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见于汉乐府·瑟调曲,它跟西门庆没有任何关系,倒是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小兄弟——《东门行》。读中文系的时候,《东门行》总是被讲了又讲,印在我深深的脑海里。而这首《西门行》基本没被提及,全凭我自己的兴趣才读到。
我们先来瞻仰这红透了的《东门行》:
出东门,不顾归;来入门,怅欲悲。
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
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
“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铺糜。
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
“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这首诗还有另外一个版本,见于王夫之的《古诗评选》,我就不引了,大致意思是说一个男子生活穷途末路了,过不下去了,要出门以暴力讨生活了,也就是我们理解的绿林强盗。他不顾妻子的劝阻,执意为之,铤而走险。至于结果如何,诗中没有表述,留给读者自行想象。我想,这首诗之所以受到历代诗评家的重视,也许是因为它反映了现实,为民生之艰辛留下了写实材料。关注民生,的确是诗歌的一个重要任务。但这个任务不是全部。极端的生活状态的确很吸引眼球,但平实的生活中的乐趣与遐思,也值得诗歌来记录、来发挥。比如说这首《西门行》:
出西门 步念之 今日不作乐 当待何时
夫为乐 为乐当及时 何能坐愁怫郁 当复待来兹
饮醇酒 炙肥牛 请呼心所欢 可用解忧愁
人生不满百 常怀千岁忧 昼短而夜长 何不秉烛游
自非仙人王子乔 计会寿命难与期
自非仙人王子乔 计会寿命难与期
人寿非金石 年命安可期 贪财爱惜费 但为後世嗤
这首诗是讲及时行乐的,或许正因如此,才不被教材所青睐吧。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个主题,确实看上去不如“反映民生”那么“健康”,但却是社会稳定的基础。维稳维稳,有时不是维在冲突,而是稳在人心。人心稳了,安乐了,社会何愁不稳定发展?人人怀有对生活的美好期望和深厚感情,家(推及)国就和谐,就团结,就向上,就其乐融融。
我们看这首诗中有一句很刺眼:“饮醇酒 炙肥牛 请呼心所欢 可用解忧愁”这表面上是耽于享乐,并没什么深刻的内涵,可放在诗中联系上下句,就很自然了。因为人的寿命短暂而充满不确定性,不能把享受生活都交给来日,而在忧愁中度过当下。这是一种“活在当下”的人生态度啊!这跟现在的思潮不谋而合,却早了两千年。
酒和牛肉都并非多么难得,特别是在盛世。“请呼心所欢”更是说明诗中主人公并非要什么有什么,而是也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但得不到不要紧,只要直抒胸臆地表达出自己的喜好,就能够忘掉忧愁。人的眼睛,如果只盯着阴暗面,注定不会快乐;如果想的都是美好事物,自然就会过得好,起码精神上是富足的。
可能对于饥饿的杜甫来说,最适合他的是清粥小菜,而不是白酒牛肉。那么人生就要在还算从容的时候,饮醇酒,炙肥牛,呼心所欢,以解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