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种经略相公和小种经略相公
小时候我初读《水浒传》,看到鲁智深和史进说起“老种经略相公”和“小种经略相公”,当时还以为鲁智深是瞧不起当官的故意这样称呼,觉得这“老种”、“小种”和“杂种”一词也差不了多少。现在才知道,这两人本来就姓“种”,而且是爷俩,父亲是老种经略相公种谔,儿子是小种经略相公,叫种师道。对于此问题,也有人说老种是种师道,小种是种师中,因为种谔是1026—1082年在世,宋徽宗出生时就到了1082年,所以鲁智深等好汉在世时,种谔早不在人世了,故不大可能是老种经略相公,但《水浒传》书中写鲁达犯了事后,地方官来告,小种经略相公说:“鲁达这人,原是我父亲老经略处军官……”故老种是种师道,小种是种师中一说也有些疑问。
这些人是种世衡的子孙。种世衡在历史上的名望当更响亮一些。种世衡字仲平,洛阳人。1040年春,西夏军常袭扰延州(今陕西延安),当时种世衡建议在延州东北200里处筑城(即青涧城),以强化延州的防御。在守御青涧城期间,与羌民和睦相处,每当西夏军来扰,他已先从当地羌民中获知,就和羌族民兵前往迎击,每战必胜,使边境得安。看来这种世衡深知民族团结的重要作用,大有人民战争的意味。
当时范仲淹镇守边关,威镇西夏。西夏人有“范老夫子胸中自有百万甲兵”之称。范仲淹听说种世衡这个人长期在陕甘地区任职,特别擅长同少数民族打交道,而且无论是在汉区还是在少数民族地区他的威信都很高,便在巡视环州时特别召见了他,并且委以重任,让种世衡到环州任职,同时勉励:“世衡素得羌心,而青涧城已固,乃奏徙世衡知环州,以镇抚之。”
种世衡到环州任职后,果然不负范仲淹所望,始终恪尽职守,做出许多巩固民族团结、联合羌人同仇敌忾对付西夏的实事。如羌人酋长慕思的部落最强,他常与之交往,彼此之间建立了兄弟一般诚实可信的关系,因而深受慕思的敬重,“由是得其死力”,抗夏保国,坚守阵地,以致夏军不敢进犯。
种世衡深有谋略,当时西夏国主李元昊手下有个叫野利的人才,十分难对付。种世衡打听到这野利和李元昊的奶妈白姥有矛盾,算是个有缝的蛋,所以种世衡就安排了一场如蒋干盗书一般的反间计。他先收买了一个叫苏吃曩的西夏小子,这小子的父亲和野利比较亲近,种世衡就许给他官职、锦袍、金带等好处,让他把李元昊赏赐给野利的一口宝刀偷了出来,然后故意让西夏方面在诈败的宋营中获得这口宝刀,并得到一些伪造的书信,这些书信为了造假造得逼真,还故意烧毁了大半,只剩下几十字。不过这几十字对野利来说却全是要命的话。这李元昊一看,证据确凿,再加上他奶妈白姥整天在耳边垫野利的坏话,所谓谎言重复多遍就成真理了,李元昊就处死了野利。史书上说:“野利有大功,死不以罪,自此君臣猜貳,以至不能军。”可见野利一死,死的可并不是一个人,同时死去的还有西夏方面的军心。就像明朝时崇祯错杀了袁崇焕一样,明军想:袁督师那样忠心报国的人都死得那么惨,我们还卖什么命呀,于是后来就整队整队地投降清军。另外,史书中还说:“平夏之功,世衡计谋居多,当时人未甚知之。世衡卒,乃录其功,赠观察使。”看来种世衡做的工作在当时为了保密,有好多计谋在保密期未满的时候都没有公布。
说来种世衡也是有功于大宋的重臣,种家世代镇守边关,几乎可以和“杨家将”媲美。种世衡的儿子种谔和孙子种师道都在西北边境出任经略安抚使,也就是书中称的“经略相公”。相公是对地方官员的称呼,比称呼“老爷”亲切。这“经略相公”是军政合一的地方官员,权力比知府、知州大得多。大家看书中鲁达(智深)打死了郑屠后,因为鲁达是“经略相公”帐下的军官,地方官不敢擅自直接抓人,而是先去请示了“经略相公”,得到同意后才敢下文书捉人。可见当时“经略相公”的权力确实极大。
《水浒传》中的好多好汉都提到过老种经略相公和小种经略相公,像王进、鲁智深、杨志等都在这经略相公手下任过职,金钱豹子汤隆也以在老种经略相公手下打造过军器为荣。看来好汉们对镇守边关的功臣名将还是极为尊敬的。
种家可谓一门忠烈,种谔壮烈战死于永乐城之战。永乐城之战时,朝廷派来的混蛋统帅是个叫徐禧的家伙。徐禧不谙军事,拒纳种谔建议,决计于银、夏、宥三州交界地永乐川(今陕西米脂西北)依山建六寨六堡,作为控制银、夏、宥三州的枢纽。种谔以为此地无水泉,若失水寨,断绝水源,必陷绝境,力主于有险可守,有水可用,供给便利之银、夏、宥州逐次修建旧城,稳步逼近,并上书神宗。徐禧再次拒绝,怒斥种谔。结果正是这家伙的错误指挥,后来在永乐城大战中,夏军攻占水寨,绝永乐水源。城中掘井多深也不出水。宋军奋战数日,力竭难支,渴死大半,种谔在城破之时壮烈战死。
种师道,在靖康元年(1126年)金兵南下时,领兵入援京师,一度杀退金兵。多次建议宋钦宗调兵屯河南,以防金兵再袭,又请迁都长安,以避金兵,结果都被昏君拒纳,反而解除了他的兵权。宋钦宗这个昏君不任用种师道这样的能臣干将,反而迷信一个叫郭京的骗子。这人说会使什么“六丁六甲”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作法就能生擒金兵主帅,昏君深信不疑。这人招募了好多泼皮无赖当“神兵”,昏君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而77岁的种师道在郁郁中听到其弟种师中在山西寿阳附近为金兵所袭,身负四处重伤,仍力战不屈,最后英勇战死的消息后,口吐鲜血而死。第二年金兵就攻破了东京汴梁,那个骗子郭京倒先溜了,徽钦二帝乖乖地当了俘虏,钦宗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说:“不用种师道言,以至于此!”
其实在当年主昏臣奸的背景下,像梁山好汉们那样的英雄豪杰也很难有什么出路,老种经略相公和小种经略相公的悲壮故事和水浒众好汉的命运几乎是一样的,“煞曜罡星今已矣,谗臣贼子尚依然”。热血洒尽,热情耗尽,却依然驱不散满天的乌云浊雾,换不来一个朗朗的乾坤,读来怎么不叫人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