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灭六国而统一中国,这件事影响之深远,为人熟知之程度,至少在中国来说,是无人无事能出其右的。其原因就在于,这件事对每一个生活在中国这篇土地上的人来说,都是息息相关至今日的。
然而,由秦国统一中国,既是必然,也是偶然。因为曾经有一个国家,有一位伟大的君主,有机会对秦国构成致命的威胁,进而有可能取代秦国,完成统一中国的大业。这个国家就是当时的赵国,这个君主,就是著名的赵武灵王。
事实上,秦赵这两个国家,是真正的兄弟之国。在中国古代的传说中,有个中衍的人,传说他是个鸟身人言的主——一只会说话的鸟。这当然只能是传说,但却可以从一个侧面说明,他要么跑的飞快,要么驾着马车跑的飞快,或者兼而有之。在史书中这个中衍为商王朝帝太戊御,也就是赶马车。
从此这个家族就开启了一个马车夫能够拥有的最光辉的家族史——“自太戊以下,中衍之后,遂世有功”。到了商纣时期,更是出现了父子同朝为臣的壮观场面——蜚廉与恶来“同以材力事殷纣”,父亲蜚廉善走——跑得快,儿子恶来有力——能打仗。在那个青铜器仍属于尖端武器的时代,这两项技能基本上属于,最重要战争技能,所以父子二人受到纣王的重用,是必然的。尤其是恶来,一定是纣王当时非常倚重的一员大将,也一定在与周朝的作战中,给武王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所以在灭商之后,武王将恶来一并杀掉。
如果蜚廉只有恶来这么一个儿子,恐怕这个马车夫家族,也就和商纣王的生命一起,从此画上了句号。好在他还有一个儿子——季胜,善哉周武王还没有学会株连九族这一招,季胜的儿子孟增很快重新在新的王朝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幸于周成王”,他的孙子造父,更是将马车夫家族的光荣推向了顶峰——不仅为周缪王御,而且还为周穆王亲自挑选驾车的骏马。最牛B的是在关键时刻,挽救了国王、挽救了国家!——造父驾着马车,送周缪王“西巡狩”,穆王“见西王母,乐而忘归”。(估计就是被哪个胡族村姑迷住了心窍)结果国内的贼子们造反,如果穆王就此被干掉,不仅周王朝可能提前终结,而且本人也将成为既夏桀、商纣之后,又一个被臭的一塌糊涂的国王,可见问题的严重性!
还好造父是鸟人之后,马车夫之王!造父驾着他亲自为缪王挑选的骏马,日行千里回国平叛——成功!当然还顺便帮周缪王撒了个美丽的谎言——把龌龊的泡村姑,说成了浪漫,甚至神圣的西王母。
于是,造父因为居功至伟,而受到封赏——“缪王以赵城封造父,造父族由此为赵氏”,这就是著名的战国七雄之一赵国的先祖。
他的同族兄弟,也就是恶来的后人也得到了家族的庇护,在造父被封赵城之后,“皆蒙赵城,姓赵氏”——这就意味着,他们在社会上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重新回到了贵族的圈子。
圈子很重要啊!恶来此时的后人大骆娶了当朝权臣申侯的女儿为妻,并且生下了一个儿子。于是一方面因为大骆为周孝王养马有功,另一方面又辅以申侯在周孝王面前的一番义正词严的美言之后,孝王决定:“邑之秦,号秦赢。”这就是秦国的先祖!
在周厉王时期,因为厉王的无道,导致与周边诸侯国,以及戎狄部落国家之间的关系开始紧张,秦在犬戎地区的分支,被犬戎灭掉,而此时承袭秦邑的是秦仲,厉王以秦仲为大夫,与犬戎作战,前后将近20年,直到秦仲战死。
秦仲的大儿子庄公,继承父业,继续峰宣王之命与西戎作战,收复了秦的失地,并被封为西陲大夫。可见,虽然秦的地位还仅仅是个大夫,而不是诸侯,但是秦这一支在此时已经成为了西周王室应对西戎的一支重要力量。
再往后,到了周幽王的时候在犬戎进攻镐京的时候,所有诸侯都不来救援,只有当时的秦大夫襄公(庄公的二儿子)来救援,而且在平王被迫东迁的时候,率军护送,当时已经十分狼狈的平王。
当时的周平王的心情,一定是非常复杂的,一面是祖宗的故土被犬戎所占,自己却无力夺回——这就说明,根本和戏不戏诸侯没什么关系,现在不戏了,不也照样不来?——非但是不孝,而且也在天下诸侯面前颜面扫地;另一面,在国度被袭无人来救的时候,作为卿大夫的秦襄公,虽然力量淡薄,但作战勇猛,这样的人必须要封赏,否则以后就更没人肯出力了。可是封哪呢?中原腹地早已国满为患了,当年他爷爷周宣王将自己的弟弟封在郑,要不是郑桓公人家自己耍了点心眼,弄了块地方,几乎就是张空头支票。那是的周王室,说话还有几分分量,尚且如此,更何况如今……
平王到底是政治世家出身,想来想去,就让他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将没地方封的秦,封到呐不回来的老家去!这样既对秦有了交代——给你封了国了,又对祖宗和天下有了交代——王朝的发源地,仍在在周的手中,同时还给自己解了套——夺回老家的任务,被一脚踢给了秦。
虽然,几乎是一张空头支票,但是毕竟在程序上,在制度上,在法律上,秦已经是一个国家了。这是公元前770年的事。
而赵的立国则要晚很多,秦赵发展的拐点就在如何面对幽王这个问题上。我们刚才讲了,面对无道的幽王,秦这一支保持了作为一个臣子的忠诚。而赵这一支,则在当时的领袖叔带的带领下,选择了对良知的认同,毅然离开了周,来到了晋国。
在这之后,直到晋献公,晋文公时期的赵夙,赵衰祖孙的三代的努力,才最终确立了赵氏在晋国的地位,这已经是前600年前后的事情了。
而赵的建国,还要再过将近200年,也就是在公元前403年三家分晋的时候,才最终取得了合法的国家地位。
秦人本身就与西北的戎狄之间,有着扯不清,说不明的关系。而且秦国在立国之初,拿到的几乎就是一张空头支票。
所以,在秦国建立之初,理论疆域不算小,但实际控制的面积非常有限,大概只有现在陕西的东南部这一块不大的地方(比这张图上的区域小得多)。而在它的西和北,也就是后来所说的陕甘宁地区,有大量的戎狄小国,其中又以西边的绵诸和北边的义渠戎势力最大。给秦国带来极大的威胁。
所以,自襄公立国以来,虽然国力逐步增强,但是一直处于戎狄的压力之下,无法实现飞跃式的发展。其前期的主要工作,都是为了争取生存空间,而与戎狄抗争。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是没有经历去面对中原的,因此也在很长时间里,被中原各国视为蛮夷。直到160多年以后的秦穆公时代,这种状况才发生了改变。
此时的绵诸因为有贤臣由余辅政,所以国力强大,在事实上也对他们来说,代表着更先进的文明的秦国比较感兴趣,所以就派由余到秦国来访问。结果,秦穆公一方面把这个由余软硬兼施的留在了秦国,另一方面又给绵诸送去了美酒和美女,于是一个失去了贤臣辅佐,又醉心于声色的绵诸王,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昏君。
秦穆公,不仅趁机一举灭掉了绵诸,而且顺势灭了它周边的二十多个戎狄小国,一下子拓地千里。这样就剪除了来自西方的威胁,极大的缓解了秦国背后的战略压力。因此,秦国才第一次有机会觊觎中原,参与中原的争霸游戏。
但是,秦穆公的争霸事业,原则上说是不成功的。因为秦穆公大致与晋献公到晋文公,一直到晋襄公这个阶段相当。此时的晋国,虽然内政比较混乱,但是国力却堪称鼎盛。所以,晋国就像一道石壁一样,阻断了绝大部分的秦国进军中原的道路。这就迫使秦国只能选择从秦晋之间的崤函古道绕行过去,进入中原。当然首当其中的就是郑国。
但是,这个崤函古道非常险峻,很多地方只能容纳一辆战车通过,这条道的一头在秦国境内,另一头当时还在周王的王畿,也就是东周的境内(后来也落到了晋国手里),这个出口就是后来函谷关所在的位置。
以当时的技术条件,在别国境内穿越这样的险地,长途奔袭,是极不可取的。但是秦穆公可能是称霸中原的热情过分高涨,过分地希望中原人听到他的声音,感到他的存在,所以非常武断的拒绝了百里奚、蹇叔等等重臣的劝谏,毅然发动了这场战争,这就是著名的崤之战。结果,秦军就在崤函古道,遭到了晋军的伏击,几乎全军覆没。直到三年以后,才逐渐恢复了点元气,有勇气去为此战的死难者收尸。所以,总的来说,秦穆公的中原展露是以失败告终的。
同时,让显露出了制约秦国觊觎中原的另一要素,那就是对函谷关的控制权。所以,在三家分晋之前,甚至是在三家分晋之初,在函谷关还控制在三晋手中的时候,秦国始终无法挺进中原一步。当然,这也有后面的那个义渠戎的牵制作用在其中。
自穆公以后,秦国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堪称伟大的君主出现,长期陷于与以义渠戎为首的戎狄的焦灼中难以自拔,而无暇他顾。
所以,在公元前403年,三家分晋的时候,秦与中原诸侯国之间在文化、观念等软实力方面,实际上是拉开了更大的距离。
此时秦国的国君是秦简公,应当算是个中平之君,而直接与秦国接壤的,直接面对秦国的魏国的国君,则是大名鼎鼎的魏文侯,文侯师子夏(孔子第一代弟子,孔门十哲之一)友田子方、段干木等人,任用李悝、翟璜为相,乐羊、吴起为将。在各个诸侯国中,率先变法,一时间魏国君臣上下,可谓汇聚天下英才于一堂。所以此时的秦魏两国之间的竞争完全是不对称的。
此时不仅函谷关,还控制在魏国手里。而且魏文侯还利用其强大的国力,在三家分晋之前,就向秦国发动第一次河西之战。经过10年的战争,到前408年,魏国几乎攻占了秦国在河西地区的全部土地。
这对秦国来说,完全是致命的威胁,所以从那以后几代秦君都想着要拿回这块土地。可惜魏文侯的子孙没有他的雄才大略,没有能够继续这种对秦国的攻势,反倒是秦人知耻而后勇,从秦献公开始,历孝公、惠文王三代,连续展开了对魏国的反击,史称第二至第四次河西战争。
公元前332年,最后一次河西之战,秦孝公的儿子秦惠文王(前354年—前311年),趁齐国在马陵设伏,迫使魏军主帅庞涓自杀的机会,向魏国发起进攻。这一次可谓战果丰硕,不仅全部收复了河西失地,而且攻占了魏国的焦(今河南陕县)、曲沃(今河南灵宝东北)、汾阴、蒲阳等战略要地,其中函谷关就在曲沃以西,所以拿下曲沃的意思,就是说函谷关从此掌握在秦国手中了。
同时,惠文王还对义渠戎进行了大规模的攻击,一举夺下了25座城池,极大的削弱了义渠戎的实力。还不止于此,惠文王接受司马错的建议,在公元前316以司马错为将,灭掉了蜀国。整个战略态势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至此秦国至少相对于三晋来说,战略优势已经十分明显了。
也就是说,拴住秦国战车的两根缰绳——函谷关的天险,和戎狄的牵制。经历了惠文王这一代,已经去了一个半还多了。
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中原的壁垒必将彻底土崩瓦解。好在虽然惠文王为秦国的崛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是终其一生,也没有完全解决这个问题,最终解决掉这个压在秦国心头几百年的大患的,是惠文王的老婆,著名的宣太后。所以,此时的中原各国,还有一线生机可寻。
赵武灵王赵雍,是公元前326年继位,前295年去世。
n也就是在第四次河西之战后6年登基的。
n惠文王是在公元前311年去世的,接下来是秦武王,秦武王四年(前307年),武王与孟说比赛举“龙文赤鼎”,结果两目出血,绝膑(折断胫骨),到了晚上,武王气绝而亡,时年二十三岁。
n秦武王死后,由武王之弟秦昭襄王继位,其母芈(mǐ)八子也就变成了宣太后。从此芈八子以王太后身份,临朝称制长达四十一年之久。直到秦昭襄王四十一年(前266年),秦昭襄王任用范雎为相,驱逐宣太后的异父弟魏冉及其同党,宣太后才失势,于次年(前265年)十月去逝世。
宣太后对秦国的最伟大的贡献就是,在其专政过程中,先色诱,后绝杀搞掉了义渠王——事情是这样的,刚被秦惠王痛扁一顿的义渠王,想趁着昭王初立的机会,搞好两国关系,主动前来朝贺,结果于公于私都正中宣太后的下怀。于是当义渠王朝贺完毕之后,就被宣太后留在了宫中,长达数年之久,也有说长达30年的,估计不大靠谱,期间宣太后还为义渠王生了两个儿子。在这个过程中:
一方面
n义渠戎因为长期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所以国力进一步衰落。
n由于国王长期滞留在秦国,虽然实际上等于做了秦国的人质,但又不能再立新君。当然不可能再对秦国发动战争,这就为秦国赢得了几年的和平期,可以进一步增强实力。
另一方面
秦国则不费一兵一卒,就换来了后方的稳定,不仅为昭王以及宣太后政治地位的巩固,争取了的时间,也为秦国对韩魏两国的蚕食,创造了条件。
等该办的事都办完了,这个义渠王的好日子也该结束了,因为下面要干的这件事,最不需要参加的就是他了,于是宣太后把他叫到宫里,给杀了——估计不会比杀鸡麻烦到哪去。随后就起兵,将国力比他们的国王的肾还虚弱,而且还毫无防备的义渠戎一举灭掉,彻底解决了秦国东进,完成统一大业的后顾之忧。
所以,
从时间上看,赵武灵王,就在这个关键的历史时刻——魏国已经被击溃,中原的大门已经大开,但是秦国尚有后顾之忧的时候,执掌着赵国的国政。因此,至少在时间上说,赵武灵王正当中原实施有效的战略防御的最后时刻。
从地理位置上看,自魏国被击溃之后,赵国就成了中原诸侯国中,直接面对秦国的最为强大的一个国家。因此,从地理位置上说,赵武灵王王率领的赵国,首当与正在崛起的秦国的攻防之冲。接替了当初的晋国和后来的魏国的地位,充当着中原的最后壁垒的作用。
那么赵武灵王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呢?我认为他不仅意识到了,而且还比绝大多数人想的更多更远。这就是为什么他的谥号中会有一个武字的原因。
中国人了解赵武灵王,往往是因为所谓的胡服骑射。认为这是一次伟大的改革,一次伟大的壮举。但是,对于当时的武灵王,或者说赵国来说,这其实是一个无可奈何的选择。
赵武灵王是赵国历史上的第一个王,他的父亲赵肃侯在位时,赵国在与周边魏、楚、秦、燕、齐等国的征战中不落下风,俨然成为北方的霸主,但是英年早逝,赵武灵王15岁登基,这五个国家派出精锐部队前来吊唁,其实就是想伺机灭掉赵国。15岁的赵雍沉着应对,以巨大的勇气和智慧化解了危机。
但是这些仅仅是外在的,或者说是阶段性的危机。赵国的真正心腹之患,仍旧戎狄问题。因为:赵国不仅要和秦国一样,面对西北的戎狄(主要就是匈奴)。更要命的是就在赵国的境内,还有一个戎狄在中原建立的,硕果仅存的国家,中山国。而且就赵国本身而言,也在政治文化上,在事实上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北边叫代,南边叫赵。
这个代原来本身就是一个戎狄国家。只不过这个国家在长期的与赵的交往过程中,逐渐汉化,采取了与赵国和亲,和平相处的策略。但毕竟是对赵的一个威胁——当时还不是赵国,而是赵家。所以,在公元前475年,赵简子的儿子赵襄子以宴请为名,把当时是他的亲姐夫的代王请来一块吃饭,就在饭局上,让人用舀酒的大铜勺,一勺子把代王给打死了,趁机兼并了代国。这样一来,虽然在形式上极大的缓解了戎狄对赵国的压力,但是也在赵国内部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文化并存的局面。这个问题一直到武灵王时代,虽然经历了150多年的融合,也没有完全解决。
所以,从内政的需求上讲,赵国也是需要通过引入胡服骑射这种形式,在政治上,文化上,民族关系上形成国内的融合。当然胡服骑射带来的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赵国的军事能力暴涨。因为,通过胡服骑射武灵王拥有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支骑兵部队。
凭借这支部队,赵国在对游牧民族的战争中,所向披靡,连战连捷。不仅拔出了嵌在国土中心的中山国,而且开辟了广大的疆土,并且在阴山一带构建了两道长城,对匈奴形成了有效的防御,进一步确立了赵国在北方的霸主地位。
但是这一切并不是赵武灵王的伟大之处,他真正伟大的是,构思了一整套针对秦国的进攻战略。即利用已经取得的深入到戎狄境内的国土,作为前进基地,从侧后方攻击秦国,争取灭掉秦国。进而合秦赵两国之国力,东向中原,统一天下。
与所谓的合纵战略,即六国联合起来抗击秦国相比,这显然是一种更具进取精神的一种战略构想。因为合纵战略的进军路线,就是打通函谷关,直接攻击秦国的首都。但是六国从来没有攻破过函谷关,这里面固然有所谓六国貌合神离的问题,但也不能否定,函谷关是非常难以攻破的。因此,武灵王的这种战略,就具有更强的可行性,甚至是唯一可行的一种选择。而且我们要说,武灵王对这个战略的实践,还是非常成功的。遗憾的是,赵武灵王的谥号里面,除了武还有一个灵字。
我们借老子的一句话,来讲评一下赵武灵王的这个灵字。老子说: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其辎重。虽有环官,燕处则昭若。
若何万乘之王,而以身轻于天下?
轻则失本,躁则失君。
老子,在他的这段话中,重点诠释了“重”与“静”对于一个君王的重要性。
中国的哲学概念是建立在直觉,即直接领悟的基础上,“重为轻根,静为躁君。”简单的说重在下轻在上,静为主躁为辅,这其实就是地球重力作用,给人造成的直接感受。换句话说,就是客观规律的外在表现,所以中国先秦的哲学家们,常常以此作为客观规律,也就是天道的代表,作为其立论的基础,来说明与之相应的人的行为合理性。即所谓以天道论人事。
在这里也是这样,“重为轻根,静为躁君”代表的就是天道,就是事物存在与发展必然。接下来,就是人事,就是人的行为,一正一反。其中:
n“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其辎重。虽有环官,燕处则昭若。”是正面的内容,即合于大道的行为。
古时行人乘坐马拉的轻车,而“辎重”——生活物资等则由牛拉的重车承载。轻车快而重车慢,但是“辎重”又为生存之本,因此明理持重的君子,不因轻车之快,而远离“辎重”。表面上虽损轻车之快,但实际上却得了辎重之益。这是取法于“重为轻根”的表现。
“环官”指有环卫森严——绝对安全的宫室,“昭若”之“昭”是清醒明慎的意思。“虽有环官,燕处则昭若”即虽然身处安全闲逸之所,仍旧保持清醒明慎,而不轻浮躁动,是虽得“环官”之益,而自损其轻躁,以求免于因为不“静”所致之损。这是取法于“静为躁君”的表现。
n“万乘之王,以身轻于天下”是反面的内容,是有悖于大道的表现。其中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其中的“以”字。“以”字的运用,突显了主动的意味,即君王之所以轻于天下,并非是外力所致,而是其自轻的结果,而不是“王”原本就应当轻于民。
“轻则失本,躁则失君”就是一个“王”者,一个管理者“以身轻于天下”的后果,简单的说就是,失去了作为一个领导者的根本,以及相应的对局势的掌控能力。
韩非子在他的《喻老》篇中,曾经引用了赵武灵王的故事,来解读这句“若何万乘之王,而以身轻于天下?轻则失本,躁则失君。”说明赵武灵王的这个“灵”字中,确实充满了轻和躁的成分。
可以说,赵武灵王的前半生是无比辉煌的,可以说,他是一位典型的大有为的君主。但是,他的后半生则是非常令人惋惜的。
赵武灵王的原配夫人是韩国的公主,而且两人育有一子,按说这是嫡长子,应当就是未来的太子和国王。可是后来这位韩国公主早死,赵武灵王在他30岁的时候,爱上了一位叫吴娃的女孩,也给他生了个儿子,同样这个吴娃后来也早早的去世了,吴娃在生前可谓一无所求,只是临死请求赵武灵王让她的儿子做太子。这个武灵王居然就答应了。
后来又在自己正值壮年之际,也就是赵武灵王二十七年他42岁的时候,为了实现他所构想的通过扫荡北方的匈奴,从当时尚且不算强大的秦国的侧后方发起攻击,一举灭掉秦国,然后在合秦赵两国之力,去灭掉其他的诸侯国的伟大计划。将王位禅让给了这个新太子,自称“主父”做起了太上皇。全情的投入到他酷爱的战争当中去了。
可是,在他扫荡了胡虏之后,回来看到朝堂之上,弟弟高高在上地朝南坐着,而并没有任何过错的哥哥——旧太子,在下面恭恭敬敬地朝北站着,又觉得既对不住死去的王后,也对不住眼前的旧太子,于是就又想跟已经做了赵王的小儿子商量,能够不能把赵国一分为二,封他的哥哥老太子为代王,兄弟二人分而治之。
这当然是不可能实现的了,一是就有了“沙丘宫变”,一代英主竟然被自己的儿子饿死在宫中。死的时候才45岁。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赵武灵王的死,是其一连串的错误造成的:
首先是轻易的废立太子,这是对规则的破坏,属于不能持重的范围;其次又在自己的壮年,轻易的放弃王位,更是“轻”的表现;
之后又要随意的调整国家的政治结构,更是典型的既轻又躁的行为。
如此连续的调整政策,显然是躁而不静,而这一切究其根本,又都是出自他自己的一己私愿,与对大道的顺应,没有丝毫的关系,是完全的有为而不是无为。这一点与顺应时代的需求推动胡服骑射,完全不同。
所以,他必然要会失去作为一个君主的根本,以及相应的对局势的控御能力,当然他失去的更多了一点,还有自己的生命,以及他那个伟大的统一中国的梦想。
事实上,赵武灵王的这个灵字,不仅葬送了自己的生命与梦想,也让中原最后的壁垒彻底轰塌。随着武灵王的死,其构想的进取战略的自然烟消云散。而秦国则在宣太后搞定义渠戎的同时,也充分利用函谷关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条件,进一步蚕食韩魏楚等邻近的国家。
与此同时,赵武灵王当初为了进攻秦国而占领的戎狄土地,现在成了秦国最好的屏障,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的的赵国军队,在客观上起到了为秦国人看守后院,阻挡匈奴进攻的作用。让秦国可以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中原的进攻中。
可以说,从此以后,秦对中原的统一,就是一个时间的问题了,中原地区的国家,没有任何机会,可以避免被征服。因为此时的战略格局,就如同一把大炒勺。把手在秦国人手里,只要秦国人原意,就会拿起来以函谷关为支点颠动两下。最终这个国家,都只能被颠动的越来越小,越来弱,这就是为什么秦始皇统一中国的时候,会有一种势如破竹的感觉。
需要指出的是,前面讲的那两个因素——戎狄问题,函谷关问题,都是对秦国的制约因素,其实我们还要看到一个支撑或者说推动因素。通过这个角度,我们将更加深刻的感受到,赵武灵王的战略的合理性。
任何国家要发动战争,都必须有经济后盾作为支撑。而在那个农耕时代,这个支撑的有力与否,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国土的面积。而国土的面积,又要依赖于有没有发展空间。很显然中原腹地的韩魏是没有这种空间的,而貌似有这种的空间其他三个国家,赵国、燕国以及楚国,按照常规的思维方式来看,其实也不具备这种可能。因为他们向南向被的可拓展空间,事实上都不是农耕区。只有可以基本上在水平方向上拓展的秦国,才有有价值的拓展空间,因此也更具经济潜力。
由此我们就可以看到,只有赵武灵王推动的北进而后南下的策略,才有可能在为赵国赢取有效的发展空间,实现对秦国的挤压。而那种认为楚国可以与秦国争霸的想法是大正确的,因为楚国虽然地域广大,但是经济价值不高,而且在与中原各国的边界上无险可守。属于进虽然可以攻,但是并不能持久,而且有退不能守的危险。
事实上,楚国才是秦国东进中原的最早的受害者。因为在当初司马错制定的战略中,首先是拿下巴蜀,接着就是攻击楚地,而且是楚国的故地,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此消彼长中,最大限度的削弱楚国。所以还在宣太后还主政的时候,秦国大将白起,就已经在公元前278年攻破了楚国的都城郢都,迫使其迁都寿春。
另一方面,虽然秦国和楚国都被中原国家称作蛮夷,但是此蛮夷非彼蛮夷。秦国在事实上是继承西周正朔的蛮夷,因此就其文化而言是与中原一脉相连,相对而言楚国的文化尤其很强的独立性,因此也就与中原有很大的差异性。又因为基本上我们可以认定,中原地的文明水平是高过楚地的,因此这种差异带来的不是自信而是自卑。
这一点,我们可以从秦始皇和项羽这两个人物,在得天下之后,所表现出来的气度的不同,看得一清二楚。
同样是面对这片天下,始皇帝敢于彻底终结西周以来800年的封建制度,而普及郡县制度,实现中央集权。项羽呢?项羽则不愿意呆在中原,宁愿回到楚地,所以他会恢复封建制度。
一来一去的差异,虽然我们可以找到许多原因和理由,但是至少有一条,那就是决策者的气度,和更加内在的文化上的信心。这就像二战后,美国人为什么没有对日本进行彻底的清算,虽然也可以找到很多原因,但是最根本,最重要的那个,就是马克阿瑟者美国混子,在面对日本时,在文化上缺乏信心。
长在新时代的项羽尚且如此,就不用说统一之前的那些楚国贵胄了。所以,楚国是绝对没有吞并六国的气度的。所以我们说,当年的赵武灵王,就是阻止秦国统一中原的最后一块壁垒。同时,赵武灵王在时,赵国就是那个有可能取代秦国,来统一中国的国家。但是武灵王死,就注定了只能由秦国来统一中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