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无痛分娩》第04章 长篇赌石类全本小说

第04章

人真是奇妙的生物,一旦有了子女就得牵挂,就想尽父母的责任,除非你不知道。这两天,陈大卫就像中了魔,一心要见儿子,怎么说服自己都没用。

陈大卫出国继承的遗产并不多,后来又因为买房子用去了很大一部分,所以得靠工作来养活自己。由于在国内只做过医大的教师,其体系和方法与国外不一致,临床经验少,很难被聘用。开始的几年就在亲戚开的一家小医院做助产士,同时到大医院当急救车夜诊医生赚外快。当然,陈大卫不是个甘于平庸的人,他一方面研究水中分娩,并引进了东方人喜欢的冲浪按摩术,以减轻孕妇的阵痛;同时努力攻读难产诊疗学,期望在这个大家都不看好的领域异军突起、独树一帜。功夫不负有心人,随着他的专著《难产儿的处置与产伤》出版,很快就被媒体称为难产诊疗学方面的知名学者了。就在这时,曾经在他工作的医院进修的于海燕联系他,问他愿意不愿意回国干一番事业,他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下来。

回国的原因很简单,祖国正在复兴,急需各方面的人才。但个人方面来说,他想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

陈大卫在国外曾经有过一次婚姻,妻子也是从内地去的华人,三年后女方发现不能怀孕,而且不是女方原因,于是以丈夫“隐瞒生育障碍”为由提出离婚,陈大卫为此损失了一大半财产,再也不敢贸然组织家庭了。

在打离婚官司时,他曾查过自己不育的原因,很可能是一次车祸造成的下体伤害引起的,那是在出国后不久随救护车出诊时发生的侧翻事故,他的睪丸被锐器割出一个大口子,手术后还曾有过严重感染。主治医生说,这种功能性损伤的治愈率几乎为零。

本以为这辈子不可能有子女,突然听朱爱萍说他们有个儿子,不能不让他感到震撼。当然,他也有理由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搞错了?既然能跟他上床,就不能和别人发生关系吗?

但他觉得朱爱萍不会撒谎。现在做个亲子鉴定很容易,特别对一个医生来说,欺骗毫无意义啊。

但这事看来并不容易。朱爱萍虽然仍旧年轻、漂亮,甚至还保留着当年的敬畏感,但眼睛里已经没有半点天真,相反,她似乎比同龄人要显得更加成熟和老练呢。陈大卫对自己一开始表现出来的傲慢有些后悔,那种拒人千里的神态是经常用来对付难缠女人的。其实他的个人生活并不混乱,离婚后虽然交往过几个女人,但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人来找些麻烦,比如说“你诱惑了我,现在都得失眠症了”等等。每当此时,如果表现得太软弱,那些女人一定会变本加厉。

朱爱萍应该不属于这类人,但时间毕竟很长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有一个孩子。操!

陈大卫一般情况下不会说粗话,但惹急了,或实在不能理解时,也会迸出一个不雅的词儿来。

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对他来说意义非同一般,他得好好跟朱爱萍谈谈。

因为在一起工作,他每天都能见到朱爱萍好几次,但她不是在看病人,就是和魏主任在一起,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而自打他们那次谈话后,朱爱萍见到他时都表现出像是从来不认识一样。

陈大卫也不清闲,于海燕一直在和他商量“VIP”这个项目。开始想在妇产科大楼里开辟一个“VIP病区”,但医院领导层没有同意,因为收费标准不一样会导致服务上的差异,将来会产生许多医患问题。另外就是担心其他科室“跟风”,妇产科搞了VIP,其他科怎么办?如果每个科都有这么个“特区”,那整个医院不就全乱套了?

陈大卫建议和一家民营医院联合经营。民营医院在收费方面限制少,服务则可以应有尽有;短处是专家级医生少,技术力量跟不上,而这一点恰巧是省一院的长处。两者结合起来,那就能成为省内产科的“老大”,那些有经济实力的孕妇不来这儿生孩子那才怪呢。于海燕从几家有实力的民营医院中选中了伊丽莎白,而苏红则早有此意,因此一拍即合。

这天就诊点来了位肾移植的孕妇,朱爱萍没找到魏丽丽,只好来到陈大卫的办公室,问能不能收治。

长篇小说《无痛分娩》第04章 长篇赌石类全本小说

陈大卫见没有旁人,便把门关好问:“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还是算了吧。”朱爱萍很冷静地回答。

“为什么呀?”陈大卫不解问。

“至少有三个理由。”朱爱萍显然已经考虑好了。“第一,这个孩子智力有问题,从来没有产生过父爱的需求,你的出现会让他很困惑,对他的治疗也不利。第二,这些年,你有自己的生活,和孩子,和我都没有任何关系。既然这孩子是偶然到来的,您也没思想准备,过去就过去了,大家的生活都保持原样,免得再生枝节。第三,我刚来这儿工作,您又是领导,关系越简单越好。搞得太复杂,对你我都不利。”

“你说的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陈大卫觉得朱爱萍完全没有从一个父亲的立场来看问题,便说。“你认为,明明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孩子是我的亲骨肉,但我还是可以做到无视这个事实的存在。你认为我能做到吗?”

“您是个成熟的男人,有钱有地位,长期生活在国外,说不定有一大堆孩子呢。”朱爱萍看着对方说。“其实告诉您这件事,我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您有权知道,也怪我太冲动了。”

“你这么做是对的,我是父亲,当然有权知道。”陈大卫连忙说。“你不假思索就说出来,说明你真的很善良,和冲动没关系。”

“善良?”朱爱萍苦笑笑说。“过去,我确实很善良,也很愚蠢。”

“我的情况你可能还不了解。我结过一次婚,但没有孩子。”陈大卫解释道。“我出国后受过一次伤,无法再生育了。所以,咱们的这个孩子是我的唯一的亲人。你明白吗?”

朱爱萍显得没有料到:“您没法再生育?”

陈大卫把车祸和治疗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说:“请你设身处地替我想一想,我能不见这个孩子吗?”

朱爱萍犹豫起来,这个情况是她没有想到的。过了会才问:“那……那您见到孩子后准备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我们暂时不讨论行吗?”陈大卫见问题有了转机,便想见好就收。此外他也没有考虑好将来如何与这孩子相处,便说。“现在是上班时间,说这些也不合适,我们还是先去看病人吧。”

新来的病人才22岁,怀孕25周要保胎,但受孕时间离器官移植手术还不到一年,这是绝不允许的。“我们那儿的医生说不能吃避孕药,说会引起高血压,还容易生别的病呢。”孕妇的丈夫为怀疑辩解道。

“但你们应该绝育啊!”朱爱萍没好气地教训起来。“你们难道不知道,器官移植后免疫功能不如正常人,病毒容易感染给胎儿吗?”

孕妇的男人却笑了笑说:“你这位大夫说得倒轻松,我们是农村人,娶老婆不生娃,挂在墙上给人看啊。这不是已经怀上了,你就给开个药,保住娃娃不就得了。”

“要保胎,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朱爱萍随后加重了语气说。“我们得从你老婆的安全来考虑!”

陈大卫看到朱爱萍冷静且果断地与病人家属对话,就知道要说服这个女人难度不小,便对病人和家属说:“朱医生的话说得很对,保胎不那么简单,要做各种检查,还需要多科会诊。这样吧,你们先住进来。朱医生,你开住院单,魏主任来后要立刻汇报。”

陈大卫说完就走了出来。在工作上支持朱爱萍是搞好关系的第一步,其次,就是要了解朱爱萍的生活情况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朱爱萍的基本信息很快就被掌握:她没结婚,但有一个做麻醉的男友,目前住在魏主任家。陈大卫也顺便打听了一下魏主任,得知她离异,爱上原来单位的副院长,但因为主管购置医药用品涉嫌犯罪,正被警方控制呢。

这些消息均来自于护士长江虹。这个精明干练的“老姑娘”一打开话匣子就唠叨个没完没了。她不仅知道朱爱萍曾经“跟一个花心的老男人”生过一个智障儿,还知道郑小东为什么老要跟魏主任过不去。

“您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小东医生的父亲就是魏主任的对像呢。”江虹作觉得身为护士长,有必要向科领导汇报有关情况,当然也更乐意与陈大卫这种绅士风度的男人分享八卦来的成果。

这意外的信息让陈大卫着实吃了一惊,却装着并不关心的样子道:“是吗?没听他说过呀?”

“他当然不会说啦。”江虹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陈大卫说。“小东医生和父亲的关系不好,多少年都不联系,他学医,八成父亲都不知道呢。”

陈大卫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便问:“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小东的母亲原来是我们这儿的医生啊,我们关系还不错呢。”江虹见陈大卫这么重视,更加得意道。“只是她命苦,走得早,不然这孩子也不会这么叛逆了。”

等江虹走开后,陈大卫就在心里盘算起来:“朱爱萍现在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有求于魏主任,如果魏主任肯替自己说话,朱爱萍应该会听从。就算朱爱萍不听,那魏主任也应该知道孩子是在哪家医院,他也可以找个借口去探望啊。”

陈大卫这么一想,也就安心了许多,集中精力关注起那个肾移植的孕妇来,这种病人弄不好会出大事的。

魏丽丽上班后,看看科里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去了于海燕的办公室。她觉得,现在应该可以谈谈创建无痛分娩中心的事了。

“我要跟你说件正经事。”魏丽丽郑重其事地开头。“你要好好听我说,行吗?”

“这么严重?”于海燕笑了笑道。“我的大主任,我洗耳恭听就是了。”

魏丽丽便说了起来:“现在剖宫产率这么高,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孕妇怕疼,希望靠打麻药挨过一刀就能把孩子轻轻松松生下来。可我们当医生的都知道,剖宫产的风险有多大?不说大出血、羊水栓塞这些凶险的并发症,就说对子宫内膜的破坏,将来前置胎盘发生的机率,我们做产科的,有几个女人愿意做手术?”

“你说得太对了。”于海燕点点头说。“不过,这也是老生常谈。”

魏丽丽继续说:“现在发达国家的孕妇,除非有禁忌症,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打无痛,国内许多孕妇也有很多是奔这个去国外生孩子。这方面的情况,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当然了,你说的都是实情。”

“那好,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好的事,为什么我们不去跟国际接轨呢?”

于海燕笑笑说:“你说为什么?”

“因为费用,因为医患矛盾,因为我们的体制,如此等等,你其实比我更清楚。”

“既然如此,你想说什么呢?”于海燕歪着头看着魏丽丽。

“我想让省一院这样的大医院带个头,带个好头,我们创建一个无痛分娩中心,像国外一样,尽我们的最大努力,解除广大孕妇分娩时的痛苦。”

于海燕有些做作的拍了拍手,走到自己办公桌后坐下才说:“不是我煞你的风景,这个想法并不新鲜,我以前也这么想过,但后来才发现,只是一个梦而已。”

“但这个梦是我们产科医生的理想,而且也势在必行。”

于海燕没有再搭话,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高职申请表,对魏丽丽说:“我这个人比较实在。来,先解决你的职称问题,别的以后再说,好吗?”

这张表魏丽丽已经等了好几年,现在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但不知为什么,这会儿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刚才我说的事,你也表个态啊?行,还是不行?”魏丽丽把那表放在一边,执著道。“可别跟我说,这事你还从来没有想过啊?”

“看你说的,这么大好的事,又是你说的势在必行,我能不想吗?”于海燕笑了笑,但又立刻说。“但这也要看时机,现在条件成熟吗?别的什么费用,什么医患矛盾暂不说,首先一个,这麻醉医生怎么解决?现在初产妇占多数,第二产程少则几小时,多则十几个小时,如果打无痛,麻醉医生就得在现场盯着,你去问问麻醉科,谁愿意干这活儿?”

“这个问题我想过。”魏丽丽胸有成竹道。“我说的无痛分娩中心就是要有一定的规模。如果只有一两个孕妇,那麻醉医生是有些浪费,但如果同时有四五个,甚至七八个,一个麻醉医生做巡回,还存在你说的问题吗?”

“要是麻醉出了问题呢?”

“做剖宫产也有同样问题啊?”

“剖宫产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可打无痛有几个内行啊?”

“医学上任何一个进步,都有一个从不熟悉到熟悉的过程啊。”

“但现在的医患关系正处于历史上最特出的时代。”于海燕说着就站了起来,指着魏丽丽额头上的伤痕说。“为了一点小事,你就差点瞎了一只眼睛。要是打麻药出了问题,你想过后果没有?”

“既然说到麻醉,我就多说几句。”魏丽丽已经意识到,要于海燕接受她的建议不会很容易,但第一步就是要努力说服,于是继续说。“那都是因为我们宣传不够。实际上打无痛用的麻药要比剖宫产少得多,也安全得多,为什么大家对做剖宫产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却对打无痛这么苛刻呢?我看,恐怕还是你们这些领导脑子在作怪,想多挣钱吧?一个剖宫产几十分钟就完事,能收几千元。可打无痛有花十来个小时,收费才不到一半。这是不是你的真实想法?”

“是的,就是这个想法。”于海燕倒不回避,爽快道。“你刚才也说到费用,这个问题不解决,其他就谈不上。”

“我们是医生,为什么总要先考虑钱呢?”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于海燕苦笑道。“现在医院要扩建,大型设备要更新,这些都是压在江帆肩膀上的硬任务,可你让他从哪儿弄钱去?我当老婆的,能够不支持吗?我们要为医院的发展做贡献,可不能老停留在口号上啊。”

“可为广大病人服务呢?这可是我们做医生的宗旨啊!”魏丽丽不服气地说。“前几天你还说过,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怎么就反悔了呢?”

“好了好了,我的魏大圣人。我把你弄来,怎么像是找了个冤家对头啊。”于海燕把魏丽丽的衣服领子拉拉直,笑了笑说。“真没想到,你现在比我都能说会道呢?我认输行了吧?这样吧,你写个报告,我让江帆在院长办公会上讨论一下,如果通过了,马上就筹备,这样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魏丽丽见于海燕态度有了很大转变,就认为刚才争辩有了效果,于是趁热打铁道。“你再跟老公吹吹枕头风,让上面批得快一点儿。”

“这可不行,我们约好回家不谈公事的。”于海燕装出正经模样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事你还得跟陈主任商量一下,你们俩的工作,我可是绑在一块考虑的。再说了,他也是研究无痛分娩的,只是不打麻药,用的是温水,在欧洲一些国家很流行呢。”

“这个也是应该的。”魏丽丽心里想,如果能得到陈大卫的支持,那报告也许会批得更快了,于是高兴道。“我马上去找他。”

“别着急,我还有正经事儿没说呢。”接着,于海燕便把如何与伊丽莎白医院联合起来做VIP的事大体说了一下。“这可是院里已经讨论决定的,等就诊点的事一结束,我们就立刻上马,这事你可得帮帮我。”

魏丽丽对此也有些耳闻,因为具体细节不了解,加上满脑子已经在考虑如何写报告的事情上,便点点头说:“没问题,只要你支持我,我也会支持你。”出来后,她就忙着去找陈大卫了。

陈大卫在魏丽丽推开他办公室的门之前,就接到于海燕的电话,要他对魏丽丽创建无痛分娩中心的事做出明确的否定。

“为什么呀?”陈大卫十分疑惑地在电话里问。

“这个以后我会解释。”于海燕口气坚定道。“不管你找什么理由,反正不管她说什么,你就是一句话:不同意!”

这个电话,魏丽丽当然毫不知情。所以当她把事情一说,陈大卫就装出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

“这个嘛……您看这样好不好?”陈大卫觉得魏丽丽说的正是西方很多国家普遍实行的分娩方式,自然很难找借口说不同意,但又不能违背于海燕的指令,只好说。“容我仔细想想再给您答复行不行?”

“还有什么好想的。”魏丽丽对陈大卫的反应有些奇怪,笑了笑问。“您在国外见的多,又是这方面的专家啊,表个态不行吗?”

“我从国外刚回来,对国内的情况不太熟悉。”陈大卫终于找到个借口说。“创建无痛分娩中心是不是要花很多人力和财力?我说了也不算啊。还是请院领导考虑吧。”

魏丽丽见陈大卫有些犹豫,就开导说:“我们这个就诊点,从病人和技术方面看,应该是最接近做无痛分娩的科室。我们俩如果观点一致,就容易被院领导通过了。所以,我还是希望您能在这个问题上有个明确的态度,您说呢?”

“还是让我再想想吧。”

陈大卫正在为难,就见朱爱萍来送那个肾移植病人的检查报告,连忙借机解围,说:“这报告您看看。”

魏丽丽看了报告,当然不可能再说别的事,就和陈大卫商量起病情来。他们最后决定请外科对移植器官的功能做出评估,同时通知了于海燕。

于海燕得知陈大卫收治了这样的病例暗暗叫苦,不是因为病情有多复杂,而是这病人明摆着是认为就诊点收费低,要占便宜嘛,将来费用结算肯定会有大麻烦。但事已至此,当然无法把病人推开,只好硬着头皮通知有关部门会诊。

开会前,于海燕把魏丽丽和陈大卫的分工做了介绍,虽然不是正式宣布,但按照医院的惯常做法,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会诊的结果发现病人肾功能已经受到严重损害,必须立即终止妊娠。产科也有了剖宫产的指征,只是因为以前做过移植手术,暴露子宫下段会很困难,只能把切口放在子宫体部。这倒让朱爱萍兴奋起来,因为这种手术以前从来没有做过呢。

但把患方请来沟通时出了问题,病人和家属见保胎不成还要引产都不能接受,反复强调孕妇身体很健康,怎么就不能生下这个孩子呢?这可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啊。

于海燕立刻说:“那你们再去别的医院看看,兴许有其他办法呢。”

魏丽丽发现病人是在另一家大型综合医院做的B超,就实话实说道:“胎心不正常,如果继续呆在肚子里,对大人很危险。其实这个病情哪儿看了都一样,只是全省收费最低的就是我们这儿了,你们最好快点做决定。”

于海燕立刻附着魏丽丽的耳朵说:“我的姑奶奶,后面这句话你能不说吗?”

魏丽丽则看了看陈大卫说:“可病情刻不容缓啊。”

陈大卫也立刻点了点头对于海燕道:“既然这么说了,就让病人定夺吧。”

孕妇的老公这时才说了真话,原来他们已经看了好几家医院,都是这个结论,这次来就诊点,一是想少花些钱,另一个也是心存侥幸。现在听几位医生都这么说,当然只好签字同意了。

于海燕不大高兴地走开,魏丽丽便和陈大卫去了办公室商量手术方案。魏丽丽主张朱爱萍主刀,陈大卫则觉得小东医生更合适。

“当然了,您是正主任,最后您决定。”陈大卫斟酌了一下说。“这样安排,也有利您和小东医生搞好关系。”

魏丽丽却马上反对说:“小东的临床经验不如朱医生,对国内的情况也不是太了解,不然,也不会让破水的孕妇自己去乘电梯了。”

办公室就他们两个人,所以陈大卫说话也没什么顾忌,点了点头说:“您考虑得比较周到,上次那个出血性休克,也是因为小东对病人的情况没做全面的了解。我是他老师,也有责任。”

“跟您好像没什么关系吧?”魏丽丽笑笑说。“不过,您的好意我明白,但医生之间要搞好关系,不一定靠意见一致。我倒是认为,坦诚相见更重要呢。”

“您说得太好了。”陈大卫也笑了笑说。“刚才,您问我对创建无痛分娩中心的意见,我没有立刻表态,您是不是有些不理解啊?”

“是啊。”魏丽丽见陈大卫主动提起这个问题,干脆问。“难道您有什么难言之隐?”

“被你说对了。”陈大卫压低了声音说。“就在你进门前,我接到于主任的电话,她让我慎重一些,不要麻木附和您。”

“这个于海燕,还来这一手。”魏丽丽不满地想,便对陈大卫说。“怪不得您很为难呢。”

“其实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陈大卫更加诚恳道。“麻醉医生就是个很大的难题啊。她是领导,当然考虑问题时会更加全面。刚才不想收这个病人,也是因为手术费用肯定会超支,我们做医生的不用想,但她是大主任,当然就有压力了,您说呢?”

魏丽丽听陈大卫这么说,觉得这个人比较实在,说话也有道理,自然增加了不少好感。这时,她看到他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有一幅唐代名医孙思邈的名言:“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便说。“我也想在办公室放个座右铭,就照您这幅,我也复制一下。”

陈大卫却说:“其实《希波克拉底誓言》中也有类似论述。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代劳。”

“那好啊,我们就来个中西合璧。”魏丽丽连忙点了点头,又说了些手术上的注意事顶,这才去通知朱爱萍。

手术安排在下午一点开始。朱爱萍只用了五分钟,就娩出一个男婴。令大家意外的,竟然不是死婴,而是个活胎,虽然只有800克,但肢体各方面都正常,还有轻微哭声呢。

一直在观摩室盯着手术的魏丽丽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立刻通知了于海燕。不一会,不仅于海燕,还有江帆、陈大卫和江虹也都跑了过来,就在观摩室商量对策。

摆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个十分严峻的伦理问题:要不要让这个超低体重的早产儿活下来?

这事对医方来说非常棘手。早产儿已有呼吸衰竭、颅内出血、胃食道反流和严重感染等症状,并有可能并发败血症。虽然这些都可以经过抢救得到缓解或治愈,但远期情况通常不会乐观,孩子不只会有社会适应能力方面的障碍,严重影响生命质量,而且也随时会危及生命。孩子如此,对父母也是一个噩耗,他们不仅会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而且会造成巨大的经济负担。所以魏丽丽的态度很坚决:劝家属放弃救治。

但于海燕和江虹却主张抢救,先维持生命再说。这让魏丽丽十分意外。

“明明知道只是在延长死亡过程,患儿也会承受巨大痛苦,家属还要支付一大笔费用,为什么不当机立断呢?”魏丽丽直截了当申明自己的主张。

“可我看得出来,这对夫妻非常想要这个孩子,而且这次是唯一的机会,他们也是知道的。”江虹这时说。“孩子活一天,他们就会高兴一天。虽然不能彻底治愈,但让孩子活着出院还是可以做到的。如果不抢救,医患矛盾也不好处理啊。”

“我也是这个意思。”于海燕点点头,看着魏丽丽道。“上回那个破水的产妇你也看到了,孩子只是抢救了一下,就发那么大的火。如果知道孩子生下来是活的,我们却没采取任何措施,将来会闹出什么局面就很难预料了。我同意江护士长的意见,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孩子活着出院。至于抢救费用,我们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少收,或者不收。江帆,你说呢?”

江帆没有回答,却看着陈大卫说:“也说说您的想法吧?在国外,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呢?”

“国外一般都有法律规定,但也不统一。”陈大卫介绍说。“我在的那个洲,胎龄在22周以下的,仅提供人道护理,不进行抢救。25周以上的会积极治疗,但必须把患儿的预后充分与家属沟通,他们主张放弃的,也要经地方有关伦理委员会讨论决定后通知医院。”

“要是像咱们这个病例呢?”魏丽丽问。

“我们这个病例的胎龄正好是25周,我就不太好用国外的规定来做参照了。”陈大卫有板有眼地分析道。“首先我认为,根据这个早产儿的具体情况,过度治疗只能造成对弱小生命的伤害。其次,他们来咱们这个就诊点看病,也属于贫困群体,就是带着钱,也不会太富裕。如果医院免费,又造成另一种负担。第三,这样的孩子活着,父母不会高兴。在新生儿ICU外面,我们什么时候见到过那些家属的笑脸?”

“刚才我用词不当。”江虹敏感道。“但他们真的会抱有希望啊。”

陈大卫没和江虹争论,继续说:“我支持魏主任的想法。当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医患矛盾,我们应该先和家属好好谈一谈,讲清抢救与否的利弊,最后由他们来做决定。”

“我同意陈主任的意见。”魏丽丽立刻说。“说明情况后由病人家属做最后决定。”

“小东医生他们好像已经在抢救了。”江虹这时看着于海燕说。“我说的是抢救,不是人道主义护理。”

江帆便说:“这个也是应该的,在家属做出决定前,医院当然要尽力。”接着又对于海燕说。“就按陈主任的意见办吧。”

陈大卫立刻纠正道:“我是支持魏主任的意见。”

“对,就按魏班主任说的办。”江帆笑笑说。“至于抢救费用,先不要和家属说,实在有困难,我们再想办法。就诊点的开销现在越来越大,这个窟窿怎么填补还真伤脑筋啊。”

“钱的事先不说,重点是医患关系。” 于海燕对魏丽丽说。“和家属沟通,还是你亲自去,主任出马,也显得我们对这个病例的重视。”

魏丽丽也不推辞,散会后就去找了家属。患儿的母亲始终不说话,但她男人却显得非常烦躁,什么话也听不进,反复要求抢救,并保证以后孩子长大发育不好,不会来找医院的麻烦。

魏丽丽耐着性子把将来可能发生的后果一件件地详细做了说明。但那个男人最终还是不同意。不过,就在她去新生儿ICU看望那个早产儿的时候,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患儿的母亲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进来,流着眼泪对魏丽丽小声说:“做肾移植的时候,家里就已经把房子卖了,你说的这些我也听别人说过,再花钱也肯定治不好,孩子也受罪。”

“那你打算怎么办?”站在一边的朱爱萍立刻问。

那女人哭了一会才说:“把孩子给我吧,是我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还是让他在我怀里上路吧。只是,请给我安排个安静点的房间,行吗?”

一瞬间,魏丽丽心里猛然颤动了一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魏丽丽立刻通知了于海燕,于海燕便让江虹全力以赴,完全满足患方的一切要求。

房间是朱爱萍和小东亲手布置的。他们拉上厚厚的窗帘,在床边点燃了一圈蜡烛,还用一个小播放器放着安详的乐曲,整个房间显得安静且肃穆。朱爱萍把紧紧抱着患儿的母亲扶上床,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走出,小心带上门,和小东站立在门外静静地等候。

两个小时后,房间里有了动静。朱爱萍进去一看,那位刚才还很悲伤的女人已经恢复了常态,她用被单把死去的婴儿包得严严实实,双手递给护士抱走后,才对立刻赶来的魏丽丽说:“一会儿就对我老公说,你们该用的药都用过了,这里的事就不要再说了。”

魏丽丽和小东都强忍住抽泣,但朱爱萍却大声哭了起来。

下班后,朱爱萍心情一直不好,不时掉着眼泪,小东见此不忍离开,便陪在左右。其间魏丽丽、江虹都过来安慰了几句,陈大卫也在附近转了几次,大概是看到有别人在,也就没说话。后来赵新闻讯赶过来,小东要走,却被朱爱萍拦下,一起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餐厅。

年轻人的心情变化很快,叹息了一阵后,大家就开始闲聊。小东没想到这么快就认识了赵新,想起林娜说过的话,便问:“赵医生不想换个工作单位吗?”

“为什么啊?”朱爱萍显然从没想过这种事,看着小东不解问。“怎么会想起这个呢?”

“树挪死,人挪活嘛。”小东只好瞎应付。

“其实我也在考虑呢。”不料赵新这时说。“刚才魏主任来电话,要我也调过来。”

“魏主任?”朱爱萍更加不懂了。“为什么啊?”

“她说要创建无痛分娩中心,需要麻醉医生。我呢,也想和你有个照顾。”

“这个倒没必要。”朱爱萍立刻说。“都说距离产生美,可我们上班在一起,下班又在一起,你不烦啊?”

“可我还是想换个单位。”赵新说。“大医院人才济济,我们科好几个主任级的大医生,上次做的那例产时手术,明明是我发现的病例,可上台却没我的份。论资排辈太严重了,小东,你说是不是啊?”

“可我还是不想和你同在一个科室。”朱爱萍却坚持道。“你不觉得,这样也太复杂了吗?”

赵新知道朱爱萍在指什么,于是不再说话。

“要不,去伊丽莎白医院怎么样?”小东觉得是个好机会,立刻说。“他们正需要麻醉医生,虽说医院的规模不大,但雄心不小,听说正和省一院搞联合呢。”

朱爱萍想想说:“是啊,那儿收入也高多了。”

赵新笑了一下说:“你能放心吗?”

朱爱萍知道说的是林娜,便哼了一下道:“要是别的女人喜欢你,我没意见。要真成了,我给你们当伴娘,今天小东可以做个见证,我说话保证算数。”

“说什么呢。”赵新立刻对小东说。“我和朱医生就差领张证了,谁还敢喜欢我啊。”

“你这么说也太谦虚了吧?”朱爱萍不依不饶说。“别说我们还没有结婚,就算是夫妻,现在的小三也能无孔不入啊。”

“反正我不是那种人。”赵新老实道。“对了,你说我租哪儿的房子好啊。”

“租房?”朱爱萍不解道。“你在家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租房啊?”

赵新过了会才说:“我从家里搬出来了,这样自由些。”又问小东。“伊丽莎白医院会提供公寓吗?”

朱爱萍便对赵新说:“你也是的,人家小东刚从国外回来,怎么知道这些啊?”

“这个我可以帮你问一下。”小东却立刻说。“我和林娜是发小呢。”

“噢,真的吗?”朱爱萍马上来了兴趣,上下打量着小东说。“我看,你和林娜可像是一对儿呢。要不要我帮忙,我和林娜的关系也不错啊。”

“这个用不着。”小东连忙摇摇手说。“这种事,我信缘分。该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再拉也拉不到一块。”

“这话我爱听。”朱爱萍看着赵新说。“你就去林医生那儿吧,她一定会对你格外关照,有什么大手术,还不是头一个就安排你吗?”

赵新就不再吭声,似乎已经在认真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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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权皇朝》第五章 女权皇朝金莲女皇

``````第 五 章````"砰!"````铁笼的门被无情的关上。````"哗啦~~!"````铁链也无情的铐在他的脚上。````此时,他已改了装扮,像其他男奴一样,只穿了一条说不出料子的肥肥的裤子。裤腰部连着直径足有5厘米的绳子充当腰带,另一头则连至接

米涅《法国革命史》第六章 法国革命史

第六章从1792年9月21日到1793年1月21日国民公会最初的措施。——国民公会的组成方式。——吉伦特党与山岳党之争。这两个党的势力和政治主张。——罗伯斯比尔;吉伦特党指控罗伯斯比尔企图实行独裁。——马拉。——卢韦对罗伯斯比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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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张维彬老子·《道德经》· 第十三章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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