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是一个传说张绍碧 姐是个传说

姐是一个传说

姐——李桂英

姐曾经是一名英雄,但姐是一个很遥远的传说。

姐之所以是一个遥远而神秘的传说,是因为她与一个叫马歪嘴的匪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小时候,我就听过匪首马歪嘴的故事。马歪嘴是绰号,真名叫马有兴。马歪嘴是普雄小罗家寨人,人长得不大像虼蚤,却灵巧如鼠,飞天神王,又疑神疑鬼,心狠手辣,连他亲娘都不放过,疑心亲娘出卖他,一枪就把亲娘嘣掉。小时候,建水一带谁家小娃哭闹,大人便拿马歪嘴吓唬,说一声:“你再哭,马歪嘴来了!”小娃便一声歇掉,惧怕的躲在大人身后。听说马歪嘴抢火车很有一套。建水南营寨到九标的一段铁路,弯大坡陡,上面是陡岩,火车开得慢,马歪嘴们躲在老铁路上面的草棵里,就着修路时留下的陡岩,顺势一跃就跳到火车上,将想要的东西掀下火车,又跳到路上边的草棵中,等火车走了,就钻出来打扫“战场”,每次都能得手。那时候,姐是一个标致漂亮的女孩。一个标致漂亮的女孩,咋会与一个凶狠残暴的匪首扯在一起呢!

姐说,马歪嘴就是在这间房子里“拿掉”的


美女与匪首的关系很复杂,要么是欺男霸女,要么是傍强混世,那是姐的事情,是姐与马歪嘴的事情,是姐的秘密,世人不得而知。倒是姐“拿”马歪嘴的事,世人皆知,从1952年代流传至今,并且还要流传下去。马歪嘴不仅解放前作恶多端,解放后,已任职征粮委员的马歪嘴,仍与新政权作对,不仅埋伏袭击农代会代表,还组织暴动,攻打区政府,杀害无辜群众。政府几次组织缉拿马歪嘴,但马歪嘴凭借眼多地熟,总能逃脱。政府只好转变策略,把强缉变为诱捕。可是,马歪嘴连自己的亲娘都不相信,谁来诱他呢?政府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姐。


姐居住的落水洞村头

姐是属虎的,1952年时26岁。1926年她出生的时候,全国第一次农民代表大会在广州举行。中共中央在致大会的信中指出,中国的民族革命运动,非得到农民大众的参加也不会成功。谁想到,26年后,诱捕匪首马歪嘴的事还被这个预言说中。当然,这时的姐也非农民大众,因为姐与马歪嘴来来往往的关系,人们已经把姐视为女匪了。为了让姐配合消灭马歪嘴,政府派人三番五次,苦口婆心做姐的工作,在得到将功补过,不追究姐过去的匪事罪责,保障姐一家人的安全保证后,姐终于同意配合政府捉拿马歪嘴。姐把马歪嘴与她的联络暗号告诉了政府。


落水洞村头的核桃树

1952年2月11日,落水洞的夜格外静谧,姐的心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姐悄悄坐在房间,屏声敛息,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耗子过路的声音她都听得清清楚楚。突然,石子碰撞铁器的清脆声响了三声,姐知道是马歪嘴来了。大凡马歪嘴到姐这里来,都是从窗子里往锅里丢三个石子,姐听到三声脆响,若无意外,就会开门给马歪嘴。今天,姐听到三声脆响后,知道马歪嘴来取托她买的刀烟,急忙给马歪嘴开了门。马歪嘴已经被围困在山中,不敢路面买东西,所需食物都是托姐到普雄或苟街买来,然后择机到姐的家里来取。姐的家成了马歪嘴联络点和中转站。马歪嘴非常狡猾,进门看见姐有点神色慌张,便不落座,拔出枪在屋里东张西望。姐赶紧静下心来,安抚马歪嘴坐下,然后出门给马歪嘴换烟锅水。早已埋伏在房间里的民兵,见姐出门,知道时机到来,扣动了扳机。马歪嘴的耳朵贼尖,听见扣扳机的声音,就兔子一样往外窜。但为时已晚,马歪嘴中了两抢,出门回头说了声“得了,只支得住这两抢了”,就带着一生的罪恶,栽倒在地。翌日,姐与拿掉马歪嘴的张崔荣、李凤科一起,在普雄区领导的陪同下,抱着马歪嘴罪恶的头颅,由普雄走到大田山,坐火车进了县城。平时来无踪去无影,鬼鬼祟祟抢火车的马歪嘴,堂堂正正地坐上了火车。不过,坐在火车上的,只是马歪嘴的罪恶的头颅。政府说话算话,不仅没有追究姐的匪事责任,还把姐当成英雄。当姐他们走下火车时,等候在那里的县领导们给姐他们戴上了大红花,把他们迎进了县政府,没人给予300斤大米的奖励。事后,姐一直没有被追究过,平静地生活在青山绿水的落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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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从地里归来

姐诱捕匪首马歪嘴的故事,被很多人讲过,也被很多人写过,姐成了一个传说。姐是一个传说,但人们只记住传说,而忘却了姐的存在,把她真正的作为一个传说了。如果不是主编《普雄记忆》这本书,我也以为姐只是一个传说。是《普雄记忆》这本书,使我走出姐的传说,读到了姐传说之外的传说。姐是普雄乡七棵树村委会落水洞村人,编辑《普雄记忆》这样的书,是一个传说的姐,自然是要编进去的。彭彬的《一年工作忆普雄》、李广田的《民兵英雄张崔荣》、孙宪武的《击毙匪首马有兴》等文章中,都说到了姐配合民兵击毙匪首马歪嘴的事,在《普雄记忆》中份量不小。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被称为英雄的姐,只有文字的记忆,没有图片的佐证,不能不说是《普雄记忆》的缺憾。为了弥补缺憾,我让作者提供图片,可他们都说没有图片。建议他们去补拍图片,他们说姐都早也不在人世了。我不甘心,即便拍一张击毙马歪嘴时的房屋遗址编进《普雄记忆》,有关姐的传说也会更真实些,更可信些。于是,我与钟从旺副乡长联系,请他带我去寻拍击毙马歪嘴的遗址。


姐身后的柴都是姐背的


4月8日,早上7点我们就出发,去晚了,大田山到普雄的路就要封路施工。8点30分到达普雄,之后换乘钟副乡长的越野车,经钾石银厂、七棵树、畔山,奔落水洞而去。车上,钟副乡长询问落水洞村人薛保才,击毙马歪嘴时的老屋遗址可还在,回答说,老房子已经合并盖了新房子,倒是姐还健在。“好啊!”我脱口而出,然后想象着落水洞,想象着姐的形象,心的翅膀总在越野车前面飞翔。我有些激动,因为一直以来,人们都以为姐已经不在人世了,姐只是一个传说了,而今天,竟然有人说姐还健在,姐的传说一定更精彩!

姐在辨认当年的民兵英雄张崔荣


走过畔山,爬上一道缓坡,即刻苍老的核桃树赫然在眼前,钟副乡长说,到落水洞了。落水洞其实是一个马槽似的山沟,四面的上很高,右边有壁立的悬崖。因为山沟里有个山洞,山沟里的水都流进山洞,因洞而名,这个马槽似的山沟就叫落水洞。据说有人往落水洞里投放锯末,几天后,锯末从几十里之外的苟街黑龙潭喷吐出来。

姐与男人和孙媳、重孙


穿过核桃树,下一道缓坡,几十间土墙砖墙的瓦房土房高低错落,分散在林木间,飘扬的五星红旗告诉我们,这是落水洞小学。如果把落水洞比作一个马槽,这里便是槽头。从此缓坡下去里许,又是几棵古老的核桃树,核桃树后,右边第一幢房屋是砌着红砖、贴着瓷砖、抹着水泥、安着红漆铁门的现代建筑;左边第一幢房屋,是半截石脚半截红砖的两层砖房,大门砌得有点古典意味,门前有一条沟,四季流不完的水,勾上有水泥板桥直通具有古典意味的大门。大门前是石砌的大水池,方方正正的,有用不完的水。水池前有个年轻妇女,穿花衬衣,背着孩子在洗东西。我们一问姐的家在哪里,年轻妇女便指着有点古典意味的大门说:“就是这家。我是她孙媳妇,你们有那样事?”我们说明来意,姐的孙媳妇着急地说:“唉呀,她刚背着背箩到地里去。我叫人把她叫回来。”姐的孙媳妇几声吆喝,两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便朝村两头跑去。

姐的男人胡春亮

村子后面是壁立的悬崖。我举起相机,对着悬崖想把村子纳进去。构图还没完成,钟副乡长便说姐来了,他看见一个背着背箩来了,肯定就是姐了。我急忙从水池背后跑出,一眼便看见一个包花格红头巾,穿暗花青色棉衣,套羊毛衫褂子,穿解放鞋,裤脚高卷,手杵拐杖,身背背箩的走来。她的背箩带子不是挎在肩上,而是套在脑门上方的花头巾上。我急忙按下快门,给老人照了一张像。她保持着前倾的姿态,径直走进了有点古典意味的红砖大门。我们跟着进去,年轻妇女说,这就是她小娃的老祖,是我们要寻找的姐。

姐与男人同心协力

姐对我们的突然来访有些不适应,目光游弋,看着门旁的一码柴,答非所问地说:“这些柴是我背的。”面对那一码柴,我们有些惊讶。姐的孙媳妇肯定说,都是小娃的老祖背的。几句交流之后,姐坐在柴脚的凳子上,换掉了沾满红泥巴的解放鞋,穿着黑色绣花布鞋,坐在我们面前。不一会儿,姐的男人也扛着锄头回来了。男人放下锄头,姐便把他扶过来,与自己坐在一棵凳子上。

不知是姐对“拿掉”马歪嘴的事刻骨铭心,还是猜透了我们的访意,本想先给她拍几张照,她却开口说起了“拿掉”马歪嘴的事。姐不说诱捕,不说抓捕,不说打掉,更不说打死,而是说“拿掉”。姐说,马歪嘴是在对面的房子里“拿掉”的,对面的水泥房,是她的老房子,后来并给一家人盖房子了。姐说,拿马歪嘴的时候,马歪嘴的脚杆细的只有这么粗点儿。姐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圆圈,带着几分怜悯说:“你想想,被围在山头多长时间啦,吃不得饱,睡不得好,不瘦咋个整?”姐又说,这个马歪嘴也是心黑,也是坏,连老娘都不放过。姐还说,过去与马歪嘴扯在一起,也是迫于无奈,迫于哪样无奈,姐不说,你懂的。姐说她也恨马歪嘴,只是害怕政府追究她与马歪嘴为匪的经历,才继续给马歪嘴通风报信。在政府保证只要姐配合政府拿掉马歪嘴,政府就不追究姐的过去,还要给姐奖励后,姐就配合政府“拿掉”马歪嘴了。姐说,政府守信用,“拿掉”马歪嘴后,在县里给姐戴大红花,还奖给姐两三百斤大米。说这话的时候,姐很自豪,很荣耀。

姐与我们合影

后来呢?后来的事,姐就不说了。只是姐的男人淡淡地说了几句。姐的男人说,后来就在落水洞安安稳稳过日子,搞过多少运动,都没有人来问过姐的事。姐只有拿马歪嘴的那一件事活在世间,而姐却在人间“消失”了。姐的孙媳妇插话说,前些年,她到乡上给老人拿养老补贴,人家都不相信老人还活着,硬要她打村委会的证明,并带着老人,拿着老人的身份证去才相信。钟副乡长有些恼火,问姐的孙媳妇办妥了没有。姐的孙媳妇说后来办妥了,钟副乡长才消了气。姐与马歪嘴的关系,是姐的一个传说;姐配合政府“拿掉”马歪嘴,是姐的又一个传说;姐还活着,却被当作死人,不发给养老补贴,是姐的另一个传说。姐的传说很多,姐就是一个传说。

姐的再一个传说,是姐的男人的传说。有文章说,姐的男人跟着马歪嘴去了一趟建水城回来,就成了姐的男人。姐的男人比姐大5岁,1921年生的,93岁了。姐的男人耳背,吼一样跟他说话,他也听不大清楚,似笑非笑的望着你,慈眉善目的样子。望着老人的沧桑,以及他头上的那顶灰色毛线帽,还有那一撮雪白的胡子,就想起土地爷的形象。也许是耳背,管你们说哪样,听不见便不往心里去,心里没有太多东西,老人才健康长寿。

往事如烟,岁月枯黄。但姐的传说不会如烟飘散,姐的传说不会像历史的叶片枯黄。《普雄记忆》的工作,正是使姐的传说历久弥新的工作。民间已有记忆,再有文字的记载,又有此次造访的寸照,姐的传说必将历久弥新。

写到这里,我该把姐的姓名报给大家。姐姓李,名桂英,姐的男人姓胡,名春亮。因为男人姓胡,几乎所有的传说和所有的文章都称姐为胡大嫂,没有称她李桂英的。女人嫁了男人,就没了姓和名,成为男人的一个附属品,这又是姐的一个传说吧!

姐在给落水洞小学的孩子们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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