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宣城历史文化研究》2014第四期
河帅潘锡恩
文/ 叶彩霞 吴小元
潘锡恩,安徽泾县人,嘉庆十六年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十九年散馆授编修,二十地年充会试同考官,二十三年二月大考一等一名,其所写的《澄海楼赋》一文深受嘉庆皇帝的欣赏,被排在御前文章的前列,超擢侍读。七月,提督广西学政。道光二年充日讲起居注官,四年八月大考一等,升侍读学士。道光五年六月署文渊阁直阁事,八月充稽察右翼觉罗学,十月充武乡试副考官,旋命发往江苏以道员用。十二月补淮扬道。六年三月赏三品顶戴,授为副总河。二十二年任南河总河,负责管理江苏境内的水运。
京杭大运河修通后,尤其是明永乐帝定都北京以后,粮食、食盐就源源不断地通过漕运供给京城。在带来运输便利的同时,运河所通过的黄河水域的泥沙治理就成为一个叫朝廷头疼的问题。明万历年间,提出了“束水攻沙”之策,在河道上修堤束窄过水断面,增大流速,借以冲刷泥沙;后又提出“蓄清刷黄”,筑堤提高淮河水位,使清水倒灌到黄河,冲刷黄河带入大运河的泥沙。乾隆年间,因淮河的水位总是低于黄河水位,实行“借黄济运”之策,把黄河水引入运河,抬高水位,使漕船得以前行,这种“饮鸩止渴”之法让淤积不可收拾。后因洪泽湖口无法打开,被迫实行倒塘灌运之法,即在运河汇黄河口门处建御黄坝,在临近淮河口门处建临清堰,在御黄坝与临清堰之间形成塘河。塘河宽大,可容数百只、上千只漕船。在黄河水位较高时,南来船只开临清堰入塘,再闭临清堰。此时车水入塘河,待塘内水位与黄河水位相平时,开御黄坝出船。用土坝来代替船闸功能。塘河每进出一次大约需要八天时间。这种方法虽阻止了泥沙,但是耗时、耗力,潘锡恩就是这一方法的坚定执行者。
一、治黄之策
道光二年十二月,潘锡恩奏陈借黄济运之弊,略言:
蓄清敌黄为相传之成法,大汛将至急堵御黄坝,使黄水全力东趋。今年漕艘早渡,因御黄坝迟堵,以致倒灌停淤,酿成大患,且欲筹减泄,当在下游,乃辄开祥符闸减黄入湖,坝口已灌于下,闸口复灌于上,黄水俱无出路,湖底淤垫极高,若更引黄入运,河道淤满处处壅溢,恐有决口之患。上讳其议。
道光六年黄河的淤积是相当严重的。该年黄河河底要比道光元年高出一丈四五尺,约合4.68米,平均年升高0.92米,倒塘济运制度实行后:“严守上游闸坝,不任旁分,酌用倒塘,不任倒灌,专力攻刷,虽渐较深通,而为效甚迟。”
道光七年五月,上命大学士蒋攸铦等前赴江南察看关孟两滩新旧河工情形。攸铦等寻奏言:锡恩等淆于逢弯取直成法,轻听睢南同知唐文浚两滩并挑之说,决意估办。以旧河宽有百余丈至二百余丈之水欲迫而纳诸宽仅十余丈胶淤之地,不能塌宽转成倒漾。迨折去滩隙之拦黄坝堰,大溜始顺归旧河,见用拨沙船往来疏浚,可望深通,难期速效。锡恩等急于奏功,泥于师古,咎无可辞。锡恩被褫夺顶戴。
道光八年四月,漕运船只一律渡过黄河,既免倒塘灌放之繁,且较常年尤为攒早,得旨嘉奖,赏四品顶戴。九月,以节交霜降,河湖各工普报安澜,赏还三品顶戴。十一月皇帝下谕旨:“南河建立东清御黄等坝,以时启闭,原为宣泄湖水,刷涤见在黄流,并不仅为通漕始行通坝见已。节逾长至,黄水无不减落之理,是否已经畅启御坝,抑或黄水虽减,仍高于清,不能得手,即将见在水势。据实覆奏。”当时顺黄坝外河底仍有继续淤高的趋势,年底潘锡恩偕张井奏言:“从前河底,尚未淤垫至此,然重空粮船经行,已无岁无倒塘之害。今以淤高丈余之黄河,而欲常启御坝,使清水外出刷涤,势实有所不能。至于洪湖之水,以黄河现存水势而计,必蓄至一丈七尺以外,仅能与之相敌,蓄至一丈八九尺,始能畅出。而堰盱两厅石工(当时管理高家堰的机构分两个:一为高堰厅,管理范围为武家墩至高良涧,一为山盱厅,管理范围为高良涧至蒋坝。两厅石工,指高家堰坝体全部石工)风暴堪虞,实不敢冒此大险。前因湖水存至一丈六尺,又值西北风暴,掣塌石工九百余丈,不得已复启智坝,稍资减泄,近始堵合。而欲收蓄一丈八九之大水,以过冬令,其势又必不能。”这时的情况又与乾隆、嘉庆时大不相同,“乾隆年间湖高于河自七八尺及丈余不等,一交夏令折展御坝至一百数十丈,故能大泄清水以刷淤。时及秋冬虑其泄枯,始收蓄湖潴以济运。后因河底渐垫,至嘉庆年间改御坝,均为夏闭秋启,已与旧制相返。嗣后虽亦时启御坝,而黄水偶涨,即行倒灌。今又积垫丈余,纵遇清水能出,亦止高于黄水数寸及尺余,其或暂开即堵,亦仅能免于倒灌,不误漕运而已,殊未能收刷涤之效。”
道光九年正月,偕张井奏言:河身久成中满之病,治之之法止有去其积淤而不能遽奏速效。历查从前治河诸书,无不以束水攻沙为不易之良法,原不专藉清水刷黄。即如御坝以上,直至豫省上南厅有工处长河一千数百里,每年大汛,水之汇入黄河者如伊洛瀍(chan)涧,及武陟丹沁诸河,俱挟沙滞泥,其浊与黄水等,并无清水刷涤,而河身反不致如御坝以下之淤垫,是其显证,但黄河积淤太高,断非三数年所可尽去,见在清水已高黄水尺余,所存水志比上年底水落低二尺许,但得常如见在情形,则逐年以渐加深尚可冀渐复旧制。上训勉之。
二十二年八月,黄河自桃北崔镇汛萧家庄北决口,穿断运河塌,通遥堤,归入六塘河东注。此时,正河自杨工以下业已断流,去清口约有六七十里之远,回空漕船均拦截于宿迁以上,其势不能飞渡。若不设法通融办理,恐误漕船归次之期。潘锡恩上奏朝廷,再次详述灌塘济运之法:臣前任淮扬道时,详请办戽水通船之法,行也十余年,幸运未贻误。今若于中河西口外黄水穿断之处筑箝口坝,添建草闸以为黄水启闭之用,即将杨家坝作拦清堰,以为清水启闭之用,就中河运道为一大塘,道里长则容船众,不过两次启闭,而漕船全数可以渡竣矣。惟黄水先经灌入运河中泓,不免淤澱(淀),两岸牵堤亦恐有冲缺之处,一面赶紧捞挖,计需帑亦不甚多,如果此时得以设法回空,来年并可依此出重,则见在之萧庄决口不妨从缓堵筑。倘此法仍赶不及,祗有竟用引黄济运之法,其临黄箝口坝草闸仍照式筑作,即引黄水入坝送船,再于沿途多筑对头小坝以逼溜刷深,庶免淤滞之患。及出杨庄汇入清口之水即可牵挽南行,盖南岸不可借黄者,恐其淤湖淤运,所引黄水一出杨庄口仍归旧河,又可用清口之水以刷涤之,应无流弊,并绘图贴说以闻。
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潘锡恩授南河河道总督。当时杨工漫口,户部尚书敬徵等查勘,堵筑开挖引河,接挑长河淤垫工段,估银五百七十万两有奇。上命锡恩抵任,后周历各工逐加履勘,御史雷以诚奏:杨工漫溢,无庸堵合决口,祗须改旧为支,以通运道而节糜费。潘锡恩坚决反对,寻奏:灌口非可行河之地,北岸无可改河之理,请仍堵筑决口,漕船回空仍由中河灌塘。十二月,命刑部侍郎成刚、顺天府府尹李惠前赴工次,会同锡恩督办。
二、治黄的经费管理
道光七年正月,以挑河为全局所系,潘锡恩亲赴河工次催办,一力整饬。又奏河库钱粮各处拨银远近不同,解到亦先后不一,而河库发银皆有争需,不能指款以待。要求于每年四月盘查河库外,年终再查核一年之数,令道厅官员切实具结以专责成,勿庸逐款报部。
黄河上的工程费用让道光帝心疼不已,道光八年下谕曰:河工需费,自道光元年以来每年动需五六百万余两,前此高堰石工及黄河挑工耗费又不下一千余万之多,果使修守得宜,即不应险工新工层见叠出,国家经费有常,断不容以如许帑供此漏卮。锡恩偕张井覆奏,略言:岁修抢修本有定额。另案工程视水之大小、工之平险,原无一定。而拨款则有数可稽,不至漫无限制。臣等年来周历两岸,凡见溜势生湾生险及堤移变迁之处,或酌于土头工尾,筑坝挑溜不任沿堤生扫,或切滩顺势化险为平,此在目前虽似多用,实省后此无穷之费。
以正实收的政策筹集南河经费。二十三年四月,潘锡恩偕成刚等奏:南河捐办,协济工需请量为推广。凡江南河工地方见在候补官员及留工人员,除本员准捐外,如有伯叔兄弟子侄亲戚幕友见值随任者,无论官生俊秀,准其一体报捐。五月,偕漕运总督李湘棻奏:各官生在工报捐请,照嘉庆年间土方旧例收银后,出具正副实收,将正实收给与本员,其副实收汇送户部,由部换照封发。谕:以撙节估计,俾帑项不至虚糜。
道光皇帝对臣子们的失误除了降职外还要求用钱来赔偿。七年三月,因御坝骤难启放,漕船倒塘灌运受到影响,道光下旨:此次兴办大工,不能掣水通漕,关孟两滩挑切胶淤,骤难刷塌,又未豫为筹计,帑金竟成虚掷。潘锡恩着降为四品顶戴,所有倒塘灌放等费即著落该督等按成赔补。十九年时,潘锡恩就曾以河工陪项逾限未完,降六级留任。
三、赈灾、劝捐及办团
道光十一年四月潘锡恩丁母忧。十二年二月服阕,授光禄寺卿,六月升宗人府府丞。时因岁饥,京师五城分设粥厂以济民食。七月,命锡恩等董其事。十三年二月,锡恩经理芦沟桥粥厂。
道光二十八年九月,潘锡恩以宿疾未痊奏请开缺回籍调理,朝廷允之。咸丰三年二月,以粤匪窜扰安徽,命锡恩驰赴太平府一带,办理捐输团练事务。十二月,因捐助军需,下部优叙。四年三月,命偕安徽学政孙铭恩办理宁国、徽州、广德等属防剿事宜。七月,复命会同该府县倡捐办团以助兵力。五年,命办理宁国府粮台。八年,办理皖南防剿事务。前江西巡抚张芾疏劾锡恩劝捐无状,得旨切责,褫锡恩职。同治三年三月,山东巡抚阎敬铭奏:锡恩就养山东,捐备京仓米,折银两为数甚巨。该革员籍隶安徽泾县,叠经兵燹,田庐荡析,勉力输将,洵属深明大义。疏入,赏还原衔。寻命赴安徽庐州府会办劝捐守御事宜。五年锡恩以乾隆嘉庆丁卯科举人例,得重与鹿鸣筵宴。
四、身前身后殊荣
道光六年(1827)伏秋两泛,河湖同时盛涨,情形比较严重,但因各督道厅员弁“加意修守,慎重宣防。自开减坝以后,黄水虽经续涨,未至停积为患,清水畅出回空,军船要稳,遄仰赖昊苍垂佑,河神灵贶,各工一律平稳。”道光帝奏闻后“深欣感著,拨去大藏香十柱,交两江总督琦善、南河河道总督张进、副总河潘锡恩虔赴河神庙代朕敬谨祀,”并着“琦善张井潘锡恩俱著交部议叙,其在工出力人员等择其尤为出力者秉公酌保。”道光二十五年、二十六年、二十八年,皇帝赐亲笔“福”字赐与潘锡恩。道光二十六年,潘锡恩于正月二十日上折《奏谢赏御书“福”字恩由》这样写道:“江南河道总督潘锡恩跪奏:为恭谢天恩,事窃臣斋折差弁回清江浦捧到颁赏御书福字,臣当即跪迎至署,恭设香案,望阙叩头,祗领伏念。臣以鲁钝庸材,领河防重任,鸿慈高厚,报算难期。兹当岁序更新,又荷宠光下贲,焕璇题以羲画,福自天来;瞻璠彩于尧文,恩如山重,仰惟。”清代的方浚师在其所著的《蕉轩随录》中记载有林则徐赠潘锡恩的一副对联:“三策治河书,纬武经文,永作江淮保障;一篇澄海赋,掞天藻地,蔚为华国文章”。潘锡恩生前将其治水心得著书,名为《畿辅水利》,刊行于世。
同治五年(1866)潘锡恩病逝,山东巡抚阎敬铭为其向朝廷请立谥号,并主张将其政绩宣付史馆立传,得旨允行。赐祭葬,谥号“文慎”。皇帝下谕曰:
前任江南河道总督潘锡恩,由翰林院历官中外,荐擢河督,家居已逾十载见在。年登八秩,再遇宾,洵属艺林盛事,著加恩赏加太子少保衔,准其就近在山东重赴鹿鸣筵宴,以示优眷耆臣至意。六年卒。漕运总督张之万奏称:锡恩起家翰林,学问渊懿,于水利尤所究心,著《畿辅水利》刊行于世。任副总河时,就前人戽水通水之法,建议倒塘灌运,漕船得以无阻,行之垂三十年,重运回空,从无贻误。里扬运河复得洪湖清水荡涤,将前受黄河之淤日渐刷深。道光二十三年,再任河督时,河身较前加深丈余。当丰工决口,有议令黄河改道者,锡恩体察情形,反复辨其不可,议乃中止。每年所用钱粮历居比较,递有节省,其所宣防修筑,权其缓急所宜,无冗费,亦无费事,故在任七年无河患,至今清淮士民称颂不衰。恳请予谥,并将政绩宣付史馆立传,得旨允行。寻赐祭葬,予谥文慎。
光绪三年(1877),为感念前世旧臣,皇帝亲作御制文章,被镌刻于青石碑上。此碑高240厘米,宽105厘米,厚26厘米。碑文共406字,全文为:
朕惟平成奏绩,治首重夫河渠,奠定宣猷,功实隆于柱石。念中勤于既往,懋典宜膺;垂勋业于将来,丰碑式勒。尔原任太子少保江南河道总督潘锡恩:学识渊深、才猷练达,早登翰苑,叠掇巍科。荷殊宠而直讲筵,复持载笔;应御试而膺首选,再拔前茅。承明跻侍从之班,学土擅清华之选,迥翔词馆,荣极儒臣。迨擢监司,旋总河务。疏瀹屡蒙嘉奖,宣防动协机宜。受皇祖特达之知,实始论河一疏;考生平得力之处,犹传治水遗篇。再任宣勤,洪河顺轨,卅年利运,转漕垂勋。屡因事而贬官,复加恩而录用。或官尚食,或领宗卿,或某睢鸠,或冠獬豸,莫不实心实政,惟寅性清。至于引疾归田,尚屡被筹防之诏,衰龄就养,犹上输仓庾之供。躬事四朝,年登八秩。鹿鸣再筵,宠晋宫衔,爵秩频加,荣分后裔,可谓盛矣!乃遐龄方享,奄逝忽闻,用踌扬历之劳,爰厚饰终之典,谥之“文慎”,特示崇褒。于戏!久垂浚导之规,河防是赖,永念老成之绩,国计攸关。宠命聿诏,贞珉同寿。
在清史稿中后人对历任的治黄官员作出了如下的评价:河患至道光朝而愈亟,南河为漕运所累,愈治愈坏。自张文浩蓄清肇祸,高堰决而运道阻。严烺畏首畏尾声,湖河并不能治。张井创议改河,而不敢执咎,迄于无成,灌塘济运,赖以弥缝。麟庆、潘锡恩循其成法,幸无大败而已。吴邦庆请求水利,而治河未有显绩。栗毓美实心实力,卓为当时河臣之冠,不独砖工创法为可纪也。东河自毓美后,朱襄、钟祥、文冲继之,祥符、中牟迭决,东河遂益棘矣。在此对潘锡恩沿袭前人的“灌塘济运”的治黄之策所持的态度是中允的。
直至咸丰年间太平军将江南运河拦腰截断,黄河改道,大运河终于无法贯通,海运逐渐取代了漕运,黄河之患才最终得以解除。
潘锡恩在家乡茂林建了一座私人宅第“河帅第”,如今光绪皇帝所作的《御制碑文》仍静静地立于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