定死者就是多莉·安布勒,对吗?”
“对。”
“提问完毕。”梅森说。
“现在我要传另一位证人出庭。”汉密尔顿·伯格说,“她叫罗斯·切
斯特。”
罗斯·切斯特是个红头发的妖艳女人,她生就一双媚眼,脸上却是一副
玩世不恭的表情。她走上法庭宣完誓,坐在了证人席上。
“你住在哪儿?”汉密尔顿·伯格问。
“目前我被关在县监狱里。”
“你认识被告吗?”
“认识。”
“你初次见到被告是在什么时候?”
“我们在同一间牢房里呆过一晚上。”
“在牢房里,你和被告谈论过有关多莉·安布勒的事吗?”
“谈过。”
“那么被告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被告说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多莉·安布勒了。”
“还说了些什么?”伯格问。
“我问她是不是担心多莉·安布勒与她争夺遗产,她笑着说多莉·安布
勒再也不会和她争遗产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在尸体发现之前还是之后?”
“我想是在尸体发现之后,但警方当时还没公开此事,因此被告并不知
道。”
“请提问吧。”汉密尔顿·伯格说。
“你是不是因为犯了什么罪还在等待审判?”梅森问。
“是的。”
“是什么罪?”
“私藏大麻。”
“你和被告交谈过后就与公诉人联系了?”
“是在交谈后不久。”
“你是怎么和他联系的?”
“是他来找我的。”
梅森说:“他对你说你要和被告关在一起,让你想办法套点话,是吗?”
“差不多是这样的。”
“于是你就这么做了?”
“但是你知道两个被关在牢房里的人是没有多少话可说的,而且..”
“那么你到底有没有想办法套她的话呢?”
“有的。”
“你是在想方设法让她承认她有罪,是吗?”
“我只是想方设法从她那儿套点有关多莉·安布勒的情况。”
“是地方检察官叫你这么做的,是吗?”梅森问。
“是的。”
“那你怎么会答应他扮演这么一个角色的呢?”
“是他要求我这么做的。”
“他有没有对你说过,如果你能做好这事的话,他会给你什么好处?”
“他没对我说过。”
“他有没有对你许诺过什么?”
“绝对没有。”
“那么,”梅森说,“对于他不能给你任何许诺这件事,他是怎么向你
解释的?”
她说:“他对我说,如果他给我任何许诺的话,在法庭上我的证词就会
失去分量,因此只要记住他感激我就行了。”
梅森笑着转向陪审团,说道:“我提问完毕。”
汉密尔顿·伯格涨红了脸说道:“我提问也完毕。”
弗林特法官说:“现在休庭,被告押回监狱。明天上午9 点半开庭继续
审理此案。休庭期间,陪审团成员不得相互或与其他人讨论此案,也不允许
形成或表达关于被告是否有罪的观点。”
弗林特法官起身离开了法庭。
米纳瓦·明登一把抓住梅森的胳膊。
“梅森先生,”她说,“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
“不,你不需要向我坦白什么。”梅森对她说。
“我必须向你坦白,你一定得知道这件事,否则的话,我就得承认我并
没犯过的谋杀罪了。”
梅森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我要对你说一些我很少对委托人说的话。
闭上你的嘴,不要和我说话,不要告诉我任何事情,我不想知道有关这案子
的任何事情。”
“可是,梅森先生,如果你不知道这事的话,他们会..你难道还不明
白么,他们掌握了许多不利于我的证据,他们会判我谋杀罪的。”
“闭嘴,”梅森说,“不要和我说话了,我也不想和你谈。”
梅森站起身,朝女法警招了招手。
临走时他对明登嘱咐道:“不要和任何人谈论这案子,我不想让你回答
任何问题,我只要你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什么也别说,一个字也别说。”
13
回到办公室后,梅森不停地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德拉·斯特里特有些
焦虑地看着他。
“头儿,你在担心什么?”她问。
梅森说:“德拉,现在的形势很微妙,我得谨慎对待才行。如果我把握
得好,问题就迎刃而解;如果我棋错一着,就会满盘皆输。”
梅森突然停下了脚步,说道:“德拉,你给我接通保罗·德雷克,告诉
他我想了解一下关于圣玛丽亚银行抢劫案的情况。”
“那有什么用吗?”德拉·斯特里特问。
“很有用,”梅森说,“告诉保罗我想要一份完整的报告,包括所有的
情况和证据,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让他派手下租架飞机赶到圣玛丽亚市去调查此案,要找每一个目击者
了解情况。”
“明天一早你就要这份报告吗?”德拉·斯特里特说。
“我要那个去调查情况的侦探明天一早就赶回来,”梅森说,“我想让
他直接去法庭,这样我就可以找他了解情况了。告诉保罗不要怕花钱,一定
要租到飞机。”
“再让他好好查查9 月5 日至7 日发生在圣弗朗西斯科和洛杉矶的抢劫
案,看看还有哪些是尚未侦破的。让他向我交一份报告,我想了解一下那些
未侦破的案子。让他打长途电话进行调查。”
“再让他找找这两个市的警察局长,我需要所有能搞得到的资料。”
“头儿,”德拉·斯特里特说,“可你没法反驳贾斯帕有关枪、和米纳
瓦·明登的谈话以及发现尸体的地点的这些证词,除非你..”
“所有的这些证词并不能把被告怎么样。”梅森说。
“你说什么?”她大声叫了起来。
“多莉·安布勒的死与本案毫无关系。”梅森说,“除非陪审团相信是
米纳瓦·明登指使人杀了多莉。如果我能在这点上打开个缺口,证明米纳瓦·明
登并没这么干的话,那我就能驳倒贾斯帕的证词。”
“即使是米纳瓦·明登和多莉·安布勒吵了一架,然后一时冲动打死了
她,也必须在证实了贾斯帕的证词之后才会与本案有关。贾斯帕说是被告指
使他们干掉多莉·安布勒的,如果在这一点上我们能证明他是撒了谎,那么
他所说的有关比林斯谋杀案的证词也可能是在撒谎。”
德拉·斯特里特摇摇头:“你是不可能让陪审团相信这一点的。无论你
怎样努力,陪审团都会给被告定罪的。”
“如果我处理得好的话,”梅森说,“法官会指示陪审团做出无罪的判
决。”
“法官才不会轻易地这么做呢。”德拉·斯特里特说。
“你想打赌吗?”梅森问。
14
第二天早上,弗林特法官刚刚宣布开庭,汉密尔顿·伯格就站了起来。
“如果法庭允许的话,”他说,“在加州人民公诉米纳瓦·明登一案中,
我要再添入一件证据。我这儿有一份购买武器登记表的副本,上面写着米纳
瓦·明登购买了一支史密斯—韦森公司生产的左轮手枪,口径9.7mm,编号
是C—48809。
“这是枪械店依法保留的销售记录,我认为这是本案中必不可少的证
据,因此我将这份副本作为证据提交法庭。”
“我们不反对,”梅森说,“这份副本可以作为证据。”
保罗·德雷克领着杰里·纳尔逊勿匆走进法庭,一眼看见了梅森。
梅森说:“我要离开一会儿,可以吗?”弗林特法官点头表示同意,梅
森径直朝德雷克走去。
德雷克低声说:“佩里,纳尔逊掌握了圣玛丽亚银行抢劫案的所有情况,
此案总共有3 个罪犯,其中的2 个在银行抢劫,还有1 个开车等在外面,准
备接应他们逃走。证人虽然记不全车牌号码,但却做了一番详细的描述。根
据这些描述可以断定就是那辆肇事车,还有..”
“那个司机,”梅森打断他的话,“是个女的吗?”
德雷克露出吃惊的神色:“你怎么会知道的?是的,是个女司机。”
“还有什么别的案子吗?”梅森问。
“有。贝克斯菲尔德一家卖酒的小店遭劫,很可能是同一伙人干的,因
为现场也有一辆浅色的卡迪拉克和一个女司机。”
“非常感谢,”梅森说,“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他把脸转向弗林特法官:“如果法庭允许的话,在公诉人请下一位证人
出庭作证之前,我想就指纹方面的一两个问题问特拉格中尉。我注意到特拉
格中尉今天也在场,我请法庭允许我继续向这位证人提问。”
“有人反对吗?”弗林特法官说。
“我反对,”汉密尔顿·伯格说,“我认为辩护律师应该请他的证人出
庭完成提问。按照惯例,双方证人应该轮流出庭作证,而且..”
“证人的出庭顺序以及其他审讯程序方面的问题应该完全由法庭来决
定。”弗林特法官说,“在本案中法庭不愿意看到被告的无罪辩护受到任何
妨碍。”
“法庭决定,允许被告辩护律师的请求。请特拉格中尉再次出庭作证接
受梅森先生的提问。”
特拉格中尉走上法庭,梅森朝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德拉打开一只皮
匣子,取出一个折叠式的三脚架,支好了架在证人的
面前。接着她把一台小型投影机放在支好的三脚架上,插上电源,又搭
起了一个屏幕。
“是要做什么演示吗?”弗林特法官问。
“我只是想把指纹放大,好让大家都能看清楚。”梅森说,“我想向特
拉格中尉询问几个有关指纹相同点方面的问题。”
梅森打开投影机,就屏幕上的一个小亮点调试了一会儿,然后说:“中
尉,现在我要被告把她的拇指指纹印在一张特意准备的玻璃幻灯片上。”
梅森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玻璃幻灯片,朝被告走了过去。米纳瓦·明
登亮出拇指,梅森将她的拇指在幻灯片上轻轻按了一下,然后略带歉意地对
法庭说:“过会儿我可能得再取一次被告的指纹,毕竟我还不是取指纹方面
的专家。”
他走向投影机,插上幻灯片,调试了一会儿,说道:“我想我得再制一
张。”
他又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幻灯片,走到被告面前按下她的拇指,然后又
回到投影机旁,调好焦距。
“这次行了,”梅森说,“现在我们能看到它了。我认为这指纹够清楚
了。中尉,你能看得清楚吗?”
“非常清楚。”特拉格中尉说。
“那么好,我要把这三个指纹都调得一般大小:那左边的是多莉·安布
勒的指纹,中间的是死者的;右边的是被告的。”
“等一下,”汉密尔顿·伯格说着站起身来,“被告的指纹是投影上去
的,很快就会消失,因此不能作为证据。另外两个指纹的放大照片才是有效
证据。”
“但是,”梅森说,“你可以把这幻灯片作为证据,放进信封,做上物
证的记号。”
“那也行,”汉密尔顿·伯格说,“如果我们只能这样做的话。但我更
想用照片做证据。”
“这与律师想要证明的论点有关。”弗林特法官说。
梅森说:“我想测试一下证人的能力,证明仅根据6 个相同点就下结论
是荒谬的。”
“好的,”弗林特法官说,“继续提你的问题。在你提问完毕之后,这
张幻灯片可以装进信封,做上记号。如果哪一方需要的话,可以拿出来作为
物证使用。”
“好的。”梅森说,“中尉,现在这些指纹都是一般大小的,我想叫你
注意观察一下投影上去的被告指纹,看看你是否能找出它与死者指纹的相同
点。”
“应该是有相同点的,”特拉格中尉说,“可能只有几个,这得看纹路
是否相同了。”
“请你走近屏幕,用这根指示棒指出你能找到的相同点。”
“比如说,这儿就有一处,”特拉格中尉说,“在中部这两个指纹都有
一个涡。”
“对的,请继续。”
“看,这儿都有个结..”
“请继续说,中尉。”
特拉格看着指纹,沉思了一会儿说:“如果可能的话,我想画出这些相
同点。因为一旦把幻灯从纸上移开,那我所指出的这些相同点就会消失。”
“你说得非常对,”梅森说,“我们做投影所用的屏幕就是一张白纸,
你完全可以在那上面画下所有你能找得着的相同点。”
特拉格中尉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开始在纸上画了起来。大约过了5 分
钟,他回到证人席上。
“还有相同点吗?”梅森问
“没有了,”特拉格说,“至少在我看来是没有了。”
“那么中尉,你总共找到了几个相同点?”
“6 个。”特拉格中尉答道。
“和你比较死者与多莉·安布勒的指纹时找到的相同点一样多。”梅森
说,“中尉,我认为这足以证明了光凭6 个相同点是不能有把握地确认一个
人的,你现在证明了被告就是你发现的那个死者。”
特拉格中尉皱着眉头,聚精会神地又对这两个指纹仔细研究了一番,才
缓缓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我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了。”梅森说。
“其实关于这一点根本就不需要再问。”汉密尔顿·伯格说,“证人早
就说过6 个相同点并不能准确地确认一个人。”
“提问完毕,你们可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弗林特法官说。
梅森关掉投影机的灯,取下幻灯片,说道:“我记得法庭曾指示要把这
张片子放入信封,并做上记号。”
梅森把片子放入信封,交给了书记员。
汉密尔顿·伯格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那张投影用的白纸上特拉格中尉所画
的线,接着点头示意让特拉格中尉过去。特拉格中尉站起身来,走到公诉人
身边和他小声交谈起来。
由于已经撤掉了幻灯,特拉格中尉刚刚画在白纸上的线条显得特别清
晰。
突然间汉密尔顿·伯格猛地一把推开了特拉格中尉,站起身来说道:“中
尉,你等一会儿,先回到座位上去。法官阁下,我还有几个问题需要问证人,
另外我要求拿出那张幻灯片再做一次投影。”
“我很愿意为公诉人效劳。”梅森说。
“你别碰那信封,”汉密尔顿·伯格大声叫道,“我要其他人拿这信封,
就是刚才你做好记号的那个信封。你别想再玩什么花样。”
“公诉人先生,我想你没必要含沙射影地指责梅森先生。”弗林特法官
严厉地训斥道。
“法官阁下,请您稍等片刻。”汉密尔顿·伯格说,他显得非常激动,
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了,“不久之后,您就会知道我对他的指责一点儿
也不过分。请看白纸上的这些画线,请再对照看看多莉·安布勒指纹的那张
照片。
“特拉格中尉不仅发现投影上的指纹和死者的指纹有6 个相同点,现在
他还发现,这6 个相同点与他比较多莉·安布勒和死者的指纹时所找到的那
6 个相同点完全吻合。”
“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弗林特法官说。
“我再解释一下,”汉密尔顿·伯格说,“那投影上的指纹根本就不是
被告的。佩里·梅森取了被告的指纹,却假装把那张幻灯片弄坏了,又拿出
另外一张说是要再取一次。其实这次他根本就没把被告的指纹印上去,而是
使用了一个障眼法,那张片子上原本就有他设法弄到的多莉·安布勒的指纹。
因此最后投影在屏幕上的根本就不是被告的指纹,而是多莉·安布勒的,只
是佩里·梅森运用了拍摄技巧把它复制得如同刚取下的指纹一样。”
“伯格先生,你这算是控告梅森先生吗?”
“不,我这算是揭发他。我请求法庭对梅森先生进行搜身,取出他口袋
里面的那张片子,免得让他有机会毁掉那证据。他这是欺骗法庭企图隐藏证
据,这是违法的,也是违反职业道德的行为。”
“请等一下,”弗林特法官说道,“让我们按部就班地处理这事。书记
员,请你把幻灯片插进投影机里。梅森先生,请你站在那儿别动,法庭命令
你拿出口袋里的那张片子,就是你声称弄坏的那张,请你把它交给法庭。”
梅森把手伸进口袋,摸出片子来交给法庭。
“现在,”弗林特法官说,“让我们把已经做好记号的那张片子插进投
影机里。”
汉密尔顿·伯格急切而又激动地说:“我要求把指纹调得和刚才一般大
小,这样就会和特拉格中尉刚才在屏幕上画的线完全吻合了。”
“我们会把它调好的。”弗林特法官说,“伯格先生,你没必要这么大
声嚷,我能听清你说什么。”
书记员调了调投影机的焦距。
这时汉密尔顿·伯格叫道:“把投影机再往后去一点,就去那么一两寸,
这样就会和特拉格中尉刚才画的线重合了..好,行了。”
汉密尔顿·伯格转而对特拉格中尉说道:“中尉,请忘掉死者的指纹,
看看这投影上去的指纹,再拿它和多莉·安布勒的指纹做个比较,告诉我们
这两者有多少相同点。”
特拉格中尉说:“我需要一根指示棒,还要拿..”
“给,这支红笔给你。”汉密尔顿·伯格说,“用这支红笔圈出相同点,
让我们看看这两者到底有多少相同点。”
特拉格中尉走到屏幕前,开始在上面圈起来。过了不多久,他说:“我
已经找到了18 个相同点,而12 个相同点就足以确认一个人了。”
“这说明了什么?”弗林特法官问。
“这说明被投影的不是被告的指纹,而是多莉·安布勒的。”
“你对此确信无疑吗?”弗林特法官问。
“确信无疑。”
弗林特法官转而对佩里·梅森说道:“梅森先生,你严重地触犯了本法
庭,这会使你受到处分或是被起诉取消律师资格。你肯定会被指控犯有蔑视
法庭罪。现在我要你当众为你自己蔑视法庭的行为辩护。
“鉴于蔑视法庭的事发生时有陪审团在场,我想趁陪审团在场的时候了
结这件事。梅森先生,我要你解释为什么投影上去的指纹会和多莉·安布勒
的指纹完全一样,你在这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梅森说:“很抱歉,法官阁下,我没什么可解释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弗林特法官说,“法庭就要..”
“我能做个陈述吗?”梅森突然发问。
“可以,”弗林特法官厉声说道,“你说吧。”
“我只想提个建议。为了避免产生疑惑,我想提议请证人特拉格中尉去
取被告的指纹,然后把指纹投影到屏幕上,让他看看死者和被告的指纹究竟
有几处相同点,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什么疑惑了。我这儿还有一张醋酸盐质的
幻灯片,外包的一层物质可以显示指纹的基本特征。”
弗林特法官有些犹豫。
“我非常愿意接受梅森先生的建议。”汉密尔顿·伯格说。
“那么好,你们可以继续。”弗林特法官说。
梅森把一张幻灯片递给了特拉格中尉。特拉格中尉接过来,从口袋里摸
出放大镜来仔细地把那片子查看了一番,然后走到被告面前,取下指纹。随
后他就回到投影机旁,取下原来的那张幻灯片,把他刚刚制好的片子插上去。
梅森先生开口说道:“现在,特拉格中尉该可以告诉我们,这片子上的
指纹与死者和多莉·安布勒的指纹究竟有多少相同点了。”
特拉格中尉调好焦距,走近那投影上去的指纹。
突然间他呆住了。
“它们完全吻合。”他说。
“什么东西完全吻合?”汉密尔顿·伯格朝他厉声问道。
“我刚刚用红笔和绿笔圈的相同点和现在的这个指纹完全吻合。”
汉密尔顿·伯格说:“这不可能。”
“但它们就是完全吻合的,”梅森说,“这是明摆着的,法庭在座的各
位可以自己看,陪审员们也能看得出来。”
“请等一下,”汉密尔顿·伯格叫道,“这里面更有名堂了。我坚持认
为处理这段事务的时候陪审团应该回避。”
“我们在处理这事务的其他部分时陪审团都在场,”弗林特法官说,“因
此我认为我们还是在陪审团在场的时候处理完这事为好..中尉,这一切到
底说明了什么?”
“我不知道。”特拉格说。
“我认为,”梅森说,“这说明了我投到屏幕上的就是被告的指纹,公
诉人指责我偷换了幻灯片,伪造了指纹以及他所说的有关违反职业道德的话
是没有道理的。他是当着陪审团的面指责我的,因此公诉人的行为违反了职
业道德。”
“好了,让我们来了结这件事吧。”弗林特法官说,“中尉,请抬起头
来朝这儿看。中尉,被告和多莉·安布勒的指纹有18 个相同点,是这样的
吗?”
“是的,法官阁下。”
“可是中尉,这怎么可能呢?你不是发过誓做过证词说12 个相同点就能
确认那是同一个人的吗?可你现在却在两个不同人的指纹中找到了18 个相
同点。”
特拉格中尉说:“恐怕我很难说清这件事。我现在注意到这两者还有好
多相同点,如果我继续找下去,只会找到更多。”
“那又意味着什么呢?”弗林特法官问。
佩里·梅森很平静地说:“这就是说要么指纹鉴定技术不管用了,要么
就是被告和多莉·安布勒是同一个人,这案子里面根本就没有多莉·安布勒。
证人邓拉维·贾斯帕做证说他同时见到过这两个女人,并注意到了她们的长
相相似,这显然就是伪证。
“法庭一定会注意到,别的证人不是在看到多莉·安布勒,就是在看到
被告时,才注意到她们两人长相相似的。而且他们都没有同时见到过这两个
女人,因为事实上她们是同一个人,所以邓拉维·贾斯帕所做的证词是..”
弗林特法官大声叫道:“法警,抓住那人!别让他离开法庭!”
邓拉维·贾斯帕已经快走到门口了,却被法警一把抓住,他拼命地扭着
身子挣扎着。
顿时,全场哗然。
弗林特法官大声宣布道:“观众们请坐好!陪审团请坐好!法庭宣布休
庭10 分钟。”
15
法庭在异常激动而又紧张的寂静中重新开庭,梅森站起来说:“鉴于本
案中的多莉·安布勒根本就不存在,而公诉人现在也知道了邓拉维·贾斯帕
所做的都是伪证这一事实,如果法庭允许,我恳请法庭指示陪审团做出无罪
判决并释放被告。”
“公诉人有什么要陈述的?”弗林特法官问。
汉密尔顿·伯格神情沮丧,缓缓站起身来。
“我不太明白这件事,法官阁下,”他说,“既然被告辩护律师早知道
多莉·安布勒根本不存在,那就应当早向法庭披露这事。但是为了达到戏剧
性的效果,这事一直被隐瞒到现在,我想法庭应该就此事向被告方提出意见。
鉴于目前这种情况,我想把邓拉维·贾斯帕在刚才休庭时对我做的坦白报告
法庭。”
“我认为,”弗林特法官说,“如果他坦白的主要内容是事实的话,那
它对揭示本案真相会有极大帮助。公诉人先生,你能简要陈述一下他刚刚向
你坦白的内容吗?”
“看起来,”伯格说,“邓拉维·贾斯帕、巴洛·多尔顿和一个名叫弗
洛丝·亨登的女人3 人合伙偷了一辆卡迪拉克,向南逃窜。”
“偷车之前,这3 人都犯过罪;之后,他们又都犯了其他的罪。在圣玛
丽亚银行的那次抢劫中他们弄到了1.8 万元。他们平分了其中的8 千元,剩
下的那1 万他们包在纸里,用橡皮筋扎好,放在偷来的汽车的后备箱里。”
“他们开车去了蒙特罗斯乡村俱乐部,想从女士衣帽间里偷些值钱的毛
皮物品,再劫持出纳员抢一大笔钱,他们认为那晚钱会放在保险箱里的。他
们把车留给弗洛丝·亨登驾驶,让她在那儿保证车子不熄火,这样一旦他们
得手,就可以开车溜之大吉了。”
“然而,弗洛丝·亨登出于女性的好奇心,想看看乡村俱乐部里跳舞的
人的穿着打扮,于是她离开了驾驶室,虽然只有一小会儿,但那已经足够长
了。”
“米纳瓦·明登在数月前因为酒后开车被吊销了驾驶执照。为了不使自
己失去驾车的权利,她办了2 份驾照,有一张署名叫多莉·安布勒。她在帕
克赫斯特公寓里租了一套房间,只是偶尔去住一住,这样就使她的身份不被
人怀疑。万一有人对她的第二份驾照产生怀疑,她就可以以此作为凭证。”
“因为停车场的工作人员看出她喝多了,就向她要驾驶执照,她只得把
身边留着的那张署名为多莉·安布勒的驾照拿给他看。”
“那天晚上,她和舞伴吵了一架,醉醺醺地跑出俱乐部想拦辆出租,这
时,她看见了那辆还没熄火的卡迪拉克,于是跳上去,开着往公寓方向去了。”
“下面所发生的事我们只能靠猜测了。她很可能卷进了一桩酒后肇事逃
跑的案子,她把车停在帕克赫斯特公寓的车库里。那以后的事好像是有意被
弄得很复杂,被告不想让警方发现她与酒后肇事案件有牵连,如果那样的话,
她的缓刑就会被撤销,还会被抓去坐很长时间的牢。”
“3 个罪犯自然是想找回那辆车,因为那车的后备箱里还有1 万块钱呢。
他们从停车场的工作人员那儿得知车在多莉·安布勒那儿,最终追查出多
莉·安布勒住在帕克赫斯特公寓。他们在公寓租下805 号房间作为活动据点,
然后又悄悄地去搜查了多莉·安布勒的房间。当他们在907 号房间搜查的时
候,马文·比林斯正巧进来撞见了他们。巴洛·多尔顿朝比林斯开了枪,用
的是他们在屋里找到的5.6mm 口径的左轮手枪,他们还找到了一把9.7mm 口
径的左轮。”
“也就在这时,佩里·梅森和保罗·德雷克也赶到了公寓。”
“于是,他们把厨房的门抵住,从后门溜出逃到805 号房间。后来,他
们从报纸上得知佩里与这件案子有牵连,还得知多莉·安布勒和米纳瓦·明
登长相相似这件事,断定是她俩中的一个找到了留在车上的那1 万块钱。”
“就在那时,年轻的罪犯弗洛丝·亨登对谋杀马文·比林斯的事情一直
放不下心来,她曾经说过她只是为了寻求刺激才和两个强盗一起干的,她从
没想到过要杀人。”
“贾斯帕说后来是他的同伴巴洛·多尔顿开车带她出去,用从公寓偷来
的9.7mm 口径的左轮打死了弗洛丝。当然现在多尔顿已经死了,贾斯帕可以
轻易地把罪名全都加在多尔顿的头上。”
“在后来的一次抢劫中,巴洛·多尔顿被当场击毙,贾斯帕也被捕入狱。
于是贾斯帕就想出办法‘坦白’绑架多莉·安布勒一案,把米纳瓦·明登牵
扯进来,好让自己免于被起诉。”
“弗洛丝·亨登因为想说出事情的真相而被杀害。很显然,警方发现的
那具已经腐烂的尸体是弗洛丝·亨登的。贾斯帕很狡猾,他知道高度腐烂的
尸体会使辨认工作变得异常困难。”
“就在弗洛丝被杀的同时,被告去了她以多莉·安布勒名义租的公寓,
她知道了有关谋杀的事,神经受了些刺激匆匆离开了公寓。也就在那时,证
人看见了她。”
汉密尔顿·伯格停了停,接着又说道:“如果法庭允许的话,我虽不愿
意承认以下事实,但有时候身为公诉人,我们不得不用一些能搞到的证据,
做出自己的判断。”
“我们误以为邓拉维·贾斯帕所说的都是事实。为了把一个女谋杀犯绳
之以法,我们愿意就一些相对来说轻一点的罪行免于起诉他,事实证明贾斯
帕所做的都是伪证,我们被他利用了,这在执法过程中是罕见的。”
“我做这一陈述是为了澄清本案的事实真相。我们要就邓拉维·贾斯帕
所犯的罪行对他提出起诉,我想我们会以谋杀马文·比林斯和弗洛丝·亨登
的罪名起诉他。”
汉密尔顿·伯格极其庄严地说完这番话,便转身大踏步地走出了法庭,
只留下他的助手们去完成本案最后阶段的一些极令人不快的工作。
弗林特法官说:“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在加州人民诉米纳瓦·明
登一案中,我指示你们做出无罪判决。”
16
梅森、德拉·斯特里特和保罗·德雷克坐在律师的办公室里。
德拉·斯特里特开口问道:“头儿,你是在什么时候知道多莉·安布勒
和米纳瓦·明登是一个人的?”
“是在米纳瓦·明登给我们看她腹部没有伤疤的时候。”梅森答道。
德拉·斯特里特看了看保罗·德雷克,说道:“可我还是不太明白。”
梅森说:“当我问米纳瓦她是否做过切除阑尾炎的手术,留下过伤疤的
时候,她马上就给我们展示了她的右下腹。
“如果先前她没仔细研究过这个问题的话,她怎么会知道应该是在右下
腹呢?如果你做过切除阑尾炎的手术,你当然知道伤疤会留在哪里,但如果
你没做过,你就不会知道,除非你是医生、护士或是曾经研究过这个问题。”
“现在我明白了,”德拉·斯特里特说,“可是她第一次来事务所时给
我们看的伤疤又如何解释呢?”
“那伤疤只不过是染上了颜色的透明纱带和胶棉。”梅森说,“还记得
她很怕羞吗?她一直退到远离窗户的屋角里,撩开了衣服,但不久后就因为
怕羞又把衣服放下了,她根本就没让我们看清楚。而远远地去看,染了色的
透明纱带与外科手术留下的伤疤是差不多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事报告法庭呢?”德雷克问。
“因为如果我早报告了的话,”梅森说,“米纳瓦·明登就会被认定谋
杀了马文·比林斯。”
“毕竟,邓拉维·贾斯帕只需要声明一下尽管他在陈述的前半部分说了
谎话,但的的确确是米纳瓦·明登开枪打死了马文·比林斯。”
“因为我们都知道打死弗洛丝·亨登的手枪也是米纳瓦的。”
“因此我非得把这问题处理得恰到好处不可,这样一来就能获得戏剧性
的效果,贾斯帕才会毫无退路。”
“但是现在地方检察官仍然可以以驾车肇事逃跑的罪名起诉米纳瓦,”
德雷克说,“所以我认为你并没有打赢这场官司。”
“他不会对米纳瓦提出起诉的。”梅森说。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呢?”
“因为,”梅森笑着说道,“她会主动承认的。先前她违反了交通规则,
法官曾给予她缓刑,这回她会主动去找那位法官,承认自己酒后肇事之后逃
跑的行为,并愿意接受惩罚。”
“接受什么样的惩罚呢?”德拉·斯特里特问,“因为此事她已经受够
了惩罚了。”
“这事就用不着我们去操心了,”梅森说,“这得由法官决定。他可能
会延长缓刑期,也可能会取销缓刑把她送进监狱。但我猜想法官会发现在这
最后一次恶作剧中,蒙特罗斯感情用事的女继承人已经认识到她的个性、财
富和性感都是不能侵犯神圣的法律的,她已经折服于法律的威严了。”
“你是说法官会给予她缓刑了?”德拉·斯特里特问。
“我认为这极有可能,”梅森说,“当然了,他肯定会长时间地吊销她
的驾驶执照,命令她付给事故受害者一笔可观的赔偿费。你们还记得吧,她
好几次都试图向我坦白这事,但我都拦住她不让她说,因为我只能这么做。”
“为什么呢?”德雷克问。
梅森回答说:“因为我是一名执法人员。只有等到解除了被告的谋杀罪
名之后,我才能让她向我坦白肇事后逃跑的罪行;只有等到谋杀罪名不成立
后,我才能让她亲口告诉我这件我一直心存疑虑的真相。”
“那她为什么要精心策划计谋来愚弄我们呢?”德拉·斯特里特问,“为
什么她要在机场放空枪抢劫报亭呢?”
梅森说:“因为她在汽车的后备箱里发现了那1 万块钱,她知道那车是
偷来的,所以她得让多莉·安布勒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偷车贼们就不会找
她的麻烦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在报纸上登了招聘启事,自己去应了聘,
骗过了侦探事务所。法庭的审讯一完,她就从法庭那儿给我挂电话说她正在
公寓里,有人在监视她,希望我们能立即赶到那儿去,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你们应该还记得德雷克的手下曾说过审讯一完,她就去了电话亭,就
是在那个时候她想让多莉·安布勒失踪,却让我为她的失踪十分担忧。”
“这计谋真是太棒了,她很可能成功的。然而事与愿违,就在她给我打
电话时,那些偷车窃贼从楼下的805 号房间跑到楼上对她的住所进行了搜
查,想找到那1 万块钱。私人侦探马文·比林斯刚好撞见了他们,邓拉维·贾
斯帕就开枪打死了他。”
“唉呀!”德拉·斯特里特感叹道,“如果你没能造成这种戏剧性的效
果使得邓拉维·贾斯帕毫无退路,全盘招认的话,还止不定要发生什么事呢!
想想吧,米纳瓦·明登很可能就要承担杀了她自己的罪名!”
她想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道:“头儿,那么贾斯帕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来龙去脉的呢?”
梅森笑了:“他是后来才知道的。我们在特拉格屋子里的谈话被人窃听
了,次日的报纸上又登了一些有关的事情,这些都使他有机会欺骗警方和汉
密尔顿·伯格。贾斯帕很精明,他非常想让地方检察官对他所犯的罪行免于
起诉,他在帕克赫斯特公寓里找到了米纳瓦的9.7mm 口径的左轮手枪,而警
方在询问他时也会给他提供一些线索,这样他就能把故事编得令人信服了。
一方面,警方非常想了解案件的一些细节;另一方面,因为贾斯帕曾经租过
805 号房间,又仔细搜查过907 号房间,所以他完全能够利用了解到的细节
自圆其说。因为汉密尔顿·伯格急于想找到能驳倒我的证据,证明被告有罪,
所以贾斯帕很容易地就骗过了他。”
“米纳瓦·明登对我说当她把车开进停车场时,场地的工作人员认为她
喝多了,想要看她的驾驶执照,她给他看的是身边那张署名为多莉·安布勒
的,那人记住了她姓安布勒,随后就告诉邓拉维·贾斯帕说偷他车的女人是
姓安布勒的。当然,贾斯帕是不敢把这事儿告诉警方的,他怕这样一来谎言
就会被戳穿,因此他在法庭上说他是通过内线找到那辆车的。”
这时电话铃响了,德拉·斯特里特拿起话筒,听了片刻对梅森说道:“亨
里埃塔·赫尔想知道你要多少钱?”
梅森笑着说:“告诉她我想要15 万,让她把这笔钱开张支票送到儿童医
院去,总之,我认为不能太便宜了米纳瓦。”
吠犬疑案
范丽京译
1
德拉·斯特里特打开办公室里间的门,用充满女性温柔的声音说:
“进来吧,卡特赖特先生,梅森先生要见你。”
一个三十出头,肩宽体阔,身材矮小的男人走进办公室。他神色有些恍
惚,一双褐色的眼睛瞅着表情严肃的佩里·梅森,问:
“你就是佩里·梅森律师?”
梅森点点头,说:
“坐吧。”
他在梅森指给他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后,呆板地摸出一包烟,取出一根叼
在嘴上,然后将烟盒放回口袋里,但刚放了一半,突然想起应该给佩里·梅
森递上一支。
他的手颤抖着将烟盒递到梅森面前。梅森用敏锐的目光注视着这只抖动
的手,过了一会儿,梅森摇摇头说: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有。”
卡特赖特点点头,急忙将香烟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划燃一根火柴,随意
将身子往前倾了一点,将胳膊肘撑在椅子扶手上,以便拿着火柴点烟的那只
手不要抖动。
佩里·梅森平静地说:“我的秘书告诉我你为了一条狗和一份遗嘱的事
想见我。”
他点点头,呆板地重复道:“一条狗和一份遗嘱。”
“好吧。”佩里·梅森说:“我们先谈谈遗嘱的事吧,因为我对狗也不
太了解。”
卡特赖特点点头。他那双充满渴望的褐色眼睛注视着佩里·梅森,犹如
一位危重病人看着一位医术高超的医生一样。
佩里·梅森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一本黄色书写纸,拿起一支台笔,然后
说:
“你叫什么名字?”
“阿瑟·卡特赖特。”
“年龄?”
“23 岁。”
“住哪儿?”
“米尔帕斯路4893 号。”
“已婚还是单身?”
“我们需要谈这个问题吗?”
梅森手握钢笔,抬起头沉着地看着卡特赖特。
“需要。”他说。
卡特赖特将烟拿到烟灰缸上,用手弹掉烟头上的烟灰。他的手颤抖不止,
像得了疟疾病一样。
“可是我认为这个问题与我正在起草的遗嘱没有任何关系。”他说。
“我必须知道。”梅森告诉他。
“但我可以告诉你,我要立的遗嘱和我结婚没结婚毫无关系。”
梅森没有回答,然而正是这种沉默使对方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
“已婚。”他说。
“夫人姓名?”
“波拉·卡特赖特,27 岁。”
“和你住在一起吗?”
“没有。”
“她住在哪儿?”
“我不知道。”
梅森迟疑片刻,沉着冷静地审视着他的当事人那张憔悴的面容。然后安
慰他说:
“好吧,我们回头再谈这个问题。现在先详细谈谈你想怎样处理你的财
产。你有孩子吗?”
“没有。”
“你原来想怎样处理你的财产?”
“在谈这个问题之前,”卡特赖特说,“我想了解一下,是否不管一个
人是怎样死的,他立的遗嘱都是有效的。”他说话的速度很快。
梅森点点头,没有吭声。
卡特赖特说:“假如一个人是死在绞刑架上或是死在电椅上呢?你知道
吧,假如他是因谋杀罪而被处死的,他的遗嘱又会怎样呢?”
“一个人怎么死无关紧要,他立的遗嘱不会因此受到影响。”梅森说。
“遗嘱需要有几个证人?”
“在某些情况下要有两个证人,”梅森说,“而在另一种情况下一个证
人也不需要。”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一份遗嘱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而由你在上面签名,那
么签名必须有两个证人。但如果一份遗嘱完全是你亲笔写的,包括日期和签
名,而且纸上除你自己的笔迹外没有其他字迹或印刷符号,这时就不需要任
何证人。这样的遗嘱也是有效的。”
阿瑟·卡特赖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当他再说话时,声音平静了许多,
不像开始那样急促。
“行了,”他说,“我明白了。”
“你想把财产遗赠给谁?”梅森问。
“给克林顿·弗利夫人,她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 号。”
佩里·梅森的眉毛往上一扬。
“一位邻居?”他问。
“一位邻居。”卡特赖特说话的语调像是不愿意对方继续谈论这个问题。
“好吧,”梅森说,然后又补充道:“记住,卡特赖特,你是在跟一个
律师说话,对你的律师不要隐瞒什么,请把真实情况全说出来吧。我会为你
保密的。”
“哎,”卡特赖特不耐烦地说,“我不是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
佩里·梅森的目光和声音都很平静。
“我不知道。”他说:“这些事情我必须和你讲清楚。现在接着往下说,
谈一谈你的遗嘱。”
“遗嘱就是这些。”
“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财产全部留给克林顿·弗利夫人,一点也不剩。”
佩里·梅森将钢笔插进笔筒里,右手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他的眼神表
明他在审慎地揣摩着对方。
“好吧。”他说:“那么再谈谈那条狗是怎么回事。”
“那条狗嚎叫。”卡特赖特说。
梅森同情地点点头。
“它大多数情况是在夜里叫,”卡特赖特说,“不过有时白天也叫。叫
得我都要疯了。我受不了那无休无止的嚎叫。你知道,只有当附近要死人时,
狗才会嚎叫。”
“狗在哪儿?”梅森问。
“在隔壁邻居家里。”
“你的意思是说,”梅森问,“克林顿·弗利夫人住的房子在你的一侧,
而有狂叫的狗的房子在你的另一侧,是吗?”
“不,”卡特赖特说,“我的意思是那条嚎叫的狗就在克林顿·弗利的
房子里。”
“我明白了。”梅森说。
卡特赖特掐掉烟头,站起身疾步走到窗前,毫无目标的注视着窗外,然
后转身走向律师。
“喂,”他说,“关于遗嘱我还有一个问题。”
“是吗?”梅林问。
“假如克林顿·弗利夫人并不是真正的克林顿·弗利夫人呢?”
“你是什么意思?”梅森追问到。
“假如她像妻子一样和克林顿·弗利住在一起,而又没有和他结婚呢?”
“这也没有任何关系,”梅森慢慢地说,“只要你在遗嘱中把她描述为
‘克林顿·弗利夫人,现在作为妻子与克林顿·弗利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
号的那个女人’。换句话说,立遗嘱的人有权将自己的财产留给他所希望的
任何人。遗嘱中的描述语言只要能说明立遗嘱人的意图就都是有效的。
“例如,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男人死后自愿将遗产留给自己的妻子,
结果发现他和妻子并不是合法夫妻。有时男人将遗产留给自己的儿子,结果
发现这个儿子并不是他自己亲生的儿子..”
“这些事情我不关心,”卡特赖特烦躁地说,“我只是想就事论事,那
样真的没有关系吗?”
“毫无关系。”梅森说。
“那么,”卡特赖特说,两眼突然露出狡诈的神情,“假如就有一位真
正的克林顿·弗利夫人,我的意思是说,假如克林顿·弗利已经合法结婚并
且从未办理法律离婚手续,而我又要将财产留给克林顿·弗利夫人,这样能
行吗?”
发现他有一种莫明其妙的恐惧感,梅森便用安慰的语气对他说:
“我已经给你解释过了,立遗嘱人的意愿是最主要的。如果你把财产留
给现在以克林顿·弗利夫人的身份住在那个地方的那个女人,你只需把你的
意愿写清楚就行了。不过,请问克林顿·弗利还活着吗?”
“当然还活着,他就住在我隔壁。”
“我明白了,”梅森谨慎地说。他一边试探一边装着很随意的样子,“那
么克林顿·弗利先生知道你要把自己的财产遗赠给他的夫人吗?”
“当然不知道,”卡特赖特怒气冲冲地说,“这事他一点也不知道。也
没有必要让他知道,是不是?”
“是的,”梅森说,“我只是好奇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哼,他现在不知道,将来也不会知道。”卡特赖特说。
“好吧,”梅森对他说,“就这样吧。那条狗怎么办呢?”
“我们必须采取一些措施来对付那条狗。”
“你想怎么办呢?”
“我想让警察把弗利抓起来。”
“以什么理由呢?”
“就以他要把我逼疯为理由。人不能那样养狗。这是他精心策划的准备
害我的阴谋的一部分。他知道我对狗嚎叫的感受,他弄来那条狗,然后又教
它嚎叫。这狗过去并不叫,就是昨天和前天晚上才开始叫。他这样做是想激
怒我和他的夫人,他的夫人卧病在床,而那条狗又在叫。这说明附近有人要
死啦。”
卡特赖特说话的速度很快,两眼闪烁着灼热的光芒,双手在空中舞来舞
去,毫无意义地比划着。
梅森噘起嘴。
“我想,”他慢慢地说,“我可能给你办不了这件事,卡特赖特。我现
在很忙,刚刚在法庭上了结了一个谋杀案,而且..”
“我知道,我知道,”卡特赖特说,“你以为我疯了。你认为这只是一
丁点小事。我给你说,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这也是你办过的案子中的一件
大案。我之所以找你是因为看了你现在审讯的那件谋杀案,我一直在跟踪那
个案子,在法庭上听你的庭询。你是一名名符其实的律师。在那件案子上,
你从一开始就比那位地方检查官技高一筹。这些我全都知道。”
佩里·梅森渐渐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对我的高度评价,卡特赖特。”他笑着说,“但你应该明白我
的主要工作是在法庭上,我专门研究法庭辩护,起草遗嘱不是我份内的事。
至于那条嚎叫的狗,好像不需要律师也能调解..”
“不,不能调解,”卡特赖特说,“你不了解弗利,你还不知道你在和
一个什么样的人打交道。或许你认为办理这件案子挣不了几个钱,不过我会
给你报酬的,很丰厚的报酬。”
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他打开钱包,用颤抖的
手一下子抽出三张钞票准备递给律师,可手刚伸到桌子中间钞票便从手中滑
掉,散落在记录本上了。
“这是300 美元,”他说,“是你的律师费。案子办完后还会给你更多
的钱——比这多得多。我还没有去银行取钱,不过我会去取的。我的钱都放
在一个保险储蓄箱里——钱很多。”
佩里·梅森开始没有动那些钱,他那坚实有力的手指无声地敲打着桌子。
“卡特赖特,”他慢慢说,“如果在这个案子中我做你的律师,我就要
做我认为对你有好处的事和对你最有利的事,这一点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这正是我想让你做的。”
“不管是什么事,”梅森提前向他打招呼说:“如果我认为它对你最有
利,我都会去做。”
“行,”卡特赖特说,“只要你同意帮我处理这件事。”
梅森拿起那三张一百美元的钞票,叠好后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好吧,”他说,“我代你处理这件事。你想让警察把弗利抓起来,是
吗?”
“是。”
“好吧,”梅森说,“这事不会太复杂。你只要对你的控告宣誓,法官
就可以签发逮捕状。现在该我问你了,你为什么要高薪聘我做这件事?你想
让我当一名特别起诉人吗?”
“你不了解克林顿·弗利,”卡特赖特固执地重复说,“他会向我发起
反攻,起诉我恶意控告。或许他有意训练那条狗叫,目的是引我走进他设下
的陷井。”
“是一条什么样的狗?”梅森问。
“一条警犬。”
梅森注视着在桌上敲打的手指,片刻之后,抬起头看看卡特赖特,脸上
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从法律上讲,”他说,“如果一个人真诚地向检察官咨询。把全部事
实都告诉他并按他的建议去行动,那么即使有人控告他犯有恶意控告罪,他
也总是能为自己辩护。现在我要使你无论谁起诉你犯有恶意控告罪都不能胜
诉。我要带你到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一位代理人那里去。这个人就负责这类
事情。你和他谈一谈,把一切情况都告诉他——我指的是那条狗的事。至于
那份遗嘱,你不必给他说什么。如果他认为应该签发逮捕状,我们的目的就
达到了。但我警告你必须把事情经过告诉地方检察官,即把所有事实都告诉
他。要实事求是,完完全全把事情说清楚。这样,不管弗利怎样起诉你,你
都可以替自己辩护,并在法庭上胜诉。”
卡特赖特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这下你说到点子上了,”他说,“这正是我想花钱买的建议。我们到
哪里去找这位代理检察官呢?”
“我先打电话预约一下,”梅森说,“请稍候,我看能不能给他打个电
话。你就坐这儿吧,请随便一点。那边盒子里有香烟,还有..”
“别客气,”卡特赖特说,他急忙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我这里有烟,
你去预约吧。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让我们尽快了结这件事吧。对那条嚎叫
的狗我是一夜也忍受不了啦!”
“好吧。”梅森一边说,一边将转椅向后一推,朝办公室外间的门走去。
当他用强壮的肩膀关上门时,阿瑟·卡特赖特正在点燃第二根香烟。他点烟
的那只手不停地颤抖,因此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将其稳住。
梅森走到办公室外间。
女秘书德拉·斯特里特望着他会心地一笑。她27 岁,是位精明强干的女
人。
“是个疯子吗?”她问。
“我不知道,”梅森说,“我正要搞清楚呢。请给我接通皮特·多克斯
的电话。我要把情况全告诉他。”
秘书小姐点点头,她用手指迅速拔着电话机的拨号盘。佩里·梅森大步
走到窗前,叉腿而立,他宽大的肩膀遮住了光线,一双充满忧郁的眼睛注视
着那条混凝土修筑的大峡谷。峡谷里传来汽车喇叭的嘟嘟声和过往车辆的隆
隆声。下午的阳光照在他轮廓粗犷的脸上,显出一副饱经风霜的面孔。
“接通了。”德拉·斯特里特说。
德拉·斯特里特用她那灵巧的手指拨通电话后,梅森两步跨过去拿起放
在屋角一张桌子上的电话。
“你好,皮特,”梅森说,“我是佩里·梅森。我要带个人过来见你,
所以事先跟你说明一下。”
皮特·多克斯的嗓门又粗又高,像事务所的律师一样。这种人自以为精
通辩论技巧,总喜欢在人前炫耀,只可惜别人非要亲眼看到他们的辩论之后
才肯相信。
“祝贺你胜利,佩里。你的审讯构思巧妙我早就给那位代理人说过,那
个案子在时间上有一个突破点,而且我还警告过他,如果他在陪审团面前不
能解释清楚那个与被盗汽车有关的电话,他就会输掉这场官司。”
“谢谢,”梅森简洁地说,“只不过是我交了好运。”
“是的,”多克斯说,“你是交了好运,所以才会赢。这也正合我意。
我早就给那帮家伙说他们是在薄冰上溜冰,不说了,你要带来的这个人是怎
么回事?他想干什么?”
“他想提出控告。”
“控告什么?”
“控告一条嚎叫的狗。”
“什么?”
“就是控告一条嚎叫的狗。我好像记得本县有一条法令,禁止在任何人
口密集的地方喂养吠犬,而且不管这些地方是不是城市。”
“是有一条这样的法令,但没有人注意它。也就是说,我从未办过与这
条法令有关的案子。”
“知道了,”梅森说,“这不一样,我的当事人不是快要疯了就是已经
疯了。”
“就因为这条嚎叫的狗吗?”多克斯问。
“我不知道,这正是我需要弄清楚的。如果需要治病,我希望他能得到
治疗。如果他已发展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我希望他能得到休息。你应该知
道,一条嚎叫的狗也许只会让某个人感到烦躁,但可能会使另一种脾气的人
精神错乱。”
“我知道了,”多克斯说,“你要把他带过来吗?”
“是的,我准备把他带过去,还想请你找一位医生到现场,一个专门治
疗精神病的医生。但在介绍时不要说他是医生,只说他是某人的助手,让他
听听我们的谈话,或许还要问一两个问题。然后,如果我的当事人需要治疗,
我们就想办法让他得到治疗。”
“假如他不愿意治疗呢?”
“我不是说过了吗,”梅森说,“我们应该想办法使他得到治疗。”
“那样的话,你得在控告书上签字并签发一份关禁执行书。”多克斯指
出。
“这我知道,”梅森说,“如果我的当事人需要治疗,我自己愿意在控
告书上签名,我只不过是想把事情搞清楚,如果他疯了,我想做一些对他最
有利的事,如果他没有疯,我希望他现在就开始行动。我想努力地代表他的
利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多克斯说。
“我们15 分钟后到你那里。”梅森说。然后挂了电话。
他一边打开办公室外间的门,一边戴上帽子,然后向卡特赖特点了一下
头。
“走吧,”他说,“他就在办公室等我们。坐你的车还是坐出租汽车?”
“坐出租车吧,”卡特赖特对他说,“我太紧张了,没法开车。”
2
皮特·多克斯从一张破旧不堪的桌子后面伸出瘦长的身子,全神贯注地
注视着卡特赖特。在佩里·梅森对卡特赖特进行了一番介绍之后,他说了几
句客套话,然后,侧身转向一位大腹便便的矮个子。此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
他那温和的面容是装出来的,再看一眼还会发现他那双奕奕闪光的灰色眼睛
里隐藏着一种警惕的目光。
“这是库珀先生,”多克斯介绍说,“我的助手。”
此人面带微笑,上前握住卡特赖特的手,双闪烁的眼睛机警地审视着卡
特赖特,敷衍地握了握手。
“我们可以开始了吧?”梅森问。
“是的。”多克斯说着又在桌子后面坐下来。多克斯长得又高又瘦,颧
骨突出,光顶秃头。他警惕性很高,这使得听他讲话的人感到心情紧张。
“这是关于一条狗的事,”梅森说,“克林顿·弗利养了一条爱叫的警
犬。他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 号,他的房子和这位卡特赖特先生的房子毗邻。”
“是吗?”多克斯笑着说,“如果一条狗有权利咬人的话,它也应该有
权利叫。”
阿瑟·卡特赖特一点也没有笑。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犹豫了一
会儿,又把烟放进了口袋。
库珀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卡特赖特,刚才脸上装出来的温和的神情已荡然
无存。
“必须把这个人抓起来!”卡特赖特说,“狗叫必须停止。你听见了吗?
必须停止!”
“这毫无疑问,”梅森说,“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是
吧?你继续往下说,把情况都告诉他们。”
“没什么情况可说,就是那条狗叫。”
“不停地叫吗?”库珀问。
“断断续续地叫。狗怎么叫你不知道吗?见鬼!没有一条狗会不停地叫。
它叫一阵子停一阵子,然后又叫。”
“是什么使它叫?”库珀问。
“就是弗利使它叫。”卡特赖特十分肯定地说。
“为什么?”库珀问。
“因为他知道狗叫可以激我发怒,惹他夫人发怒。狗叫表明附近要死人,
而他夫人正卧病在床,我告诉你他必须让狗停止嚎叫,立刻停止!”
多克斯看着一本软皮书的索引,然后高声说:
“哦,有一条禁止养狗的法令。这条法令规定:在有组织或无组织的人
口密集地方喂养狗、牛、马、鸡、家禽、动物,或其它任何种类的家禽,只
要造成了危害,均为不端行为。”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卡特赖特问。
多克斯哈哈大笑起来。
“没什么,”他说,“从我个人来说,我也不喜欢鸡叫、狗叫。颁布这
条法令的初衷就是要取缔人口密集地区的牛奶房和马房。米尔帕斯路是一个
现代化的居民住宅区,那里有一些豪华的住宅。你住在哪儿,卡特赖特先
生?”
“4893 号。”
“弗利住在4889 号吗?”
“对。”
“这两套房子是紧挨着的吗?”
“是的。”
“你的房子很大吧?”
“他的更大。”
“那你的呢?”
“我的中等。”
“弗利很有钱吧?”多克斯问。
“这很重要吗?”卡特赖特不耐烦地说,“他当然很有钱,不然也不会
住在那儿。”
“说起来倒是无关紧要,”多克斯慢慢地说,“但是你应该知道,我们
也得按程序办事。我不能事先没有警告就派人将一名有声望的人抓起来。让
我先警告他一下怎么样?”
“根本没有。”卡特赖特说。
佩里·梅森像法官一样义正辞严,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当事人只想得
到公平。你们可以按自己的程序办事,多克斯。但我坚决要求消除一切公害,
禁止狗叫。你已经看见了,我的当事人很紧张,这都是那条嚎叫的狗造成的。”
“我并不紧张,”卡特赖特厉声说,“只是有点烦躁罢了。”
梅森默默地点点头,没有作声。库珀看了一眼梅森,点了下头,然后又
将目光转向卡特赖特。
多克斯慢条斯理地说:
“我们这里的程序是先警告、后起诉。我们将给弗利先生写一封信,告
诉他已经有人控告他了,并提请他注意本县那条养吠犬为不端行为的法令。
我们可以告诉他,如果这条狗病了,或因别的什么原因嚎叫,他应把狗送进
医院,或关在养狗场,直到把病看好为止。”
梅森瞥了卡特赖特一眼,刚要说话却被多克斯打断了。
“卡特赖特先生,这狗在那里已有一段时间了吧?”
“是的。”
“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两个月。我自己住到那里也才两个月。这段时
间里狗一直在。”
“那它以前叫过没有?”
“没有。”
“从什么时候开始叫的?”
“前天晚上。”
“我明白了,”多克斯说,“你和弗利关系不好,也就是说,你不愿亲
自到他那边去给他说让狗不要叫,是吧?”
“是的,我不愿那样做。”
“打个电话告诉他怎样?”
“不行。”
“那么,假如我给他写封信呢?”
“你不了解弗利,”卡特赖特痛苦地说,“他会把信撕碎,然后让那条
狗叫得更凶。想到这样能把我惹恼,他会像恶魔一样幸灾乐祸。他会把信给
他的夫人看,还会..”
卡特赖特突然停下来。
“别停,”多克斯说,“继续说。他还会干什么?”
“没什么了。”卡特赖特粗声粗气地说。
“多克斯先生,”梅森说,“我认为你们只要在信中写上如果狗不停止
嚎叫就要下逮捕状,我们就满意了。”
“当然要写上这一条。”代理地方检查官说。
“好吧。今天下午把信写好了,如果按一般方式邮寄,也要等到明天的
某个时候才能送到,”梅森说,“我建议你们写一份正式通知,然后派一名
警官送去。让他将通知亲自送给弗利先生,如果弗利不在家,就送给家中管
事的其他人。这样可以向弗利表明,卡特赖特的控告是有法律作用的。”
卡特赖特固执地摇摇头。
“我想让你们把他抓起来。”他说。
梅森耐心地劝说道:“卡特赖特,既然你委托我来办理这件事,你就应
该记住我给你说过的话。你自己亲口说过,弗利的报复心很强,他很富有,
会对你采取某种行动,既然如此,你应该义不容辞地表明你的行为始终是真
诚的。我认为按照多克斯先生和我的建议去做就可以在法律上保证你的清
白。因此,我建议你按照这个程序办。”
卡特赖特转过身,怒气冲冲地问:
“我不听他的建议又怎样?”
“如果这样的话,”梅森耐心地说,“你当然也会愿意另请代理人——
一个你信任的代理人。”
卡特赖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点点头。
“好吧,”他说,“我愿意照你们说的去做。但是我希望你们马上就把
通知发出去。”
“写好就发。”梅森安慰他说。
“行,”卡特赖特说,“这事就交给你了,我要回家了,你就代表我在
这儿帮他们把通知写好,保证将它发出去。行吗?”
“行,”梅森说,“你回家休息吧,卡特赖特,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卡特赖特点点头,手扶着门停顿了一会儿说:
“谢谢你,先生,很高兴认识你。如果我有点心烦意乱,也请你原谅。
我一直睡眠不足。”
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喂。”皮特·多克斯转身对库珀先生说。
库珀先生手指交叉放在肥胖的肚子上,闪烁的双眼突然失去了光芒。他
说:“我不想只凭目前看到的有限的症状就做出诊断,但我可以告诉你,这
是一位狂躁精神病患者。”
梅森咧着嘴笑了。
“听起来令人生畏,医生,”他说,“其实不过是指精神崩溃吧?”
“精神崩溃这种事根本就没有,”库珀医生说,“这是对各种类型的机
能或变质性精神病常用的一种说法。”
“好吧,”梅森说,“让我们换个方式说吧,患有狂躁精神病的人并不
是疯子,对吧?”
“他不是正常人。”
“我知道,但他不是疯子。”
“哦,这要看你说的是哪种疯子。它当然算不上法律上指的疯子。法律
上说的疯子如有犯罪行为是不予追究的。我不知道你问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梅森说,“你不要高谈阔论,也不要做毫无意义的
分析,医生。你不是站在证人的立场上,你只是在告诉我们情况。这是一种
机能性疾病,对吗?”
“对。”
“那么可以治吗?”
“哦,当然,完全可以治。”
“好吧,”梅森急躁地说,“那么我们就除掉那条狗吧。”
“当然可以,”皮特·多克斯用手搓着钢笔说,“不过关于狗叫这一事
实,除了这位卡特赖特尚未证实的陈述外,我们还没有听到其他人的证词。”
“噢,不用说啦,”梅森对他说,“你又不是在写逮捕状。来吧,给克
林顿·弗利写一份通知,指出已有人控告他违反了那条法令,然后把那条法
令的大概内容告诉他。如果他养了狗,就让他把狗嘴堵上,如果没养狗,让
他打电话告诉你。”
梅森转身问库珀医生:
“认为狗在叫会不会是一种幻觉,医生?”
“患有狂躁精神病的人确实会产生幻觉,”库珀医生说,“但往往是幻
想别人会迫害他。”
“对了。”多克斯说,“他就认为有人在迫害他,他认为这条狗是弗利
用来迫害他的工具。”
梅森看了看手表。
“我们找一位速记员吧,”他说,“我们口述一个通知,然后派人发出
去。”
多克斯转身向库珀扬扬眉。
库珀点头表示同意。
多克斯用食指按了一下按钮,然后说:“好吧,我来口述并签发。”
“我想和送信的警官谈谈,”梅森说,“我可以给他足够的跑路费让他
把事情办得快一点..”
多克斯笑了。
“你的意思是给他几根雪茄烟。”他说。
“也许,”梅森说,“我会给他一瓶酒,但我不想当着代理地方检察官
的面犯错误。”
“去县行政司法长官办公室,”多克斯说,“让他们指派一名执行人送
通知。等你回来我的通知也就写好了。如果你愿意还可以跟那个人一块去送
通知。”
“我才不会去呢,”梅森笑着说,“律师的职责和执行人的职责我很清
楚,一个是坐办公室,另一个是跑腿送通知。他去送通知时,我会回到自己
办公室的。”
梅森打开办公室的门,然后转身对库珀说:“不要认为我喜欢争辩,医
生。我理解你的态度,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态度。这个人一进我的办公室我
就发现他精神很紧张,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个疯子,所以想搞清楚。”
“当然,”库珀医生说,“我也无法做出最后的诊断..”
“我明白。”梅森说。
“除了那条嚎叫的狗以外,他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多克斯问。
梅森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说:
“你的问题还不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给我支付了律师费,这对你们
有帮助吗?”
“是现金吗?”多克斯问。
“是。”
“这就清楚了,”库珀医生笑着说,“这是疯子的一种表现——行为反
常。”
“我觉得他就是行为反常。”梅森说着关上了身后的大门。
3
德拉·斯特里特正在启封早上的邮件,梅森突然推门而入,欣喜地说:
“早上好,德拉。有什么新消息?”
“都是些平常的事,”她说,“只有一件事情不寻常。”
“把有趣的事情留在最后说吧,”他笑着对她说,“都有些什么平常的
事?”
“参加审理上次案件的一位陪审员想和你谈谈一家公司的事,有两三个
人打电话祝贺你打赢了官司,有一个人想跟你预约但又不想告诉我详细情
况,好像与他买下的某个矿有关系。还有些信向你咨询一些琐碎小事..”
梅森做了个鬼脸和一个解雇人时常用的手势,笑着对她说:
“别理他们,德拉。我不喜欢于这些日常琐事。我喜欢有刺激的事情,
喜欢办理生死攸关的案子。”
她用温存的目光注视着他,说:“头儿,你冒险的次数也太多了,你这
么喜欢刺激总有一天会大祸临头。你为什么不能只做你的法律工作,而要出
去掺和到那些案子里呢?”
他像孩子般天真地笑了。说:“首先,因为我喜欢有刺激的事情。其次,
我只有去了解事实真相才能打赢官司。我要给那些家伙有力的回击。这当然
很有乐趣..德拉,告诉我那件不寻常的事好吗?”
“头儿,这事真的很奇怪,”她说,“昨天在这里的那个人给你寄了一
封信。”
“哪个人?”
“就是为了一条嚎叫的狗想见你的那个人。”
“哦,”梅森笑着说,“卡特赖特,是吧?不知道他昨天晚上睡觉了没
有。”
“这封信是通过专递送来的,他一定是在昨晚什么时候寄的。”她向他
报告说。
“又是谈狗的事吗?”他问。
“他在信里装了一份遗嘱。”她压低声音,偷偷向办公室外间看了看,
好像害怕有人偷听她的讲话,“还有10 张1000 元的钞票。”
梅森低头注视着她,问道:
“你是说1 万美元现金?”
“是的。”
“用信寄来的?”
“对。”
“是挂号信吗?”
“不是,是专递。”
“我真该死!”梅森说。
德拉从桌子后面站起来,走到保险柜跟前打开保险柜,然后用钥匙打开
抽屉,取出一个信封交给他。
“你是说这里面有份遗嘱?”
“是。”
“还有一封信?”
“是,一封短信。”
梅森掏出那1 万美元钞票,仔细看了看,轻轻吹了声口哨,将钞票叠好
放进口袋里,然后大声读着信。
尊敬的梅森先生:
我是在上次那件谋杀案审讯期间认识了你。我相信你是一位诚实的人,一位勇士。
我想请你为我打这场官司。随函附上1 万美元的钞票和一份遗嘱。1 万美元是你的律师费,
你可以按我的遗嘱获得这笔钱,我希望你能代表遗嘱中指定人的利益,并为她的利益战斗
到底。我现在明白了那条狗为什么嚎叫。
我按照你的建议写了这份遗嘱。或许你没有机会检验这份遗嘱,或为遗嘱中指定人
的利益而战斗了。即使这样,你仍然可以得到这1 万美元和我昨天给你的律师费。
感谢你对本案的关心。
你忠实的朋友
阿瑟·卡特赖特
梅森疑惑地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叠好的钞票说:
“我当然愿意留下这笔钱。”
“留着!”德拉·斯特里特惊喜地说,“为什么不留着?信里已经说明
了这笔钱的用途,这是合法的律师费,对不对?”
梅森叹了口气,把钱丢在她的桌子上。
“他疯了,”他说,“疯得跟傻子一样。”“你凭什么认为他疯了?”
她问。
“他的一切行为。”他说。
“昨天晚上你并没有认为他是个疯子。”
“我原以为他是精神太紧张,或者是病了。”
“但并没有认为他疯了。”
“没错。”
“你之所以认为他疯了是因为他给你寄了这封信吗?”
梅森对她笑了笑,说:“精神病专家查尔斯·库珀医生说,这种时候用
现金支付律师费肯定是一种反常行为。此人却在24 小时内支付了两次现金,
而且寄1 万美元还没有用挂号信。”
“也许他没有其他办法寄这笔钱。”斯特里特提醒他说。
“也许是吧,”他说,“你看遗嘱了吗?”
“没有。信送来后,我一看内容就立即将它锁在保险柜里了。”
“好吧,”梅森说,“让我们看看遗嘱。”
他打开叠起来的文件,文件上写着:“阿瑟·卡特赖特的遗嘱”。
他扫视了一下遗嘱的笔迹,然后慢慢地点着头。
“遗嘱完全是他亲笔写的。上面全是他的笔迹——签名、日期和其他所
有内容。”
“他在遗嘱里给你遗赠什么东西了没有?”斯特里特好奇地问。
梅森抬起头,暗自笑了笑。
“咦,你今天早上怎么变得财迷心窍了。”他说。
“如果你看见钞票滚滚而来,你也会财迷心窍的。”她说,“说实在的,
我一点都不明白,像你这样花钱如流水,国家怎么还会出现大萧条。”
“我只不过是让资金流通得快一些。”他说,“我们国家的钱和过去一
样多——实际上比过去还多,但没有过去流通得快,因此大家手头好像都没
有钱。”
“得了吧,”她对他说,“你的钱流通的够快的了。告诉我遗嘱里写了
些什么,和我有没有关系。”
“哦,当然有关系,”他对她说,“像我这样办案总有一天会被别人杀
死,而你是惟一知道我的一切事务的人。现在我们来看看这份遗嘱吧。他把
财产留给了遗嘱受益人,然后把地产利息的十分之一留给我,不过要等地产
分配后才能付钱,而且条件是:在因本遗嘱或他的死而引起的,或与她家庭
有联系的一切法律事物中,我必须忠实地代表那个女人即遗嘱主要受益人。”
“他拥有大片土地,是吗?”斯特里特问。
梅森点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地说:
“他要么是听律师口述写出来这份遗嘱,要么就是长了一个精明的生意
人的脑袋。这份遗嘱逻辑性强,条理清楚,绝不是一个疯子能写出来的。他
将自己财产十分之九留给克林顿·弗利夫人,十分之一留给我。条件是..”
梅森突然停往了,惊奇地瞪大眼睛注视着那份文件。
“怎么回事?”斯特里特问,“情况严重吗?是不是遗嘱里有欠缺的地
方?”
“没有,”梅森慢慢地说,“但有些奇怪。”
他迅速走到通向外走廊的门前,然后把门锁上。
“不要让人打扰我们,”他说,“等我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了再放人进来。”
“怎么回事?”她问。
梅森低声说:“昨天,那人专门向我打听怎样把财产遗赠给克林顿·弗
利夫人的事,而且还想了解如果形式上是弗利夫人的那个女人不是真正的弗
利夫人,遗嘱是否仍有法律效力。”
“就是说这个女人没有和克林顿·弗利结婚?”德拉·斯特里特问道。
“一点没错。”梅森说。
“她不是和弗利一起住在那个豪华住宅区吗?”
“是,”梅森说,“但那能说明什么呢?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哦,我明白了。”斯特里特说,“这的确很奇怪,一个男人会跟一个
形式上是他夫人的女人住在那么豪华的地方。”
“这可能是有原因的。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也许是前妻不愿离婚,
而且不让她的男人重新另娶;也许那位女人是有夫之妇。类似的情况很多。”
她点头表示赞同:“遗嘱怎么啦?”
“哦,”梅森说,“他昨天来这里提出的问题是怎样将财产留给克林顿·弗
利夫人,即使结果表明她不是真正的克林顿·弗利夫人,而只是以妻子的身
份和他住在一起。看他说话的样子,我敢肯定他有充分的理由认为那个女人
不是弗利夫人。因此,我向他解释说,他完全可以将财产遗赠给他指定的当
事人,并将她描述成现在在米尔帕斯路和克林顿·弗利住在一起的那个女
人。”
“那么,他是这样写的吗?”斯特里特问。
“他没有,”梅森说,“他把财产遗赠给了克林顿·弗利夫人,即克林
顿·弗利的合法妻子。遗嘱中写道:克林顿·弗利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 号。”
“这有什么不同?”德拉·斯特里特问。
“当然不同,”他说,“这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人们最后发现在那里
和他住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不是克林顿·弗利的夫人,那么按遗嘱她就不能接
受遗产。这份遗嘱把财产留给了克林顿·弗利的合法夫人。其中描述的住址
只与克林顿·弗利有关,与他的夫人无关。”
“你是说他误解了你的意思?”德拉问。
“我不知道,”律师皱着眉头说,“他在其他事情上都不曾误解我的意
思,他对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清清楚楚的。在电话号码簿里查一下卡特
赖特的电话号码,他住在米尔帕斯路4893 号。请你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
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她正要伸手去拿电话,电话铃响了。
“看看是谁?”梅森说。
德拉·斯特里特拿起话筒,说:“这是佩里·梅森办公室。”然后听了
一会儿,点点头说:
“请稍等。”她用手捂着话筒对梅森说,“是代理地方检察官皮特·多
克斯。他说现在要跟你谈谈卡特赖特的案子。”
“好吧,”梅森说,“给他把电话接通。”
“转到你的办公室吗?”她问。
“不,就用这个电话,”他告诉她,“请你监听一下我们的谈话。我还
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但我需要有个证人。”
他接过电话,说了声“喂”就听见皮特·多克斯急躁的、粗声粗气的抱
怨声:
“梅森,我恐怕得以神经错乱为由给你的当事人阿瑟·卡特赖特下一份
关押令。”
“他干了什么事?”梅森问。
“很显然,他所说的狗叫一事完全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多克斯说,
“克林顿·弗利给我说的话足以使我相信此人不仅患有严重的精神错乱症,
而且还有一种想杀人的心理,这会使他无视法律,成为一个狂暴的杀人狂。”
“弗利什么时候给你说的?”梅森一边问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表。
“几分钟前。”
“他是在你的办公室吗?”
“他现在还在。”
“好吧,”梅森说,“让他别走。我有权听听这些情况。我是卡特赖特
的律师,我要保证让我的当事人得到公平的待遇。我这就来!”
不等多克斯进一步解释,他已挂上了电话。他转身对德拉说:“把电话
切断,接通卡特赖特的电话,告诉他我想马上见到他。告诉他离开自己的房
子住到某个宾馆去,登记时用自己的名字,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去向。
然后让他打电话告诉你他住的宾馆的名字,由你打电话转告给我。告诉他在
我没见到他之前千万不要来我的办公室,也不要回他的住处,这一点很重要。
我马上就去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位克林顿·弗利在
给我找事。”
他打开办公室的弹簧锁,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到外走廊。当看门人关上门,
弹簧门闩“咔嗒”一声恢复到原位时,他距电梯只有一半的距离了。
他在办公室前面叫了一辆出租车,急切地说:“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开
快点。罚金我来付。”
他跃上出租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车子起动后他斜靠在座垫上。
一路上他毫无目的地注视着前方,汽车转弯或拐来拐去避开障碍物时,他的
身体也机械地随之摆动。
车子拐到路边,司机从计程器中取出一张单子,梅森掷给他一张5 美元
的钞票说:“好了,伙计。”他走过人行道,来到九层楼上,在地方检察官
办公室的问询台前,对一位小姐说:“皮特·多克斯在等我。”
他从她身边走过,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长廊两边有很多门,在那间
镶着磨砂玻璃,玻璃上写着“多克斯先生”几个金字的门前停下来,敲了敲
门。
皮特·多克斯粗声粗气地说:“进来。”
梅森转动把手,走进屋内。
皮特·多克斯坐在桌子后面,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在桌子对面一位身
材高大的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梅森。
此人有6 英尺多高,肩宽体壮,胸健臂长,腰虽然有点粗,但并不影响
他那副运动员一样的身材。他大约40 岁左右,说话声音洪亮。
“我想你就是佩里·梅森,卡特赖特的律师吧?”他说。
梅森随意地点点头,两腿分开而立,头微微前倾,目光冷静地审视着这
个人。
“是的,”他说,“我就是卡特赖特的律师。”
“我是克林顿·弗利先生,他的邻居。”说着彬彬有礼地伸出一只手,
脸上带着微笑。
梅森向前走了两步,轻轻地跟他握了握手后,转身对多克斯说: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皮特,但这件事很重要,稍后我再给你解释。我
必须搞清楚到底又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多克斯说,“只不过是我很忙,而你昨天下午却为一
条狗——你们说它嚎叫其实根本就不叫,浪费了我很多时间。现在的结果表
明你的当事人完全是个疯子。”
“你凭什么认为他是个疯子?”梅森问。
“你凭什么认为他是疯子?”多克斯恼羞成怒地说,“你昨天不就是这
样认为的吗?你打电话说你认为他疯了,还让我找个医生来给他看病。”
“不,”梅森不急不忙地说,“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多克斯。我知道他
的神经很紧张,我只是想弄清楚他是否只是神经过于紧张。”
“不对,你就是那么认为的,”多克斯带着嘲笑的口气说:“你认为他
疯了,你想在给自己脖子套上绞索之前把事情弄清楚。”
“你说给我脖子套上绞索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明白。”多克斯对他说:“你带来的人妄想从我这里搞到一份
逮捕一名富有而又声名显赫的公民的逮捕状。自然你想帮他确定对方会不会
向你们还击,这正是他雇用你的目的,也是你们没有得到逮捕状的原因。我
只是给弗利先生发了一份请他到这里来的通知。瞧,他来了,他把事情说得
再清楚不过了。”
梅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皮特·多克斯,直到对方垂下双目。
梅森慢慢地说:“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彼此得到公正的待遇。我告诉过你
他精神很紧张,他自己也告诉我他精神很紧张,他说就是那条狗不停地嚎叫
才把他搞得精神紧张。有条法令说严禁饲养吵闹的动物。我的当事人有权得
到这条法令的保护。即使事情发生在一个有政治背景的人身上..”
“可那条狗并没有叫,”多克斯气势汹汹地喊道,“问题的关键就在这
儿。”
弗利插话说:
“对不起,先生,我可以说句话吗?”
梅森没有理会弗利,眼睛盯着多克斯,而这位代理地方检察官却抬起头,
宽慰地说:
“当然可以,说吧。”
“梅森先生,如果我对你开诚布公,我敢肯定你会原谅我的。”他说,
“我知道你想获取一些事实,我理解你在处理这个案子上的态度,很欣赏你
为了保护自己当事人的利益而采取的公正行为。”
梅森慢慢转过身来,冷漠地打量着这个高个子。
“别说这些,”他说,“把事情解释清楚。”
“毫无疑问,卡特赖特这个人精神有些错乱,他租下了我隔壁的房子,
我敢保证房主并不了解他的这位房客。卡特赖特有一位仆人,是个耳聋的管
家,显然他既没有朋友也没有熟人。实际上他整天都钻在屋里。”
“是吗,”梅森用挑战的口气说,“这是他的权利,对吧?也许他不喜
欢周围的人。”
多克斯站起来说:
“听着,梅森,你不能..”
“多克斯先生,”弗利说,“让我来解释。让我来回答这个问题。梅森
先生说话的态度我完全可以理解,他认为我利用自己的政治影响危害了他的
当事人的利益。”
“噢,”梅森说,“难道不是吗?”
“不是,”弗利面带微笑,温和地说,“我不过是向多克斯先生说明实
情。你的当事人正如我说的那样,是一个古怪的人。他实际上过着一种隐士
般的生活。然而他又不停地在房间的窗子旁边暗中监视我,他用一副双筒望
远镜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多克斯犹豫了一会儿,重新坐到转椅上,耸耸肩,然后点燃一支烟。
“继续说,”梅森说,“我听着呢。”
弗利说:“第一个让我注意这件事的人是我的中国厨师,因为他先发现
了望远镜镜筒。梅森先生,请相信我只是认为你的当事人精神有些错乱,但
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还请你相信我可以找到足够的证人来证明我要说的
话。”
“好吧。”梅森说,“你要说什么?”
弗利义正辞严地说:“我要指控他无休无止的间谍行为。他的行为吓得
我的仆人都不愿呆在我家,我和我的客人都感到很恼火。他用双筒望远镜窥
视我。他从来不打开他楼上的灯,夜里他拿着望远镜在黑暗的屋子里不停地
走来走去,窥探并监视我的一切行动。他是一个十分危险的邻居。”
“一个人通过望远镜看东西应该不算犯罪吧?”梅森说。
“梅森,你知道问题不在这儿,关键是这个人是个疯子。”多克斯说。
“你凭什么说他是个疯子?”梅森追问道。
“因为他报告说有条狗嚎叫,而这条狗根本就不叫。”
“你养了条狗,是吗?”梅森问弗利。
“是的。”弗利平静地说。
“你说这狗不叫?”
“是。从未叫过。”
“前两天夜里也没有叫过吗?”
“没有。”
多克斯说:“我已和库珀医生谈过了,他告诉我说,如果你的当事人头
脑里有一种被人迫害的错觉,有一种听见狗叫的幻觉,而且害怕附近会死人,
他随时都会成为杀人狂。”
“好吧,”梅森说,“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看法,你要把他关押起
来,是吗?”
“我建议立案调查一下他是不是个疯子。”多克斯严正地说。
“行呀,”梅森说,“不过我想把你昨天在这里说的话重复一遍。如果
你想调查一个人是不是疯子,必须找一个人在控告书上签字。现在谁来签这
个字?你吗?”
“可以。”多克斯说。
“别紧张,”梅森说,“我只不过要警告你。”
“警告我什么?”
“警告你如果你在断言我的当事人是个疯子的控告书上签字,你最好再
调查详细点儿,否则你会有麻烦。”
弗利说:“先生们,先生们,请别为这个问题发生摩擦。不管怎么说,
这样做对可怜的卡特赖特都是一件好事。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反感,他只不过
是我的一个邻居,而他的所作所为确实令人生厌,不过我敢肯定他的行为主
要是精神错乱引起的。我仅仅是希望你们对此能深入调查一下。如果这个人
没有神经错乱,我自然会采取措施让他从此不要再说我的狗和我们家的事。”
多克斯对梅森说:
“这并不是件为难的事。弗利完全是在行使自己的权利。你心里清楚,
你把卡特赖特带到这里来是为了避免任何恶意指控行为,如果卡特赖特确实
将全部事实都告诉了我们,并授权提出控告,那么他是在行使自己的权利,
如果他歪曲事实,他就没有权利指控。”
梅森冷笑着问弗利:
“准备诉讼,是吗?”
“不是。”弗利说。
梅森说:“我只是想提醒你们,我们并没有让人签发逮捕状,也没有提
交控告书,代理检察官只是决定给你写一封信,这不算过分吧?多克斯先
生。”
“从法律上讲,确实如此,”多克斯拖腔拖调地说,“但是,如果这个
人是个疯子,就应该采取措施。”
“你认为这个人是个疯子就是根据弗利讲的那条狗没有叫过,是吧?”
“当然。不过弗利先生说他可以找到证人证明他说的话。”
“他是说过,”梅森固执地说,“但在你尚未调查那些证人之前,两个
人谁是疯子还不一定,也许弗利是个疯子。”
弗利开口大笑,笑得极不自然。
多克斯说:“看来你是要我们先进一步调查清楚,然后再采取行动,是
吧?”
“是的,”梅森说,“听了我的当事人的陈述后,你只不过给弗利写了
一封信。如果我也想给卡特赖特先生写封信,告诉他弗利先生说他是个疯子,
这个我没意见。如果你仅仅根据弗利先生那些尚未得到证实的陈述就采取行
动,我就要维护我的当事人的权利。”
多克斯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说:
“请接行政司法长官的办公室。”
“请找比尔·彭伯顿..喂!是彭伯顿吗?..我是皮特·多克斯。你
听着,有人为了一条狗的事发生纠纷,现在我的办公室。这事涉及两个百万
富翁。其中一个人说狗嚎叫,另一个说狗不叫。其中一个说另一个是个疯子。
佩里·梅森是其中一个人的律师,他要求对此案进行调查。你能过来处理一
下吗?..好吧,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他挂上电话,用冷静的目光注视着梅森,说:“佩里,既然你有这个要
求,我们就开始调查。如果调查结果表明你的当事人的陈述与事实不符,他
的精神错乱,我们就立即把他关押起来,除非你找他的亲戚私下把他看管起
来。”
梅森说:“你说的有道理,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可以找个亲戚把他看管起来?”
多克斯说:“是他先提出来让我们办理这件似乎是毫无根据的刑事案的。
后来弗利先生来了,又说他的人身安全受到危害..”
“确实如此,”梅森说,“这就是我要战斗的原因。皮特,我的话并没
有恶意。我只不过是在代表我的当事人,我必须为他而战斗,直到最后一刻。”
多克斯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掌心朝上放在桌子上,说:
“那是你的事,没人说你不能代表你的当事人。你这个人很难打交道。”
“只要我的当事人能得到公平的待遇,就不难打交道。”梅森说。
多克斯对他说:“只要我来办理这件事,你的当事人就会得到公平待遇。
比尔·彭伯顿是个公正的人,他会去调查这个案子的。”
“我想和他一起去。”梅森说。
“弗利先生,你能去吗?”多克斯问道。
“什么时候?”弗利问。
“现在,”梅森说,“越快越好。”
“行,”弗利慢慢地说,“我能去。”
这时,门上的磨砂玻璃上呈现出一个人的轮廓,然后门被推开了,一个
45 岁、骨瘦如柴的人走进办公室,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
“大家好!”他说。
“你好,彭伯顿。”梅森回答道。
“比尔,”多克斯说,“请和弗利先生握握手,他是争论的另一方。”
这位代理行政司法长官和弗利握握手,然后把手伸向梅森,说:
“你在那件谋杀案官司上打了个大胜仗,祝贺你,梅森。你的侦探工作
干得很出色。”
“谢谢。”梅森一边和他握手,一边说道。
彭伯顿问多克斯:“怎么回事?”
“为了一条嚎叫的狗。”代理地方检察官烦躁地说。
“为了一条嚎叫的狗大惊小怪?”彭伯顿问道,“为什么不给它一块牛
排,然后把它关起来?”
“它已经被关起来了,”弗利笑着说,“问题就在这儿。”
多克斯说:“路上弗利会告诉你一切,弗利代表这场纠纷的一方,佩里
代表另一方。开始是控告一条嚎叫的狗,现在又冒出杀人狂之类的问题。你
去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找那些证人谈谈,然后向我交一份报告,我再根据
你的报告采取行动。”
“证人是谁?”彭伯顿问。
弗利扳着手指数着说:
“首先,有卡特赖特和他的女管家。卡特赖特声称那条狗嚎叫,他的女
管家可能也会声明她听见了狗叫,不过如果你跟她一说话就会发现,她完全
是个聋子,就连打雷都听不见。其次有我的妻子,她得了重感冒,但现在已
有好转。她卧病在床但是可以跟你说话,她可以证明那条狗没有叫过。还有
我的男仆阿王,他是个中国人,管家西尔马·本顿,他们都可以证明那条狗
没有叫过。那狗自己也可以作证。”
“那狗会告诉我它自己没有叫吗?”彭伯顿笑着问道。
“那条狗可以向你证明它很满足,根本就不会乱叫。”弗利笑着说道。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烟盒问:“抽根雪茄烟吧?”
“谢谢。”彭伯顿说着拿了一根香烟。
“你呢?”弗利将烟盒递给梅森问道。
“谢谢,我抽我自己的。”
“我在这个案子上花了很多时间,”多克斯暗示说,“但是..”
“好了,皮特,”比尔·彭伯顿大声说,“现在就出发,走吧,伙计们。”
4
当行政司法长官的小车转向路边时,比尔·彭伯顿问:“是这个房子吗?”
“正是,”弗利回答说,“不过别停在这儿,继续往前开到车道上去。
我的车库正在扩建,承包人把东西乱七八糟地堆放在这里。他们下午就完工,
这样我就不必为这些东西头疼了。这些东西真讨厌。”
“我们先跟谁谈?”彭伯顿问。
“你自己定吧,”弗利严肃地说,“不过我认为你跟我夫人谈完之后,
就没必要再找其他的证人了。”
“不,”彭伯顿说,“所有的人都要见,先见那个中国厨师怎么样?他
在家吗?”
“当然可以,”弗利回答说,“沿着车道继续开,我们把他叫到他自己
的房间去,你也许想看看他睡觉的地方。他就住在车库上面。”
“你在扩建那间房子?”
“是扩建车库,不是扩建那间房子,”弗利说,“车库只有一层,厨师
的房子在车库的顶上。”
“司机住哪儿?”彭伯顿问。
“这个地方本来就是给司机住的,”弗利说,“但我没有雇司机,需要
坐车时我都是自己开车。”
“那么我们就先和那个中国厨师谈谈。梅森,你看怎么样?”彭伯顿问
道。
“怎么都行,”梅森说,“只是希望你走之前跟我的当事人也谈一谈。”
“哦,没问题。弗利,那边那个就是卡特赖特的住宅吗?”
“是的,就是北面的那套房子。”
汽车沿车道缓缓滑行,然后在一座建筑物前面停下来。正在建筑物前面
干活的人们突然拼命劳动,好像是想给房主留下一个好印象,以免房主抱怨
他们干活拖拖拉拉。
“就从这儿上去,”弗利说,“我去叫阿王。”
彭伯顿走上一段台阶,这段台阶紧靠建筑物混凝土浇制的那一边。他突
然停下脚步,因为他听见“砰”的关门声,还听见一个女人说:“噢,弗利
先生,我必须马上见你。我们遇上麻烦啦..”
那女人看见官员的汽车后,突然压低声音,后面说了些什么就听不见了。
比尔·彭伯顿犹豫片刻,然后转身朝屋后走去。
“弗利,是那条狗惹事了吗?”彭伯顿问。
“我不知道。”弗利说。
一位身着便服,带着围裙,右手和胳膊缠着绷带的年轻女人疾步走向弗
利。
她大约有二十七八岁,头发梳得光溜溜的,脸上没有化妆,给人的印象
是精明强干、相貌平平。然而只要她略施粉黛,换一身衣服,做上卷发,肯
定会是一个大美人。
比尔·彭伯顿眯着眼睛看着她。
“这是我的管家。”弗利介绍说。
“哦。”彭伯顿意味深长地说。
弗利转过身,想说什么又止住了。等那女人走近方才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王子咬了我一口,”她说,“它病了。”
“怎么会病了?”
“我不知道,不过我看可能是中毒了。它的行为很古怪。我记得你曾经
说过,如果它患了急病就把盐放在它的舌根上,所以我抓了一把盐往那儿放,
结果被它咬了一口。”
弗利看着那只缠着绷带的手,问:
“严重吗?”
“没事。我想不严重。”
“它现在哪儿?”
“放进去的盐见效后,我就把它关在你的卧室里了。不过,我想你应该
知道——我说的中毒是怎么回事。”
“它现在好点了吗?”
“好像好啦。”
“它发作时抽搐吗?”
“不抽,躺在那儿哆嗦。我逗了它一两次,它呆头呆脑的好像没兴趣。”
弗利点点头,转向彭伯顿说:
“本顿女士,这是代理行政司法长官彭伯顿先生。这位是佩里·梅森律
师。这两位先生正在对邻居的控告进行调查。”
“邻居的控告?”本顿女士倒退一步,睁大一双惊奇的眼睛问道。
“是的。控告我们在这儿养了一个讨厌的东西。”
“什么东西?”她追问道。
“狗。”弗利说,“他断定..”
“且慢,让我来跟她谈。”彭伯顿说。
这位年轻女人先瞅了彭伯顿,然后又看了看弗利。弗利点头表示同意。
彭伯顿问:“这条叫王子的狗是条警犬吗?”
“是的,先生。”
“它住在这屋里?”
“当然,先生。它是弗利的狗。”
“它在这儿多久啦?”
“大约一年。”
“这段时间狗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吗?”
“是的,先生。”
“那么,它开始嚎叫有多长时间了?”
“嚎叫?没有,先生。昨天一个小贩到这门前来时它叫过一次,但它从
没有嚎叫过。”
“夜里呢?它在夜里嚎叫过吗?”
“没有,先生。”
“叫过吗?”
“没有,先生。”
“你敢肯定吗?”
“当然敢。”
“这狗的行为很奇怪吗?”
她说:“它看着我就像中毒了一样,我试着给它嘴里放了些盐。弗利先
生曾教我这么做。也许我不该这么做,也许它是在抽搐。但..”
“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彭伯顿说,“我是问这条狗除中毒外,有没
有其他反常症状?”
“没有,先生。”
彭伯顿转身问梅森:
“你的当事人有没有可能给狗下毒?”
“根本不可能。”梅森十分肯定地说。
“请你明白,”弗利急忙说,“我不是在指控卡特赖特先生,我并不认
为他会给狗下毒——但他确实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年轻女人十分肯定地说:“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中了毒,但我敢发誓,一
定有人给它下了毒,它一直有病,直到我给它吃了盐才好转。”
“盐有什么作用?”彭伯顿问弗利。
“盐是一种特效催吐剂。”
彭伯顿回过头来看着那个年轻女人,问:
“你愿意发誓说那狗从未嚎叫过吗?”
“当然愿意。”
“如果它嚎叫,你能听到吗?”
“能。”
“你睡在哪儿?睡在这屋子里吗?”
“是的,睡在上面那层。”
“这家里还有谁?”
“厨师阿王,但他睡在外头车库上面。还有弗利夫人。”
弗利说:“长官,我认为你最好跟我夫人谈一谈,她可以告诉你..”
“对不起,”本顿女士说,“我本不想当着这两位先生的面告诉你这事,
但我不得不告诉你,夫人现在不在家。”弗利用怀疑而惊异的目光注视着她,
说:
“不在家?天哪!她怎么能出去!她得了流感,正在恢复。”
“可是,她已经出去了。”本顿女士说。
“她是怎么走的?我的车都还在。”
“坐出租车。”
“天哪!”弗利说,“这女人会丢了自己的命!她身体正在恢复,怎么
会想到出去呢?”
“我不知道,先生。”
“她说过要去哪儿吗?她是去购物?访友?还是干别的去了?她收到什
么条子没有?有什么急事?得啦,说出来吧!不要故弄玄虚了。”
“她给你留了一张条子,先生。”
“一张条子?”
“对。”
“在哪儿?”
“楼上,她的房间里。她把条子留在梳妆台上并叮嘱我一定要让你看到
这张条子。”
弗利凝眉注视着对方,突然严厉地说:
“你有事瞒着我。”
年轻的女管家低下头说:“她带走了一个小提箱。”
“一个小提箱?”弗利大声嚷道,“她是去医院吗?”
“我不知道。她没跟我说,只是留了张条子。”
弗利看着彭伯顿问道:
“我可以告辞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彭伯顿说,“去吧。”
弗利大步走进屋里。梅森察言观色地问本顿:
“弗利夫人离开之前,你和她有没有发生矛盾?”
年轻女人上前一步,轻蔑地注视着梅森,说:“我虽不了解你是什么人,
但我知道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荒谬的问题,一个卑鄙的暗示。”然后忿然
转身向屋里走去。
彭伯顿冲着梅森嘿嘿一笑,扔掉烟头,说:
“她生你的气了。”
“这女人故意把自己打扮得丑模丑样,”梅森皱着眉头说,“但是她太
年轻,不像个管家。很有可能在弗利夫人生病期间,某方面的情况有所发展,
导致这位夫人突然不辞而别。”
“你不是在说别人的闲话吧?”彭伯顿问。
“不是,”梅森严肃地说,“我只不过是推测。”
“为什么要推测?”
“因为对于一个指控我的当事人是疯子的人,我必须让他随时作好战斗
准备。”
后门开了,本顿小姐走出来说:
“对不起,我不该生气走开。您能原谅我吗?”
“不用说了,”彭伯顿说,“是我们不对。”然后看了看梅森。
梅森说:“我来这是为了了解情况,以便保证我的当事人能够获得公平
的待遇。”
“不对,”彭伯顿说,“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调查那条狗是否叫过。”
梅森没有说话。
年轻女人领着他们通过后门来到一间厨房。一个身材矮小,系着围裙的
中国人睁着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们。
“有什么事?”他问道。
“我们来调查那条狗..”梅森的话刚出口就被彭伯顿打断了。
“且慢,梅森,”他说,“让我来跟他说,我知道该怎样跟他打交道。”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阿王。”
“是这里的厨师?”
“是。”
“你知道有条狗吗?”
“知道。”
“听见狗叫了吗?听见狗在夜里嚎叫了吗?”
厨师摇摇头。
“狗没有叫?”彭伯顿问。
“没有叫。”厨师说。
彭伯顿耸耸肩,说:“行了,我们需要知道的就这些。梅森,现在你清
楚是怎么回事了吧。你的当事人只不过是个疯子。”
“要是让我来问,我不会像你那样问。”梅森说。
“行了吧,”彭伯顿说,“我知道怎样跟他们这些人打交道。”
本顿小姐说:“弗利先生希望你们在书房里等他。他一会儿就来。”
她打开厨房门,梅森和彭伯顿跟着她穿过餐具室、餐厅、卧室,然后向
左拐走进一间书房。书房四周摆放着许多书,中间有一张长条桌,几把椅子,
每把椅子旁边都有一个落地式台灯。还有几扇开得很高的窗子,窗帷很厚,
只要拉下来就可将外面的光线遮得一丝不透。
本顿小姐说:“请你们先坐一..”
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克林顿·弗利站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张纸,
怒目圆睁,情绪激动,面部肌肉都变了形。
“完啦,”他说,“一切都完啦,你们不必为那条狗操心了。”
彭伯顿自鸣得意地喷着雪茄烟,说:
“跟这位小姐和那位中国厨师一谈完,我没再考虑那条狗的事了。现在
我们去见卡特赖特。”
弗利突然放声狂笑。听见这刺耳的笑声,彭伯顿取下嘴上的烟,疑惑不
解地注视着他,问道:
“出了什么事?”
弗利努力地控制住自己说:“我夫人跑了。她和另外一个男人私奔了。”
彭伯顿没有吱声,梅森两腿叉开,注视着弗利和年轻的女管家,然后又
瞥了一眼彭伯顿。
“你们知道后一定会觉得很有趣,”弗利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沉重
地说,“她所钟爱的对象,那个取代了我在她生活中位置的男人不是别人,
就是住在我隔壁的那位绅士——令人尊敬的卡特赖特先生。他大吵大闹说那
条狗嚎叫,其实是想把我引到警察局,以便实施他和我的妻子私奔的阴谋。”
梅森低声对彭伯顿说:“这表明那个人根本就没疯,他精得跟狐狸一样。”
弗利大步走进屋里,怒视着梅森。说:
“得了吧,先生。算我有涵养才容你呆在这里。你最好闭上你的嘴。”
梅森双腿叉开,挺直胸膛,表情阴沉地注视着他说:
“我是代表我的当事人才来这里的。你指控他是个疯子,还提供了证人。
我来这儿就是为了保护我的当事人的利益。你少给我装腔作势。”
弗利像发狂似的,右手握拳,嘴都气歪了,嘴唇微微颤抖。
彭伯顿急忙上前一步,用安慰的口气说:
“好啦,好啦,别发火。”
弗利正要给梅森的脸上来一拳头,听了彭伯顿的劝告,又极力控制住自
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梅森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
弗利慢慢转向彭伯顿,声音哽咽地说:
“对那样的下流坯子,我们只能做一件事,给他下一份逮捕状。”
“我认为可以,”彭伯顿说,“但这得由地方检察官说了算,你怎么知
道她是跟着他一起跑了?”
“这是她在这张条子里说的,”弗利说,“你看看吧。”他将条子塞到
彭伯顿手里,突然转身走到书房的另一头,用颤抖的手点燃一支烟,咬了咬
嘴唇,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绢,用力地擤了擤鼻子。
本顿小姐仍呆在房间里,她既没有告退,也没有做任何解释。有两次她
用热切的目光长时间注视着弗利,可弗利是背对着她的。他站在窗前,心不
在焉地凝视着窗外。
当彭伯顿打开条子时,梅森走过去从他背后看着那张条子。彭伯顿生怕
梅森看见,急忙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梅森用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
来,语气和蔼地说:
“做个公平的人吧。”
彭伯顿无可奈何,只好和梅森一起看这张条子。条子是用墨水写的,内
容如下:
亲爱的克林顿:
我是极不情愿地走出这一步。我知道你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不喜欢惹人注目。我
也在尽自己的努力减小对你的伤害,毕竟你待我一直都很好。我自己也认为我曾经爱过
你,就在几天前我对这一点仍深信不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搞清楚了我们的邻居是怎样
的一个人,一开始我很生气,或自以为很生气,因为他用望远镜监视我。我本应该告诉你,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让你知道。我渴望见到他,所以在你出去的时候就和他安排了一次
会面。
克林顿,没有必要再掩饰了。我不能和你生活在一起,我现在已不爱你了。当初只
是一时着迷,时间长了感情就淡漠了。
你是个充满异性魅力的动物。你一见女人就色眼迷迷,如同蛾虫见到火一样。我知
道这屋里发生的一切,但我不会责备你,因为我知道应该责备的不是你,我知道你是身不
由己。我知道自己已不再爱你。我认为自己从前也没有真正爱过你,只不过一时着了魔,
被你对女人施展的魅力冲昏了头。克林顿,无论如何我也要跟他走了。
为了避免引起公众对你的注意,我没有告诉西尔马·本顿我去哪里。她只知道我提
了个箱子走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告诉她我走亲戚去了。如果你不把这事张扬出去,请放心,
我也不会。
从各方面讲,你待我一直很好。你满足了我的各种物质需要。但你惟一不能给我的
是一个真正男人的爱,你也无法满足我灵魂的饥渴,而只有他才能满足。我和他走了,我
知道我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请忘掉我吧。请相信我:
衷心祝福你的人,
伊夫林
梅森低声说:“她并没有提卡特赖特的名字。”
“是的,”彭伯顿说,“但她提到她的邻居。”
弗利突然从窗子前转过身来,悲痛的感觉顿然消失,他怒气冲冲,坚决
果断地说:
“听着,我是个有钱人,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那个卑鄙的家伙送上法
庭。他疯了,我夫人也疯了,他们俩都疯了!那个人破坏了我的家庭,他还
指控我有罪。他欺骗我,陷害我,背叛我。老天在上,我一定要让他得到惩
罚!我要你们把他带上法庭,控告他的一切罪状——告他违法,侵权,或是
别的什么都行。不要省钱,不管花多少钱都由我来付。”
“好吧,”彭伯顿说着将信叠好还给弗利,“我回去写份报告。你最好
跟着一块去跟多克斯谈谈,他可以给你想出几条起诉这个人的罪状。如果你
愿意多花点钱,还可以雇个私人侦探。”
“这儿有没有电话我用一下?”梅森问。
弗利冷冰冰地看着他,怒不可遏地说:
“你可以用这个电话,不过用完后请你给我出去!”
“谢谢你的邀请,”梅森平静地说,“不管怎样,我还是得先用一下这
个电话。”
5
佩里·梅森正在给德拉·斯特里特打电话。
“德拉,我是梅森。”他说,“我现在正在克林顿·弗利家中,他就是
卡特赖特指控的那条狗的主人。你有卡特赖特的消息吗?”
“没有,头儿,”她说,“一个多小时来我每隔十分钟给他打一次电话,
但都没有人接。”
“行啦,”他说,“我猜不会有人接电话了。弗利的夫人好像和我们的
当事人一起跑了。”
“什么?”她惊讶地喊道。
梅森告诉她说:“情况是这样的,那个女人给弗利留了张条子,把情况
都告诉了他。弗利大发雷霆,想把卡特赖特抓起来。他和彭伯顿已到地方检
察官办公室去了,他们想要下发一份逮捕状。”
“他们以什么理由下发逮捕状?”斯特里特问道,“我认为他们只能进
行民事诉讼。”
“他们可以把某些罪名强加在他头上,”他说,“这些罪名肯定是站不
往脚的,但可以挽回他们的面子。你明白,卡特赖特显然是以那条狗为借口
把弗利引出家门。今天早上当弗利去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时,卡特赖特便和弗
利夫人悄悄出走了。地方检察官办公室自然不愿出这样的事,因为它可能成
为一条报头趣闻。”
“报社掌握这些情况了吗?”她问。
“我不知道。眼下还不能告诉你更多的情况,但我准备调查这个案子。
我打电话只是想告诉你不必再找卡特赖特了。”
“你马上回办公室吗?”
“我不知道,可能得再过一会儿。”
“是去见地方检察官吗?”她追问道。
“不是,”他说,“除非我自己回去或给你打电话,否则你是找不到我
的。但我要你做一件事,你给德雷克侦探所打个电话,让德雷克放下手头的
一切事务到我办公室去一趟,让他在我的办公室等着直到我回去。我想情况
可能很严重,所以一定让他把手上的事交给别人,自己亲自去一趟。”
“我会照办的,头儿,还有什么事?”
“没啦,再见。”
当他放下电话,从打电话的密室里走出来时,正巧遇上女管家充满敌意
的目光。
“弗利让我领你出去。”她说。
“好吧,我这就出去,”他说,“不过,如果你想挣点零花钱的话,或
许可以得到20 美元。”
“我不想挣什么零花钱,”她说,“主人给我的命令是领你出去。”
梅森说:“如果你能给我找来一张克林顿·弗利夫人的照片,你也许可
以得到20 美元,甚至25 美元。”
她的表情毫无变化。
“主人命我领你出去。”她冷酷无情地说道。
“那么,弗利回来后请你告诉他我为了得到一张他夫人的照片企图贿赂
你,行吗?”
“主人命我领你出去。”她又说了一遍。
这时传来刺耳的铃声。本顿小姐皱了皱眉,瞪了一眼梅森,突然撕破文
雅的脸面,用女人发脾气的口气说:
“请你出去好吗?”
“当然可以,”梅森说,“我这就走。”
她带他走到前门,当他们穿过大厅时,门铃又响了两声。
“要我给你叫出租车吗?”她问。
“不用,”梅森说,“不用担心我。”
她突然转身问:
“你为什么如此急于得到弗利夫人的照片?”
“只是想看看她长得什么模样。”梅森笑着回答说。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你一定有其他原因。”
梅森正要回答,门铃又响了。接着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年轻女人不耐烦地喊了一声,然后急匆匆地走向门口。她刚打开门,三
个男人就冲进了门厅。
“克林顿·弗利是不是住这儿?”其中一个人问道。
“是的。”本顿小姐说。
梅森退到门厅的阴暗处。
“你们雇了个中国厨师,他叫阿王,是吗?”
“是。”
“好吧,叫他出来,我们要见他。”
“他在厨房。”
“到厨房把他找来,我们要见他。”
“你们是谁?”
“我们是移民局的官员。我们刚刚得到消息说他是一个非法入境者。去
把他叫来。”
“我就去。”说着从梅森旁边跑过去。
这三个人紧随其后,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梅森。
过了一会儿,梅森转身跟在他们后面穿过卧室、餐厅走进厨房,在餐具
室听到官员们说话的声音便停下脚步。
其中一人说:“阿王,你的证件在哪儿?”
“我听不懂。”厨师说。
“不对,你听得懂,你的身份证呢?快拿出来吧。”
“我听不懂。你们翻译一下吧。”中国厨师哀求道。
有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说:“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听懂了。”
梅森听女管家高声抗议道:“你们难道不能等弗利先生回来吗?我知道
他能给阿王做一切事情。他很富,罚金、保释金他都付得起。”
“没有用,小姐,”其中一个说,“我们一直在找阿王,造币厂也没有
那么多钱把这样的人留下。他是个劳工,是被别人从墨西哥偷偷带过来的。
我们立刻就要把他遣送回中国,快点,阿王,把你的东西打点好。”
梅森转身,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沿原路折回,从前门出来后下了台阶,沿
人行道箭步如飞地来到北面那套房子,这就是卡特赖特的住处。沿着精心维
护的草坪间那条曲曲折折的水泥路他跑上台阶,来到前门,按了按门上的按
钮。他能听到里面的门铃声,但听不到其他动静。他又用手敲了敲木门,里
面仍然没有人答应。他沿着门廊来到一扇窗子前,想通过窗子往里看,可窗
帘是拉下来的。他又走到门前按响了门铃。
屋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和缓慢的脚步声,接着门中间一个圆形窗口的窗帘
被拉开,露出一张消瘦、疲惫的脸,脸上那双困倦的眼睛正毫无表情地注视
着他。
过了一会儿,门闩“咔嗒”响了一声,门开了。
站在梅森面前的是一位骨瘦如柴的老妇人,年龄有55 岁,头发花白,目
光黯淡,尖嘴猴腮,鼻子又高又挺。
“你找谁?”她用耳聋人单调的语气问道。
“我找卡特赖特先生。”梅森大声回答。
“我听不见。你得大声点。”
“我找卡特赖特先生,阿瑟·卡特赖特先生。”梅森大声喊道。
“他不在。”
“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梅森朝她走近一步,嘴巴对着她的耳朵说:“听着,我是卡特赖特先生
的律师,我必须马上见到他。”
她后退一步,用她那双疲倦的、黯然失色的眼睛审视着他。然后慢慢摇
摇头,说:
“我听他说到过你,我知道他有个律师。他昨晚给你写了封信,然后就
走了。他把信交给我让我发出去,你收到信了吗?”
梅森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佩里·梅森。”他大声喊叫着回答。
“这就对了,”她说,“信封上写的就是这个名字。”
她脸上还是那样平静,没有流露出丝毫表情,声音依然是那样单调。
梅森又一次走近她,将嘴巴靠近她的耳朵大声喊叫道:“卡特赖特先生
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昨天晚上,大约10 点半。”
“之后他回来过没有?”
“没有。”
“他走时带手提箱了吗?”
“没有。”
“他有没有收拾他的东西?”
“没有。他只烧了一些信。”
“他有没有准备离开这儿到别处去的样子?”
“我只知道他烧了信和文件。”
“他出去时说过去哪儿吗?”
“没有。”
“他有车吗?”
“没有。”
“他叫出租车了吗?”
“没有,他是走路出去的。”
“你没看见他去哪儿?”
“没有,因为天很黑。”
“我可以进来吗?”
“你进来也没用,卡特赖特先生不在家。”
“我进去等他回来,行吗?”
“他一夜都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他给你说过他不回来了吗?”
“没有。”
“他付给你工钱了没有?”
“这不管你的事。”
“我是他的律师。”
“那也不管你的事。”
“你难道不知道他昨晚让你给我寄的那封信里是什么吗?”
“不知道。因为那不关我的事。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也别管。”
“听着,”梅森说,“这事很重要。我想让你在屋里检查一下,看是否
能找到任何线索帮助我。我必须找到阿瑟·卡特赖特,就是他出去了,我也
得弄清楚他去哪儿了。你必须找到一些能提供我线索的东西。我想知道他是
乘火车、汽车还是坐飞机走的。他一定订过票或做过某些事情。”
“我不知道,”那女人说,“那不关我的事。我的事就是替他打扫房间,
我是个聋子,听不见屋里发生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
“伊丽莎白·沃克。”
“认识卡特赖特先生多久了?”
“两个月。”
“你知道他朋友的情况吗?知道他家的情况吗?”
“除了料理家务,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以后还留在这儿吗?”
“当然留这儿。因为人家给我付了钱。”
“如果卡特赖特先生不回来,你将在这儿住多久?”
“住到时间到期为止。”
“什么时候到期?”
“这是我自己的事,律师先生,再见。”她用力地关上了门。
梅森似笑非笑地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门廊走下台阶。当他
踏上人行道时,后脑勺突然有一种刺痛的感觉,他迅速转过身往后看,正好
看见克林顿·弗利屋里的厚窗帘滑下来遮住了窗户,但他没能看清楚刚才在
窗子上一直注视着他的那张脸。
6
保罗·德雷克个头很高,双肩下垂,头略前倾,眼里流露着滑稽幽默的
神情。长期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使他对除谋杀案以外的任何事情都能够泰
然处之。
梅森回到自己办公室时,他正在那里等他。梅森朝德拉·斯特里特微微
一笑,然后对这位侦探说:“进来吧,保罗。”
德雷克随他走进办公室里间。
“到底怎么回事?”
“让我简要地给你叙述一下吧。”梅森说,“一位住在米尔帕斯路4893
号名叫卡特赖特的人,控告一位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 号名叫克林顿·弗利的
人养了一条嚎叫的狗。卡特赖特精神很紧张,情绪可能有点不稳定。我带他
到皮特·多克斯那里进行控告,并安排查尔斯·库珀医生对他进行检查。库
珀诊断他有狂躁精神病,病情并不严重,也就是说只是一种机能性病而不是
器质性病。我坚持认为对于一个精神不稳定的人,连续不断的狗叫是很危险
的。多克斯给弗利草拟了一份传票,并解释了不能签发逮捕状的原因。
“弗利接到传票后,于今早到了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我也去了,弗利申
明说狗从未叫过。于是多克斯准备将卡特赖特当成疯子关押起来。我极力争
辩,并断言弗利是在撒谎,他便提出带我们到证人那里去证明狗没有叫。我
们到了弗利家,他的妻子一直卧病在床,他有一位女管家,此人美丽动人,
却故意打扮得又老又丑。那条狗是条警犬,他们已养了一年多了。女管家报
告主人说,清晨有人给狗下了毒,她给狗喂了一把盐让它将有毒的东西吐出
来才救了它的命。那狗显然是在抽搐。它咬伤了女管家的右手和胳膊,女管
家手上缠着绷带,看上去像是医生给她缠上的。因此说来,伤口可能很重,
或者是因为她害怕那条狗是疯狗。她说那条狗从来就没有嚎叫过,而那位中
国厨师也说它从未嚎叫过。
“弗利正要去找她妻子谈话却发现她已走了。女管家说她留了张条子,
弗利取来那张条子,条子上说她并不真正爱他,她只是一时着了魔,等等。
那些话都是女人在一个男人身上失宠而又爱上另一个男人时常说的骗人的
话。她说她和隔壁那个男人走了,还说她真正爱上了他。”
德雷克脸上滑稽幽默的表情消失了,他咧嘴笑了起来,说:
“你的意思是她和隔壁那位认为狗嚎叫的疯子跑了?”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弗利断言卡特赖特故意编造控告那条狗嚎叫的控
告书,目的是将他引出家门,扫清障碍,以便与他的夫人私奔。”
德雷克嘿嘿一笑,大声嚷道:
“弗利竟然还断言卡特赖特是个疯子!”
梅森也咧嘴笑了笑,说:
“不过,当我离开他家时,他断言卡特赖特是个疯子的口气没有先前那
么强硬了。”
“是什么事影响了他?”侦探问。
“这是一件怪事吧,”梅森说,“我敢发誓他装的有点过头了。他要么
就是没有像他装得那么苦恼,要么就是极力想掩盖什么。我认为他与女管家
之间一定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我觉得他的妻子在纸条中也暗示了这一点。
不管怎么说,他一直都在玩感情游戏。他身材高大,声音洪亮、极富个性,
自身条件很好。他沉着冷静,似乎任何时候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地方
检察官的办公室里,他一面装成宽宏大量的样子,一面又想让人将卡特赖特
关押起来,还声称他想这样做仅仅是因为他认为卡特赖特需要治疗。他还说
他在控告之前已忍受了卡特赖特多次的暗中监视。
“一般情况下,像他这种类型的人如果发现自己的夫人跑了是不会像他
那样大发雷霆的——这种人绝对不会。他并不是一个感情专一的人,而是一
个喜欢玩弄感情的人。”
“也许他恨卡特赖特什么。”德雷克提醒他说。
“我正要来谈这一点。”梅森说,“那女人写的条子表明她认识卡特赖
特并且了解他。卡特赖特大约是在两个月以前搬进他现在这间房子的,弗利
在他现在这个房子已住了一年,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无法理解。
“这房子很大,而且是位于豪华住宅区内,这说明弗利一定很有钱。但
是,他和他夫人只雇了一个厨师和一个管家,显然屋里没有调酒师、贴身男
仆和司机。他们好像从未举行过招待宴会。这房子对他们来说已经够大的了,
可弗利又没雇司机,却还要在现有车库的基础上搞扩建。扩建部分是用钢筋
混凝土修筑的,今天早上将要完工,地板已浇注,其他工程也已完成。”
“这有什么不对?”德雷克问,“他有权在自己的车库上面增建项目,
是不是?”
“但他为什么要增建?”梅森问,“车库很大,可以放三辆小汽车。弗
利在里面已经放了两辆,而且他又没有雇司机。”
“也许是想给他的女管家备一辆小车。”德雷克笑着说。
“也许如此,”梅森说,“也有可能他想独自搞一个住处。”
“不必推测啦!”德雷克说,“要我干什么?”
梅森说:“我想让你探听清楚弗利的一切情况——他从何而来,为了何
事,同样,还有卡特赖特的情况。你可以调动适当的人力做这件事。我要尽
快得到这些情况,一定要赶在警方之前。
“我想你会发现这个案子有一个疑点。卡特赖特认识弗利,或者说从过
去某个时间开始就已经认识弗利,他来到这个住宅区租了间房子目的就是为
了暗中监视弗利,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保罗·德雷克一边用手轻轻地敲打着下巴,一边沉思,然后漫不经心地
瞟了他一眼:
“全说出来吧,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保罗,我不是已经都告诉你了吗?”
“噢,梅森,你根本没有。你现在代表的是控告一条吠犬的当事人,而
这个当事人已和一个有夫之妇远走高飞了,不用说,这位有夫之妇一定是位
漂亮的女人。现在除了那位丈夫怒不可遏外,其他人都皆大欢喜。他去了地
方检察官办公室,不过你知道他在地方检察官那里只能听到几句搪塞的话,
其他什么也别想得到。因此我认为你没有理由为这件事如此激动,除非你向
我隐瞒了什么。”
梅森慢慢地说:“我想我代表的人可能不止一个,我可能还代表弗利夫
人。不过我还没有考虑这样做是否符合职业道德。”
“是吗?”德雷克笑着说,“她不是很幸福吗?”
“我不清楚,”梅森眯着眼睛说,“我想了解事情的全部内幕,搞清楚
他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
“有照片吗?”德雷克问道。
“没有。我试着想搞一些照片,但没有搞到。卡特赖特的屋里有一个耳
聋的女管家守着门,弗利家的女管家又不肯上钩,我试着贿赂她以期获得一
些照片,但没有达到目的。毫无疑问,她会将这件事告诉弗利,她对他显然
是忠心耿耿。我还要告诉你件奇怪的事,就在我离开弗利家之前,移民局的
几个官员来到他家中以无证为由,将他的中国厨师抓起来了,准备将他驱逐
出境。我猜他肯定没有证件,他年龄大约40 到45 岁,如果没有证件肯定会
被遣送回国。”
“弗利会为那个厨师去斗争吗?”
“那位姑娘说他会的。”
“哪位姑娘?”
“管家。”
“管家是位姑娘?”
“是的,一位年轻的姑娘。”
“你好像认为她掌握了不少情况。”
梅森说:“她肯定掌握一些情况,但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煞费苦
心地将自己打扮得相貌平平,而女人一般是不会这么做的。”
德雷克咧嘴笑了,说:
“女人总是随心所欲。”
梅森没有作声,他的手指无声地敲打着桌面,过了一会儿,他对德雷克
说:
“女管家告诉我,弗利夫人今天早晨是坐出租车走的,而卡特赖特昨晚
离家后一夜未归,他走时很仓促,用专递给我寄了一封重要的信,但信又是
让她的女管家发的。如果弗利的女管家没有撒谎,那么你现在要是能找到弗
利夫人叫的那辆出租车,向司机问清楚送她去了什么地方,就可能在那里找
到卡特赖特。”
“你认为她没撒谎?”
“我也说不清楚。我需要获取一切事实,然后将它们筛选、分类。我要
一份尽可能详细的报告,请你派足够的人将案子的方方面面都了解清楚,搞
清楚他们是些什么人,从哪里来,想干什么,为了什么。”
“派个暗探盯弗利的梢?”
“对,派人盯梢,但别让他发现。我希望能够监视他的一切行动。”
德雷克起身轻松自在地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啦,我要开始行动了。”
他打开房门,穿过办公室外间走了出去。
侦探走后,梅森将德拉·斯特里特唤进里屋,说:
“德拉,取消我的一切预约,准备战斗。”
她那双机灵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问:
“你知道什么情况了吗?”
“不知道,”他说,“我只有一种预感,可能要出什么事情。”
“你指的是卡特赖特这件案子吗?”
他点点头。
“那些钱怎么办?你想把它们存入银行吗?”
他又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在屋里踱来踱去,宛如一头关在笼
子里的狮子一样烦躁不安。
“怎么回事?”她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他说,“只是觉得有些情节对不上。”
“你说对不上是什么意思?”
“就是互相不符。这些情节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只是有一两个环节联系
不紧密,而正是这些环节才是最重要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你知道是什么问题吗?”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会知道的。”
她向办公室外间走去,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焦虑地看了他一眼,眼里
充满了炽热的爱。
他伸着个脑袋在屋里踱来踱去,拇指放在衬衣袖孔里,两眼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地毯。
7
当佩里·梅森给皮特·多克斯打电话时,已是5 点差10 分了。
“皮特,我是佩里·梅森。你对我有什么评价?”
“不怎么样。”多克斯说,他那急躁、爱发牢骚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幽默
的成分,“你这个人太好战了,谁要帮你都会遇到麻烦,你对你的当事人有
点热心过头了。”
“我并没有热心过头,”梅森说,“我只不过要申明他没有疯。”
多克斯放声大笑起来。说:
“在这个问题上你肯定是正确的。他没有疯,他耍起花招像狐狸一样狡
猾。”
“你们怎么办呢?有行动吗?”
“没有,弗利到我这儿来了一趟,他怒气冲冲,想让我们立即签发一份
逮捕状,他想把天翻个个,不过他又不太想惹公众注目。他让我先等着,他
还会跟我联系。”
“那你后来听到他的消息没有?”
“听到了,大约在10 分钟前。”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妻子从一个小镇给他拍了份电报,我想这个小镇就是米德威克
镇吧,她乞求他不要将事情张扬出去,成为新闻报道的话题。她说那样对他
个人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还会给其他人造成严重伤害。”
“这事你怎么办?”
“哦,和往常一样先搁置起来再说吧。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
是一个男人的妻子跟另一个人私奔了吗。他们是成人,自由人,已经过了21
岁啦,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当然,如果他们在某些公共场合公开地勾搭成奸,
那么就应该由那些社会团体去处理。而我们是不可能耗费大量的金钱和时间
将一个不愿回家的妻子送到她的丈夫身边。
“当然,他完全可以对你的当事人卡特赖特进行民事诉讼,听他早上说
话的口气好像是要起诉他离间他们夫妻的感情,还有其他一些罪状,但我觉
得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有所改变。”
“好了,”梅森说,“我只想告诉你我个人的看法。我一开始就对你很
公平,给了你一次机会让你请一位医生到场对卡特赖特进行检查。”
“毫无疑问,他不是个疯子,”多克斯说,“下次见面我请你抽烟。”
“不必了,我还准备给你买烟呢。”梅森说,“其实我马上就要给你送
一箱烟,你要在办公室呆多久?”
“大约15 分钟。”
“请别走远。”梅森说,“烟马上就送到。”
他放下电话,走到办公室外间的门口对德拉说:“给审判厅前面那条街
对面的售烟亭打个电话,让他们给皮特·多克斯送一箱55 美分的烟,我来付
钱。”
“好的,先生,”她说,“你给多克斯打电话时,德雷克先生给你打了
个电话,他说有情况要告诉你。我让他过来并告诉他你急着要见他。”
“他现在哪儿?在他办公室吗?”
“是的。”
“好吧,”梅森说,“来后直接领他进来。”
他走回办公室,刚一坐下门就开了。保罗·德雷克依然迈着他那拖沓的
步子走进来,看上去不急不忙,其实不等看门人关上门,他已在梅森律师办
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抽上一根烟了。
“发现了什么情况?”梅森问道。
“很多情况。”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
“有那么多情况需要看着笔记本说吗?”梅森问。
“当然有,你还得给它们付一大笔钱呢。”
“花多少钱我不在乎,我需要掌握情况。”
“好了,现在总算把情况搞到手了,为了这些情况,我打了无数次电话,
电话线都要烧着了,还请了两个有关的代理机构专门调查此案。”
“那些就不用提了,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她不是他的夫人。”保罗·德雷克说。
“谁不是?”
“在米尔帕斯路4889 号和弗利住在一起取名伊夫林的那个女人。”
“这并没有什么可惊讶的,”梅森说,“实话告诉你,保罗,这也是我
让你来调查此案的原因。我早就想象着她不是。”
“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是根据卡特赖特提供的情况吗?”德雷克问。
“你先把知道的情况告诉我吧。”梅森说,
“好吧,那女人的名字不叫伊夫林,那只是她姓名中间的字。她名叫波
拉,全名叫作波拉·伊夫林·卡特赖特。她是你的当事人卡特赖特的夫人。”
梅森慢慢地点头笑了笑,说:“这一点我也不感到奇怪。”
“也许我说的一切你都不会感到惊奇,”德雷克边说边翻着他的笔记本:
“这里有条秘闻:克林顿·弗利真名叫克林顿·福布斯。他和他的妻子贝西·福
布斯住在圣巴巴拉,他们与阿瑟·卡特赖特和波拉·卡特赖特的关系很友好。
克林顿·福布斯与卡特赖特夫人之间的关系从友谊发展到亲密,最后双双私
奔。贝西·福布斯和阿瑟·卡特赖特都不知他俩的去向。这件事在圣巴巴拉
成了一大丑闻。他们整天跟上流社会的人打交道,因此,可以想象人们对这
条丑闻是如何的津津乐道。福布斯个人很富,他将自己全部财产变卖成现金
随身带走以免留下后患。他们是坐汽车走的,走时未留任何线索。
“然而卡特赖特还是千方百计找到了他们。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找到的。
他跟踪福布斯并发现克林顿·弗利实际上就是克林顿·福布斯,而那个名叫
伊夫林·弗利的女人实际上就是他的妻子。”
“那么,卡特赖特为什么要租下与弗利毗邻的那套房子对他暗中监视
呢?”梅森慢条斯理地问道。
“他还能干些什么呢?”德雷克说,“那女人是自愿离开他的,她丢下
他跟别人跑了,他不可能走过去跟她说,我的宝贝,我来了。然后让她重新
投入他的怀抱。”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梅森说。
德雷克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说:
“你的意思是他在密谋报复他?”
“对。”梅森说。
德雷克侦探慢悠悠地说:“可他煞费苦心抛出的报复计划只不过是控告
一条嚎叫的狗。那算不上什么报复,你听说过吗,有位丈夫因另外一个男人
与其妻子寻欢作乐便将这个男人的伞割了一个洞。”
“慢着,”梅森说,“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行了吧。”德雷克说,“就算你是认真的,那对我们又有什么不同?”
“地方检察官认为卡特赖特控告那条嚎叫的狗只不过是为了调虎离山将
弗利引出家门,以便与弗利夫人私奔。”梅森说。
“这有什么不对?”德雷克问道。
“这讲不通。”梅森说,“首先,他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将弗利引出家
门?其次,卡特赖特事先已与他的妻子交谈过几次,他们彼此已经知道对方
在哪儿,这些谈话一定是在弗利不在的时候进行的。既然他们已经决定重归
于好、破镜重圆,卡特赖特为什么不到弗利家,将弗利骂一顿,然后将自己
的妻子带走呢?”
“也许是因为他没有那个勇气,生活中也有像他这样的人。”德雷克说。
“好吧,就算你说得对,他要求助于法律对吧?”梅森耐心地说。
“是。”
“他在法律面前控告弗利与他的妻子未婚同居,让法律干涉这件事,这
样不是更简单吗?或者,他也可以雇我做律师,我会马上到弗利家将那个女
人拖出来;或者如果那个女人愿意,她也可以自己离开那个家。无论怎样卡
特赖特都享有一切法律权利。”
德雷克摇摇头,说:“这应该是你的事了。你让我做的事就是获取事实,
对这些事进行综合分析应该是你自己的事。”
梅森点点头。
“你认为发生了什么事?”德雷克问。
“不知道,”梅森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相互不符,也说不通,而
且我们考虑的越细就越发现它说不通。”
“那么,你现在代表谁呢?”德雷克问。
“我也不能完全肯定,”梅森慢慢地说,“我代表阿瑟·卡特赖特,但
也可能代表他的夫人,或者代表弗利的夫人。顺便问一下,弗利的夫人后来
怎么样?”
“你是问贝西·福布斯吗?”德雷克问道。
梅森说:“贝西·弗利也罢,贝西·福布斯也罢,反正都是一个人。”
“我还没有打听到她的行踪。自然她觉得很丢人,所以离开了圣巴巴拉,
但我们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一个女人对这类事情的感受你是知道的,特别是
当她的男人事先没有给她任何警告便与一位朋友的妻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时
候。”
梅森拿起自己的帽子,说:
“我去跟这位克林顿·福布斯,现化名为克林顿·弗利的人谈谈。”
“噢,他可是个来者不拒的人,你可能要多操心点儿。他是个好战分子,
生性暴躁。这个情况是我在圣巴巴拉查看他的档案时了解到的。”
梅森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德雷克说:“这些话别人永远也不会对你说的。他们永远也不会说你没
有勇气,你去只能是自找麻烦。”
梅森摇了摇头,迟疑片刻,然后又走回桌子前面坐下,拿起电话说:
“德拉,请给我接通克林顿·弗利的电话。他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 号。
我想亲自和他谈谈。”
“你想干什么?”德雷克问道。
“我要先跟他预约一下,免得空跑一趟还要付出租车费。”
“如果知道你要去,他会雇两个打手把你撵出去。”德雷克用警告的语
气说道。
梅森固执地说:“等我跟他谈完话,他就不会这样做了。”
德雷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然后点燃一支烟,说:
“傻子才会去跟他斗。”
“不,我不傻,”梅森说,“你不要忘了我是代表我的当事人。我是一
个用钱雇来的斗士,我必须入场搏斗,这也正是别人雇我的目的。如果我优
柔屈服,不能冲锋陷阵,投入战斗,我就不配干现在这一行。我是位斗士,
一位被人雇用的斗士,在这个世界上我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经过斗争而获得。”
电话铃响了,梅森拿起听筒,听见德拉·斯特里特说:“弗利的电话接
通了。”
电话里传来弗利激动洪亮的声音:
“喂,喂。”
梅森说:“弗利先生,我是梅森律师。我想和你谈谈。”
“我没有什么可跟你谈的,梅森先生。”
“我想和你谈一下一位住在圣巴巴拉的当事人的事。”梅森说。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里只有蜂鸣器的嗡嗡声。接着又是弗利的声音,
但音调好像降了一个调似的。
“这位当事人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们暂且叫她福布斯。”
“是男还是女?”
“是一个女人——一位已婚女人。他的丈夫甩下她跑了。”
“那你要见我干什么?”弗利追问道。
“见到你后再给你解释。”
“好吧,什么时候来?”
“越快越好。”
“今晚8 点半怎样?”
“能否把时间定的再早一些?”
“不行。”
“好吧,今晚9 点我到你那里。”梅森说完挂上了电话。
德雷克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说:
“你这是在冒险。最好让我和你一块去。”
“不行,”梅森说,“我要独自一人去。”
“好吧,”德雷克说,“不过我要告诫你,那个人的情绪很危险,你最
好做好准备以防不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带上一把枪。”德雷克说。
梅森摇摇头,说:
“我只带上两只拳头和我的脑袋,这就是我战斗的武器。有时我也带枪,
但很少用它。带枪不能锻炼人,它会使人完全依赖枪。战斗中最有效的武器
就是一个人的力量。”
“随你的便吧。”德雷克说。
“那位管家的情况呢?”梅森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有关她的情况。”
“管家没有改名。”
“你是说在福布斯改名为弗利之前,她就和他在一起吗?”
“是,她叫西尔马·本顿夫人。她的丈夫死于一场车祸。福布斯在圣巴
巴拉期间雇她当了自己的私人秘书,她陪同他到处旅行。但奇怪的是卡特赖
特夫人显然不知道西尔马·本顿是福布斯雇用的秘书。这位年轻女人是作为
管家跟着他们到这里来的。卡特赖特夫人从来就不知道她曾经是福布斯的秘
书。”
“这很奇怪,是吧?”
“也不很奇怪,你知道,福布斯在圣巴巴拉有一个交易所,显然他对这
个地方很保密,因为当时他正在将自己的财产变卖成现金。毫无疑问,这位
秘书对他的行动猜到了一大半,后来是他不愿意把她丢下,还是她不愿意被
他抛弃,这个问题我还没搞清楚,反正她最后便跟他一起走了。”
“那个中国厨师的情况呢?”
“他是新来的,是他们在这里雇的。”
梅森耸了耸自己宽阔的肩膀,说:“这些听起来都很可笑,不过晚上我
再跟你细谈。你最好守在你的办公室,这样如果我需要了解情况,可以给你
打电话。”
“好吧,”德雷克说,“但我不妨告诉你我要派两个人在屋外监视那套
房子。你知道,我们已经派了一名暗探跟踪弗利,我还准备再派一名,这样
如果出现任何情况,你只需要踢一下窗户,或其他什么东西,这两个人就会
冲进去。”
梅森摇摇头,那样子就像一名职业拳击家极不耐烦地甩着眼睛前面的头
发。
“见鬼吧!”他说,“不会出现任何麻烦。”
8
几颗明亮的星星像宝石一样镶嵌在天空,在星光的映衬下,弗利的住宅
显现出自己黑色的轮廓。这时从南边吹来一股凉风,微微带着湿气,预示着
后半夜将会被乌云笼罩。
佩里·梅森看了看手上的夜光表,时间正好是8 点半。
他回头瞥了一眼身后,只看见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拐弯处,根本就没有
看到派来监视的暗探的影子。他迈着沉着坚定的步伐登上水泥路与走廊之间
的台阶,来到房子的前门。
门虚掩着。
梅森找到门铃,用拇指按了一下。里面没有回声。
过了一会儿,又按了一下,还是没有回声。他看了看表,烦躁不安地皱
着眉头,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又止住了,回身猛烈地敲打着门,里面仍无回声。
他跨过门口向走廊望去,看到书房门缝里透着一丝光亮,于是快步走过
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声。
他转动旋钮,猛地推开门。
门只开了一小半就碰到一个物体上——一个沉甸甸软乎乎的东西。
他灵巧地从这点小口钻进去,发现堵住门的物体原来是条警犬。只见它
侧卧在地上,胸部和头部各有一个弹孔,血从弹孔中流出。由于他刚才推门
移动了一下它的身子,血迹涂得木地板上到处都是。
梅森抬头环顾书房,开始没有发现什么,然后他发现书房的那一头有一
个黑乎乎的影子,从黑影中伸出一个浅灰色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
握着拳头的手。
梅森绕过桌子,打开了一盏落地式台灯,以便将角落里的东西看得更清
楚些。
这时,他看见克林顿·弗利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伸出的那只手紧握着
拳头,另一只手折压在身子下面。他身着棕色的法兰绒睡衣,赤脚穿着一双
拖鞋。他浑身是血,身体旁边还渗出了一滩鲜红的血。
梅森没有碰这个尸体,他身子向前倾了一点,看见睡衣里面穿着运动衫,
运动衫后颈部分拉链开着。
他还发现距尸体7 英寸左右的地方有一把自动手枪。
他又转身看了看尸体,发现额上有点白东西,弯下腰仔细观察,原来是
一点刮脸液泡沫。他右脸有一部分地方刚刮过,因为那里明显地留着刮胡刀
刮过的痕迹。
梅森走到他上次来访时用过的电话机旁边,拨了一下保罗·德雷克办公
室的电话,过了一会儿听见德雷克慢条斯理地问话声。
梅森说:“保罗,我是梅森。我现在在弗利家中。你能跟你派来监视这
套房子的人取得联系吗?”
“5 分钟后他们会打电话来,”德雷克说:“我要求他们每隔15 分钟报
告一次情况。有两个人在监视那套房子,其中一个每隔15 分钟回一次电话。”
“好吧,他们再打电话时,让他们立即去你的办公室。”梅森说。
“两个人都来吗?”德雷克问。
“都去。”
“有什么好事情?”
“待会儿我会告诉你,”梅森说,“你让他们不要监视了,赶快回到办
公室,我要找他们谈谈,你明白吗?”
“好吧,我明白了。还有什么事吗?”德雷克说。
“还有,我希望你能加倍努力找到卡特赖特和卡特赖特夫人。”
“我已经派了两名侦探找他们去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向我报告。”
“那么再增派两名,悬赏也行,想别的法子也行。听着,我还有一件事。”
“好吧,说吧。”德雷克说。
“我希望你能找到福布斯夫人。”
“你指的是被弗利甩到圣巴巴拉的那位妻子吗?”
“是的。”
“我正在追踪她,现在已有了一点线索,我已派人调查去了,随时都有
可能找到她。”
“好,再多派几个人,一定尽力去找。”
“知道啦!”德雷克说,“现在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
大动干戈?你和弗利的约会订在8 点半,而现在才8 点38 分你就从他家打电
话过来了。你和他达成共识了吗?”
“没有。”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德雷克问道。
梅森说:“我认为你最好先把我交给你的事办完。”
“好吧,”德雷克说,“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
“不知道。我必须办理一些手续,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见到你。不过让
那两个监视房子的暗探回去,将他们隐蔽起来,必要的话将他们锁在你办公
室里。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别人跟他们交谈。你明白了吗?”
“好吧。我希望你最好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稍后你会知道的,不过现在一定要把他们俩看紧。”
“我会把他们俩关起来的。”德雷克承诺道。
梅森挂了电话,然后又给警察局拨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似的。
“是警察局吗?”梅森问。
“是。”
“立刻记下我说的话。”梅森说,“我是佩里·梅森,一名律师。我现
在在米尔帕斯路4889 号克林顿·弗利的住宅。我跟弗利先生约好了今晚8
点半到他家,我来后发现大门没有关,我按了几下门铃,但没有人回答。我
回身穿过走廊来到书房,发现克林顿·弗利已经死了。他身上中了两枪,可
能还不止两枪,是用自动手枪近距离打死的。”
接电话的人突然来了兴趣,问:
“房号多少?是米尔帕斯路4889 号吗?”
“对。”
“你叫什么名字?”
“佩里·梅森。”
“你是佩里·梅森律师?”
“是。”
“谁和你在一起?有人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
“屋里还有其他人没有?”
“据我所知,没有。”
“那你就呆在那里别走,不要碰任何东西,也别让任何人进来。如果屋
里还有其他人,让他们不要走,我这就派缉捕队过去。”
梅森放下电话,取出一根烟,沉思了一会儿,将烟盒放回口袋里,然后
走回书房。他迅速地将书房搜索了一遍,然后穿过书房后面朝卧室开着的一
扇门继续搜查,他发现卧室里亮着一盏灯,床上铺放着一件晚礼服。
梅森穿过卧室走进一间浴室,看见里面的脸盆架上有一把保安剃刀,还
有刮脸液和一把刷子,这些东西上面还粘着泡沫。安全剃刀曾经用过。
在通向浴缸的水管上,缠了一条拴狗链,狗链旁边有一盘水,另一边还
有一个空盘子。梅森跪下看着这个空盘子,见盘底油腻腻的,盘子边缘上有
几粒东西,像是喂狗的罐头食品。
拴狗链的另一头有一个弹簧扣,只需将弹簧扣的两个尖头捏在一起就可
以松锁,释放拴在链上的狗。
梅森走回书房,没有管那具死尸,而是仔细地查看那条死狗。只见它脖
子上套着一个项圈,因为年深日久项圈已经磨损。项圈上有一块银牌,上面
刻着:“王子。克林顿·弗利的财产。米尔帕斯路4889 号”。项圈上还有一
个环,浴室里那条拴狗链上的弹簧扣叉头刚好可以插进去。
为了避免碰到东西,梅森小心翼翼地在室内移动。他再次走出书房,穿
过卧室来到浴室进行检查。
他在浴缸下面发现了一条毛巾,拉出毛巾一看,它仍是湿的,举到鼻子
跟前闻了闻,闻到一股刮脸液的味道。
当他整好毛巾,将它塞到原处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警报声,还有警车
刹车的声音。
梅森经过书房出来,走到走廊里。他离开书房时发现,要是不将那条死
狗往里移一点,就连他自己也难以挤出来。
他沿走廊走到前门,只见官员们正踏着沉重的脚步朝他走来。
9
耀眼的白炽灯光强烈地照在佩里·梅森的脸上。
在他右边的一张小桌子上坐着一位速记员,他正在记录梅森说的一切。
在他的对面霍尔库姆探长注视着他,眼睛里面交织着疑惑不解和怒不可
遏的神情。还有三个缉捕队员坐在周围的阴暗处。
“你没有必要如此虚张声势。”梅森说。
“何谓虚张声势?”霍尔库姆探长问。
“灯光打得这么亮,还搞来这么多人。不过我是不会被他们唬糊涂的。”
霍尔库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梅森,你是在故意隐瞒。我们想知
道你还在隐瞒什么,人被杀了,而我们又发现你在杀人现场徘徊。”
“换句话说吧,你认为是我开枪打死了他,是吗?”梅森反问道。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认为,”霍尔库姆怒气冲冲地说,“但我知道有许
多迹象表明你代表的当事人有杀人的征兆,还知道你一直站在与那位被害者
克林顿·弗利敌对的一面。我们不知道你到那里想干什么,不知道你是怎样
进到那屋里面的,也不知道你想保护谁,但能肯定你是想保护某个人。”
“也许我是想保护我自己。”梅森说。
“我正要这么想。”霍尔库姆说。
梅森用对事情下结论的口气说:“这表明你是一位多么出色的侦探。如
果你肯动一下你的脑筋,就会想到我是个律师,代表的利益和克林顿·弗利
有着极其重要的关系,仅就这一点,弗利也会在我面前检点自己的言行,他
应该以非常正规的礼节接待我。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他穿着浴衣,脸只刮了一
半,随随便便可以接待的朋友。”
霍尔库姆说:“无论谁干这种事,他都会破门而入。发生的第一件事就
是那条狗听到闯入者的声音,狗的耳朵理所当然应该比它主人的耳朵灵。主
人放开了狗,你为了自卫不得不开枪将狗打死。听到枪声后,克林顿·弗利
跑进屋里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而你又给了他一枪。”
“你对自己的推断很满意吗?”梅森问道。
“情况好像就是这样。”
“那么你为什么还不逮捕我?”
“我敢向天发誓,如果你对这个问题交待不清楚,我肯定会那么做的!
我一生中还从未遇见过一个像你这样在谋杀案中含糊其词的人。你说你8 点
半和弗利有个约会,但你又不能提供证据证明。”
“我应该提供什么样的证据?”
“你预约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人听见吗?”
“我记不清了。我对这个预约并不是十分重视,只是随便约了一下。”
“那么你去那里坐的出租车是什么样的呢?”
“只能告诉你它是一辆兜客的出租车,我记不清是哪一种车“你有没看
出租车收据?”
“当然没有。我怎么会有那个心思去收藏那些收据呢。”
“那你把票扔到哪儿去了?扔到人行道上了吗?”
“我看没看到那张票都记不清了。”
“你难道也记不清出去时坐的什么样的出租车吗?是黄顶还是红顶
的?”
“见鬼去吧!告诉你我记不清这些细节,我没想到我做的一切事情都要
受到盘问。我要告诉你,作为一名侦探你发了一次虚假的警报。从你主观臆
断的谋杀情景可以看出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了引诱对方说出真情,霍尔库姆故作惊讶地说;
“噢,这么说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吗?”
“我和你一样在周围看了看。”梅森说。
“好吧,如果你真的高明,那就请你告诉我们吧。”霍尔库姆嘲讽地说。
梅森说:“首先,当凶手进入房间时,狗是拴着的。克林顿·弗利出去
看到来人,并且和他谈了一会儿话,然后转回来松开了那条狗。就在这时,
狗被开枪打死了,之后克林顿·弗利也被打死了。”
“你凭什么这样说?”霍尔库姆问,“你好像还很肯定。”
梅森辛辣地讽刺他说:“浴缸下面有条半隐半露的毛巾你发现了吗?”
“毛巾怎么了?”
“那条毛巾上有刮脸液。”梅森说。
“这又怎么啦?”
“这条毛巾是在克林顿·弗利松开狗链时掉在那儿的。你知道,男人在
刮脸时不会将刮脸液放在毛巾上,只有当他擦掉脸上的刮脸液时才会将它粘
到毛巾上。如果他正在刮脸,突然来了个人,他就会匆匆忙忙地擦掉脸上剩
余的刮脸液。而克林顿·弗利在狗第一次叫,或者说在他自己听到有人闯入
时,并没有擦脸上的刮脸液,他走进另一间房子想知道狗为什么叫却看见了
一位闯入者,他和这个人谈了片刻,他一边谈话一边用毛巾擦掉了自己脸上
的刮脸液。这时发生了某件事使他走回浴室松开了拴狗链。也就是这时闯入
者开了枪。如果你根据毛巾上有刮脸液这一事实用心去想一想,而不是想一
些愚蠢的问题,就可以找到全部答案。”
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这时,在强光周围的阴影中有一个人喊道:“是
的,我看见过那条毛巾。”
梅森继续说:“如果你们这帮家伙能认识到那条毛巾的重要性并将其保
存起来做为证据,或许可以推断出这个凶杀案是怎么发生的。如果对那条毛
巾分析一下,就不难发现它上面的刮脸液是从克林顿·弗利的脸上擦下来的。
你们注意到没有,他颏上还留了一点刮脸液,但不多——不足以使我们认为
他是正在刮脸时被人打死的,因为他脸躺的那块地板上没有刮脸液的痕迹。
告诉你吧,他把刮脸液擦到毛巾上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先擦干净自己的脸再去看另一个房间里的人是
谁。”霍尔库姆不由自主地争辩说。
梅森说:“事情很简单。他是在松开狗链的那一瞬间丢下毛巾的。如果
他一开始就打算松开狗链,那他就不会擦掉脸上的刮脸液。他会先松开狗链,
再走出去,顺手擦掉脸上的刮脸液。”
“那么阿瑟·卡特赖特现在何处?”霍尔库姆问。
“不知道,前几天我还找他,管家说他已经出去了。”
“听西尔马·本顿说他和弗利夫人私奔了。”
“是,她给我也说过。”
“克林顿·弗利对皮特·多克斯也是这么说的吧?”
“我知道。你还要重复一遍吗?”梅森不耐烦地说。
“不,不是想重复,”霍尔库姆厉声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情况可能
是:你的当事人阿瑟·卡特赖特和弗利夫人私奔了,当他听到弗利夫人倾诉
自己在丈夫手里遭受的虐待时,又转回来决意杀死克林顿·弗利。”
“而你们惟一的证据就是卡特赖特与弗利之间有矛盾并且和他的夫人私
奔了。是吗?”
“这个证据就足够啦。”
“好吧,”梅森说,“我这就推翻你们的推论。如果情况真像你们说的
那样,卡特赖特又返回了弗利家,那么他回来的目的就是要杀死他,是吗?”
“我认为是这样的。”
“既然这样,他就应该走进房子,看见弗利后用枪对着他‘砰、砰’两
枪,而不会在弗利擦脸上的刮脸液时站在那里与他争辩,更不会静静地站在
那里让弗利返回去松开一条凶猛的警犬。你们这帮家伙的毛病就是发现一个
死人后,立马就开始找最可疑的人,而不是找证据,并弄清楚这些证据能够
提供什么情况。”
“你说能提供什么?”霍尔库姆问道。
“真见鬼!”梅森不耐烦地说道:“到目前为止这个案子的侦破工作差
不多都是我一个人做了。我不打算替你们做完所有工作。你们干这些事可以
领到钱,我就没有。”
“据我们了解,时至今日你为这个案子也领了不少钱吧。”
梅森打了个呵欠,说:
“这是干我这一行有利的一面,探长,但相对来说,也有不利的一面。”
“你能举例说明吗?”霍尔库姆好奇地问。
“例如,干这一行的人必须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获取报酬。”梅森说,
“我之所以能获得丰厚的报酬就是因为我证明我有能力做某件事,而你们就
完全不同,如果纳税人不是每月给你们支付薪水,而是要等你们交出案子结
果后再给你们付钱,那么你们就有可能挨几个月饿——除非你们表现得比现
在聪明。”
“行了吧,”霍尔库姆用气得发颤的声音说,“不许你在这里侮辱我们,
你这样做没什么好处,你应该放明白些,梅森。在这个案子里,你不仅仅是
一个律师,而且还是一个嫌疑犯。”
“我猜你会这样想,”梅森说,“因此我才说这些话。”
霍尔库姆宣布说:“听着,梅森。你说你8 点半到那儿的,如果你不是
在撒谎,就是故意含糊其词想把事情搞乱。检查结果表明弗利是在7 点半至
8 点之间被害的,当缉捕队赶到现场时,他已死了40 多分钟。你只需说明7
点半至8 点之间你在哪里,就可免除对你的嫌疑。你究竟为什么不愿意跟我
们合作?”
梅森说:“我告诉你我就是不知道自己那时在干什么。我甚至连表都没
有看过。我出去吃了个晚饭,四处遛达了一会儿,抽了支烟,去了趟办公室,
然后又回到街上,散了散步,一边想问题一边抽烟,然后就搭上一辆拉客的
出租车赴约去了。”
“约会时间是在8 点半?”
“是。”
“你能证明这一点吗?”
“当然不能。我为什么要证明我每次约会的时间呢?我是个律师,会见
所有的人都要约时间,我一天要和许多人约会。事实上,我不能证明这个约
会时间并没有什么可值得怀疑的,相反它正好表明这只不过是一次与本人业
务有关的一般性约会。
“如果我能给你举出十多个证人证明我和克林顿·弗利约好要谈某件
事,你立刻会感到奇怪,问我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证明约会的时间。如果你
还有一点头脑的话,就会这么想。
“噢,还有一件事。请问我是不是可以7 点半到那个房子里杀死弗利,
随即乘出租车返回,然后再换乘一辆出租车于8 点30 分到那里赴约呢?”
屋子里面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霍尔库姆说:“依我看,完全可以。”
“关键就在这儿,”梅森说,“只有当我像刚才说的那样做的时候,我
才可能记住8 点30 分拉我到弗利住宅去的那辆出租车号码,并搞些证人来证
明我约会的时间是8 点30 分,是吧?”
“我不知道你究竟干了些什么?”霍尔库姆怒气冲冲地说,“在这个案
子里你做的任何事都毫无逻辑,而且还要一味地愚蠢下去。你为什么就不能
对我们开诚布公,坦白交代,然后回家睡觉,让我们来调查这个案子呢?”
“我并没有阻止你们调查此案,”梅森说,“也不希望让这些刺眼的强
光照射着我的脸,你们这些侦探坐在周围注视着我的脸,以为通过我的面部
表情可以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似的。如果你们能关上灯,坐在黑暗中冷静地思
考一会儿,也许会比你们围坐在旁边观察我的脸看得更清楚。”
“行啦,我渴望看到的并不是一张脸!”霍尔库姆恼羞成怒地说。
“西尔马·本顿呢?”梅森问,“她当时在干什么?”
“她完全能够提出自己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她对自己每分钟在干什么
都能说的清清楚楚。”
“随便问一下,探长,你当时在干什么?”梅森问道。
霍尔库姆探长十分惊讶地问:
“你是问我吗?”
“当然是问你。”
“你想把我当成嫌疑犯?”他问道。
“不,”梅森说,“我只是想问你当时在干什么。”
“我当时在来办公室的路上,”霍尔库姆探长说,“我当时坐在汽车里,
在从家到办公室之间的某个地方。”
“能找到几个证人证明这一点?”
“别开玩笑了。”
梅森说:“如果你肯动一下脑筋,你就会明白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
是非常认真的。你能找到几个证人?”
“当然一个也找不到。但我可以证明我在家的时间和我到达办公室的时
间。”
“关键问题就在这里。”梅森说。
“此话怎讲?”霍尔库姆问。
梅森说:“你应该怀疑西尔马·本顿那无懈可击的证明自己不在杀人现
场的证据。如果一个人能够铁证如山地证明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干什么,而不
在犯罪现场,说明这个人确实费尽了心思以自圆其说。这样做的人不是参与
了凶杀犯罪,有意的伪造自己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就是知道有人要行凶,
因此才会煞费苦心地提供自己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
房间里很长时间鸦雀无声。然后霍尔库姆略有所思地说:“如此说来,
你认为西尔马·本顿知道克林顿·弗利会遇害吗?”
“我根本就不知道西尔马·本顿知道什么或不知道什么。”梅森说,“我
只是告诉你一个人能够提供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通常是有一
定原因的。在日常生活中,一个人很难对自己每分钟在干什么都能提供证明,
他和你一样,不能证明自己每时每刻在干什么。我敢打赌,这间房子里没有
一个人能够找到证人完完全全地证明他们在今晚7 点半到8 点之间的每一分
钟在干什么。”
霍尔库姆不耐烦地说:“肯定不能证明。”
“确实,”梅森说,“如果你们不是如此愚蠢的话,我上面的陈述不仅
可以证明我无罪,还完全能证明我的清白。”
“但是,你不能证明你是8 点半到弗利住宅的。没有人看见你去那里吗?
没有人知道你有约会吗?没有人让你进去吗?没有人正好在8 点半时看到你
吗?”
“当然可以,”梅森说,“我自己就可以证明。”
“你如何证明?”霍尔库姆问。
梅森说:“用事实证明。8 点半过后不久我就给警察局打了电话,向他
们报告了这个凶杀案。这个事实表明我8 点半在那里。”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探长说,“我是问你能证明自己正好是在8
点半到那里的吗?”
“当然不能。你们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是问过了。”霍尔库姆说着站起身来,“梅森,你赢了,我准备放你
走。你在这个镇上小有名气,需要时我们还会找你。不妨告诉你,我并没有
真的认为你就是凶手,但我十分肯定你在庇护某个人,这个人就是你的当事
人。我要告诉你你的行为不仅没有包庇得了他,反而使我更加疑心了。”
“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梅森问道。
霍尔库姆慢条斯理地说:“我认为阿瑟·卡特赖特和弗利夫人跑了,卡
特赖特听了她控诉弗利虐待她的罪状后,又回来开枪打死了弗利。我还认为
卡特赖特给你打了电话,告诉你他自己干了什么事情,并想自首,而你却告
诉他先别动,等你到了那再说。你去后打发卡特赖特匆匆去了某个地方,然
后你等了15 至20 分钟后才给警察打电话。其实很有可能是你擦掉了死人脸
上的刮脸液,将沾了刮脸液的毛巾放在拴狗链旁边的浴缸下。”
“那我成了什么人了?一个事后从犯?”梅森问道。
“这不是没有可能。”霍尔库姆说,“如果我能证明这一点,我会让你
吃尽苦头的。”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梅森说。
“我说什么了?”霍尔库姆粗声粗气地问。
“你说如果能证明那一点就要让我尝一尝苦头。从你现在的行为看,我
认为你不管能否证明什么,你都在有意让我吃苦头。”
霍尔库姆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说:“走吧,离开这儿。做好准备,我
们可能还会进一步审问你。”
“好吧,”梅森说,“只要你们愿意。如果问话已经结束,请关上这该
死的灯,它照得我头都疼了。”
10
佩里·梅森坐在保罗·德雷克的办公室。德雷克坐在一张破旧的小桌子
后面的转椅上,身子摇摇晃晃弄得椅子嘎吱嘎吱作响。在他们的对面,有两
个男人极不自然地坐在靠墙而立的硬靠背椅上。
“你有什么主意?”德雷克问道。
“你指哪件事?”梅森反问道。
“召回两名侦探。”
“事情很简单,因为我已经掌握了我要了解的一切情况,而且不想让他
们被别人发现。”
“附近发生了什么事?”德雷克问。
“我不知道,”梅森说,“我根本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但我想最好
将这两名侦探召回你办公室。”
“听着,梅森,在这件案子上你还有很多情况没有告诉我。”德雷克发
牢骚地说道。
“是吗?”梅森说着点燃一支烟,“我认为应该是你弄清楚情况向我报
告,而不应该是我弄清情况向你报告。这就是你派去监视弗利住宅的那两个
人吗?”
“是,左边那位叫爱德·惠勒,右边那位叫乔治·多克。”
梅森审视着他们,问:
“你们什么时候去监视的?”
“6 点钟。”
“你们俩一直在那吗?”
“大部分时间都在。每隔15 分钟我们中间有一个人要去打电话。”
“你们两个家伙藏在哪儿?我走进那套房子时怎么没有看见你们?”
“我们看见你啦。”惠勒咧嘴笑着说。
“你们在哪儿?”梅森重复问道。
惠勒坦白地说:“我们离那栋房子相当远,但是我们所在的地方可以看
清楚发生的一切情况,我们带了夜用望远镜,别人看不见我们。在那条街区
的中段有套空房子,我们就在那里面的一间房子里。”
“别问他们是怎么进去的,”德雷克慢条斯理地说,“那是职业秘密。”
“好吧,就让我们各自保守自己的职业秘密吧。”梅森说,“我只是想
让你们两个小子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惠勒从自己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软皮笔记本,一边翻一边说:“我们6
点钟开始监视,大约在6 点一刻时,管家西尔马·本顿出去了。”
“她是从前门出去的还是从后门出去的?”梅森问道。
“前门出去的。”“她去哪里啦?”
“有个男人把她叫进了一辆雪佛莱牌小轿车。”
“记下驾驶执照号码了吗?”
“当然记下了。号码是6M9245。”
“是哪一种车?双人座、四人座还是双人座敞蓬车?”
“是双人座小轿车。”
“继续说,接下来情况呢?”
“然后是一片寂静。在7 点25 分前没有人进出,7 点25 分刚过——快
到7 点26 分时,有一辆切克牌出租车来到住宅前,从车里下来一个女人。”
“你记下车牌号了吗?”
“记下了。但没有记下驾驶执照号,因为这个号在车子的侧面,不容易
看见。”
“车牌号是多少?”
“86—C。”
“你不会认错吧?”
“不会。我们俩都带了夜用望远镜,而且都查看了这个号。”
“没问题,”另一个侦探说,“我们可以肯定前一辆车的驾驶执照号和
后一辆车的车牌号绝对不会认错。”
“好吧,接着往下说。”梅森说。
“有个女人从车上下来走进屋里,然后出租车就开走了。”
“出租车没有在外面等吗?”
“没有。但12 分钟后它又开回来了。显然,这个女人派司机去了某个地
方并告诉他做完事情就回来。”
“继续往下说。那个女人怎么样?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说不确切。她衣着华贵,穿了件黑色的皮衣。”
“她戴手套了吗?”“戴了。”
“你看见她的脸了吗?”
“看不清楚。你知道,当时天已黑了,街灯把出租车照得清清楚楚,而
车影刚好落在那个女人下车的地方。她迅速沿人行道走到屋前,然后进去
了。”
“她按铃了吗?”
“按了。”
“她等了很久才进去吗?”
“不,她过了一两分钟就进去了。”
“看样子会不会是弗利在等她?”
“说不清楚,她走到房子跟前,在前门口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就进去了。”
“且慢,”梅森说,“你说她按了门铃,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见她在门前弯了下身子,我猜她是在按门铃。”
“她有没有可能是在用钥匙开门?”
“有可能,”惠勒说,“细想一下,她有可能是在用钥匙开门。当时我
认为她在按门铃,因为我想着她应该那么做。”
“那女人会不会是西尔马·本顿?”
“我想不会。西尔马·本顿出去时穿的衣服跟她不一样。这个女人穿着
一件黑色的长皮衣。”
“她在里面待了多久?”梅森问。
“15 分钟——也许是16 分钟。出租车是在她进去后才开走的,12 分钟
后出租车又回来了。那个女人是在7 点42 分离开的。”
“你听见有什么骚动没有?听见狗叫或其他什么声响没有?”
“没有。不过我们怎么也不可能听到。你知道我们所在的地方离那套房
子有一定的距离。这是我们能找到的最理想的观察点,头儿叮咛我们千万不
可被人发现,天黑后我们本来能够走得距那个房子再近一点儿,但是白天如
果我们在住宅附近转悠,即刻就会被人发现。因此,我们就躲进位于街区的
那间屋监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人坐车走后,啥事也没发生。后来你出现了,你来时坐的是一辆
黄色出租车,车号为362。按我的表的时间,你是8 点29 分进到里面去的。
在此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给德雷克打了个电话,他让我们
马上撤回来,但正当我们开车走时,却听见一连串的警报声,因此我们感到
很奇怪,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好啦,”梅森说,“别再去想那件事了,又没有人付钱让你去想那件
事,我们的任务就是监视。明白了吗?”
“明白了。”
“现在我要你们做一件事,”梅森说,“你们去四处寻找那辆车号为86-C
的出租车司机,并将他带到这儿来。慢,别带他到这儿来,记住他的特征后
给我打个电话,我要亲自过去跟他谈一谈。”
“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啦。”梅森说完后回过身来问德雷克,“我给你说的那些人你有
没有竭尽全力去打听他们的消息?”
德雷克点点头,说:“梅森,我有事要告诉你,不过先把他们俩打发走
吧。”
梅森对那两个人说:“走吧,去出租车行查一下驾驶86-C 号出租车的司
机,找到后立即给我打电话。还有,你们两个在执行任务时最好不要听别人
的闲言碎语。”
“你是什么意思?”德雷克问。
“我的意思是,他们是花钱雇来的侦探,不要参与其他任何事情。你明
白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德雷克说,“你们俩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惠勒说。
“那你们就开始行动吧。”梅森说。
看着那两个人离开了办公室,梅森面容呆板严峻,像花岗岩雕塑一般。
他那双沉着的眼睛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愤怒的目光。
门关上后,他转身对保罗·德雷克说:“保罗,有人从米德威克给克林
顿·弗利拍了份电报,拍电报人声称自己是形式上作为弗利夫人的那个女人,
电报大意是请弗利不要对卡特赖特采取任何犯罪行为。我想搞到那份电报的
影印件。这事你能办到吗?”
“这事很难办。”德雷克说。
“不管困难有多大,我都希望你能把它搞到手。”
“我将尽力而为。”
“现在就干吧。”梅森说。
德雷克拿起电话,迟疑片刻,然后说:“我最好到另一间办公室打个电
话,你先等一会儿,我还有事给你说。”
“我也有许多事情要告诉你,”梅森说,“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德雷克走进另一间办公室,随身将门关上。5 分钟后又回来了,他对梅
森点点头,说:
“我想可以搞到那份电报。”
“好,”梅森说,“告诉我你查明了..”
电话铃响了。德雷克示意梅森安静一会儿,自己拿起电话说了声“喂”,
听了一会儿,最后问道:
“搞到地址了吗?”
他点了点头,转向梅森,说:“请记一下好吗?那边桌子上有纸和笔。”
梅森走到桌子跟前,拿起纸笔,说:“讲吧。”
德雷克慢慢地说:“布里德蒙特宾馆764 号房间,名字叫C·M·丹杰菲
尔德夫人,是吧?”他停顿片刻,朝梅森点点头,说:“就记这些。”然后
挂上电话。
“她是谁?”梅森问。
德雷克回答说:“是贝西·福布斯夫人在本市一家宾馆登记时用的名字。
你想去见她吗?她的房间号是764。”
梅森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将纸叠好塞进口袋里,说:
“我们总算有眉目了。”
“你现在想去见她吗?”德雷克问。
“我们必须先见那位出租车司机,”梅森说,“我们得让他到这里来,
我没有时间过去啦。”
“这位司机何以如此重要?”
“我要见这位司机,而且要先见他,”梅森说,“我还要找一位速记员
记录我们的谈话,还要让德拉·斯特里特回到办公室。”
德雷克冲他咧嘴一笑,说:“你不必为那个女孩担心,她已回到办公室。
就在刚才她还打电话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我告诉她你刚给我打了个紧急电
话,让我召回那两名跟踪弗利的侦探,我认为一定有重要情况。所以她说她
去办公室看一看。”
梅森慢慢点了点头,说:“这才是最珍贵的合作。”
电话铃又响了。德雷克拿起电话说了声“喂”,听了一会儿,然后对梅
森说:“那两名侦探已经打听到了出租汽车司机的下落,他们还没有跟他谈,
但已知道了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叫他们去雇那辆出租车,连车带人全给我带过来。找个借口把他叫来,
就说他们让他拉木箱子,或拉其他什么东西。”
德雷克点点头,在电话里传达了梅森的指示,然后挂了电话。他一边看
着梅森,一边问道:“下面该干什么了?去你的办公室等他们吗?”
梅森点头表示同意。
11
那位出租汽车司机极不耐烦地坐在椅子上,他看了一眼梅森,瞟了瞟那
两位侦探,然后盯着德拉·斯特里特。
斯特里特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翻开桌面上的笔记本,对他诚恳地
笑了笑。
“你们想干什么?”司机问。
“只是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些情况,”梅森回答说,“我们正在收集一些
与一个案子有关的证据。”
“什么样的案子?”
梅森朝斯特里特点头示意,斯特里特开始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写着,笔
尖倾泻出一连串奇怪的符号。
梅森慢慢地说:“这是由一条嚎叫的狗而引起的邻里纠纷,现在又出现
了一些复杂情况。我们还不知道那些复杂情况到底有多严重,我希望你能明
白我要问你的这些问题只涉及因那条狗而引起的邻里纠纷以及双方对对方的
控告。”
司机坐回椅子上,说:“行吧,只是我的计程器还在楼下开着呢。”
“那没关系,”梅森说,“计程器上的钱有人付,而且还可以再加上5
美元。这下你满意了吧。”
“只要能得到5 美元钱就满意了。”司机说。
梅森打开桌子里的一个抽屉,取出一张5 美元的钞票递给了司机。
司机将钱装在口袋里,然后咧嘴笑了。
“开始讲吧。”梅森说。
“大约7 点一刻,或稍早一些时间,你搭了位乘客,她让你送她到米尔
帕斯路4889 号。”梅森说道。
“原来是谈这件事,是吗?”司机问。
“是。”
“你想知道些什么?”
“那女人是个什么样子?”
“咳!这很难说清楚。我记得她穿一件黑色皮衣,用的是一种特殊的香
水。她把一条手绢忘在了车上,我还闻了闻手绢。如果她不来要,我准备将
手绢交到失物招领处。”
“她个头有多高?”梅森问。
司机耸了耸肩。
“能不能大概说一下?”
司机看了看四周,脸上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
梅森朝德拉·斯特里特点了下头,说:“德拉,站起来。”
姑娘站了起来。
“和这姑娘一样高吗?”梅森问。
“身高和她差不多。”司机说着用欣赏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斯特里特,“但
她没有这个姑娘这么漂亮,可能比她要胖一点。”
“你还记得她眼睛的颜色吗?”
“不记得啦。我想是黑色的吧,不过也有可能是褐色的。她的声音很特
别,说起后来很怪,声音很尖,速度很快。”
“这么说,你对她记不太清楚,是吧?”梅森问。
“是的,头儿。她这种女人你不会,也就是说别人不会记住的。你应该
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有许多女孩子上车后待人非常友好,还有许多女孩利欲
熏心,上车后大谈生意上的事,而这个姑娘不属于这两种人。”
“你注意她的手了吗?她带戒指了吗?”
“她带着黑手套,”司机肯定地说,“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她在
钱包里摸东西时,显得很不方便。”
“我明白了。你把她送那儿后还做了什么?”
“把她送到那里后,她让我看着她直到她走进屋里,然后让我到一个有
公用电话的地方去打电话传个话。”
“接着说,电话号码是多少?要你传什么话?”
“那话听起来很奇怪。”
“她写出来了吗?”
“没有。她只是给我说了一遍,教我重复了两次。”
“那是一句什么话?”
司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说:“我记下了电话号码,62945,她让
我找阿瑟并且告诉他,他最好立刻去克林顿家,因为克林顿正在和波拉决一
雌雄。”
梅森看了一眼德雷克,见他正带着沉思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专心致志地
思索着什么。
“你转告那句话了吗?”梅森问。
“没有。没人接电话。我打了三次电话然后就回来了。过了一二分钟那
姑娘从屋里出来,我又把她送回原地。”
“你在哪里给她搭的车?”
“当时我正在第十马森尼克街附近揽客,是在那里给她搭的车。她让我
把她送回原处。”
“你叫什么名字?”
“马森——萨姆·马森。我住在西十九街望钟塔公寓。”
“那条手绢你还没有交上去吧?”梅森问。
马森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掏出一条精美的方手帕,拿起来闻了闻。
“就是这种香水的味。”他说。
梅森伸手接过手绢,闻了闻,然后递给德雷克。侦探闻了闻手绢,耸耸
肩。
“让德拉闻一下,看她知不知道是哪种香水。”梅森说。
德雷克将手绢递给德拉·斯特里特。她闻了一下然后将手绢还给德雷克,
看着梅森点点头,说:“我知道。”
“哦,是什么香水?”德雷克问。
梅森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
德雷克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将手绢放进自己外衣口袋里,他对出租车司
机说:“这手绢留给我们来保管吧。”
梅森急忙说:“慢着,德雷克,我只是给你们传看一下,把手绢还给人
家,这又不是你自己的东西。”
德雷克望着梅森,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快点,”梅森说,“还给他。他必须把手绢放一段时间看看她会不会
来拿。”
“我能不能将它交给失物招领处?”司机边问边接过手绢放进自己口袋
里。
“不行,”梅森说,“现在不行。你先保管一段时间,我认为那个女人
可能会自己来要她的手绢。如果她来要手绢,你问一下她的姓名和地址,明
白了吗?你告诉她你必须向出租汽车公司汇报,因为你在电话里已说过要上
交一条手绢,你必须打听到那女人的姓名、地址等有关情况。明白了吗?”
“明白了。”司机说,“还有什么事?”
“我想就这些。需要你时我们会找你。”梅森说。
“你把我说的一切都记下来了吗?”司机一边看着斯特里特前面的笔记
本一边问道。
梅森随意地说:“全记下了。目的是向我的当事人表明我一直在工作,
你知道吧,这一点很重要。”
“当然,”司机说,“我们都得过日子。记程器上的费用怎么办?”
“会有一位小伙子跟你下去付钱。”梅森说,“你一定要保管好那条手
绢,一定要搞到那位女失主的姓名和地址。”
“这事很容易。”司机说。
他离开了房间,两个侦探也和他一起出去了。
这时梅森转身问德拉·斯特里特:
“是什么香水,德拉?”
“我碰巧知道那种香水的名称,还可以告诉你用这种香水的女人绝不会
是一个干活的女人,除非她是在画中干活。我有位朋友在一家百货大楼的香
水部工作,就在前几天她让我闻了一瓶样品。”
“哦,叫什么名称?”梅森问。
“叫‘夜来香’”。
梅森站起来在办公室来回踱步,然后突然转身对德拉·斯特里特说:
“去找你这位朋友搞一瓶这样的香水来。不要管花多少钱,要尽快搞到
手,然后回办公室等我的消息。”
“佩里,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保罗·德雷克问。
梅森点点头没有作声。
“我本不想说什么,但我觉得你是在薄冰上溜冰。我很想知道为什么那
些报警器朝着弗利的住宅呼啸着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而且不希望你在这件案
子中手插的太深。”德雷克一字一句,有板有眼地说,就像把所有事情都看
透了一样。
梅森沉着冷静地看了一会儿德雷克,然后说:“你要给我上法律课吗?”
“或许我应该教教你如何才能避免进监狱。我虽不懂法律,但我知道薄
冰。”
梅森慢慢地说:“一个不愿在薄冰上溜冰的律师一钱不值。”
“假如你踩破了薄冰呢?”德雷克说。
“听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梅森说着走到桌子跟前,用食指沿着
记录本画了一道线,“这条线代表法律,我会靠近这条线,甚至与它擦肩而
过,但是我不会越过它。因此,我自己做任何事情都希望有个证人。”
“你准备干什么?”德雷克问道。
“干很多事,”梅森说,“戴上你的帽子,我们要去很多地方。”
“哪些地方?”
“布里德蒙特宾馆。”
12
走进布里德蒙特宾馆的第7 层,进入人们视线的是一排光泽闪亮的门,
走廊宽敞明亮,光线柔和,地毯厚实而富有弹性。
“房号是多少?”佩里·梅森问。
“764,”德雷克说,“在拐角处,在这边。”
“好吧。”梅森说。
“你想让我干什么?”德雷克问。
“谈话过程中眼睛放亮,耳朵放尖,但嘴巴闭紧,除非我暗示你插话。”
梅森说。
“明白啦!”保罗·德雷克说,“就是这儿。”
梅森敲了敲门。
房里悄然无声。过了几秒钟,梅森又敲了一次,这时听见里面沙沙的响
动声和门栓的“咔嗒”声,接着一个女人尖声地问:“是谁?”她说话时很
紧张,速度也很快。门“哗”地一声开了。
“一位律师有要事要见你。”梅森压低嗓门说道。
“我谁都不想见。”那位尖嗓门的女人说。然后开始关门。
当门锁正要恢复到原位时,梅森用脚堵住了门。
“进来吧,保罗。”他说着用肩顶住了门。
那女人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挣扎着顶了一会儿门,但最后门还
是被突然推开了。
这两个男人走进房间里,只见那个女人衣服只穿了一半,身子突然失去
了平衡,摇晃了一下。她面色苍白,惊惶失措,一边怒视着他们一边从椅背
上抓起一件丝绸和服。
“大胆!”她怒气冲冲地说。
“关上门,保罗。”梅森说。
那女人将和服裹在身上,毅然走向电话机,说:
“我要给警察局打电话。”
“不必费心了,”梅森对她说,“警察很快就会到这儿。”
“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梅森说,“你大概已经山穷水尽了吧——贝西·福
布斯夫人。”
听见这个名字,那女人僵直地站着,一双恐慌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天哪!”她惊叫道。
“坐下吧,”梅森说,“你听着,我们谈话的时间只有几分钟,而我又
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你必须注意听,不要像这样胡闹。”
她身子向下一沉,坐在了一把椅子上。由于过于惊慌,自己穿的长袍开
了也没有注意到,露出一只赤裸的膀子和一条穿着透明长筒袜的充满诱惑的
大腿。
梅森双腿叉开,挺胸而立,声音急促地对那女人说:
“你的情况我全都知道。你不必否认,也不必装出一副英雄气概或歇斯
底里的样子。你是克林顿·福布斯的妻子,他把你甩在圣巴巴拉和波拉·卡
特赖特跑了。你企图跟踪他们,我不知道你跟踪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我
们暂且不问你这个问题。卡特赖特比你先找到克林顿·福布斯,福布斯化名
克林顿·弗利住在米尔帕斯路,卡特赖特租了他旁边的那套房子,但没有让
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十分苦恼,整天都在暗中监视,想了解福布斯是否使他
的妻子得到了幸福。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了解到这些情况的,是怎样了解的,但我知道
你不久就知道了全部的情况。
“我是个律师,你也许在报上看见过我的情况。我审讯过几个凶杀案,
今后可能还会审讯一些。我专门审讯大的刑事案件,我叫佩里·梅森。”
“是你!”她惊讶地说,“你就是佩里·梅森?”
他点点头。
“哦,”她轻声说,“我太高兴啦!”
“先别说这些,记住我们还有一名听众,我有许多事情要告诉你,我请
了一名证人。你只管听,不要做其他事,明白吗?”梅森说道。
“明白,我猜我知道你要干什么。见到你我很高兴,我要..”
“别说,只管听着。”他说。
她点点头。
梅森说:“卡特赖特来到我的办公室,他的行为很异常。他想立一份遗
嘱,现在我们先不谈那份遗嘱的条款,他随遗嘱还寄了一封信和一笔律师费。
信里指示我保护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 号名叫克林顿·弗利的那个男人的妻子
的利益。你听清楚,他并没有让我保护以弗利夫人名义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
号的那个女人,而是让我保护名叫克林顿·弗利的那个男人的合法妻子的利
益。
“但是他清楚自己做的事吗?他会不会..”
“你别说,”梅森说,“时间很宝贵。我找了个证人听我对你说的话,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我不想让他听到你对我说了些什么话,因为我
不知道你会说些什么。你明白了吗?我是名律师,正在努力地保护你。
“阿瑟·卡特赖特寄给我一笔巨额律师费,并指示我保护你,维护你的
合法权益。钱我已经收到了,我也打算挣下这笔钱。如果你不需要我的服务,
你只需说明一下我马上就从这儿走出去。”
“不,不,”她尖声地喊道,“我需要你的服务,我需要。我想..”
“好吧,那么你能按我说的去做吗?”梅森问道。
“只要不是太复杂。”她说。
“不复杂,但比较难。”梅森说。
“好吧,什么事?”她问。
梅森说:“如果有人问你今晚任何时刻你在哪里,或在干什么,你就告
诉他们你不能回答任何问题,除非你的律师在场,并告诉他们我就是你的律
师。现在你明白了吗?”
“明白啦,这事并不难做,是吧?”
“也许不难,”他说,“如果他们问你我是怎么成为你的律师的,或你
是什么时候雇用我的,或诸如此类的问题,你就用刚才那句话答复他们。如
果他们问你天气如何,你多大年龄?用什么擦脸膏,或其他任何问题,都用
那句话回答他们。你明白了吗?”
她点点头。
梅森出其不意地走到壁炉跟前,问:
“这里在烧什么?”
“没烧什么。”她说。
梅森俯身看着壁炉,搅了搅炉格里的灰,说:“闻起来好像是一种什么
布。”
那女人沉默不语,面色苍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梅森捡起一小块布。这是一块绿色的丝绸,上面印着一个棕色的三角形。
“好像是披巾的一部分。”他说。
她疾步朝他走去,说:
“我不知道..”
“住口!”梅森说着转身面对着她。
他拿起那块微微烧焦的布,放进自己的衬衣口袋里,然后从壁炉里拉出
炉格,开始向下捅炉灰。少顷,直起身子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瓶香水闻了
闻,然后敏捷地走到盥洗盆前,拔出瓶塞将香水倒入里面。
那女人气喘吁吁追过来,拉住他的胳膊说:
“住手!这东西花了..”
他迅速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它可能花了你不少钱,但你现
在必须听我的话。办清这里的退房手续,到42 号街百老汇宾馆去,登记住房
时用贝西·福布斯这个名字。一定要注意应该带走什么,留下什么。给你自
己买一瓶便宜的香水,将它洒在你所有的东西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点点头,问:
“然后干什么呢?”
“然后,”他说,“稳稳地坐着,任何问题都不要回答。无论谁问你问
题,也无论是什么问题,就说律师不在场你不愿回答任何问题。”
他打开热水龙头,洗了洗香水瓶,然后放了一会儿热水。
房间里散发出一股香水的芬芳,梅森转向保罗·德雷克说:
“最好抽根烟吧,保罗。如果你有雪茄就来一支。”
保罗·德雷克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雪茄叼在嘴上,划燃一根火柴
点燃。梅森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朝那女人点点头。
“穿上衣服,”他说,“我的电话号码是百老汇39251,请你记一下。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请给我打电话。记住,我的服务不要花一分钱,因为钱已
经有人付了。再叮咛你一次,不管谁问你问题,都用那句话回答他们。”
她点点头。双目低垂,显出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问:
“假如他们说我那样回答会对自己不利呢?我是问,一个人作出那样的
申明会不会被人们认为自己有罪?我自己并不认为犯了什么罪,但你们认
为..”
“请别跟我争了,”他说,“你对我要有足够的信心。照我说的去做,
好吗?”
她点点头。
“好啦!”他对她说。
“就这样吧,德雷克。走吧。”他转身打开房门,在门口停了一会儿,
又嘱咐她说:
“办完退房手续离开时切勿留下任何痕迹。到车站买一张票,然后换一
个搬运工和一辆出租车到我告诉你去的那个地方,并用我说的那个名字登记
住房,明白了吗?”
她点点头。
梅森说:“走吧,保罗。”
他们刚走出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在走廊里保罗·德雷克看着梅森说:
“你也许认为自己站在那条法律线的一边,可是我认为你似乎已经超越
了那条线。”
“你认为我已经踩破了那块薄冰,是吧?”梅森问道。
“混蛋!”德雷克暴躁地说,“你已经是冰水淹到脖子上了,而且还在
继续往下沉呢!”
“得了,”梅森说,“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我还要你做一件事,帮我
找一位女演员,年龄在28 岁左右,身材跟这个女人差不多,并尽快让她到我
办公室来。我让她做的事可以使她挣到300 美元,而且保证绝对不是干违法
的事。我不想让你本人来我办公室,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只想让你找一
位女演员送到我办公室,找一个什么事都愿意做的女孩,你明白了吗?什么
都愿意做。”
“给我多长时间?”德雷克问。
“不到10 分钟时间,不知你在这段时间里能否完成任务。我知道10 分
钟时间有些太短,但你必须尽快完成。你已经有一个名单记录着能做各种各
样事的人名,你找一个合适的人并与她联系一下就行了嘛。”
德雷克不慌不忙地说:“我倒是认识一个女孩,她或许符合你的要求。
她曾引诱过缉捕队副队长,手段很老练。她这个人什么事都愿意干。”
“她皮肤是白色还是黑色?”
德雷克慢慢地笑了笑,说:
“她和贝西·福布斯夫人的身高和肤色差不多,所以我才会想到她。”
“得了,”梅森说,“不要聪明过头啦。在这个案子里我希望你当哑巴,
越哑越好。你要记住:我是下命令的人,你只是服从命令,其他的什么也不
要知道。”
“我已猜到了许多。”德雷克说。
“你爱怎么猜就怎么猜,但别告诉我,而且最好把你的想法留在心里,
因为稍后你必须将它们忘掉。”
“好吧,”德雷克说,“你回你的办公室,我去找这个女孩并让她到你
那里去。她名叫玛伊·西布利,跟她说话你不用拐弯抹角。”
“好吧,开始行动吧。谢谢你,保罗。”
13
玛伊·西布利身材苗条,相貌迷人。佩里·梅森走近她,上下打量了一
番,露出满意的神情。
“德拉,把那瓶香水给我。”他说。
他拿起香水,将香水吹送到她鼻子跟前,然后问道:
“你不反对用这种香水吧?”
“不反对,你们给什么我都愿意用。”
“好吧,多洒一点。”
“洒在哪儿?”
“你的衣服上——或随便什么地方。”
“我舍不得浪费那么好的香水。”
“没关系,开始洒吧。”
德拉·斯特里特朝那年轻女子微微一笑,说:
“也许我能帮你一下。”
她大大方方地将香水洒在那姑娘的衣服上。
梅森说:“现在,你得找到一辆出租汽车,然后告诉司机在他送你到米
尔帕斯路4889 号时,你把手绢忘在出租车里了。你能记住这些话吗?”
“当然可以。还让我做什么事?”
“就这些。拿到手绢后给司机一个甜蜜的微笑。”
“之后怎么办?”
“他会把手绢给你,并询问你的地址。他会告诉你你必须告诉他你的地
址,这样他就可以向失物招领处报告。”
“很好,那我该怎么办呢?”
“你告诉他一个假名字和假地址,随后就没你的事了。”
“就这些事吗?”
“是。”
“我告诉他什么名字和地址?”
“名字是阿格尼丝·布朗列,地址是第九马桑尼克街布里德蒙特宾馆。
别告诉他房间号。”
“那条手绢怎么办?”
“拿到手绢后交给我。”
“这些事是光明正大的吗?”
“是合法的,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干这件事我可以得到300 美元?”
“工作结束后你可以得到300 美元。”
“什么时候结束?”
“这件事办完后可能就没有其他事了吧。但是你必须与我保持联系,这
样我随时都可以找到你。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和日程安排,我有事随时通知
你。”
“那么,我怎样才能找到那位出租汽车司机呢?”
“15 分钟后出租汽车司机将在第九马桑尼克街拐弯处露面,他会给他的
公司打电话询问有没有人找他。你要找的那辆车车号是86—L。你给出租汽
车公司总部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有样东西忘在出租车上了,一旦哪位司机
向公司报告,请他们立即告诉你司机在哪儿,你给他们留个电话号码,好让
他们给你回电话。
当那位司机10 分钟后向公司报告时,他们会给你回电话,并告诉你他在
第九马桑尼克街。这时你告诉他们你就在附近,所以自己可以去找他,你假
装认识他。通过车号你可以找到他,对他友好一些。”
“行,还有什么事?”
“有。你必须用一种特殊的声调说话。”
“什么声调?”
“又尖又快的声调。”
“是这样吗?”说着她抬高嗓门,快速地说,“对不起,我想我把手绢
忘在你的出租汽车上了。”
“不行,”他说,“声音太尖,但又不够快。试着把声音放低一点,最
后几个词还得拖长一些。你省略的词太多了,后面几个词的读音要稍微加重
一点。”
玛伊·西布利仔细地观察着他,她微偏着脑袋,摆出一副鸟儿听话的姿
势,闭上眼睛问:
“是这样说的吗?请原谅,我是不是把手绢忘到你的出租汽车里面
了?”
“比刚才学得像一点了,但还得学的更像一点才行。你听着:对不起,
我是不是把手绢忘在你的出租汽车里面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她说,“窍门就在这儿,话要说得快一些,但
到每个词组的最后一个词时突然放慢,将词尾拖得长一点。”
“也许是这么回事,”他说,“好吧。再试一次,让我听听怎么样。”
她突然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说:“对不起,我可能把手绢忘在你的出租
车里了。”
“就是这样。虽然学得不是很完美,但也已经相当不错了。现在就开始
工作吧,你的时间已不多了。德拉,把衣柜里面挂的那件黑色皮衣取出来给
她。快一点,小妹妹,穿上衣服然后去叫一辆出租车,让它送你到布里德蒙
特宾馆,从那里给出租汽车公司打个电话。现在出租车每隔10 分钟就要向公
司报告一次,你正好有时间给他们打电话。”
梅森领她走到门口,转身对德拉·斯特里特说:“给保罗·德雷克打个
电话,让他火速来这里。”
她点点头,然后用手指拨着电话。
梅森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脸上毫无表情,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地
板。
“他马上就来,”她说“怎么回事,头儿,能告诉我吗?”
梅森摇摇头,说:
“不行,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德拉。我自己也不敢肯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很多事。问题是这些事都联系不起来。”
“你现在烦恼什么?”
“我感到莫名其妙。”他说,“那条狗为什么嚎叫,又为什么停止嚎叫。
有时我觉得自己弄清楚了那条狗为什么嚎叫,但就是搞不清楚它为什么又停
止了嚎叫,有时又觉得其中必定有假。”
“你不必期望所有的情况都完全吻合,”她充满关切地说,“你刚走出
一件大案,现在又陷进另一个大案中。”
“这点我知道,”他说,“这案子确实使我感到很紧张,但我还能够承
受。我烦恼的是为什么事实相互不符。当然,如果你能得到正确的解释,也
就不会为事实不符而庸人自扰了。这就跟玩拼板一样,只要你放对了,就能
拼到一起。”
“这个案子里什么事情对不上。”
“都对不上。”这时听见一声敲门声,他抬头望了一眼。
“我猜是保罗·德雷克。”他大步走到门前,打开门,朝那位高个子侦
探点了下头,说:
“进来,保罗。我想让你详细了解一下把西尔马·本顿叫走的那个男人
的情况,就是开着6M9245 雪佛莱双人小轿车的那个人。”
保罗·德雷克脸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说:
“别以为就你一个人拼命工作。我早已派手下人去调查了,而且已经有
了答案。这家伙叫卡尔·特拉斯特,是一个游手好闲的青年,有犯罪前科。
眼下在从事次等的赌博活动。”
“关于他你还能了解到更多情况吗?”
“到时候会的。我们在收集情报,实际上我们现正在收集来自全国各地
的情况。我们又得到很多与圣巴巴拉情况有关的报告。我已对弗利家中的所
有人,甚至包括那名中国厨师进行了调查。”
“你做得对,”梅森说,“我对那位厨师也很感兴趣。他后来怎么样?”
“他们跟他订了一项协议,根据协议,他同意被驱逐出国。具体内容我
不清楚,我认为可能是克林顿·弗利为了搞清楚他的一切情况,跟联邦政府
进行了联系。当他知道这个厨师没有别的问题,只不过是非法入境时,他制
定了一份协议。根据协议这个中国厨师必须立刻驱逐出境,但他们不再对他
进行检查和审讯。还给了他足够的钱让他回广东做生意。”
“关于那个厨师还有别的什么情况没有?”梅森问。
“还有一些事我觉得很可笑。据说是有人泄露了消息,联邦当局才派人
到那里去围捕他的。”
“消息如何泄露出去的呢?”
“详情我不清楚,据我推测,有个男人打电话说他知道阿王是一个非法
入境者,还说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希望对这件事能够得到处理。”
“是中国人还是白人?”梅森问道。
“显然是个白人,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因为他的言谈像一位受过教育
的人。”
“接着说。”梅森说。
“但是,其中一名移民局的官员处理了泄密事情,她在电话里和弗利也
谈过话,她有一个愚蠢可笑的想法,她认为弗利就是那个泄露消息的人。”
“弗利为什么会那样做?”梅森问。
“我不知道,”德雷克侦探说,“也许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把从那位
职员那里听到的话告诉你。”
梅森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先给德拉·斯特里特递了一根,又给保罗·德
雷克一根。他给德拉点完烟后又给德雷克点烟,还想用同一根火柴点燃自己
那根烟,德拉赶快上去制止了他。
他一语不发,抽了一会儿烟。
最后。还是德雷克开口问道:“那么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梅森说:“我想让你搞到三个人的笔迹样本。这三个人是:波拉·卡特
赖特,卡特赖特的女管家和西尔马·本顿。我自己去搞贝西·福布斯夫人的
笔迹样本。”
“你有什么主意?”德雷克问。
“我还不准备谈这个问题,”梅森说,“保罗,我希望你在这里等一会
儿。”说着开始不安地在地板上走来走去。
另外两个人静静地注视着他,不想打断他的思路。等他们抽完烟,掐掉
烟头,梅森还在来回踱步。
过了10 至15 分钟,电话铃响了,德拉·斯特里特提起话筒,她一边接
电话一边对梅森说:
“是西布利小姐,她让我告诉你她已完全按照你的指示做了,一切都很
顺利。”
“她搞到那条手绢了吗?”梅森问。
斯特里特点点头。梅森顿时显得无比兴奋。
“你告诉她马上坐出租车到我办公室来。”他说,“来时带上那条手绢,
多给司机点钱让他开快点。但你告诉她千万不要坐那辆切克牌出租车,一定
要换一辆出租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保罗·德雷克问。
梅森嘿嘿一笑,说:
“你在这里待上大约10 分钟,我就会将事情搞清楚。我已准备揭开这个
谜了。”
德雷克坐在皮椅上,将两条长腿伸到椅子扶手上,嘴里叼了根烟,在鞋
底上划燃了一根火柴,说:
“咳,如果你能坚持到底,我也一样可以坚持到底。我猜你们这些律师
可能从来就不睡觉。”
“习惯了就好啦。”梅森说完又在屋里踱来踱去,他沉默不语,只是偶
尔笑一两声。听到他发笑,德雷克问道:
“佩里,有什么可笑的事能让我们知道吗?”
“我正在想探长霍尔库姆会有多么惊讶。”
“为何惊讶?”德雷克问。
“为我告诉他的情况。”梅森说。
正在这时门上的旋钮“嘎啦”响了一声,接着就听见轻轻地敲门声。
“德拉,看看是谁?”梅森说。
德拉·斯特里特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让玛伊·西布利进屋。
“遇到麻烦没有?”梅森问。
“一点也没有,”她说,“我把你们教我说的话给他讲了一遍,他想当
然地认为我就是失主,他仔细打量了我一番,还问了几个问题,然后从兜里
拿出这条手绢给我。他很狡猾,闻了闻我的手绢,又闻了一下我身上的香水
味,想确定这两种香水是否一样。”
“我的好姑娘。”梅森说,“你告诉他你叫阿格尼丝·布朗列了吗?”
“说了,还说了我的地址是布里德蒙特宾馆——和你说的一样。”
“好啦,”梅森说,“你现在可以拿到150 美元,另外的150 美元稍后
才能给你,你记住,对这件事你一定要守口如瓶。”
“当然。”
梅森给她点好了钱。
“要收据吗?”她问。
“不要。”梅森说。
“我什么时候能够得到另外150 美元呢?”
“等工作结束的时候。”
“还需要我做什么事吗?”
“可能没有了。也许你得上法庭作证。”
“上法庭作证?”她说,“证明什么?”
“证明所发生的一切情况。”
“不用撒谎?”
“当然不用。”
“你什么时候就能确定我还有事没事?”
“也许两周后,你必须和我保持联系。就这样,你最好现在就离开这儿,
我不想让人看见你在这办公室。”
她伸出手,说:“梅森先生,谢谢你让我干这项工作,我很喜欢这项工
作。”
“我也非常感激你所做的一切。”
梅森的态度显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像卸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一样。当
办公室外间的门在玛伊走后关上时,他转向斯特里特,说:
“接警察局,找霍尔库姆探长。”
“现在已经太晚了。”她提醒他说。
“没关系,他夜里也在工作。”
斯特里特接通了电话,然后望着她的老板说:“霍尔库姆探长的电话接
通了。”
梅森大步走向电话,当他拿起听筒时,脸上露出了微笑。
“听着,探长,我有情况向你报告。我不能将全部情况告诉你,但是可
以告诉你一部分..是的,有一部分属于职业秘密,所以这部分不能告诉你。
我想我完全懂得律师的职责、权利和义务。一个律师应该保守其当事人的秘
密,但不应该参与犯罪行为,也不应该隐瞒证据。如果他的当事人告诉他的
情况是他办案过程中必须掌握的情况,或者是他对当事人提出的一些建议,
他对这些情况都可以守口如瓶。”
梅森停了一会儿,听见电话里传来对方粗声粗气的吼叫声,他不由地皱
了皱眉头,然后用和解的口气说:“行了,探长,别发火啦。我并不是在发
表法律演讲,只是想让你理解我下面所说的话。我碰巧发现一辆车号为86—
C 的出租车在7 点25 分左右将一个女人送到克林顿·弗利家中。那女人在弗
利家呆了15 至20 分钟,她把手绢忘在了出租车上。现在,毫无疑问,那条
手绢就是证据。手绢现在我这里。我虽无权向你解释这条手绢是如何到我手
上的,但它确确实实在我手上,我准备把它交给警察局..好吧。如果你愿
意,也可由你交给警察局。我过一会儿要走,但我的秘书德拉·斯特里特在
这儿,她会把手绢给你的..是的,出租汽车司机完全可以认出这条手绢..
我只能告诉你:坐那辆出租车的女人掉了一条手绢,或者说她将手绢忘在出
租车上了,司机发现了它。之后,手绢又到了我的手中。但我不能告诉你我
是怎样得到这条手绢的..不,我不能告诉你..不,我不会告诉你..我
不在乎你会怎么想。我知道自己的权利。那条手绢是证据,因此你们有权得
到它,但我从一个当事人那里获得的情况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即使你耗尽天
底下所有的传票,也休想探听出半句。”
他挂上电话,将手绢扔给德拉·斯特里特然后说:
“官员们来后把手绢给他们。除了给他们一个甜蜜的微笑外,其他什么
也别跟他们讲,切勿把你知道的情况说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梅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说:
“如果你坚持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克林顿·弗利在今晚7 点半至8
点之间被人杀死了。”
保罗·德雷克噘起嘴巴做出吹口哨的样子,然后说:
“这事尽管很突然,但还是在我意料之中。当我第一次听到我的两名探
子说起警报声时,我就揣测着可能发生了谋杀案。后来,我又看到你的所做
所为,我猜想,就是你也不会冒险承担谋杀案的刑事责任。”
德拉·斯特里特眼睛没有看梅森,而是转向德雷克。她问:
“保罗,有那么严重吗?”
德雷克欲言又止,没有作声。
斯特里特走到梅森身旁,抬头望着他,说:“头儿,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他看着她和蔼地说:
“这件事情必须我独自处理。”
“你打算把那个人的情况告诉警察吗?就是那个想知道如果自己因谋杀
罪而被判处死刑,遗嘱会受到什么影响的人。”
梅森仍然平静地注视着她,说:
“除了已经告诉他们的以外,其他什么情况也不要告诉他们。”
德雷克异常严厉地说道:
“佩里,在这个案子上你已经够冒险啦。如果杀死克林顿·弗利的那个
人事先向你咨询过,你就应该到警察局并..”
梅森说:“对于这个案子,你知道的越少,你冒的风险也就越小。”
德雷克阴郁地说:
“我知道的已经够多的了。”
梅森转向斯特里特,慢慢地说:
“如果你告诉他们是我让你把这条手绢交给他们,别的事情你什么也不
知道,我认为他们就不会再问你什么了。”
“别为我担心,头儿,”她说,“我能照顾自己,但是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出去,”他说,“现在就离开这儿。”
他大步走到门前,手抓住门上的把手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办公室这
两个人,说:
“我所做的一切事情既要相互符合,讲得通,又可以将事情搞乱。我必
须冒险,但我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去冒险。我知道自己应该走多远,但你
们不知道,因此我希望你们能够听我的命令,就此止步。”
德拉心里充满了忧虑,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头儿,你真的知道何时
止步吗?”
“拉倒吧!”德雷克生气地说,“他从来就不知道何时止步。”
梅森猛地一下拉开了门。
“你打算去哪,佩里?”德雷克问。
梅森脸上露出了舒心安祥的微笑。他说:“这事你最好别知道。”然后,
“砰”地一声关上了身后的门。
14
佩里·梅森在办公室前面拦了一辆出租汽车,说:
“送我到四十二号街百老汇宾馆。开快点!”
他闭着眼睛坐在软垫上,出租车穿过一条条宽阔的街道向前驶去,最后
在百老汇宾馆前面停下。梅森扔了张钞票给司机,大步流星穿过宾馆门厅走
上电梯,就像有要事在身一样。他走下电梯来到一二楼之间的夹层,给看管
房间的服务员打了个电话,问:“你能告诉我贝西·福布斯夫人的房间号吗?”
“896 号。”服务员回答说。
“谢谢。”梅森说完挂上电话。他走上电梯,在第8 层下来后走到896
号房间敲了敲门。
“是谁?”贝西·福布斯用充满恐惧的声音问道。
“梅森。”他低声说,“开门。”
门闩“咔嚓”响了一声,门开了。只见贝西·福布斯穿着整齐地站在他
面前,一双惊恐的眼睛冷静地注视着他。
梅森走进房间,随手关上门,说:
“好啦,我是你的律师,把所发生的事如实地告诉我。”
“你指的是什么事?”
“你去看你丈夫那件事。”
她不寒而栗,看了看周围,示意梅森坐到一条长沙发上,然后走过来坐
在旁边,用手玩着一条手绢。她身上弥漫着劣等香水的气味。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那里?”她问。
“我猜到的,我想你大概该露面了,我想象不出任何与你特征相同的女
人,也想不出谁会像你那样拜访克林顿·弗利,而且出租汽车司机的描述又
与你的情况完全相符。”
“是的,”她慢声慢气地说,“我去过那里。”
“我知道你去过那儿,”梅森不耐烦地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仍慢声慢气地说:“当我到那儿时,门是锁着的,我有一把万能钥匙,
便打开门走进去,想给他来个突然袭击。”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你进去后发生了什么?”他问道。
“我进去后发现他已经死了。”
“那条狗呢?”
“也死了。”
“我想你没法证明自己没有杀人,是吧?”
“我到那儿时人和狗都死了。”
“死了很长时间吗?”
“不知道。我没有碰他们。”
“你怎么办啦?”
“我觉得浑身发软便坐在了一把椅子上。开始,我只是想着逃跑。后来
又觉得自己应格外小心,我知道他们可能会怀疑是我开的枪。”
“狗是躺在地板上的吗?”梅森问。
“是的,枪也在地上放着。”
“不是你的枪?”
“不是。”
“你曾有过那样的枪吗?”
“没有。”
“以前也从未见过那支枪?”
“没有。告诉你我和那支枪没有任何关系。天哪!难道你也不相信我?
我不可能对你撤谎,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
“好吧,”他说,那件事就先谈到这儿为止。如此说来,你跟我说的都
是实话,那么你当时干了些什么?”
她说:“我记得出租汽车司机给阿瑟·卡特赖特打电话去了,我想阿瑟
会过来,他会知道怎么办。”
“你有没有想到阿瑟·卡特赖特可能就是那个开枪的人?”
“当然想到了,但我认为如果他是那个开枪的人,他就不会过来。”
“他也许会过来并将罪行归咎到你的头上。”
“不,阿瑟不是那种人。”
“好,”梅森说,“你坐在那里等卡特赖特,那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出租汽车回来了。我不知道是多长时间,我已失
去了时间概念,我已完全崩溃了。”
“继续说。”
“我走出房间,上了出租车,坐车回到我住的宾馆附近,然后下了车。
我原以为没有人跟踪我,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你知道吗?你将一条手绢忘在出租车上了。”
她两只眼睛注视着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天哪!根本就没有的事!”她说。
“不要否认。”他对她说。
“手绢在哪儿?”
“在警察手里。”
“他们怎么得到的?”
“是我给他们的。”
“你说什么?”
“我给他们了,”他说,“手绢落到我手里,我别无选择,只有将它交
给警察局。”
“我原以为你是我的律师。”
“我是你的律师。”
“但听起来不像,天哪!那个证据落在他们手中就糟了,他们可以根据
那条手绢找到我的行踪。”
“行了吧,”梅森说,“他们怎么也可以追踪到你,他们还会审问你。
当他们审问你时,你既不能跟他们撒谎,又不能跟他们说真话,你陷入了一
种困境,因此只能保持沉默。你明白吗?”
“可是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会对我抱有偏见——包括警察、公众以及
所有的人。”
“哦,我正要说这个问题。你知道,我必须将手绢交给警察当局,因为
这是证据。警察当局对我紧追不放,正想抓住什么把柄使我成为一名事后从
犯。我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的。但你自己也要多动动脑筋以摆脱困境。
“现在我告诉你怎么办:警察当局就要来这儿,他们会问你各种各样的
问题,你就告诉他们,你什么问题也不会回答,除非你的律师在场。告诉他
们你的律师建议你不要说。不管什么问题,都不要回答。懂了吗?”
“懂了,你以前给我说过了。”
“你认为自己能做到吗?”
“我想可以吧。”
“你必须做到,”他说,“关于这个案子还有许多不明确的地方我尚未
核实,希望你等我将前后经过全部搞清楚,并将所有情节对起来后再说话。”
“但这会使公众产生偏见,报上会说我拒绝回答问题。”
梅森笑了,他说:
“你现在应该考虑问题的实质了,这正是我来见你的目的。不要跟警察
说什么,也不要跟记者说什么。你只告诉他们,你自己想说,但我不让你说;
就说我让你一句话也不要说。告诉他们你想解释一下,想给我打个电话谈谈,
也许我会同意你说,等等之类的话。他们会给你一个电话让你在电话里跟我
谈,你就在电话上恳求我允许你说话。跟他们说你想至少可以解释一下你在
这个城市里干什么;圣巴巴拉发生了什么事,你原来有什么打算。你要声泪
俱下地一次又一次乞求我,怎么做都行。但我假装固执己见,对你说只要你
对任何人说出任何事,就请你另找律师。你明白吗?”
“你认为那样管用吗?”她问。
“当然有用。”他说,“报社需要消息发布,让他们发布别的消息去吧。
如果找不到别的消息,他们就会挑中这条消息并在头版头条大肆宣扬,说你
想说明自己的情况,而我不让你说话。”
“警察当局呢,他们能放过我吗?”
“不知道。”“天哪!你该不是说我会被捕吧?我的天哪!我受不了啦!
如果他们在我这间屋审讯我,我还经受得了,可是如果把我送到监狱或警察
局审问,我会发疯的。我承受不了那样的事,我不愿让他们审讯我。你该不
会认为他们会审讯我吧?”
他站起身,沉着冷静地面对着她说:
“听着,别跟我来这一套。这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你已经陷入困境,这
点你自己也知道。你用一把万能钥匙开门进入你丈夫的房子,结果发现他死
在地上。你知道他是被人杀死的,因为地上放着一把枪,但是你没有报告警
察,却到了一个宾馆并用假名登记住房。如果你认为自己干了这样的事还不
会被带到警察局,那你一定是疯了。”
她开始放声大哭。
“眼泪救不了你。”他率直地说。
“现在只有一种办法能救你,这就是多动动脑子,按我的指示办事。千
万不可承认你去过布里德蒙特宾馆,或以假名在任何地方登记过住房。你只
能说雇我为你的律师,并且说你不能回答任何问题,也不能做任何陈述,除
非我在场让你这么做,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要承认。你只能苦苦向记者们哀求
说:你想说明自己的情况,而我不让你说。你都明白了吗?”
她点点头。
“这就是初步措施。还有一件事..”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知道你在这儿?”梅森问。
“除你之外没有别人。”她说。
梅森示意她别吭声,他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门。
这时又响起了敲门声,这一次敲门人用的劲更大了,也更加粗鲁,不耐
烦了。
梅森低声说:“你要振作点儿,记住,他们会对你怎么样完全取决于你
自己。如果你能保持镇静,我还能给你帮点儿忙。”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闩将门打开,看见霍尔库姆探长正十分惊讶地注视着
他,霍尔库姆身边还站着两个人。
“是你!”探长说,“你在这儿干什么?”
梅森说:“我正在和我的当事人贝西·福布斯谈话。她就是住在米尔帕
斯路4889 号化名克林顿·弗利的克林顿·福布斯的遗孀。我的回答你满意
吗?”
霍尔库姆探长闯入屋内。
“你的话一点不假,”他说,“而且我现在还知道你是从哪里搞到那条
手绢的。福布斯夫人,你因杀害克林顿·弗利而被捕了。我想警告你,你说
的任何话都可能反过来对你不利。”
梅森横眉冷对地盯着这位官员,说:“放心吧,她什么也不会说的。”
15
佩里·梅森刚刮过脸,他迈着轻快的步伐神采奕奕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发现德拉·斯特里特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晨报。
“哎,德拉,”他说,“有什么新闻?”她瞅着他,疑惑不解地皱着眉
头,说:“你打算让他们干那事?”
“干什么事?”
“逮捕福布斯夫人?”
“我没有办法。他们已经逮捕她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你想让他们指控她杀人并把她关进监狱吗?”
“我没有办法。”
“不,你有办法。你知道你有办法。”
“怎么可能?”
她站起来,推了一下桌上的报纸,说:“你和我一样清楚,阿瑟·卡特
赖特才是杀死克林顿·弗利的凶手。”
“哦,”梅森微笑着说,“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再谈这件事一点用处也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谈呢?”
她摇摇头说:“听着,头儿,我一直很信任你,知道你办事向来很公平。
你尽可以说一些俏皮话,但你说服不了我,我认为你让这个女人蹲监狱,好
让阿瑟·卡特赖特有充裕的时间逃出法网,这种做法是非常错误的,真相迟
早会大白的。为什么不能让这个女人休息,把事实真相现在就暴露出来呢?
你给卡特赖特的时间已经够充分的了。作为这件杀人案的从犯,你的行为差
不多已构成重罪了。”
“从哪方面讲?”他问。
“向警察局隐瞒你知道的关于卡特赖特的情况,你完全清楚他企图杀害
克林顿·弗利。”
“那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梅森说,“他也许打算杀死弗利,但那不等
于他真的就去杀了他。没有证据是不能控告一个人杀了人的。”
“证据!”她大声喊道,“你还要什么样的证据?那个人来这里说了那
么多话,几乎已经告诉了你他要行凶。接着他又给你寄了一封信,这封信表
明他已经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并且准备开始行动了。后来,他便消失得
无影无踪,这时人们发现那个侵犯了他权利的人已被人杀死了。”
“你有没有本末倒置?”梅森问,“如果你想胜诉,是否应该说成他杀
死了弗利,然后便消失了。说他消失了,而他怀恨在心的人在他消失之后而
不是消失之前被人杀死了,听起来是否有点儿不可思议?”
“你在陪审团面前尽可以这样说,”她说,“但你别想骗过我。那个男
人先是立遗嘱,后又给你寄钱,这些事实表明他准备要采取最后步骤了。你
和我一样明白这最后一步是什么。他一直在监视破坏了他家庭的那个男人,
等待时机让那个女人知道他的出现。这个机会终于来了,于是他便带她离开
了那个家,并将她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返回来干了那件事,干完
后就又与那个女人团聚去了。”
梅森对她说:“你别忘了,卡特赖特给我陈述的所有这些情况都属于我
的职业秘密。”
“也许是吧,”她说,“但你不应该袖手旁观,让人们指控一个无辜的
女人有罪。”
“我并没有让人指控她有罪。”他反驳道。
“不,就是你。”她说,“你建议她不要说话,她想说明自己的情况但
又不敢说,因为你告诉她不要说。尽管你代表她,但你却让她蒙冤受屈,以
便你的另一位当事人能够逃之夭夭。”梅森叹了口气,面带微笑地摇摇头,
说:“我们谈谈天气吧,这个问题更实在一些。”
她走到他跟前,十分愤慨地说:
“佩里·梅森,我很崇拜你。你是我认识的男人中脑子最聪明,能力最
强的一个,你做事一向令人赞叹不已,可这一次你却做了一件彻头彻尾不公
正的事。你让一个女人陷入困境,目的是为了保护卡特赖特的利益。警察迟
早会抓住他的,他们会审讯他的。可你却幻想着如果自己能转移警察当局的
视线,让他们跟踪一个错误的线索,就可以加强对阿瑟·卡特赖特的保护。”
“如果我对你说,你完全搞错了。你相信我吗?”梅森问。
“不。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搞错。”她回答道。
他俯视着她,头向前伸,眼睛里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怒气。
“德拉,”他说,“如果警察知道的和我们一样多,他们可能会有确凿
的证据对卡特赖特立案,但是你不要自己骗自己,认为他们不会有充分的证
据对贝西·福布斯立案。”
“但是就案情来说,阿瑟·卡特赖特是有罪的,而贝西·福布斯是无辜
的。”
他固执地摇摇头,然后非常耐心地说:
“听着,德拉,你管的事有点太多啦。别忘了我是一名律师,我不是法
官,也不是陪审员,我必须在法庭上代表我的当事人。
被告律师的任务就是以最有力的方式向陪审团陈述对被告有利的事实,
这就是他应该做的一切。地方检察官的任务是将对检查当局最有利的事实以
最有力的方式提交给陪审团,这就是他应该做的事。法官的任务是使双方权
利得到适当的保护,并判断证据是否合情合理,合乎逻辑。陪审团的任务就
是做出最后的裁决。我只不过是一个律师,所以应该尽自己最大能力代表我
的当事人的利益,以便让他们做出对我的当事人最有利的判决。这是我宣誓
应该履行的职责,也是我的当事人期望我做的一切。
“如果你冷静下来分析一下我们建立的审判体制,你就会发现律师没有
别的选择。曾多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当被告律师有点聪明过头时,人们就会
谴责他,但是人们忘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地方检察官和律师一样聪明过人。
所以,为了打击检查当局的嚣张气焰,被告律师就必须进行机智巧妙,有理
有利的辩护。人们要想享受宪法赋予自己的权利,就必须遵循上面这些原
则。”
“这些我都知道,”她说,“我知道常常有一些人并不清楚审判是怎么
一回事。他们不知道律师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必须那样做,但你
说的这些并不能回答这个案子中的问题。”
梅森伸出右手,捏紧拳头,又松开,然后又一次握紧拳头。
说:
“德拉,我这个手里握着一个武器,它可以砸碎贝西·福布斯手上的铁
锁链,使她重新获得人身自由。但是,我必须有效地使用这个武器。我必须
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出击,否则只会损坏我的武器并且使那个女人
的处境比现在更糟。”斯特里特注视着他,眼里露出钦佩的神情。
“我很喜欢听你这样讲,”她说,“一听到你用这样的声调讲话,我总
是兴奋不已。”
“好吧。”梅森说,“请替我保守秘密。我本不打算告诉你——可现在
你全知道了。”
“你能答应我你就要使用那个武器吗?”她问道。
“当然会,”他说,“我代表贝西·福布斯,所以我一定要尽自己的努
力使她得到最好的结局。”
“可是你现在为什么不出击呢?在对方尚未找到起诉的证据之前,不是
更容易击败对方吗?”
“在这个案子不行。”他耐心地解释说,“这个案子对她极其不利,也
就是说,只有十分精明强干的人才能办好这个案件。我只有在摸清了这个案
件的份量之后才敢出击。我只能出击一次,因此一定要做到出其不意,这样
只需要一拳就够了,我必须先让公众对贝西·福布斯产生兴趣,使他们对她
产生一种同情心。
“你知道让人们对一个被指控为杀人犯的女人产生同情心意味着什么
吗?如果你这步走错,报社就会派一些特派记者把她当成母老虎来采访。他
们会在一些专栏中没完没了地胡说八道。说她外表优雅,其实狡猾奸诈,说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狮子般阴险的光芒,还会说她温柔的外表下潜藏着凶残的
杀机。
“现在,我就是要引起公众对她的兴趣,唤起公众对她的同情,让公众
去看报纸,然后知道有这样一位典雅的女士,她被指控犯有杀人罪而被监禁
起来,她认为她完全可以证明自己无罪,并且她也很想证明,但她的律师却
下令阻止她这么做。”
“当然,这样一来人们都会同情那个女士,”斯特里特指出,“但是你
的处境就糟了。公众会认为你是哗众取宠,目的是为了获得高额的辩护费。”
“我正希望他们这样想。”
“这会损坏你的名声。”
他苦笑了一声,说:
“德拉,刚才你还责备我,认为我为这个女人做得不够,现在你又来了
一个大转弯,责备我为她做得太多了。”
“是。”她说,“这样做就是不对,你可以换一种方式嘛。你根本就不
应该为了保护她而牺牲了自己的名声。”
他一边朝办公室里间走一边说:“我也不想这么做,但别无办法。给德
雷克打个电话,让他到这儿来,我想见他。”
斯特里特点点头,但并没有马上打电话,她等梅森关上里间的门时,才
拿起电话。
梅森将帽子往书柜上一扔,开始在屋内走来走去。这时斯特里特打开门,
说:“保罗·德雷克来了。”
“让他进来。”他说。
德雷克懒洋洋地瞅着梅森,慢声慢气地说:
“哎呀,伙计,你就没睡一会儿?”
“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我一直在跟踪你,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儿,我手下的人在跟踪
你。”
“我睡了两个多小时,洗了个蒸汽浴,刮了脸。办案时能做到这样也就
足够了。”
“好吧,给我一支烟,告诉我有什么新闻。”德雷克说着身子往下一沉,
坐在一张大皮椅上,两条腿悬吊在椅子扶手上。
梅森递给他一支烟,又给他拿了火柴,说:
“你倒是挺喜欢别人伺候你。”
“你不也一样吗,”德雷克说,“你把每个私人侦探所都搞得沸沸扬扬。
我收到了很多电报,上面提供的都是些错误的消息或无关紧要的事实,你一
个星期都看不完。”
“你发现阿瑟·卡特赖特或波拉·卡特赖特的线索了吗?”梅森问。
“一点线索也没有。他们已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不仅如此,我们已问
过城里的每个出租汽车公司,并和所有汽车司机都谈过了,就是找不出一个
人在卡特赖特夫人离开弗利住宅的那天早上开车去过米尔帕斯路4889 号。”
“你知不知道是哪种出租车?”
“不知道。西尔马·本顿说是一辆出租车。她对这一点很肯定,但我们
就是找不到这辆出租车。”
“也许司机撒谎了?”梅森说。
“也许,但这不大可能。”
梅森在桌子后面坐下,用手敲着桌面说:
“保罗,我可以驳回他们对贝西·福布斯的指控。”
“你当然可以,”德雷克说,“你只需让那个女人说明情况就行了,你
为什么要她保持沉默?只有有罪的人或不思悔改的罪犯才会使用这种诡
计。”
“我想等到你手下的人确实找不到卡特赖特之后再让她说明自己的情
况。”梅森说。
“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德雷克问道,“你是不是认为卡特赖特有罪,
所以想等他藏到警察根本不可能找到地方之后,再把警方的注意力从贝西·福
布斯身上引开?”
梅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用右手
握成的拳头轻轻地敲打桌子。
“保罗,”他说,“在这个案子上我可以将他们打得一败涂地,但要做
到这一点就必须在最适当的时候向他们出击。我必须引起公众的兴趣,创造
一种戏剧性的紧张气氛,然后迅猛出击。这样不等地方检察官想好怎样反驳
我,陪审团就已经做出了裁决。”
“你的意思是让那女人受审?”
“她必须受审。”
“但是地方检察官并不想审讯她。他还不能肯定是否有确凿的证据。他
只不过是想让她说明情况。”
梅森郑重其事地强调说:“那个女人必须受审,当然她也一定会获得无
罪宣判。不过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不是说你可以将他们打得一败涂地吗?”
“是的,只要我能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出击。但我得把事情弄
大。”
“为什么不让她在初审时得到解脱?”
“那不行,我认为她注定要受审,我还要求他们能够尽快对她审讯。”
德雷克吹出嘴里吸进去的烟,看着梅森好奇地问:
“你那藏而不露的武器是什么?”
“如果我告诉了你,也许你会不以为然。”梅森说。
“不过,你还是可以跟我说一下。”
“我告诉你吧,那个武器就是一条嚎叫的狗。”
“天哪!”德雷克说,“你又要回到那条嚎叫的狗上?”
“是的。”梅森说。
“算了吧,那条狗与本案早就没有关系了,它已经死了,而且它根本就
没有叫过。”
梅森固执地说:“我想证实那条狗确确实实嚎叫过。”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
“那只是一种愚蠢的迷信,”德雷克说,“只有像卡特赖特这样神经衰
弱的人才会被那条狗搅得睡不着觉。”
梅森十分坚定地说:“我必须证实那条狗真的嚎叫过,而且必须用事实
证明这一点。我惟一相信的证人就是那个中国厨师阿王。”
“但阿王也说那狗没有叫过。”
“阿王必须讲实话,”梅森说,“他们把他遣送回国了吗?”
“他们准备今天送他走。”
“好吧,”梅森说,“我准备给他搞一张传票,传他到这里作证。我还
想请你找一位熟练的中国翻译,并让这位中国翻译知道阿王必须承认那条狗
嚎叫过。”
“你的意思是说不管那条狗嚎叫过没有,你都想让他说叫过,是吗?”
梅森说:“我的意思是让阿王说真话。那条狗叫过,我想证实这一点。
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如果狗没有叫,我希望阿王就说狗没有叫。但我相信
那条狗确实叫过,而且也想证明它叫过。”
“行。这事我能办到。我在移民局里有熟人。”德雷克说。
“还有一件事,”梅森说,“你出其不意地告诉阿王,克林顿·弗利或
福布斯,不管你怎么叫反正都是一个人,应该对阿王被捕一事负责。这件事
也许会加深这个东方人的印象。”
“明白你的意思了。”德雷克说,“我一点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我
认为这样做根本就没有什么用,还需要我干什么吗?”
“我希望你调查一下那条狗的详细情况。”
“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让你了解克林顿·弗利什么时候开始养那条狗,那条狗的习性,
它过去的生活经历,以及它在夜里是否嚎叫过。
“克林顿·弗利买下米尔帕斯路4889 号房子时就养了这条警犬。你去调
查一下他养了多久了,在哪儿买的,狗有多大了。查清有关它的一切情况,
特别是它叫不叫。”
德雷克说:“我已掌握了部分情况。福布斯的狗已经养了多年了,他离
开圣巴巴拉时又带上了那条狗。这也是他不忍丢下的一样东西。他太爱这条
狗了——他的妻子也是如此。”
“好吧,”梅森说,“我需要找些证人来证明这件事。去一趟圣巴巴拉,
如果这条狗在夜里嚎叫过,那么邻居就应该会听到。找到他们原来的邻居,
让他们写一份宣誓书,我们将会找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做证人。不要怕花钱。”
“就为了一条狗吗?”德雷克问道。
“对。就为了一条在圣巴巴拉不叫,但在这儿又叫的狗。”梅森说。
德雷克提醒他说:“那条狗已经死啦。”
“那并不影响它作为证据的重要性。”梅森说。
电话铃响了,梅森拿起话筒。
斯特里特说:“德雷克先生手下的一名侦探打来电话,说他有要事需要
立即向他报告。”
梅森将听筒递给德雷克,说:
“保罗,有人要向你报告情况。”
德雷克拿起听筒,懒洋洋地说了声:“喂!”
听筒里突然传来刺耳的声音。德雷克脸上露出惊讶、难以置信的表情,
最后他问:
“你敢肯定吗?”
打电话的人又说了几句。
德雷克说了声:“见鬼吧!”然后放下电话。他望着梅森,眼睛里依然
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知道是谁吗?”
“你手下的一个人?”
“对。一个主要负责从警察或记者那里探听消息的侦探。你知道他告诉
我什么了吗?”
“我自然不知道。”
“他说警方已认出了在弗利家中发现的那支手枪,就是打死警犬和弗利
的那支手枪。”
“继续说。他们是怎样认出来的。”
“他们以手枪上的编号为线索,搞到了售枪证明,彻底查清了买枪的
人。”
“是谁买了那支枪?”
德雷克一边仔细端详着梅森的脸,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那支手枪是贝
西·福布斯在其夫与波拉·卡特赖特私奔的前两天在加里弗尼亚州的圣巴巴
拉购买的。”
梅森一下子怔住了,直直地盯着德雷克看了约10 秒钟。
德雷克说:“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梅森眯着眼,说:
“我不想说什么啦,我收回我说过的一些话。”
“什么话?”
“我说过在适当的时候我可以击败他们对贝西·福布斯的指控。”
德雷克说:“我自己也改变了主意。”
梅森慢慢地说:“没有关系。我仍然认为自己能够打赢这场官司,只是
现在还不那么肯定罢了。”
他拿起话筒不慌不忙地举到耳边,听见德拉·斯特里特的声音后,说:
“德拉,请你给我接《编年史》本地新闻栏目编辑亚历克斯·博斯特威克,
让他本人接电话,我在这儿等着他。”
德雷克脸上惊讶的表情渐渐消失了,他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幽默的神情,
说:
“哎,让我大吃一惊。我认为在这个案子上你要么知道的情况比我想象
的多,要么就是在耍小聪明。福布斯夫人没有露面向警方大作解释也许是一
件好事。”
“也许吧。”梅森说着转过身来接电话,“喂!是博斯特威克吗?你好,
我是佩里·梅森,我有条最新消息要告诉你。你总说我从来没有给你们透露
任何消息,使你手下人无法抢先发布新闻。我现在就有一条你们感兴趣的消
息。请派一名记者到米尔帕斯路4893 号,那是一个名叫卡特赖特的人的住
宅。记者到那儿可以找到一位古怪的聋子管家,她叫伊丽莎白·沃克。如果
你的记者能引她说话,就会发现她知道是谁杀死了克林顿·弗利..对。就
是化名克林顿·弗利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 号的克林顿·福布斯..
“是的,她知道是谁开的枪..
“不,不是贝西·福布斯杀的。你让她开口说吧..
“好吧,如果你坚持问,我就实话实说了,她会告诉你是阿瑟·卡特赖
特,她的主人,那个神秘失踪了的人杀的。情况就这些,再见。”
梅森放下听筒,转向德雷克说:
“天哪!保罗,其实我自己根本就不想这么做。”
16
监狱里留作律师与当事人会面的那间房子里什么家具也没有,只有一张
长桌,桌子两边摆放着一些椅子,沿桌子的中间拉着一道又高又长的铁丝网。
律师和当事人可以面对面地坐在桌子两边,他们可以看见对方的脸,清
楚地听见对方说话的声音,但互相不能接触,也不能通过铁丝网传递任何东
西。这个探视间有三个门:一个从监狱办公室通向律师站的那一边;一个从
监狱办公室通向犯人站的那一边;还有一个从犯人站的那一边通向监狱。
佩里·梅森坐在长桌旁边的椅子上,焦虑不安地等待着,手指轻轻敲打
着这张破旧不堪的桌子。
过了一会儿,通向监狱的门开了,一位女看守挽着福布斯夫人走进来。
贝西·福布斯面色苍白但很平静,她眼睛里面流露出恐怖而恍惚的神情,
双唇紧闭,显得异常坚决。她环顾四周,看见梅森正从椅子上站起来。
“早上好!”他问候道。
“早上好!”她说,声音沉着坚定,然后走到桌子跟前。
“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梅森说。
她坐下来,强装了一下笑脸。女看守从通向监狱的门退出,有一个卫兵
好奇地看了一眼囚笼,然后转身走到一个完全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地方。房里
只剩下律师和当事人。
“哎,”梅森说,“关于那支枪,你是不是对我撒谎了?”
她提心吊胆地看了看四周,用舌尖舔了舔双唇,说:
“我没撒谎,我只是忘啦。”
“忘了什么?”
“忘了买那支枪的事。”
“那么你现在就给我讲一讲是怎么一回事情?”他说。
她慢慢地、字斟句酌地说:“在我丈夫离开圣巴巴拉的前两天,我发现
了他与波拉·卡特赖特之间的隐私,我就从当局那里搞了一张持枪许可证,
并在一家体育用品商店买了那支自动手枪。”
“你准备用它干什么?”他问道。
“不知道。”她说。
“准备用它对付你的丈夫吗?”
“不知道。”
“准备用它对付波拉·卡特赖特?”
“告诉你,我不知道。我只是一时冲动买了它。也许是想用它来吓唬他
们一下。”
“哦,”他说,“那支枪呢?”“我的丈夫从我手上拿走啦。”
“这么说,你给他看过?”
“是。”
“你为什么会给他看?”
“他惹我生气了。”
“哦,所以你用它来威胁他,是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我从手提包里取出那支枪,警告他说,我宁肯自杀
也不愿意成为一个没有能力守住丈夫而被丈夫抛弃的人。”
“你说的都是真话吗?”梅森说着不露声色地审视着她。
“是,我说的是心里话。”她说。
“但你没有自杀。”
“是的。”
“为什么?”
“碰巧我没有枪。”
“为什么没有枪?”
“我给你说过,我丈夫从我手中把枪夺走啦。”
“你是给我这么说过,但我认为他也许把枪又还给你了。”
“没有。枪在他那里,我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那支枪。”
“这么说你没有自杀是因为你没有枪了?”
“对。”
梅森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说:
“还有其他的自杀方法嘛。”
“那些方法都不容易。”
“圣巴巴拉附近不是有大片的海域吗?”
“我不喜欢淹死。”
“你喜欢被枪打死?”
“请不要取笑我了。你难道不能相信我吗?”她说。
他慢声慢气地说:“我是站在陪审员的角度看这个问题的。”
“陪审员根本就不会问我这些问题。”她突然发火地说道。
“你说得对。”梅森怏怏不快地说,“但是地方检察官会问你那些问题,
而陪审员也会在旁边听的。”
她说:“我的确没有办法。我给你说的都是实话。”
“这么说你丈夫在离开圣巴巴拉时把枪也带走啦?”
“我猜是这样的。我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它。”
“那么你认为有人从你丈夫手中拿走了枪,并用这支枪打死了警犬和
他,对吗?”
“不。”
“你是怎么想的?”
她慢慢地说:“有一个能接近我丈夫东西的人拿到那支枪,并等待时机
想杀死他。”
“你认为这个人是谁?”
她说:“可能是波拉·卡特赖特,也可能是阿瑟·卡特赖特。”
“西尔马·本顿呢?”梅森不慌不忙地问道,“她看上去属于那种容易
激动的人。”
“西尔马·本顿为什么要打死他?”
“我不知道,”梅森说,“波拉·卡特赖特已和他生活了那么长时间,
她又为什么要打死他呢?”
“她也许有一定的原因。”贝西·福布斯说道。
“按你的推测,她应该是先跟她的丈夫私奔,然后又回来杀死了福布
斯。”
“是。”
梅森固执地说:“我认为还是应该坚持这一种推论:不是阿瑟·卡特赖
特就是西尔马·本顿打死了他。我对案情了解的越多,就越倾向于把注意力
集中在西尔马·本顿身上。”
“为什么?”她问道。
“因为她将成为对你不利的证人。我们最好让人们知道检查当局找来的
证人可能会嫁祸于人。”
“你好像不相信我给你讲的关于那支枪的事。”她说。
“凡是不会让陪审团相信的事,我自己也不会相信,”梅森对她说,“如
果陪审团知道你坐出租车到了那里,看见你丈夫的尸体倒在地上,你不仅没
有向警方报告,却逃离了杀人现场并以C·M·丹杰菲尔德的名字登记住房,
企图隐瞒自己的身份,我不敢肯定自己能否使陪审团相信那支枪的事。”
“我用假名只不过是不想让我的丈夫知道我在城里。”
“为什么?”
“他是一个极其凶残的人。”她回答说。
梅森站起来,示意看守会谈已经结束。
“好吧,”梅杰说,“我会仔细考虑考虑。同时希望你给我写一封信,
说你对你的案子进行了慎重的考虑,想向报社记者说明自己的情况。”
“可是我已经跟他们那样说了。”她说。
“这没有关系,我想让你写成书面的东西寄给我。”梅森说这番话时,
那位女看守正好从通向监狱的那扇门出来。
“你在出监狱之前他们要检查吗?”她问道。
“当然要检查。再见!”
她站着目送他离开探视间,脸上带着迷惑不解的神情。
女看守拍了拍她的胳膊,说:“跟我来。”
贝西·福布斯叹息道:“哦,他不相信我。”
“怎么回事?”女看守问。
“没什么事。”福布斯夫人说着紧紧闭上了双唇。梅森走进公用电话间,
投了一枚硬币,然后拨了保罗·德雷克侦探所的电话号码。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电话里传来德雷克的声音,便说:
“保罗,我是梅森。我想转移一下那个案子跟踪的目标。”
“不必转移了,所有的目标你都已经盯上了。”德雷克说。
“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希望你把注意力放在西尔马·本顿身上。
她那套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的陈述,把她从离开弗利家到回来的每一分钟
时间都交待得清清楚楚。但我还是想在她的陈述中找到漏洞。”
“我认为她的陈述根本就没有漏洞,”德雷克说,“我已经彻底的核对
了一遍,发现无懈可击,我还有条坏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
“地方检察官已了解到了爱德·惠勒和乔治·多克那两个监视克林顿·弗
利家的侦探的情况。他们已派人找他俩去了。”
“他们肯定是从那个出租汽车司机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梅森说。
“我猜也是。”
“那些人找到他们两个啦?”
“没有。”
“他们有可能找到吗?”
“不可能。除非你想让他们找到。”
“我不想让他们找到。”梅森说,“你10 分钟后到我办公室来报告一下
西尔马·本顿的全部情况。”
德雷克在电话里叹了口气,说:
“老兄,你把这个案子全搅乱了。”
梅森诡秘地笑了一声,说: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然后挂上了电话。
梅森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自己办公室,看见德雷克拿了一扎文件正在等
他。
梅森朝德拉·斯特里特点头招呼了一下,抓住德雷克的胳膊,领他走进
里间。
“啊,保罗,你发现了什么情况?”他说。
“西尔马·本顿的陈述中只有一个地方是弱点。”德雷克说。
“什么弱点?”
“就是那个叫卡尔·特拉斯特的家伙,那个在小轿车中露面把西尔马·本
顿从弗利家中带走的那个赌徒。8 点以前,她和他一直在一起,我已核对了
一下他们在不同地方露面的时间,发现在7 点半至7 点50 分之间有一个缺
口。在这段时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聊天、喝饮料。8 点刚过特拉斯特
就走了,这个女的一个人独自在餐厅吃晚饭,招待员对她记得很清楚。她大
约在8 点半离开餐厅,找了位女友看电影去了。她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的
陈述在7 点半至7 点50 分左右取决于特拉斯特的证词。
“不过对8 点半以后的陈述我们并不关心,你要把重点放在7 点半到7
点50 分这段时间。依我看,这就取决于特拉斯特的证词和西尔马·本顿本人
的口供。”
“她申明自己当时在哪儿?”梅森问。
“她说自己正在另一家酒店里喝鸡尾酒,但没有人记住她在场。也就是
说,现在还没有人想起来她是否在场。”
梅森忧郁地说:“如果她能找到记得她在场的人,那么她证明自己不在
犯罪现场的证词就是无懈可击的了。”
德雷克点点头,没有吱声。
梅森不慌不忙地说:“如果她不能找到这么一个人,这段时间就是一个
薄弱环节。我们可以检举卡尔·特拉斯特。你不是说他是一个赌徒吗?”
“是的。”
“有无任何犯罪记录?”
“我们正在调查。我们知道他一直有点小毛病。”
“好吧,调查一下他从小到现在为止的情况。在他身上找一些毛病,如
果找不到就向陪审团陈述一下他的不端行为。”
“我已着手这项工作。”德雷克说。
“地方检察官派人找惠勒和多克去了吗?”
“是。”
“顺便问你一下,那两个家伙到哪里去了?”
德雷克看着梅森,脸上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表情,说:
“我在佛罗里达州有一个重要的事情需要调查,所以让他们坐飞机到那
里去了。”
“有人知道他们去了那里吗?”梅森问。
“没有,这是机密,而且他们买票时没有用自己的名字。”
梅森表示赞赏地点点头,说:
“干得不错,保罗。”
他的手轻轻地敲着桌子,突然问:“我在哪儿可以找到西尔马·本顿?”
“河滨公寓。”
“她用真名登记的吗?”
“是。”
“你一直在盯她的梢?”
“是。”
“她在干些什么?”
“大部分时间都在跟警察说话。她去过三次警察局,两次地方检察官办
公室。”
“是审讯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在电话里让她去的,但有一次是他们派人把她接去
的,其他几次都是她自己去的。”
“她的手怎么样?”梅森问。
“不知道,手上绷带缠得很严实。我找到了那位给她看手的医生,他叫
菲尔·莫顿,他的诊所在医学大楼里。是他们把他叫到米尔帕斯路那个房子
里的。他说她的手伤得很严重。”
“很严重?梅森问道。
“是。他就是这样说的。”
“她仍缠着绷带吗?”
“是。”
梅森立刻拿起电话,说:
“德拉,接河滨公寓,让西尔马·本顿接电话,告诉她我是《编年史》
的本地新闻栏目编辑,想跟她谈一谈。”
他挂上了电话。
德雷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佩里,你是在很薄的冰上
溜冰。”
梅森点点头,说:
“我只能这么做。”
“你别忘了法律那条线,”德雷克问,“你仍站在正确的一边吗?”
梅森紧张地抖动了一下肩膀,好像要极力消除不愉快的感觉。
“我希望如此。”他说。
电话铃响了。
梅森拿起话筒,提高嗓门急促地说:
“我是本地新闻编辑。”
听筒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接着梅森用尖厉的声音急促地说:“本顿
小姐,福布斯谋杀案看来好像还有许多富于戏剧性的有趣的东西。你一开始
就和他们双方在一起,你记日记了吗?”
听筒里又一次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接着梅森的脸上渐渐掠过一丝微
笑。
“你有没有兴趣以1 万美元的价酬将这本日记的独家发表权卖给我
们..你愿意吗?..你的日记一直记到现在吗?..你愿意将它一直记到
现在吗?..我对你提的这个要求千万不要对外人说,需要日记时我会派一
名记者与你联系。关于价钱我要与主编商量后才能告诉你。他可能要看一下
你的日记,我会建议他按我刚才说的那个价钱将它买下,条件是我们必须拥
有独家发表权。我说完啦,再见。”
梅森“砰”地一声挂上了电话。
“她记日记了吗?”德雷克问。
“我不知道。”梅森说。
“她不是说她记了吗?”
梅森哈哈大笑,然后说:
“她当然说她记了,但那说明不了问题。我又没有马上让她拿来,所以
她有充分的时间伪造一份。一个女孩子为了1 万美元肯定能写出不少东西
来。”
“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德雷克问。
“只是一种预感,”梅森说,“现在,让我们检查一下那些手迹的样本,
你搞到了没有?”
“我搞到了福布斯夫人和波拉·卡特赖特的笔迹样本。还搞到了西尔
马·本顿写的一些东西和卡特赖特的女管家伊丽莎白·沃克写的一封信。”
“你把这些笔迹跟波拉·卡特赖特离开福布斯时留下的那张便条比较过
没有?”
“没有,那张便条在地方检察官办公室。但我有一份从米德威克发来的
那份电报的影印件,笔迹跟它对不上。”
“谁的笔迹对不上?”
“都对不上。”
“那份电报是一个女人的笔迹吗?”
德雷克点点头,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电报的影印件。
梅森接过这张纸一边仔细查看,一边问:“发报员还记得这件事吗?”
“他只记得有一个女人从柜台外面把电报费递给了他,她好像很急。他
正在数电报上的字数她却开始往外走,于是他告诉她他要核对一下总字数,
但她只回头说了声她保证字数没错便出去了。”
“如果他再见到她能认出来吗?”
“这我不敢肯定。这个人比较迟钝,而且显然没有特别注意她。发报员
只记着她进来时戴着一顶宽边帽子,她递电报给他时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
脸,之后他开始数字数,而她就走出去了。”
梅森仍仔细地看着那份电报的影印件,然后瞟了一眼德雷克,说:
“德雷克,新闻界是怎么知道本案的一些内幕的?”
“什么内幕?”
“就是化名弗利,实际上叫克林顿·福布斯,和波拉·卡特赖特一起私
奔的那个男人的情况,以及他在圣巴巴拉的丑闻。”
“得了吧。”德雷克说,“这事是不可避免的。我们有我们的组织,他
们也一样有组织。在圣巴巴拉有他们的记者,他们发现了一些旧报纸,然后
又根据这些报纸撰写了一些能够引起人们兴趣的新闻。还有,你也知道地方
检察官是个什么人——他喜欢将审案情况登在报上,凡是他查明的情况都会
见诸报端。”
梅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
“德雷克,我已基本做好参加审讯的准备了。”
德雷克惊讶地看着他,说:
“即使你千方百计想让他们快一点,他们暂时也不会审讯这个案子。”
梅森笑了笑,耐心地说:
“准备刑事案件就得这样。在地方检察官还没有真正搞清楚究竟是怎么
一回事之前,就必须做好一切准备,拟好自己的辩词,否则就太晚了。”
17
审判室里挤满了异常兴奋的听众,从这些人的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恶臭
使整个审判室沉浸在一种陈腐的气氛中。
马卡姆法官是一位专门审理刑事案件的经验丰富的老法官,曾主持过许
多重大谋杀案的审讯工作。此时,他正坐在那张红木讲坛后面,显出一副超
然的样子。只有细心的观察家才会注意到他脑子里正在谨慎地思考着审判程
序。
来自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审判长克劳德·德鲁姆是个高个子,他衣着整
齐,温文尔雅,看上去悠闲自在。尽管佩里·梅森曾多次给这位检查官以沉
重的打击,但在这件案子上他还是自以为成竹在胸,稳操胜券。
佩里·梅森坐在辩护律师席上,看上去无精打采,好像对整个案情漠不
关心似的。他的态度与人们公认的辩护律师的态度大相径庭。那些人在案件
审理的每一步都会积极主动地为自己的当事人辩护。
德鲁姆要求一位陪审员回避本案,这位陪审员只好退出陪审席。工作人
员领进另一位陪审员,此人又高又瘦,颧骨突出,目光黯淡。他走上前举起
右手宣誓,然后坐在陪审席上。
马卡姆法官对梅森说:“你可以审查他的资格。”
梅森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眼那位陪审员,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乔治·史密斯。”
“在报上看到过这个案子的情况吗?”
“看过。”
“看完后有什么想法,或发表过任何评论没有?”
“没有。”
“你不了解本案的案情?”
“不了解。只从报纸上看了点儿。”
“如果你被选为本案的陪审员,你能够公正审讯被告并交付公正的宣判
吗?”
“我能。”
“你愿意吗?”
“我愿意。”
梅森慢慢地站起身来。他对前几位陪审员的审查都异常简洁,此刻他侧
身看着陪审席上这位新增的陪审员,说:
“如果你被选为本案的陪审员,你必须依据事实进行裁决,但从法律上
讲,你又必须遵守法庭对你的指示,这一点你明白吗?”
“明白。”陪审员说。
梅森严肃地说:“如果法庭指示你说,按照国家法律,检查官必须毫无
疑问地证明被告有罪,陪审团才能慎重地做出有罪的裁决;被告不必出庭作
证,她可以保持沉默。只要检查官不能毫无疑问地证明她有罪,她就算胜诉。
你能够而且也愿意将法庭的这一指示作为一条法律来遵守吗?”
陪审员点点头,说:
“愿意。如果那是一条法律我想我能遵守。”
“如果法庭进一步指示你说,假如被告未能出庭作证否认检查官对她的
指控,陪审团在作出裁决时不应考虑这一因素,在对本案进行讨论时也不应
对此进行评论。你能够而且也愿意遵守这条指令吗?”
“我想可以吧。”
梅森坐在椅上,随意地点点头,说:
“审查通过。”
德鲁姆又开始问那个严肃的问题,这个问题曾使许多陪审员丧失了资
格。
“如果裁决结果将使被告处以死刑,你有没有任何良心上顾忌?”
“没有。”
他又问:“作为审判本案的陪审团成员之一,如果你认为被告已毫无疑
问地被证明有罪,你不会有任何良心上的顾忌影响你对被告做出有罪的裁决
吧?”
“不会的。”
“审查通过。”德鲁姆说。
马卡姆法官说:“最后的决定权在被告手里。”
梅森说:“被告通过。”
马卡姆法官朝德鲁姆点点头,说:
“请陪审团宣誓。”
马卡姆法官对陪审团说:“先生们,起立,宣誓就职。双方辩护人迅速
地选定了本案陪审团,为此,本人向他们表示祝贺。”
陪审团宣誓就职后,德鲁姆对案件进行了简洁、有力、击中要害的概述。
他好像从梅森的书中偷走了一页似的,毅然略去了所有无关紧要的部分,集
中全部精力给对方以沉重的打击。
他说:“陪审团的先生们,我想向你们说明在今年的10 月17 日晚上,
本案的被告开枪打死了克林顿·福布斯。我不想隐瞒被告对死者心怀不满这
一事实,也不想有意缩小这种不满的程度。我要公开、坦率地将所有事实摆
在你们面前,我想向你们说明,死者是这位被告的丈夫,他们俩一直住在圣
巴巴拉,直到死者遇害的前一年,当时死者偷偷摸摸、带着一位朋友的妻子
波拉·卡特赖特不辞而别来到了本市。福布斯在米尔帕斯路4889 号定居下
来,化名克林顿·弗利,而波拉·卡特赖特则化名为伊夫林·弗利,在形式
上作为死者的妻子。我想说明,本案中的被告买了一支口径为38 的自动手
枪,她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煞费苦心地寻找死者,就在这个谋杀案发生的前不
久,她发现了死者的下落,因此也来到本市并在繁华地段的一家宾馆里以
C·M·丹杰菲尔德的名字登记了一间住房。
“我想说明,在10 月17 日夜晚7 点25 分左右,被告来到其夫住宅,用
一把万能钥匙打开房间的锁走进屋里,正好与她的丈夫相遇,便残酷无情地
开枪打死了他,然后乘一辆出租车离开了她丈夫的住宅,在布里德蒙特宾馆
附近下了出租车。这个宾馆就是她以C·M·丹杰菲尔德假名登记了住房的宾
馆。
“我想说明,她离开出租车时,不小心将一条手绢忘在了车上。这条手
绢毫无疑问是被告的东西,被告意识到留下这样一个致命的线索对她来说是
十分危险的,因此找到了那位出租汽车司机并让他把手绢还给了她。
“我还想说明,被告购置的枪就是打死死者的那支枪。在加里弗尼亚州
的圣巴巴拉有一个体育用品商店至今仍保留着她在武器购买登记册上的签
名。鉴于这一事实,我请求陪审团判决被告犯有严重谋杀罪。”
在陈述过程中,德鲁姆并没有抬高嗓门,但他那充满激情和诚挚的演说
却使陪审员们不得不洗耳恭听。
他说完之后走到辩护律师席上坐下来。
马卡姆法官问梅森:“你现在开始辩护还是保留辩护的权利?”
“稍后再开始辩护。”梅森说。
“阁下,”德鲁姆起身说,“选择一个谋杀案的陪审团往往需要几天的
时间,或至少一天,本案陪审团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选定了,这一点连我都
感到惊讶。我请求暂时休庭,明天再开庭,可以吗?”
马卡姆法官摇摇头,面带微笑地说:
“不行,法庭将继续审理本案。本庭知道被告目前这位律师有一种快速
办案的习惯,本庭认为最好不要浪费今天剩余的时间。”
“好吧。”德鲁姆一本正经地说,“我想请西尔马·本顿出庭证实一下
犯罪事实。不过请大家理解,我现在传她只是让她证明犯罪事实,过后我还
要仔细审问她。”
“可以,”马卡姆法官说,“本庭明白。”
西尔马·本顿走到前面,举起右手宣誓后站在证人席上。她证明说,她
叫西尔马·本顿,年龄28 岁,住在河滨公寓。她与克林顿·福布斯认识已有
三年多了,在圣巴巴拉时她一直是他雇用的秘书,她跟他离开圣巴巴拉后,
来到米尔帕斯路4889 号住宅,在这里她是他的管家。
德鲁姆点点头,问:“今年10 月17 日晚上,你在米尔帕斯路4889 号房
子里看见了一具死尸,是吗?”
“对。”
“是谁的尸体?”
“克林顿·福布斯的尸体。”
“他是以克林顿·弗利的名字租下那套房子的吗?”
“对。”
“谁和他住在一起?”
“波拉·卡特赖特夫人,她化名伊夫林·弗利,以他妻子的身份和他住
在一起,另外还有一个叫阿王的中国厨师和我。”
“还有一条警犬吗?”
“是。”
“警犬叫什么名字?”
“王子。”
“福布斯先生拥有这条警犬多长时间了?”
“大约4 年。”
“你在圣巴巴拉时就认识这条狗吗?”
“是的。”
“这条狗和你们一起来到本市?”
“是。”
“而你又和福布斯先生和卡特赖特夫人在一起?”
“是。”
“你看见克林顿·福布斯的尸体的时候是否也看见了这条警犬?”
“看到了。”
“警犬在哪儿?”
“在同一房间里。”
“它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它已经死了。”
“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线索使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有。警犬是被枪打死的,福布斯先生也是被枪打死的。房间地板上放
了一支38 自动手枪,还有4 个子弹壳,它们都是从那支枪的自动弹夹中退出
来的。”
“你最后一次看见活着的克林顿·福布斯是什么时候?”
“10 月17 日晚上。”
“大约几点?”
“大约晚上6 点50 分左右。”
“在那之后你仍在那个房子里吗?”
“没有。我就是那个时候离开的,当时克林顿·福布斯还活着,看上去
挺好的,可后来我再看到他时他已经死了。”
“在他的尸体上你注意到什么没有?”
“注意到啦。他显然刚刮过脸,他的脸上还留有一些刮脸液。他在书房
里,书房旁边是卧室,卧室旁边是浴室。”
“狗关在哪里?”
“自从一位邻居控告了那条狗以后,狗就一直用链子锁在浴室里。”
德鲁姆对梅森说:“你可以对她的证词进行提问。”
梅森无精打采地点点头。这时陪审员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听起来低沉洪亮,但没有一点抑扬顿挫,简直就像
跟对方交谈一样。
“有人控告那条狗嚎叫,是吗?”
“是。”
“是紧挨着你们的邻居?”
“对。”“这个邻居就是阿瑟·卡特赖特先生,而在形式上作为克林顿·福
布斯夫人的那个女人实际上是他的妻子,对吗?”
“对。”
“凶杀案发生时,卡特赖特夫人在房间里吗?”
“不在。”
“你是否知道她在哪儿?”
“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最后一次见到她?”
德鲁姆站起身,说:
“阁下,这显然是在审讯证人,这样提问不合适。”马卡姆法官说:“驳
回陈述。允许被告辩护人问这个问题。
因为你已直截了当地审问了住在房子里的所有人的情况,我认为问这个
问题没有什么不合适。”
“请回答。”梅森说。
西尔马·本顿略微将声音升高了一点,急促地说:
“波拉·卡特赖特于10 月17 日早晨离开了那间房子,她走时留了一张
纸条,说..”
德鲁姆说:“我们反对证人证明纸条的内容,首先因为这不能回答被告
律师提出的问题,其次因为它不是最有力的证据。”
“说的对,”马卡姆法官说,“它不是最有力的证据。”
“那么那张纸条在哪儿呢?”梅森问道。
西尔马·本顿没有吭声,她尴尬地看了看地方检察官德鲁姆。
“在我这儿,”德鲁姆说,“我准备过一会儿出示给大家。”
马卡姆法官说:“我认为这个问题的提问到此为止,不允许问纸条的内
容。”
“好吧,”梅森说,“我想这次就问到这儿吧。”
“传萨姆·马森出庭。”德鲁姆说。
萨姆·马森宣誓后站在证人席上,说:他叫萨姆·马森,年龄32 岁,他
是一名出租汽车司机,今年10 月17 日晚上他在开出租汽车。
“那天你看见被告了吗?”德鲁姆问。
马森俯身向前,仔细打量着贝西·福布斯,她就坐在梅森后面的一把椅
子上,身边站着一位副警长。
“看见了。”他说。
“你第一次看见她是在什么时候?”
“7 点10 分左右。”
“在什么地方?”
“在第九马桑尼克街附近。”
“她在干什么?”
“她给我做了个手势,于是我将车停在路边,她对我说她想去米尔帕斯
路4889 号,我把她送到那里。这时她又让我去给帕克莱特62945 号打个电话,
找阿瑟并告诉他马上到弗利家中去,因为弗利正与波拉决一雌雄。”
“那么你怎么办了呢?”德鲁姆问。
“我把她送到那里,并按她的指示打了个电话,然后又返回来。”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出来后我又将她送回布里德蒙特宾馆附近的一个地方,她下了车。”
“那天晚上你再见到她没有?”
“见到过。”
“什么时候?”
“不知道,我猜已接近子夜。她走到我的出租车前,说她把手绢忘到我
的车上了,我说有这回事并把手绢还给了她。”
“她拿了吗?”
“拿了。”
“她就是你送到米尔帕斯路4889 号住宅的那个人吗?”
“是的,是这个人。”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本案的被告吗?”
“是她。”
德鲁姆转身对梅森说:
“你可以审问他。”
梅森略微抬高了一点嗓门,问:
“被告将手绢忘在你的出租车里了吗?”
“是。”
“你怎么办了?”
“我把手绢给你看了一下,你说让我先保存起来。”
德鲁姆暗自发笑。
“慢,”梅森说,“你不要把我也牵扯到这里面。”
“那你最好自己要置身事外。”德鲁姆说。
马卡姆法官猛地敲了一下小木槌,说:“肃静!律师,你想请求法庭回
避这个问题吗?”
“是,”梅森说,“因为它与我问的问题没有关系。”
“驳回请求,”马卡姆法官严厉地说,“法庭认为他的回答与所问的问
题有关。”
这时地方检察官的脸上绽开了得意的微笑。
梅森问:“地方检察官有没有告诉你让你在本案中证明什么?”
“没有,先生。”
“他难道没有告诉你只要我给你机会,你就应该证明你把那条手绢交给
了我?”
证人极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
德鲁姆站起身表示强烈反对,马卡姆法官驳回了他的反对。
萨姆·马森慢慢地说:“他给我说,他不能向我打听你对我说过的话,
但是如果我有机会的话,可以向陪审团陈述。”
梅森又问:“他还告诉过你,当他在法庭上问你被告是不是10 月17 日
晚坐你出租车的那个人时,你应该倾身向前,要让陪审员看见你在仔细地审
视她的五官,是吗?”
“是。”
“事实上,在你提供证词之前你已多次看见过被告。你早已经知道她就
是那晚坐你出租车的那个人,是吗?”
“也许是吧。”
“因此在你回答那个问题之前根本就没有必要俯身向前仔细审视被告的
五官。”
“不过是他们让我这么做的。”马森极不自在地说。
德鲁姆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恼羞成怒地皱着眉头。
梅森慢慢地站起身,两眼长时间地注视着证人,问:“你有绝对的把握
认为是本案中的被告租了你的出租车吗?”
“有,先生。”
“你可以绝对地肯定就是这位被告在当天晚上稍后一些时候向你要走了
那条手绢吗?”
“可以,先生。”
“真实情况会不会是这样:当时你并不敢肯定,但是与当局面谈以后脑
子里面才形成了这种十分肯定的感觉?”
“不,不是这样。我真的认得出她。”
“你敢肯定那两次出现的都是被告吗?”
“我敢肯定。”
“照你这么说,你敢肯定就是被告来要的手绢,也是被告雇你的车到米
尔帕斯路的?”
“对,都是一个人。”
梅森迅速转向挤满了听众的审判室的后面,敏捷地做了个手势,说:
“玛伊·西布利,站起来。”审判室里有些轻微的骚动,然后玛伊·西
布利站了起来。
梅森对萨姆·马森说:“看看那个人,然后告诉我你以前是否见过她。”
德鲁姆站起来说:
“阁下,我反对用这种方式测试证人的记忆力。这种测试方法极为不妥,
这种提问方式也极为不妥。”
马卡姆法官问梅森:“你想将她们两个联系起来吗?”
“我要做的比这更重要,”梅森说,“请问萨姆·马森,现在站在审判
室的这个女人不是今年10 月17 日晚向你要手绢的那个女人,是吗?”
“不是,先生。”然后指向被告说,“是那个女人。”
“你没有可能弄错吗?”梅森问。
“不会弄错,先生。”
“如果你认错了要手绢的女人,也就有可能认错你送到米尔帕斯路的女
人,对吧?”
“我两个都没有认错。不过,如果认错了其中的一人,那么另外一个也
就认错了。”
梅森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他说:“就问这些吧。”
德鲁姆站起身,说:
“阁下,我可以请求法庭等到明天早上再开庭吗?”
马卡姆法官皱皱眉,然后慢慢地点点头,说:
“行。法庭将审讯延期到明天早晨10 点钟。休庭期间,陪审员不能在他
们之间议论本案,也不允许其他人当着他们的面评论本案。”
马卡姆法官敲了一下小木槌,站起身昂首挺胸地大步走向审判室后面的
法官办公室。这时,梅森发现德鲁姆给他的两位助手使了一下眼色,这两个
人从人群中挤过去,走到玛伊·西布利身边。梅森也扬着头奋力从人群中挤
过去,但当他挤到这位年轻女人旁边时,那两名助手已将她包围了。
“马卡姆法官想见你们三个人。”梅森说。
两名助手看上去十分惊讶。
“跟我来。”梅森说着转身从法庭围栏处往回挤。
“哎,德鲁姆!”他大声喊道。
德鲁姆正要离开审判室,突然站住了。
“请和我一起去马卡姆法官的办公室,好吗?”梅森喊道。
德鲁姆迟疑片刻,然后点点头。
这两名律师一同走进法官办公室,两名助手和玛伊·西布利紧随其后。
法官办公室里摆放着一排排法律书,在屋中间的一张大桌子上整整齐齐
地放着一些文件和一些翻开的法律书。马卡姆法官抬起头来。
“法官,”梅森说,“这位年轻姑娘是我的一名证人,我传她到庭给被
告作证,可是,我刚才发现这两名助手看见地方检察官的暗示后便向她靠近,
我可否请求法庭指示这位证人在未被传出庭作证之前,不必跟任何人交谈,
并命令这两名助手不要打搅她?”
德鲁姆脸涨得通红,走过去一脚把门踹上,说:
“既然你把这事提出来了,而法庭已休庭,那就让我们在这里把问题搞
清楚吧。”
“可以。”
德鲁姆说:“我本想向这位年轻姑娘调查一下,是否有人给她付了钱让
她模仿被告。我还想搞清楚是否有人专门为她做了安排,让她接近这位出租
汽车司机并申明她就是那天早些时候坐了出租车并将手绢忘在车上的人。”
“好吧,”梅森说,“如果对你提的问题她都说‘是’,那么你还想干
什么?”
“我想搞清楚付钱让她做伪证的人的真实身份,然后给他发一份逮捕
令。”
“那个人就是我。这件事是我干的。你准备怎么办?”梅森不慌不忙地
说。
“先生们,”马卡姆法官说,“我觉得这场辩论有点儿跑题了吧。”
“一点儿没有,”梅森说,“我早料到会出现这个问题,也很愿意现在
就把事情说清楚。没有一条法律禁止一个女人模仿另外一个女人,声明自己
是失主并不是犯罪行为,除非声明的目的是为了获得丢失物品的拥有权。”
“这正是她进行欺骗的目的。”德鲁姆高声喊道。
梅森笑了,说:
“德鲁姆,你应该还记得,西布利小姐从出租汽车司机手里一拿到手绢
就交给了我,而我拿到手绢后立刻给当局打了电话,并将手绢交给了他们。
我做的这一切只是想测试一下那位出租汽车司机的记忆力。我很清楚,经你
指点之后他会非常肯定自己认得出被告,再怎么盘问也不会使他动摇,因此,
我只能用一种很直观的方式,而不是审问的方式来测试他。这也是本人权利
范围之内的事吧。”
马卡姆法官站起来厉声说道:“先生们,请肃静。梅森律师提出了一项
请求,德鲁姆先生你应该知道这个请求是符合程序的。如果这个人是被告传
来的一位证人,那么你就应该克制自己不要恐吓她。”
德鲁姆气得满脸发青,声音哽咽地说:
“好吧。”
“跟我来吧。”梅森一边笑着说,一边拉住玛伊·西布利的胳膊领她走
出了法官办公室。
当他开门走进审判室时,猛然闪过一道耀眼的灯光,同时听见“咔嚓”
地响了一声。
玛伊·西布利尖叫着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梅森对她说:“别激动,这是新闻记者在给你拍照。”
德鲁姆走到梅森身边,他脸色铁青,怒火中烧地说:
“你故意导演了这一幕,就是为了搞一个头版头条新闻!”
梅森朝他咧嘴笑了笑,问:
“你有什么反对意见吗?”
“多得很!”德鲁姆说。
“好嘛,不过提意见时可千万要小心哟。”
两个人怒目而视了许久,德鲁姆虽然怒不可遏,心里明白自己吃了败仗,
但又无力挽回,只好转身悻然而去。
梅森对玛伊·西布利说:“我不想让你跟那两个助手讲话,但你完全可
以跟这些记者谈一谈。”
“让我跟他们说什么呢?”她问道。
“你所知道的一切。”梅森说着举起自己的帽子往外走,走到审判室门
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六七名记者围住玛伊·西布利身边,热切地询问
各种问题。
梅森推开转门,走到门厅里,这时他的脸上仍挂着一丝微笑。
18
这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室外狂风呼啸,室内散热器不住地发出嘶嘶声,
佩里·梅森走进自己办公室,看了看手表,时间正好是8 点45 分。
梅森打开灯,将一个皮箱放在德拉·斯特里特的桌子上,“啪”地一下
打开锁扣,取掉罩子,露出一台手提打字机。他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
戴上,又从公文包里取出几页纸和一个贴了邮票的信封,刚把这些东西放在
桌面上,斯特里特就进来了。
“你看报纸了吗?”她边问边关上门,然后脱下身上的皮大衣。
梅森笑着回答说:“看过啦。”
“告诉我那是不是你精心安排的一幕,目的是给对方以猛烈的回击,以
便尽快地结束审讯。”
“当然是,”他说,“这有什么不可以呢?”
“你这不是在走向犯罪的边缘吗?难道他们就不会到律师协会那里找你
的麻烦吗?”
“恐怕不会。”他说,“我的盘问完全是合法的。”
“你说的盘问指的是什么?”她问。
“法律完全允许我让几个女人站在一排,然后让萨姆·马森挑出将手绢
忘在他车上的那个人;法律也完全允许我指着其中一位女人对他说我认为是
这一位;法律还允许我将一个女人带到他跟前问他是否敢肯定就是这一位。”
“这又能怎样呢?”
“那么,我只是向前多走了一步。当我发现他对识别那个女人并没有什
么把握,便利用了他这一点,仅此而已。我找了一个女人,让她穿着和福布
斯夫人差不多的衣服,给她身上洒上同样的香水,然后让她告诉出租车司机
她把手绢忘在了他车上。自然,他对她说的话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因为他本
来就记不大清楚将手绢忘在他车上的那个女人。
“我知道,一旦警察找到他,他就会十分肯定说认识那个女人。他们就
会玩这种老把戏,他们让他在不同场合看了贝西·福布斯不下十次,在做这
些事的时候,他们尽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样,他就会不知不觉地有了
这种认识。首先,他们让他看着那个女人,告诉他她就是坐他出租车的那个
女人。然后,又把他叫进来并当面告诉她他已认出她来了。她没有说话,并
且拒绝回答任何问题,这就使得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渐渐地,他们教他
如何作证,直到他对自己的判断确信无疑。检查当局都是这样准备诉讼案
的。”
“我知道了,”她说,“可那条手绢呢?”
“要说明是否偷窃,首先要看有没有动机。在本案中,毫无偷窃动机。
那女人把手绢给了我,而我又将手绢交给了警察局,而且是在他们尚未发现
之前就交给他们并向他们报告了情况。”
她皱起眉头,摇摇头说: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这无疑是你设计的骗局。”
“当然是一种骗局。”他说,“这是别人付钱让我干的事,我只不过是
用一种非正统的方式盘问了他,并且是在地方检察官还没来得及用大量的宣
传毒害他的大脑之前盘问了他..德拉,别脱手套。”
“为什么?”她看着自己手上戴的黑色手套问道。
“因为我们还要搞一次诡计。我不想在文件上留下指纹。”
“是合法行为吗?”她盯着他问。
“我想是吧,”他说,“但我不想让别人抓住我们。”
他走到门口关上门,说:
“拿一张纸放在手提打字机上。”
“我不喜欢用手提打字机,”她说,“我喜欢用自己办公室的打字机。”
“就用这个吧,”他说,“打字机也有自己的笔迹,笔迹鉴定专家可以
鉴别出打文件的打字机属于哪一种型号,通过对打字机进行比较,甚至可以
鉴定出具体是哪一台机子。”
“这是一台新打字机。”她说。
“没错,我准备把它捣鼓捣鼓,让它看上去不要这么新。”
他走到打字机跟前将连动杆扳弯。
“你想干什么?”她问。
“写一份坦白书。”
“什么坦白书?”
“谋杀波拉·卡特赖特的坦白书。”
她睁大一双惊讶的眼睛望着他,说:
“天哪!你用这份坦白书干什么?”
“把它寄给《编年史》本地新闻栏目编辑。”
她仍纹丝不动地站着,心领神会地注视着他,然后深深叹了口气,走到
她自己的椅子跟前坐下,将纸夹在手提打字机上。
“德拉,害怕吗?”他问。
“不,”她说,“只要你让我干,我就干。”
“我想这是在薄冰上溜冰,但是如果发生什么情况,我认为我能够使你
脱离险境。”他说。
“没事,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开始干吧。告诉我你想写什么?”
他不慌不忙地说:“我来口述,你用打字机直接打出来。”
他站在她身旁,低声说:“致《编年史》地方新闻编辑。
“尊敬的先生: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们发表的对伊丽莎白·沃克的采访记录。她在采
访时说:‘我在许多场合都说过自己打算死在绞刑架上,我花了大量的时间
用一副双筒望远镜观察克林顿·福布斯的住宅,他当时化名为克林顿·弗利。’
“所有这一切都是事实。
“我看到你们发表的评论文章,请求警方理解我,理解我的妻子波拉·卡
特赖特。在法庭同意审讯贝西·福布斯之前,这篇文章似乎在暗示我是杀死
克林顿·弗利的凶手。
“这一指控对我是不公平的。
“我没有杀死克林顿·福布斯,但我确实杀死了我的妻子——波拉·卡
特赖特。
“鉴于上述情况,我认为公众有权知道事实的真相。”
梅森停顿了一会儿,直到斯特里特在打字机上“喀喀喀喀”打完那些话,
等她抬起头来,他说:
“害怕了吗?德拉。”他问。
“不怕,”她说,“继续说吧。”
“这是一份具有爆炸性的坦白书。”梅森说。
“我不在乎,”她说,“如果你敢冒险,我也敢。”
“好吧,接着打下面的话。
“我和我的妻子曾经住在圣巴巴拉,当时我们过得很幸福,我与克林
顿·福布斯以及他的妻子关系都很好。从道德方面讲,我知道克林顿·福布
斯是一个下流坯子,但我还是喜欢他。我也知道他在和五六个女人玩感情游
戏,但我从未怀疑过其中会有自己的妻子。后来,我意外地知道了事实真相,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我的幸福、我的家庭,我的一切的一切都被毁
灭了。我决定追踪克林顿·福布斯,然后像杀死一条狗一样杀死他。
“我用了10 个月时间才找到他。当时我发现他住在米尔帕斯路,化名克
林顿·弗利。我了解到与他毗邻的一套房子已备好家具正待出租,便搬了进
去。我有意雇了一名耳聋的管家,她什么也听不见,所以不可能和邻居搅在
一起说三道四。在杀死克林顿·弗利之前,我想了解一下他的生活习惯,我
也想知道他待波拉怎么样,她是否幸福。为此,我花了大量时间用双筒望远
镜观察那套房子。
“这是一项漫长而乏味的工作。有时,我可以偷偷地窥视到我暗中监视
的那个男人的家庭生活。有时一连几天什么也看不到。最后,我彻底搞清楚
了,我的妻子波拉·卡特赖特生活的一点也不幸福。
“然而,尽管我制定了很多计划,但还是没有达到目的。我一直等待机
会,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我越过庭院来到了我情敌的家中,我一心一意
要杀死他并夺回自己的妻子。我把自己写给律师的信交给了我的管家,信里
还有一份我的遗嘱,我想把自己的事安排好以防万一。
“我发现那间房子的后门没锁。克林顿·弗利有一条警犬,名叫王子,
是一条看家狗,但它认识我,因为在圣巴巴拉时我与克林顿·弗利一直是好
朋友,所以一看见我它非常高兴,不仅没有朝我叫,还扑到我身上舔我的手。
我摸摸它的头,悄悄地穿过后院来到书房。这时正好碰上我的妻子,她一看
见我便尖叫起来。我一把抓住她,威胁说如果她不安静就掐死她。
“她吓得差点昏死过去。我让她坐下来并跟她谈了谈。她告诉我,克林
顿·福布斯和他的女管家西尔马·本顿早就有私情,他们之间的隐情比福布
斯和她自己还要早。福布斯和西尔马·本顿一起出去了,留下她一人独守空
房。厨师阿王也出去看他的中国朋友去了。
“我告诉她我打算杀死福布斯,希望她能和我一起走。她劝我千万不能
那么做,说她已不爱我了,和我在一起永远也不可能幸福。她威胁我说要打
电话告诉警方,说着就要去打电话,我死死拉住她不放,她便大喊大叫,于
是我便掐死了她。
“我永远也无法解释自己当时的心情。我虽然热烈地爱着她,但我知道
她已不再爱我。她跟我挣扎着,为的是拯救那个背叛了我并让我深恶痛绝的
男人。我完全失去了理智,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当我清醒过来意识自己正
在干什么时,她已断了气。是我活活掐死了她。
“克林顿·福布斯正在扩建他的车库,水泥浇注工作正在进行,马上就
是铺地板。我走进车库,找来了铲子和锄头挖开即将浇注的地板,将她的尸
体埋在地下,把多余的土推到房后倒了。我想等克林顿·福布斯回来,可又
不敢这么做,我所做的事已使我彻底丧失了勇气。我全身颤抖着,就像被狂
风吹动的树叶一样。我知道自己是一时冲动才杀死了自己所爱的女人。不过
我知道不会有人发现我。承包商就要浇注车库增建部分的水泥地板,这样就
可以掩盖我的犯罪事实,我到这个城市的另一个地方用假名租了间房,给自
己重新伪造了一个身份并一直住在那里。
“我之所以写这份坦白书是因为我觉得只有这样做才是公平的。我杀死
了自己的妻子,但并没有杀死克林顿·福布斯——尽管我是多么希望当初能
杀死他。他这个人早就该死,但他确实不是我杀死的。
“我现在很安全,不会被人发现,也永远不会有人识破我现在的伪装。”
停了一会儿,梅森补充道:“属名——你忠实的朋友。”
梅森等斯特里特打完字后,从打字机上取下那张纸仔细地看了一遍,然
后说:“就这样啦。”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
“你准备把它怎么办?”
“参照阿瑟·卡特赖特在遗嘱上的签名,在这份坦白书上伪造一个签
名。”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然后走到办公室对面一张放有笔墨的桌子跟前,将
笔在墨水盒里蘸了一下递给他,又走到保险柜跟前,拨动转盘打开柜门,取
出阿瑟·卡特赖特的遗嘱交给他。
梅森坐在桌子跟前,在纸上认真地练了几次签名后在坦白书上费劲地伪
造了一个阿瑟·卡特赖特的签名。他将文件叠起来,然后将那个贴着邮票的
信封递给斯特里特,说:“写上《编年史》本地新闻栏目编辑的地址。”
他重新盖上打字机的罩子。
“你现在准备干什么?”她问。
“把它寄出去,”他说,“再将这台打字机藏到警方永远也不可能找到
的地方,然后坐车回家。”
她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走到门前。
她手抓住旋钮正要开门,却又停住了,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他
身边,说:
“头儿,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
“不要冒险。”
“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这样做不对。”
“只要结果是对的就行啦。”
“你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
他说:“我想让他们砸开车库扩建部分的水泥地板,仔细地把那下面搜
查一遍。”
“那么为什么不去找当局请求他们这样呢?”
“他们才不会理我呢。他们对我的胆识恨之入骨。他们只想判决贝西·福
布斯,所以不会在陪审团面前停止诉讼。他们认定她有罪。事情就是这么回
事,他们不愿听其他任何情况。不管我请求他们做什么,他们都自然而然地
认为我想欺骗他们。”
“把这封信寄给《编年史》编辑后会怎样呢?”
“毫无疑问,他们会砸开地板。”
“他们需要得到许可吗?”
“别傻啦,福布斯已买下了那个地方,他是财产的主人。现在他死了,
而贝西·福布斯又是他的妻子,如果她能够得到释放,她就可以继承他的财
产。”
“如果她没有被释放呢?”斯特里特问。
“她会的。”
“你怎么认为那下面有具尸体?”
“听着,我们应该抛弃那些无关紧要的枝节,理智地实事求是地分析这
个问题。你还记得阿瑟·卡特赖特初次找我们的情景吗?”
“当然记得。”
“还记得他说的话吗?他想立一份遗嘱,并在遗嘱中写明财产将由现在
以克林顿·弗利妻子的身份在米尔帕斯路那套房子里的那个女人继承。”
“记得。”
“接着他便写了份遗嘱寄给我,但是那份遗嘱并没有按他说的那样写。”
“为什么没有那样写呢?”她问。
“因为将财产留给一位已经死了的女人已毫无意义,他可能通过某些方
式发现她已不在人世了。”
“这么说他并没有杀死她?”
“我虽没有这么写,但我是这么想的。”
“那么伪造这样的坦白书难道不是犯罪吗?”
“在某种情况下可能是。”
“我不明白在什么情况下不是。”
“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你认为阿瑟·卡特赖特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死了?”
“是的,他对她一直很忠诚,找她找了10 个月,又在她隔壁住了两个月
暗中监视他憎恶的那个男人,他想搞清楚自己的妻子过得是否幸福。他一心
想杀死克林顿·福布斯,但他知道杀人是要被判处死刑的,所以想把自己的
财产留给他的妻子,波拉·卡特赖特,而不是福布斯的妻子。但是,他又不
想在杀人之前立一份以波拉·卡特赖特为受益人的遗嘱,因为那样会引起别
人的调查,所以他想立一份能够将财产转给那个名叫伊夫林·弗利的女人的
遗嘱。
“由此可以看出,当时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不想听到任何流言蜚语。
他想杀死弗利后自己走上断头台服罪。他想立一份遗嘱将自己的财产转给那
个表面上是他杀死的那个男人遗孀的女人,他想把事情做得很巧妙,这样没
有人会对这份遗嘱产生怀疑,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遗嘱受益人的真实身份。
他这样做都是为了不让她在公众面前失面子。”
斯特里特静静地站着,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说:
“噢,我明白啦!”
“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致使卡特赖特改变了主意。他知道将财产留给自
己的妻子已毫无意义,但他还是希望将财产留给某个人,因为他已经不想继
续活下去了。毫无疑问,他与贝西·福布斯有联系,知道她就在本市,所以
就把财产留给了她。”
“你怎么知道他与贝西·福布斯有联系?”斯特里特问。
“因为出租汽车司机说贝西·福布斯让他给帕克莱斯特62945 打个电话
告诉阿瑟到邻居克林顿家去,而这个电话号码就是阿瑟·卡特赖特的电话号
码。这表明她知道卡特赖特在哪儿,卡特赖特也知道她知道。”
“我明白了。”她沉默了片刻,问:
“你敢肯定卡特赖特夫人没有丢下克林顿·福布斯跟阿瑟·卡特赖特一
起私奔吗?”
“是的,完全可以肯定。”
“根据什么?”
“根据那张纸条。那上面根本就不是波拉·卡特赖特的笔迹。”
“你敢肯定吗?”
“当然敢肯定。”他说,“上面的笔迹与从米德威克发来的那份电报上
出现的笔迹几乎完全相同。我手上有他们从圣巴巴拉给我寄来的卡特赖特夫
人手迹的样品,它与那张纸条上的笔迹明显不符。”
“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知道这事吗?”
“恐怕不知道。”
斯特里特若有所思地看着梅森,问:
“是西尔马·本顿的笔迹吗?”
“我有几份她笔迹的样品,那些样品与纸条上及电报上的笔迹也截然不
同。”
“是福布斯夫人的笔迹?”
“不是。我有一份她从监狱里写给我的信件。”
“《编年史》上有篇评论文章你看过没有?”
“没有,”他说,“都写了些什么?”
“文章评述说,鉴于出租汽车司机的证言出人意料地失去了公众的信
任,你应该履行自己神圣的职责,让你的当事人站在证人席上说明她与本案
的关系。对于一个罪行昭然若揭却又百般抵赖不知悔改的罪犯来说,采取这
种神秘的态度似乎还可以理解,但是对于像福布斯夫人这样的女人来说,就
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我没有看到这篇评论。”梅森说。
“它对你的计划有没有影响?”
“当然没有,”梅森说,“我审理的是这个案子,我要让他们做出对我
的当事人最有利的判决,我才不会理睬报社评论员说些什么。”
“所以报纸都在评论你娴熟的办案技巧,你今天白天使审讯的最后一幕
出现了戏剧性的结局,并且在检查当局尚未证实诉讼理由之前就驳倒了出租
汽车司机的证言。”斯特里特说。
“我并没有使用任何特别的技巧,是德鲁姆自己硬要往里钻。他开始对
我的证人采取强硬的手段,我忍无可忍带她到法官办公室提出了抗议,我早
就知道他会指控我犯有违反职业道德罪,所以想当场跟他辩个明白。”
“马卡姆法官是怎么想的?”她问。
“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我知道自己有什么权利,我要坚持这些权利为
保护我的当事人而战斗到底。”
她突然走到他跟前,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说:
“头儿,我曾经对你产生过怀疑,现在我只想告诉你我再也不会那么做
了。无论对错,我都永远支持你。”
梅森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他拍拍她的肩膀,说:
“好啦,坐出租车回家吧,如果有人找我就说你不知道我去哪儿了。”
她点点头走到门口,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梅森目送着她走上电梯,然后关上灯,穿上外衣,封上信封,提着打字
机走到他的小车跟前。他驱车来到城市的另一个地方,将信扔到邮筒里,然
后驶上一条通向城市后面山坡上一座水库的蜿蜒的公路。来到水库的堤岸
时,他放慢车速,将打字机扔进水库里,当水面溅起波澜时,他的脚已踩上
了汽车的油门。
19
佩里·梅森和保罗·德雷克坐在办公室里,屋里的暖气片发出嘶嘶的声
音。
“保罗,我需要一个愿意冒险的人。”梅森说。
“这种人我可以找来很多。你想干什么?”
“我想让这个人给西尔马·本顿打电话,说他是《编年史》的记者,本
地新闻栏目编辑同意支付1 万美元购买她日记的独家出版权。
“我想让他约西尔马·本顿到某个地方检查一下她的日记。她自己带不
带人去都无所谓,我还不敢肯定她是否会把日记交出来让他检查,但我相信
她会让他看一眼的。
“我想让他翻到10 月18 日那一天的日记并将那一页撕下来。”
“你要的那一页上记的是什么?”侦探问。
“不知道。”
“她会报怨他的。”
“这很自然。”
“他们会把他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最多吓唬吓唬他,仅此而已。”
“如果将这一页公开,她会不会起诉要求赔偿损失?”
“我不会将它公开的,我只让她知道东西在我这儿就行啦。”
德雷克说:“这事本来不关我的事,你肯定也不需要我告诉你如何做律
师。我过去就跟你说过,现在再跟你说一次,你是站在薄冰上溜冰。”
“我知道自己在薄冰上溜冰,”梅森没好气地说,“但他们不能把我怎
么样。我可以申明我所做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权利范围之内。新闻媒界在一周
里的每一天都在干着比这更差劲的事,可是从未有人说他们干什么。”
“你毕竟不是新闻记者。”德雷克说。
“我知道不是,但我是一名律师,代表一个完全有权利获得公正审判的
当事人。我向天发誓,一定要让她得到公正的审判。”
“你所谓的公正审判就是搞一些戏剧性的东西,让观众大吃一惊吗?”
“是。我认为公正的审判就是揭露案情的真相,我就是要揭露案情的真
相。”
“是全部的真相,还是只对你的当事人有利的真相?”
梅森咧嘴一笑,说:
“当然,我不会帮地方检察官审判这个案子,那是他自己的事。”
德雷克“咯吱”一声又坐在椅子上。
“如果我们因为这件事而惹出麻烦,你会为我们辩护吗?”
“当然会。我不会让你陷入我自己都不愿陷入的麻烦中。”
德雷克又对他说:“你的毛病就是手伸得太长。顺便说一句,你现在已
享有法律‘魔术师’的名声啦。”
“什么意思?”梅森问。
“他们认为你能从帽子里变出一个判决。就像魔术师从帽子里变出一只
兔子一样。你的方法一点也不正统,总是那么富于戏剧性,给人留下深刻的
印象。”
“我们的民族本身就是一个富于戏剧性的民族。”梅森慢条斯理地说,
“我们不像英国人那样一本正经,循规蹈矩。我们就想干一些具有戏剧性的、
令人惊诧的事。这是我们民族共同的追求。我们习惯于快速思维,干任何事
情都喜欢标新立异。”
“哎,你不就是这样做的吗。”德雷克说着站起来,“你今天下午玩的
那一招真是太绝了。现在本地所有报纸都刊登了特写文章,不是报道贝西·福
布斯的诉讼案,而是出租汽车司机证言丧失信任那惊人的一幕。各大报纸都
认为出租汽车司机的所有证言都毫无价值。”
“哦,是这么回事。”梅森说。
“然而,”德雷克思索着说,“你知我知,贝西·福布斯的确坐出租车
去过弗利住宅。她就是去过那里的那个女人。”
梅森说:“那只是一种猜测和贸然的想法,除非地方检察官可以找到某
个证人证明。”
“公众对他找到的出租汽车司机已失去了信任,他还到哪儿去找证人
呢?”
“那是地方检察官操心的事。”梅森说。
“好吧,我走啦。还要我干什么事吗?”
“我想眼下就是那件事吧。”梅森不急不忙地说。
“天晓得,这就够我受的啦!”德雷克说着离开了办公室。
梅森紧闭双眼,静静地靠在转椅上,手指轻轻地敲着椅子的扶手。这时,
突然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接着弗兰克·埃弗利走进办公室。
埃弗利是梅森律帅的助手,代他料理日常法律事务,审理案件时也总是
坐在他的身边。这个风华正茂、雄心勃勃的青年对工作充满了无限的热情。
“头儿,我能跟你谈一会儿吗?”他问道。
梅森睁大眼睛,眉毛一蹙,说:
“可以,进来吧。你想说什么?”
埃弗利坐在椅子边上,看上去很不自在。
“说吧,有什么事?”
“我想代表我自己请求你让贝西·福布斯出庭作证。”埃弗利说。
“为什么?”梅森好奇地问。
“我已听到了不少的议论,不是一般人的闲话,而是律师、法官和新闻
记者的议论。”
梅森脸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说:
“行啦,埃弗利,你听到了些什么?”
“如果你不让那个女人出庭作证,而她又被宣判为有罪,那你就会名声
扫地。”
“那就让我名声扫地吧。”梅森说。
“可是你难道不知道吗,她是无辜的,现在人人都知道她是无辜的。对
她的起诉完全是建立在环境证据上,只要她对起诉做出否认和解释,陪审团
理所当然会做出无罪判决。”
“你真的那样认为吗?”梅森好奇地问道。
“当然。”
“你认为我不让她站在证人席上为自己辩护是件很不光彩的事?”
“我认为你没有权利这样做,先生。”埃弗利说,“请不要误解我的意
思,我是以一个同行的身份给你说话的。你应该对你的当事人负责,对你从
事的职业负责,对你自己负责。”
“假如她站在证人席上说明了自己的情况,但还是被判了罪呢?”梅森
问。
“这是不可能的,”埃弗利说,“所有的人都同情她,而且,既然出租
汽车司机的证词已被推翻,那么它也就一文不值了。”
梅森沉着地盯着自己的助手,说:
“弗兰克,这次跟你谈话我感到非常的高兴。”
“你的意思是准备让她出庭作证了?”
“不,我的意思是不让她出庭作证,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行。”
“为什么?”
“就是因为你现在认为她是无罪的,大家都认为她是无罪的。如果我让
她站在证人席上,我永远也无法使陪审团认为她是无罪的。如果我不让她出
庭作证,他们也许会认为被告请了一名有嘴不说话的律师,但他们会对她做
出无罪的判决。
“年轻人,听我给你说,审案的方式有多种,有些律师审起案来慢慢腾
腾,令人乏味,不讲策略。他们盲目地走进法庭,一听到异议便暴跳如雷,
在一些细节问题上争议不休,对案情的陈述没完没了,以致于无人知晓到底
是怎么一回事情。另外,还有一种戏剧性的审案方式,这也正是我所追求的
方式。
“当地方检察官停止提出证据时,我将不遗余力地扭转局面。待陪审团
的同情心全部转向被告时,我再向他们陈述自己对本案的推断。如果顺利的
话,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判决。”
“如果不顺利呢?”埃弗利问。
“那我可能就会失去自己辩护律师的名声。”
“可是你没有权利使自己的名声受到损害。”埃弗利说。
“见鬼!”梅森说,“我没有权利不那么做。”
他站起来,关上灯,说:
“走吧,孩子。咱们回家吧。”20
这天早上,克劳德·德鲁姆首先发起了攻击,他态度粗鲁生硬,可以看
出他对前天在法庭上遭受的戏剧性失败显然心怀不满。他声色俱厉地向陪审
员陈述那些骇人听闻的细节,目的是让他们清醒地认识到发生了一起谋杀
案,有人闯入了一个男人的住宅,并在这个男人正在刮脸时残酷无情地打死
了他。
证人一个接一个地被传唤出庭,审问的问题简短干脆,而每一个证人的
口供都使弥漫在审判室的恐怖气氛进一步加重。
这些证人都是到过犯罪现场的警官,他们详细地描述了在那间屋子里面
看到的情况,描述那具尸体的位置,描述那条被子弹无情打死的舍身护主的
看门狗。
一名警方摄影师提供了一套完整的照片,其中包括那套住宅,里面的各
个房间,躺在豪华地板上那具恐怖离奇的尸体,还有那条警犬的特写镜头:
它目光呆滞,舌头下垂,身上流出一滩黑红的血。
有位尸体解剖法医以死者火药烧伤的皮肤和烧焦的狗毛为证,详细验证
了子弹的射程及开枪的距离。
佩里·梅森不时地请求提问证人,主要是提示某些被证人忽略了的情节
或解释证人的某句陈述,但他问话的声音非常柔和,显得缺乏自信。这场审
判一点也不像观众期盼的那样充满了智慧。这位富于戏剧性的刑事诉讼律师
完全失去了往日特有的光彩。
观众蜂拥而至本来是想看一出好戏。他们乘兴而来,脸上洋溢着喜悦的
神情,看见这位卓越的刑事诉讼律师便你推我指,惟恐旁边的人不知道那就
是梅森律师。
渐渐地,观众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他们开始吹胡子瞪眼,轻蔑地看着被
告,心想这是一件残酷的案子,一件谋杀案!应该有人为此而受到惩罚。
陪审员们早上就职时还亲切地向梅森点点头,向被告投以宽容的一瞥,
可到了正午,他们开始回避梅森的目光,集中精力倾听从证人嘴里供出的令
人颤栗的细节。
弗兰克·埃弗利和梅森共进午餐时,心情显得十分沉重。他只尝了一口
汤,艰难地咽了几口饭,连甜食都没有要。
饭后,看见梅森坐在椅子上抽烟,他问:
“先生,我能说几句话吗?”
梅森用充满耐心和宽容的目光注视着他,说:
“当然可以。”
“这场官司要输啦。”他脱口而出。
“何以见得?”梅森问。
“我听到审判室里观众的议论,今天早上你本可以毫不费劲地使那个女
人解脱,可是现在她永远也拯救不了自己啦——除非她能够提供不在犯罪现
场的证据。陪审团已认识到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案子,是一个凶残的谋杀案。
想一想德鲁姆肯定还会在那条舍命救主的狗身上大作文章。当法医证实开枪
时枪口距狗的胸膛只有几英寸,而距克林顿·福布斯也不足二英尺时,我看
见陪审员们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梅森泰然自若地说:
“哦,这只是口供,对我们最严重的打击还是在下午一开庭的时候。”
“为什么?”埃弗利问道。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午后的第一位证人应该是他们从圣巴巴拉带来
的那个人。这个人掌握着那份武器登记册,他会出示那支行凶手枪的登记情
况,包括收到枪的时间和售出枪的时间,并认定福布斯夫人就是买枪的人。
他还会将福布斯夫人在登记册上的签名作为证据提供给法庭。这条证据胜过
早上的所有证据,肯定会使人们的同情心完全从被告身上转移。”
“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阻止事态的发展了吗?”埃弗利问道,“你可以
不断地反驳,使观众的注意力转向你自己,不要让人们觉得一听到这个案子
就毛骨悚然。”
梅森一边平静地抽着烟一边说:
“我不想阻止他。”
“但你可以打破这种局面。想办法减轻陪审团心中的恐怖感。”
“这正是我想做的。”梅森说。
“看在上帝的份上,请告诉我为什么没这么做?”
梅森怡然自得地笑着问道:
“你参加过政治方面的竞选吗?”
“当然没有。”年轻人回答道。
“如果你参加过,你就会知道大众的心理是多么的反复无常。”
“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大众的心理本来就是变化多端的,没有什么始终如一可言,而
陪审团又恰恰是大众的代表,反映着大众的心理。”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换句话吧,你肯定看见过精彩的演出。”
“嗨,当然看过。”
“你看过的演出中有激动人心的一幕吗?有使你热泪盈眶、喉咙哽咽的
场面吗?”
“有,”埃弗利犹豫地说,“不过我不明白这和陪审团有什么联系?”
“你好好回忆一下你最后一次看过的类似这样的演出。”梅森边说边看
着烟头冒出的烟圈。
“就在几天前我刚看过一场。”
“那么,你还能记得剧中最感人最富戏剧性的一幕——使你泣不成声,
双目泪流的地方吗?”
“当然可以,恐怕永远也不会忘记。在那一幕里那个女人..”
梅森插话说:“先不谈剧情。我问你,在那激动人心的一幕演完三分钟
后你在干什么?”
埃弗利惊讶地看着他说:“噢,当然是坐在剧院里啦。”
“不,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的情感怎样?”
“嗨,我只是在看戏..”突然他笑了起来。
梅森说:“我想这下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你当时在干什么?”
“在笑。”
“一点不错。”梅森说话的口气就像问题都解决了一样。
埃弗利疑惑不解地瞅着他,片刻之后说:“但我不明白那与本案的陪审
团有什么联系。”
“联系甚密,”梅森说,“陪审团就是观众,虽然他们人数不多。你知
道吗,成功的剧作家都必须了解人的本性,他们认识到大众的心里不可能长
时间地保持某一种情绪。如果和你一起看那场戏的观众在那令人感动的一幕
后没有机会放声大笑,那出戏就是一个大失败。
“观众的情绪都是反复无常的。看到女主角悲惨的遭遇,他们情绪十分
紧张,他们被她感动,真诚地同情她,甚至可以舍命去救她。如果他们能抓
住戏里面那个恶棍,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挚的
情感,但是这种情感保持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三分钟。因为他们知道那毕竟是
女主角的烦恼而不是他们自己的烦恼,深深地为她感动之后,他们总想放声
大笑以使感情的天平得到平衡。聪明的剧作家都知道这一点,他们会不失时
机地给观众一次放声大笑的机会。如果你研究过心理学,你就会发现这一点
很重要。”
埃弗利眼睛一亮,说:“我想我已经明白啦。请告诉我怎样将这一招用
在陪审团身上。”
梅森说:“这是一次速战速决、富于戏剧性的审判。地方检察官的策略
是尽量渲染这一谋杀案恐怖的一面,强调这不是双方辩护人之间进行的一场
智力竞赛,而是要将一个行凶的恶魔绳之以法。一般情况下,辩护律师会极
力消除由本案引起的恐惧感,暴跳如雷地反对出示那些恐怖的照片,手舞足
蹈地高声辩论,指手划脚地盘问证人。这样就可以使恐怖的气氛得到缓和,
可以将陪审员的注意力引到法庭上而不是让其沉浸在谋杀的恐怖之中。”
“我认为在这个案子中你就应该这么做。”埃弗利说。
“不。”梅森不慌不忙地说,“违反规律是要付出代价的,对于克劳德·德
鲁姆来说更是如此。他是一个逻辑思维能力很强的人,一个危险顽固的对手,
但是他缺乏敏感和洞察力,没有相对价值的概念,缺乏直觉,感觉不出陪审
团的精神状态。他喜欢一意孤行,刚愎自用,在对方辩护律师已尽了一切努
力减轻了恐怖气氛之后仍全力施展自己那套招数。
“你见过两个拔河的人吗?当其中一个突然松手时,另一个就会向后一
仰,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当然看见过。”
“其实原因很简单,”梅森说,“主要是他用力过猛,他以为别人会继
续用力与他抗衡,而对方没有这么做,他自己做的太过分了,自己把自己摔
倒在地。”
“我有点开窍了。”埃弗利说。
“一点不差,”梅森说,“今天早晨当陪审团走进法庭时,兴趣浓厚的
观众期盼着看到一出好戏。德鲁姆一开始就制造出一种恐怖的气氛,我不予
理睬,而他却一发而不可收,整个早上陪审员都沉浸在恐怖气氛中。午后他
还会故伎重演。这时,陪审员会下意识地寻求解脱,想听一些能让他们发笑
的事情。他们会下意识地想听一些像昨天那样富于戏剧性的东西,放松放松
恐怖的情绪。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调节行为。经历了太多的恐怖之后他们
需要一些笑料作为解脱,这也是人的情绪反复无常的表现。
“弗兰克,记住这一点,审讯时千万不可一味地激发陪审团的情绪并且
让他们一直受那种情绪的影响。
“人的思想如同钟摆,开始可以让它轻摆一下,然后逐渐加重,最后再
发表一连串雄辩的演说激起陪审团对对方的满腔愤怒。但是如果向陪审团陈
述的时间超过了一刻钟,而且连续不断地拨动一根心弦,你就会发现没等你
说完,陪审员早就心不在焉了。”
这个年轻人,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问:
“你准备今天下午改变陪审团的态度吗?”
“是,”梅森说,“今天下午我要彻底打赢这场官司。我要加快审讯速
度,既不反驳对方,也不过多地盘问证人。德鲁姆会不由自主地发现案情审
讯进行的如此之快以致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三四天来他营造的恐怖气氛在两小时内全压在陪审团头上,使得他们难
以承受,他们会不失时机地放松一下自己的情绪。
“德鲁姆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肯定会义无反顾地奋力拼杀。然而他会发
现根本就没有人与他抵抗,他就像骑马奔驰在原野上,跑得太快,需要的信
息跟不上,欲速不达,最后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你今天下午打算怎么办?”埃弗利问道。
梅森沉着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说:“今天下午我要争取获得无
罪判决。”
他掐掉烟头,说:“年轻人,咱们走吧。”
21
这天下午正如梅森断言的那样,克劳德·德鲁姆一开始就请出了来自圣
巴巴拉体育用品商店的职员。这位职员认定凶器是前年9 月29 日卖给被告的
那支枪,他还出示了武器登记册上登记的销售时间以及贝西·福布斯的签名。
德鲁姆得意洋洋地向梅森做了个手势,宣布:“你可以提问这名证人。”
“我没有问题。”梅森慢慢地说。当证人离开证人席时德鲁姆不由地皱
了皱眉头,然后转身朝审判室的观众兴奋地喊道:
“传西尔马·本顿出庭。”
西尔马·本顿声音深沉洪亮,在德鲁姆的询问下,她简明扼要地勾勒出
死者极具戏剧性的一生。从他在圣巴巴拉的生活到迷上波拉·卡特赖特而双
双私奔;从买下米尔帕斯路那套房子与波拉非法同居到发现那个神秘的邻居
用望远镜监视他们;从发现那个邻居就是受骗的丈夫到波拉·卡特赖特突然
离家出走,最后讲到这个谋杀案。
她陈述完后,德鲁姆自鸣得意地宣布:
“开始提问。”
梅森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
“阁下,显而易见,这位证人的口供极为重要。我知道在3 点30 分时,
法庭按例要休庭5 到10 分钟,现在的时间是3 点10 分,我先提问她一会儿,
然后在正常休庭时间休庭,之后请允许我一直提问,不要再休庭。”
马卡姆法官眉毛一竖,瞥了一眼德鲁姆,问:
“地方检察官先生,对此你有无反对意见?”
德鲁姆讥讽地说:“没有。律师愿意提问多久就提问多久。”
“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梅森说,“我希望对她的提问要么推迟到明
天早上,要么就在今天下午结束。这两种安排对我都行。”
“律师,开始提问。”马卡姆法官说着敲了一下小木槌。
德鲁姆做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动作,说:“如果你愿意,问她一年都可以。”
马卡姆法官又说了一遍:“开始提问。”
梅森再次成为人们注意的中心。他对待前面的审问十分草率,好像没当
一回事,而对这个证人的提问却十分慎重。
“你与福布斯和卡特赖特夫人离开圣巴巴拉时,卡特赖特夫人知道你的
身份吗?”梅森问道。
“我不清楚。”
“你不知道福布斯跟她是怎样说的吗?”
“当然不知道。”
“你曾经是福布斯的秘书吗?”
“是的。”
“你是否不仅仅是一位秘书?”
德鲁姆马上站起来表示强烈反对。马卡姆法官毫不迟疑地表示赞同。他
说:“律师,继续提问,但再不能问此类问题。”
“好吧。”梅森说。
“本顿小姐,你们是坐汽车离开圣巴巴拉的吗?”
“是。”
“汽车里还有一条警犬吗?”
“有。”
“警犬名叫王子?”
“对。”
“它就是谋杀案发生时被打死的那条狗吗?”
西尔马·本顿突然有力地说:“是的。它为了保护主人免遭暗杀,自己
献出了生命。”
梅森轻轻点了点头,问:“它就是坐车和你们一起来的那条狗吗?”
“是。”
“那条狗对波拉·卡特赖特忠心耿耿吗?”
“是的。我们离开圣巴巴拉时,它和她已非常友好,而且还非常爱她。”
“那条狗以前一直在福布斯夫妇家中吗?”
“对。”
“你在他们家看到过那条狗吗?”
“看到过。”
“那条狗也十分喜欢福布斯夫人吗?”
“当然。”
“那狗也喜欢你?”
“是。它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动物。”
“噢,我明白了。”梅森说,“那狗在今年10 月15 日连续嚎叫了几乎
整整一宿,是吗?”
“没有。”
“你听见狗叫了吗?”
“没有。”
“本顿小姐,请问那条狗有没有离开房间,站在正扩建的车库旁边悲哀
地嚎叫?”
“没有。”
梅森突然转变话题,问:“卡特赖特夫人决定和丈夫重归于好时给弗利
留了一封信,你看过了吗?”
“看过。”
“她一直患流感闭门不出,对吗?”
“是的。”
“而且身体正在恢复?”
“是。”
“当福布斯不在家时,她突然要了一辆出租汽车,是吗?”
证人尖酸刻薄地说:“当地方检察官还有你自己和阿瑟·卡特赖特对他
提出控告,将他诱骗出家门时,这个女人又回到了卡特赖特身边。她是偷偷
摸摸跑的。”
“你的意思是她和自己的丈夫私奔啦?”
“她抛弃了和她生活了一年的福布斯先生。”证人说。
“她走时留下了这封信吗?”
“是。”
“你认为这封信是卡特赖特夫人亲笔写的吗?”
“是。”
“卡特赖特夫人离开圣巴巴拉之前,你熟悉她的笔迹吗?”
“熟悉。”
“听着,”梅森说着拿出一张纸来,“我给你看一张据说是卡特赖特夫
人亲笔写的字,请问它上面的笔迹与信上的笔迹是否相同?”
“不,”证人慢慢地说,“不一样。”她咬了下嘴唇,然后马上又补充
了一句:“我认为卡特赖特夫人在离开圣巴巴拉后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有意地改变了自己的笔迹。”
“我明白啦。”梅森说,“现在我给你看一张声称是本案被告贝西·福
布斯手迹的纸,它与卡特赖特夫人走时留下的那封信上的笔迹也不一样,是
吗?”
“当然。”
“那么请你在纸上写点东西,让我们将你的笔迹与那封信上的笔迹比较
一下,好吗?”
证人犹豫不决。
“阁下,这个要求不合适。”德鲁姆站起来说。
梅森摇摇头,说:“证人已鉴定了卡特赖特夫人的笔迹,我有权利通过
让她鉴别笔迹来审问她。”
“正确。”马卡姆法官说,“驳回反对意见。”
西尔马·本顿拿起一张纸,迅速地写了几行字。
梅森审视了纸上的笔迹后点点头,说:
“我想我们两个都会承认它与卡特赖特夫人的笔迹截然不同。”
“这还用说?”证人用讥讽的口气冷冰冰地说道。
这时,马卡姆法官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说:“好像到了下午正常休庭
时间了。律师,你刚才是不是说过不反对休庭时间中断审问?”
“是,阁下。”
“好吧,休庭10 分钟。陪审团不要忘了本庭的警告,切勿彼此或与他人
议论本案。”
法官站起来若有所思地瞥了梅森一眼,走进了办公室。
梅森看了看手表,对弗兰克说:“到窗子跟前看一下街道拐角处的报童
有什么异常行动。”
这位助手走到审判室的窗子跟前俯视着下面的大街。
梅森毫不理会好奇的观众正注视着他,一下子倒在椅子上低头沉思。他
那坚强有力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
埃弗利转身从窗子跟前朝辩护人席方向跑过来,说:“那边人好像很激
动,有辆卡车在发行报纸,好像是特刊,报童正在高声叫卖。”
梅森看看手表,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下去买两份报纸上来。”说完朝福布斯夫人点点头。
“对不起,福布斯夫人,让你经受了如此严酷的考验,但我想时间不会
太长啦。”
她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说:“老实说,从我刚才偷听到的议论看,这次
审判对我极为不利。”
负责看管她的刑警稍稍往她身边靠近了一些。一直在走廊里抽烟的德鲁
姆这时带着自命不凡的神情傲然阔步走回审判室,体面的衣着和高贵的身份
使他在梅森面前有一种优越感。也难怪,他可以舒舒服服地享用政府准时发
放给他的月薪,而梅森则必须靠审案维持生计。
埃弗利突然拿着两份报纸冲进审判室,他眼睛睁得溜圆,张着嘴边跑边
喊道:“他们已经发现了尸体!”
梅森拿过一份报纸举起来,有意让德鲁姆看见标题。
报纸的头版有行十分醒目的大写标题:“百万富翁宅邸是屠宰场。”在
大标题下面还有一行字型稍微小一点的副标题:“在福布斯的车库下面发现
卡特赖特及其夫人的尸体。”
德鲁姆顿时目瞪口呆,直挺挺地站着。这时一名法警拿着一份报纸冲进
审判室,急冲冲地进了法官办公室。接着一名观众拿着一份打开的报纸兴奋
不已地走了进来,顷刻之间他的周围围满了听众,人人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地听他喋喋不休的解说。
德鲁姆急忙伸出手,问:
“我能看一下报纸吗?”
“很高兴让你看。”梅森说着将第二份报纸交给他。
西尔马·本顿匆忙地走到德鲁姆身边,说:
“我必须见你。”
梅森大致浏览了一下报纸的内容,然后递给埃弗利。
“好像是《编年史》抢先发表的独家新闻,开始读吧。”
梅森看看钟表,转身伸伸懒腰,悠闲自在地走进法官办公室。
法官正坐在桌子跟前浏览报纸,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疑惑不解的神
情。
梅森说:“我本不想打扰你,但是我发现开庭时间已到,我很想在晚上
休庭之前结束对这位证人的提问。其实我觉得我们很有可能今天就彻底了结
此案。”
马卡姆法官抬头仰视着梅森,眼里闪烁着狡黠的目光。
“我有些莫名其妙,你的用意是..”说到后面就没声了。
“是吗?”梅森问道。
“是。”
“法官,你莫名其妙什么?”
马卡姆法官皱起眉头说:“我不知道该不该议论此事,但我还是要说,
我真不明白你请求法庭同意你今天结束对证人的审问,用意何在。”
梅森耸耸肩没有吱声。
马卡姆法官接着说:“我不知道你这个人究竟是运气太好,还是脑瓜太
机灵。”
梅森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马卡姆法官站起来,说:“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可以继续提问。”
梅森重新回到审判室,马卡姆法官紧随其后。法警使劲敲着木槌要大家
肃静,但审判室里还是一片混乱,有的叽叽喳喳,有的慷慨激昂,有的东溜
西串,木槌敲了几下才有人听见。
审判室总算肃静下来,陪审员们各就各位。梅森坐在椅子上,从表情上
看,他对刚才几分钟里发生的令人惊讶的事情好像无动于衷。
“请西尔马·本顿站在证人席上接受提问。”
马卡姆法官说。
德鲁姆立刻站起来,说:“阁下,发生了一起意想不到的令人震惊的事
件。我必须马上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因此请求将本案的审讯推迟到明天早
上。”
马卡姆法官从眼镜上面瞅着梅森问:
“律师,你反对吗?”
“我反对。”梅森说着一下子站起来,“被告有权要求在本次开庭期间
结束对这位证人的提问。刚才我就向法庭提出了这一要求,检查官也表示理
解。”
“你说得对,”马卡姆法官说,“法庭驳回延期审判的请求。”
德鲁姆大声嚷道:“但是,阁下必须理解..”
“就这样啦,驳回请求。”马卡姆法官说,“梅森律师,开始问吧。”
梅森用谴责的目光死死盯着西尔马·本顿。
她双目下垂,面色苍白,显出不安的样子。
梅森不慌不忙地说:“根据你的口供,波拉·卡特赖特是在10 月17 日
早晨乘出租车离开米尔帕斯路住宅的。”
“对。”她说。
“你看见她走的?”
“是的。”她低声说道。
“我是否可以这样认为,今年10 月17 日早上你看见波拉·卡特赖特还
活着?”梅森说话的声音稍稍抬高了些。
证人咬着嘴唇,犹豫不决。
梅森温文尔雅地说:“在记录上写明证人犹豫不决。”
德鲁姆一跳而起,吵嚷道:“这显然不公平,我反对被告律师提这个问
题,因为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了,这是一个容易引起争论的问题,如此审问委
实不妥。”
“驳回反对意见。”马卡姆法官说,“记录中应记载证人在回答问题时
明显有些犹豫不决。”
西尔马·本顿抬起头来,那双明亮的眼睛因恐惧过度而黯然失色。她说:
“我不能说自己亲眼看见了她。我听见从她卧室下来的脚步声,看见一
辆出租汽车停在住宅前面,还看见一个女人上了出租车,然后出租车就开走
啦。我便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个女人就是卡特赖特夫人。”
“这么说,你并没有看见她?”梅森追问道。
“是。”她低声说,“我没有看见她。”
“你已经鉴定出这封信是卡特赖特夫人写的,对吗?”
“对,先生。”
梅森拿出从米德威克发出的那份电报的影印件,说:“那么请你鉴定一
下这份电报的影印件是否也是波拉·卡特赖特的笔迹,好吗?”
证人看着电报,咬着嘴唇犹豫不决。
“这两份文件的笔迹到底是一样还是不一样?”
“一样。我猜它们是一个人的笔迹。”她回答的声音小得几乎都听不到
了。
“你该不会忘记,刚才你毫不犹豫地认定那封信是波拉·卡特赖特的亲
笔,那么这份电报呢?它是不是波拉·卡特赖特的亲笔呢?”
“是,是卡特赖特夫人的笔迹。”她说话的声音让人几乎都听不到了。
“这么说,这份电报是卡特赖特夫人在10 月17 日早上从米德威克发来
的?”
“我猜是吧。”证人低声说道。
马卡姆法官用小木糙使劲地敲着讲坛,说:“本顿小姐,你应该大声说,
让陪审团能够听清楚你说的话,请大声说。”
她抬头看着法官,身子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德鲁姆检察官站起来说:“阁下,证人好像身体不舒服,显然是遭受了
巨大的打击。出于对她的公正,本人再次请求审讯延期。”
马卡姆法官摇头说道:
“我认为提问应该继续进行下去。”
“如果明天审理本案,诉讼也许会被撤销。”德鲁姆沮丧地说。
梅森猛然转身,坚定地站着,双脚稍微叉开,头向前伸,摆出一副挑战
的姿势慷慨陈词,声音如雷贯耳,在审判室里回荡:
“那正是我想避免出现的情况。本案是由检查当局起诉的,即使撒销诉
讼,被告的名声也会留下污点。因此,她有权要求陪审团审判她无罪。”
马卡姆法官说:“再次驳回检查官请求,审判继续进行。”与梅森雄辨
有力的声音相比,他的声音显得低沉而平淡。
梅森说:“你明知波拉·卡特赖特于今年10 月16 日晚被害,她怎么可
能在10 月17 日上午写信发电报呢?请你对此做出解释。”
德鲁姆站起来说:
“我反对对方假设一个毫无证据的情节审问证人并让证人做出结论。”
马卡姆法官迟疑了片刻,他盯着证人苍白而沮丧的面孔,说:“我同意
你的反对意见。”
梅森拿出那封被认定为是卡特赖特夫人亲笔写的信,放在证人前面的桌
子上,用拳头在上面猛地一击。问:
“难道这封信不是你写的吗?”
“不是!”她勃然大怒地说道。
“上面的笔迹难道不是你的?”
“你知道不是。那笔迹一点也不像我的。”
“10 月17 日你右手缠着绷带,是吗?”
“是。”
“你被狗咬啦?”
“是。王子中了毒,我试着给它喂催吐剂,它却突然咬了我的手。”
“说得不错。你10 月17 日右手缠上了绷带,之后的几天你仍一直缠着
绷带,这是不是事实?”
“是。”
“你的那只手不能握笔?”
证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说:“是。这表明你指控我写了那封信和
那封电报是毫无根据的。当时我的手已受伤,根本就不可能握笔。”
“今年的10 月17 日,你在米德威克吗?”梅森怒气冲冲地问道。
证人犹豫不决。
不等证人回答,梅森接着问:“你有没有在今年10 月17 日订机票飞到
米德威克?”
“有。”证人说,“我当时想也许在米德威克可以找到卡特赖特夫人,
所以就乘飞机去了。”
“这份电报是不是你在那儿的邮局发的?”梅森问道。
“不是的。我已告诉过你我无法写电报。”
“好吧,我们再来谈谈你这只受伤的手。你右手伤得很重以致于无法握
笔,是吗?”
“是。”
“今年10 月17 日你的手是这样吗?”
“是。”
“10 月18 日也是这样?”
“是。”
“19 日也是这样?”
“是。”
“那么,我来问你,在我提到的这段时间里你一直都在写日记,是不
是?”
“是。”她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突然倒吸了一口气,咬着嘴唇改口说:
“不是。”
梅森问:“到底是还是不是?”
“不是。”
梅森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页撕下来的纸,说:“这是不是你10 月18 日
记的日记?”
证人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那页撕下来的纸,无话可说。
梅森说:“你两只手都可以写字,那段时间你一直在写日记,不过用的
是左手。这是不是事实?你一直可以用左手写字,而且当你想隐瞒自己的笔
迹时就用左手写,这是不是事实?这是从你的日记中撕下来的一页,上面的
笔迹和声称是波拉·卡特赖特写的那封信和电报上的笔迹完全相同。这是不
是事实?”
证人站起身来目光呆滞地看了一眼马卡姆法官,又看了看陪审团,然后
张开铁青的双唇尖叫了一声。
审判室里顿时一片喧哗。法警使劲地敲着木槌要求大家肃静,助理检察
官慌忙地跑向证人。
德鲁姆站起来发狂似地喊叫着请求休庭,而他的声音却被一片喧闹声淹
没了。
梅森回到辩护席上坐下来。
助理检察官走到西尔马·本顿身边,抓住她的胳膊带她离开证人席。突
然她向前摔了一跤,一下子昏倒在地。
在一片嘈杂声中德鲁姆扯着嗓门大声喊叫道:“阁下,出于一般的礼节,
出于仁慈,我要求推迟审理本案,等这位证人情绪稳定下来,身体恢复之后
再进一步提问。她显然病得很重,在这个时候对她继续进行无情的提问有失
礼节和仁慈!”
马卡姆法官眯着眼思索了一会几,然后将目光投向梅森。
观众们为了听到梅森的声音,终于停止了喧哗。梅森用平静的声音说:
“请问检察官,这是你请求延期审判的惟一理由吗?”
“当然。”德鲁姆说。
“鉴于你请求延期审判,还请问一下你是否还有证人,换句话说,这是
不是你最后一位证人?”
德鲁姆说:“这是我最后一位证人。我同意你对她提问,我们的目的都
是为了查清本案的真相。
“但是,我不能同意对这位精神显然极度紧张的女人继续提问。”
马卡姆法官说:“律师,我认为这个请求完全可以接受,至少可以稍微
推迟一些。”
梅森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说:
“阁下,没有必要请求延期了。我很荣幸地宣布,鉴于证人目前的精神
状态,本人又希望了结此案,因此提问就到此为止。”
他说完后坐下来。
德鲁姆站在椅子旁边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梅森,问:
“你提问完了?”
“是。”
德鲁姆说:“你让我大吃一惊。阁下,我希望将本案延迟到明天早上。”
“为什么?”马卡姆法官问道。
“我想把案情整理一下,以便确定下一步诉讼程序。”德鲁姆说。
“但在回答辩护人提出的问题时,你已申明这是你最后一名证人。”马
卡姆法官指出。
梅森向法官和陪审团鞠了一躬,说:“被告方也停止提出证据。”
“什么?你什么证据都不提了?”
梅森严肃地说:“被告停止提出证据。”
马卡姆法官慎重地问道:
“你们两位先生想对本案进行辩论吗?”
“我愿意。”梅森说。
“那么,你呢?”法官问德鲁姆。
“阁下,眼下我不能对本案进行辩论,我需要做些准备。因此我再一次
请求休庭..”
法官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再次驳回请求。我认为法庭应该考虑本案
被告的权利。往下辩论吧,德鲁姆先生。”
德鲁姆说:“阁下,我想请求法庭撤销本案。”
法官点了点头,说:“好吧,如果..”
梅森站起来说:“阁下,我反对这一请求。我事先已申明了我的态度。
本案中的被告有权利要求洗清自己的名声,而撤销本案并不能洗清她的名
声。”
马卡姆法官眯缝着眼睛审慎地注视着梅森,就像一只猫密切注视着一个
老鼠洞一样。
“律师,你反对检察当局撤销诉讼吗?”
“是的。”
“那么请陪审员审理本案,由地方检察官辩护吧。”
德鲁姆站起来走到陪审席跟前,说:
“陪审团的先生们,由于本案出现了一个人们意想不到的情况,我不知
道应该如何继续审理本案。然而,事实表明,本案中的被告在谋杀案发生时
去过发案现场,她有强烈的作案动机,凶器就是她买的那支枪。鉴于上述情
况,我认为她不能被宣判无罪。坦率地说,我认为也不应该对她处以死刑。
案情突然发生了变化,对此我一时也难以说清,所以本人觉得这些情况应由
你们予以考虑。本人不想多说什么。”说完便昂然阔步地走到辩护席上就座。
梅森走近陪审团,嘲弄地注视着他们,说:
“先生们,我们有幸识破了当局提供的主要证人,因而可以避免使一名
无辜的女人蒙冤受屈,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
“本案证据纯属环境证据。检查当局和被告双方均可以根据本案的环境
做出自己的推断。
“因此,请允许我根据本案的环境先向你们推断被告作案的不可能性,
然后再推断他人作案的可能性。
“证据表明,杀死克林顿·福布斯的凶手不是用一把万能钥匙就是用房
门钥匙进入那套房子的。证据表明这个人进屋时福布斯正在刮脸,福布斯穿
过卧室走到书房,想看看进来的人是谁,他突然警觉起来,跑回浴室放出了
栓在那里的警犬。当时的情况显然应当是,他听见有人进了书房,便一边朝
书房走,一边用毛巾擦脸上的刮脸液,看见闯入者后,他跑回浴室用双手解
开狗链,这时毛巾掉在了浴缸边上,这也正是在当时环境下它应当掉下的位
置。狗张牙舞爪地向闯入者扑去,正如检察官及其证人描述的那样,它奋不
顾身地救护主人的生命,凶手在近距离开枪打死了狗。被火药烧焦的狗毛表
明,狗正向凶手袭击时凶手开了枪。
“放了一阵枪后,闯入者与克林顿·福布斯扭打起来。谁也说不清究竟
是闯入者先扑向福布斯还是福布斯先扑向闯入者,但是打死福布斯的子弹是
从近处发射的。
“先生们,检察当局争论说是本案的被告开枪打死了他们。
“我对这一推论表示反对。如果闯入者是本案的被告,那么警犬根本就
不会扑向她,被告也不必开枪打死那条狗。那条狗认识被告并深深地爱着她,
在当时的情况下根本就不会袭击被告,反而会喜不自禁地张嘴狂吠,高声欢
呼它所爱的两个主人重新团聚在一起。
“先生们,这可以驳回检察当局的起诉。
“根据与环境证据有关的法律,辩护人必须对环境做出合理的无可辩驳
的解释,陪审团方可做出裁决。
“现在请允许我指出一些能证明他人作案的重要事实:
“本案有这样一个事实,阿瑟·卡特赖特控告说10 月15 日夜晚,有一
条狗在克林顿·福布斯的住宅嚎叫,它叫了整整一夜。叫声是从房后车库正
在扩建部分附近传来的。
“先生们,让我们设想一下,波拉·卡特赖特与克林顿·福布斯发生了
争吵,在争吵过程中克林顿·福布斯无情地杀死了波拉·卡特赖特。设想福
布斯和西尔马·本顿一起在将要浇注水泥的车库扩建部分地面下挖了一个浅
墓。根据西尔马·本顿随后写的声称是波拉·卡特赖特亲笔的那张条子,我
们还可以设想这场争吵是由于波拉·卡特赖特发现了福布斯与西尔马·本顿
之间的隐私而引起的。
“卡特赖特夫人为了与克林顿·福布斯私奔,放弃了自己的社会地位,
放弃了自己尊贵的身份。她一直生活在与往日亲朋好友彻底隔绝而又没有新
朋友的环境中,她生怕被人发现,终日惶恐不安。这时,她发现自己所做的
一切牺牲全是徒劳无益的;自己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获得的爱情其实纯属子
虚乌有。克林顿·福布斯对她早已变了心,她的遭遇和那位被他抛弃在圣巴
巴拉的妻子一样。
“波拉·卡特赖特拼命地与福布斯争吵,因此那两名凶手便对她下了毒
手,让她永远闭上了嘴巴,并且秘密地掩埋了她的尸体。当时那位中国厨师
已酣然入睡,只有夜空中的星星和那一对挖着浅墓丧尽天良的凶手知道发生
了什么。但是知道这件事的还有一位,这就是那条忠实的警犬。它嗅出了那
具死尸,知道它就在浅墓之中,因此忠实地守候在墓旁,悲痛地嚎叫着。
“阿瑟·卡特赖特一直监视着弗利的家。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那狗连续
不断地嚎叫意味着什么,但叫声确实搞得他心烦意乱,神经紧张,而且在他
的脑海里蒙生了一种古怪的想法,因此决定采取措施让它不要再叫。但是,
就在第二天晚上的某个时刻,他开始明白狗叫意味着发生了什么事情。无休
无止的嚎叫突然使他想到那条狗可能是在哀悼一位死去的亲人,于是便疑心
满腹,开始着手调查。
“克林顿与他那位伪装的女管家干下了谋杀的勾当后,遭到了意想不到
的谴责。卡特赖特这个几乎丧失了理智的男人强烈要求见到波拉·卡特赖特,
他想亲眼看一看她是否还好好活着。
“先生们,”梅森压低嗓门用感人肺腑的声音说道,“为了保守秘密,
这两个同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再干一次恐怖的勾当,永远堵上那个谴责
他们的人的嘴,否则他很快会向当局提出指控,引起官方的调查。他们向他
发起了进攻,像杀死他妻子那样残醋地杀死了阿瑟·卡特赖特。然后将他的
尸体埋在他妻子旁边,因为他们知道,第二天水泥工就会在浅墓上面浇注水
泥,他们卑鄙罪行的可怕的证据将被永远地封埋在地下。
“这时,两名罪犯面临的问题就是必须能够解释阿瑟·卡特赖特及其夫
人同时失踪的原因。他们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让人们认为他们夫妻两个重
归于好,双双私奔了。西尔马·本顿的两只手都可以写字,这一点克林顿·福
布斯是知道的。他还知道不可能有人有波拉·卡特赖特的手迹,因为她是一
个与外界隔绝的女人,一个与过去彻底中断了联系的女人,她既没有可以写
信的朋友,也没有人能拿出她笔迹的样品,所以又一次破釜沉舟伪造了那封
信,并在上面签了名,干下了欺骗的勾当。
“先生们,这两个谋杀犯的结合纯粹是一种罪恶的结合——从不顾羞耻
发展到欺骗作假直至最后行凶杀人。这种结合的最终结局你们也就可想而知
了。双方都知道对方完全有能力借助法律的巨手对自己进行报复,于是,西
尔马·本顿就先下手为强了。
“她6 点钟离开福布斯住宅去跟一个男人约会。她跟他说了些什么我们
没有必要问,我们只关心发生的事。注意,我在这里并不是起诉西尔马·本
顿和她的同谋,我只是根据证据进行合理的推测,向你们指出可能发生的情
况。西尔马·本顿和她的同谋回到弗利的住宅,这位女管家用手中的钥匙打
开了门。他们进屋后悄悄地靠近他们的猎物,就像走进丛林中的野兽一样。
可是那条耳朵灵敏的狗即刻将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主人。听到狗的叫声后克林
顿·福布斯从浴室走出,看见他的管家站在那里,便一边跟她说话一边擦去
脸上的刮脸液。而当他看见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后,立刻明白了她此次造
访的目的,于是便惊慌失措地冲向浴室放出了那条狗。当狗向那个闯入的男
人扑过去时,这个男人开了枪。狗被打死在地。福布斯与那个女人扭打在一
起,结果又被从近处打了两枪——然后是一片寂静。”
梅森戛然而止。他庄严地看着陪审团,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先
生们,我的辩护到此为止。”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德鲁姆犹豫不决地看了看陪审团,又看了看法官,然后看了看审判室里
那些充满敌意的面孔,最后耸耸肩,说:“无可争辩。”
22
在做出最后判决两个小时之后,佩里·梅森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这时夜
色已深,但德拉·斯特里特仍在热切地等候着他。保罗·德雷克也在办公室
里,他那副滑稽幽默的面孔显得十分平静,嘴角还随意地摆弄着一根烟。
看见梅森用皮带牵着一条警犬进来,两人惊讶地瞅瞅警犬,然后目不转
睛地盯着梅森。
“你真是一个天才,竟然能演出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幕。既然你用一条狗
作武器打赢了这场官司,你就该收养一条警犬,整天把它带在身边,使你惊
人的胜利家喻户晓。”
“那倒不必,”梅森说,“让我把狗放在密室里,它太紧张了,放在那
里对它可能要好些。”
他牵着狗走进自己的私人办公室,松开拴狗的皮带将它放在床上,用娓
娓动听的声音安慰了它一番后,关上门但没有插上门闩。他转身与德雷克握
了握手,斯特里特欣喜若狂地张开双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说:
“啊,真是太精彩了!我在报上看到你的辩论,他们出了一期特刊,将
你的辩论一字不漏地登了出来,简直妙极啦!”
德雷克说:“报上都称你为‘法庭戏剧大师’。”
“我只不过是碰上了运气。”梅森谦虚地说。
“根本不是什么运气,”德雷克说,“那全是你精心策划的。你手里的
弓大概有六根弦吧,万不得已时你可以让那位中国厨师出庭作证,证明那条
狗的确嚎叫过;再万不得已时,你还可以传玛伊·西布利走上证人席,使对
方的指控成为一个笑料。你的办法多得很呢。”
斯特里特万分激动地说:“一看完你的辩论我马上就明白了你怎么会推
断出那两具尸体在那..”
突然,她瞥了一眼德雷克,停止了讲话。
德雷克说:“但是,你的辩论还有一两个地方衔接不上。首先一条,如
果西尔马·本顿和这个名叫卡尔·特拉斯特的家伙回到那所房子并打死了福
布斯,惠勒和多克为什么没有看见他们开车过来?”
“惠勒和多克并不是证人。”梅森说。
“这下我明白了你为什么不让地方检察官知道你派了暗探监视那套房
子。如果他们了解两个暗探知道的情况,一定会千方百计抓到他们。”
“让他们逃脱法庭的控制,这公平吗?”斯特里特问。
梅森抬起头,双腿叉开,说:
“你们俩听着,我已经给你们讲过,现在再重复一遍,我不是法官,也
不是陪审团,我只是一名律师。当地方检察官想尽办法用有力的证据对被告
进行起诉时,被告辩护律师理应尽一切努力驳倒地方检察官的起诉。就拿那
个出租汽车司机来说吧,你和我都知道他不可能认出将手绢忘在他车上的那
个女人,永远也不可能。他只知道她用的是一种特殊的香水,身上穿的什么
衣服,她的身材,仅此而已。让玛伊出现在他面前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同
时也表明他的鉴定是完全错误的。然而地方检察官却微妙地向他暗示,最后
使他相信自己不仅可以认出那个女人,而且毫无疑问的认为她就是本案中的
被告。
“这就是我们在本案中运用的战术,它也是被告辩护律师常用的战术。
告诉你们吧,被告的辩护律师不是法官,也不是陪审团,他只是一个同党,
一个受被告雇用的代表。国家赋予他神圣的职责就是以最有力的方式为被告
进行辩护。
“这是我的信条,也是我努力想做的事。”
德雷克说:“好啦,在这个案子上你一直是在薄冰上溜冰,现在总算脱
离了险境,值得庆贺啊!报社给你做的广告已值几百万美元啦。他们认为你
是一个法律魔术师,真是名符其实!”
他握住梅森的手,说:“我猜你可能累了,该回家休息休息啦。”
“事情来得太快了,”梅森说,“不过我就喜欢这样的刺激。”
德雷克离开了办公室。
斯特里特睁大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梅森,说:
“哦,我真是太高兴啦!你总算让她得到了解脱,真是太妙啦!”
她两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地颤动着,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过
了一会儿,突然张开双臂,又一次拥抱他。
这时,有人在门口假装咳嗽了一声,斯特里特迅速转过身来,看见贝西·福
布斯站在门口。
“很抱歉打扰你们啦,”她说,“我一收拾好东西就到你们办公室来了。”
“没关系。”梅森说,“我们很高兴..”
这时,听见一声剧烈的响动,密室的门“砰”地一声打开了,那条警犬
犹如一支离弦的箭迅猛地冲进办公室,四只爪子放肆地在木地板上抓扒敲
打,爬上地毯后又加快了速度,径直冲向贝西·福布斯,福布斯夫人大吃一
惊。
狗纵身一跃,扑倒在她身旁,发出阵阵欢叫声,还用舌头舔着她的脸。
她惊喜地喊叫了一声,蹲下来双手搂着警犬的脖子,连声喊道:“王子!”
王子!”
梅森说:“对不起,但它不叫王子,王子已经死啦。”
那女人惊讶地看着他,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王子,趴下!”她说。
狗立刻趴倒在地,一双清澈的眼睛充满深情地盯着她,欣喜若狂地摇动
着尾巴。
“你在哪儿找到它的?”她问道。
梅森说:“我可以想象得出这条狗为什么在10 月15 日晚上嚎叫,但我
不能理解如果它还活着的话,为什么在10 月16 日晚上又不叫了,也无法理
解在那个屋里与西尔马·本顿生活了一年多的狗怎么会突然兽性大发,猛烈
地向她袭击,严重地咬伤了她的右手。
“案子结束后我在附近几个养狗场转了转,发现有一个养狗场的主人在
10 月16 日晚上用一条警犬换了外貌非常相似的另一条警犬,于是,我便买
下了留在养狗场的那条警犬。”
“你准备把它怎么办?”贝西·福布斯问。
“我准备把它送给你。它需要有一个舒适的家。我建议你把它带在身边,
还建议你马上离开本镇。”
他将拴狗的皮带递到她手上,说:
“告诉我们你的地址以便我们保持联系。你是一份遗嘱的受益人,但是
新闻记者可能会凑到你跟前采访你,问你一些尴尬的问题,所以最好别让他
们找到你。”
她两只眼睛注视着他,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突然她伸出手,说:
“谢谢。”然后迅速转过身,喊着:“王子,跟我来。”
王子神气十足地离开办公室,步步紧跟在女主人的身后,骄傲地舞动着
自己毛绒绒的尾巴。
办公室外间的门关上后,斯特里特突然惊愕地注视着梅森,说:
“可是你使陪审团相信贝西·福布斯不是那个开枪的人的惟一真正的理
由就是那条狗没有袭击她。如果克林顿·福布斯事先换了狗..”
她的声音渐渐小得都听不见了。
梅森说:“我已反复向你重申过我不是法官,也不是陪审团。再说,我
从未听到过贝西·福布斯说明自己的情况,也没有别人听到过。也许她的一
切行为只是为了自卫,这一点我完全可以肯定。面对一条狗和一个男人的袭
击,她不得不进行自卫。我只是她的律师。”
“可他们还会抓到她将她重审一遍。”
梅森笑青摇摇头,说:
“噢,不会的。我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不同意他们撤销此案。撤销的案
子仍可以重新立案,而现在陪审团已做出了无罪判决,只要她还活着,无论
发现什么证据,当局永远也不可能为这起谋杀案重新审判她。”
斯特里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你这个人善恶参半。”
梅森泰然自若地说:“人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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