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港片,也不大记得清到底看过了多少,不过记忆中的港版武侠,他们的场景道具总是最差的,一幅粗制滥造样,人物造型也概念化严重,粗糙的很,十多年前的服装服饰更是土的掉渣。
但令人大惑不解的却是:在众多版本的武侠剧中,港版金庸剧却往往是公认最经典的。像黄日华版的《射雕英雄传》,古天乐版的《神雕侠侣》,吕颂贤版的《笑傲江湖》;陈小春版的《鹿鼎记》。他们塑造了一批堪称经典的一系列人物:翁美玲版的黄蓉;苗乔伟版的杨康;李若彤版的小龙女等等等等;还有那些我叫不出名的配角,也都深入人心,过目难忘。
虽然港版剧情大大改编了原著的意向,却抓住了武侠片的精髓:突出典型的人物形象,展现江湖侠义的恩怨情仇,故事整体节奏紧凑、高潮迭起,细节描摹地丝丝入扣。也许,这就是它经久不衰的原因所在。《九阴真经》即是众多经典港片之一,即使过去了10多年,再来重温时依旧能有好比与恋人相逢时心中的那股莫名悸动。
这个是在情有独尊上的重北写的,写得非常好,所以我转载一下。每次读它时,东邪黄药师,温婉娴熟的冯蘅即跃然纸上,引人入胜,总有“意犹未尽”“余音袅袅”之感。
山上一日,人间千年。
当黄裳练成绝世武功重返武林,四十年的物是人非,江湖已改,仇人已杳,不变的只有他满腔的仇恨。可这积聚了几十年的恨意又能发向何处呢?没有仇人的仇恨又能够是什么?四十年的光阴究竟换来了什么?一瞬间,黄裳脑内一片空白,只有四十年前明教教主吟唱的那首曲子还在不住回荡:“顷刻兴亡过手,说甚龙争虎斗……”
带着对人生的绝望,黄裳毅然离开了人世。在绝世前,他记下了毕生所学,是为《九阴真经》。
黄裳写下《九阴真经》时带着他终身的怨愤,带着他厌世的孤寂。于是这《九阴真经》便仿佛带上了魔咒,在往后的百余年里,掀起着一幕幕的恩怨情仇。
冯蘅写《九阴真经》时带着爱的牺牲;王重阳写《九阴真经》时不懂珍惜那一生的真情;郭靖写《九阴真经》时面对着惊涛骇浪;还有周芷若,在失去自我的权利追逐中,偷偷地记下这《九阴真经》……
每当《九阴真经》重现江湖,就总会有一幕幕的概叹,一幕幕的唏嘘。
(九阴真经〉第一回冷侵溶月听雨楼——第一节
寒冬的朔风是呜咽的箫声,挽着片片的飞雪,在旷寂天地之中游动。黄药师在朔风中踏步前行,缓慢而坚定。左手里拿着一壶酒,很稳定。右手倒提的长剑轻轻划过地面,发出琐碎的叮咚之声,像急促的琴音,与呜咽的朔风相互应和。
琴音骤停,黄药师在一个宅院前面停步。这宅院极具规模,正门大匾上“青海派”三个大字气势恢弘。可是此时厚重的大门却紧紧关闭,院里没有半点声息。
黄药师仰头饮了一口酒,又缓缓地倾出壶里的酒液,以酒祭剑。酒液浇融了地上的积雪,黄药师眼中的萧煞却在凝聚。风越来越急,雪片在黄药师身边急促地飞旋。似乎连风雪,也感觉不到他的体温。黄药师成了寒冬的精灵。
长长的沉默,只有厚重的门板与无情的朔风在抗衡。门板终于守不住最后的一道防线,“砰”,一声闷响惊破了沉默。朔风与飞雪拥着寒冬的精灵踏入门内!
寒风灌入宅门,严阵以待的青海派弟子不禁一阵战栗。谁也不敢让时间再有停顿,都没命地挥舞着手里的兵器,仿佛这样子可以破坏黄药师身上的杀气。
黄药师也动了,随着朔风游进人群。兵器撞击的声音瞬间消失,宅门内只剩下呼叫声“不要杀我,大师兄!”“不要打了,大师兄不要打了!”
“不要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他了……”黄药师耳中却回荡着师妹的声音,他下手更重。)
十年了,师妹的声音竟似乎从没远离。“药师,别再打了,你打不过他们的,你走吧……”
刚站起来的黄药师又被打倒在地。师妹挣扎着要奔向黄药师,可她的两臂被两个弟子牢牢扣住。“师傅,你叫他们别再打了!”师妹在求师傅赵不凡,可黄药师怎肯认输,他叫道:“师妹,你告诉师傅,你爱的是我,不是他!”
师妹望向赵不凡。这叫她怎么说呢?师傅一定会杀掉黄药师的。
黄药师豁出去了,他要与赵不凡拼命。不顾浑身的伤痛,他再次挣扎起来冲向赵不凡。赵不凡终于出手了,向着他的徒弟,这不知好歹的小家伙。黄药师被打得口吐鲜血,倒跌在地,却挣扎着爬起来还要再打。
师妹挣脱了拉住她的手,扑倒在黄药师身前。她按住黄药师的双肩,摇头劝道:“药师,今天你不能带我走了。可是你放心,我答应你,虽然我不能跟你走,可是我也不会让师傅得到我……”师妹的眼神越来越迷离。她凄然笑着,轻轻地抚摸黄药师的脸庞。
师妹触在脸上的手是暖湿的。黄药师心中一惊,一手握住师妹的手腕。血,沾满了手掌。匕首,已经没柄刺入腹中。“师妹!”黄药师惊呼出声,师妹已经昏倒在他怀中。
经这一变故,众人都愣住了。只有黄药师无声地抱起师妹,转身走出门外。苦苦的争持,竟是玉石俱焚,黄药师已无言。
“黄药师!”赵不凡不甘心,“你今天踏出这个门口,就不再是青海派的人!”黄药师没有停步。赵不凡恼羞成怒地囔着:“要是以后我知道你用青海派的武功,我要你的命!”门外应声起了一阵寒风,夹着雪片掠过黄药师的身边,直入门内。黄药师却径直走出门外。
十年后,这一阵寒风回来了,随着冬的精灵又回来了。青海派正堂之内,所有弟子都倒地、呻吟、求饶。
黄药师收剑身后,冷冷地扫视着众人,问:“赵不凡在哪里?”“师傅去了少林寺,大师兄你放过我们吧。”黄药师转身踏出门外,留下风雪中的一句:“以后江湖上再没有青海派,谁再使青海派的武功我就杀谁!”
同样的大门,同样的风雪。黄药师还清晰记得,师妹的身体在他怀内渐冷。茫茫风雪中,师妹的生命随残雪飘零。刺骨的朔风唤醒了师妹,她轻轻笑了:“这场雪下得好美,不知道明年下雪的时候你会在哪里?”黄药师凝视着她,忧郁的眼神中有藏不住的怨愤。师妹劝道:“药师,我不希望你为了替我报仇而滥杀无辜。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当你想杀人的时候……就想一想我……”风雪中,黄药师永远失去了师妹。风雪中,青海派门外响着黄药师悲愤的声音:“赵不凡,我会回来找你。一定会回来找你!”
同样的大门同样的风雪,只是当初的热血少年已被磨练成寒冬的精灵。
第一回冷侵溶月听雨楼——第二节
大雪方霁,千年古刹少林寺敲响了急促的钟声。众僧人在大殿之前侍立,方丈无双大师持杖出迎。远处,黄药师一袭青衣缓步走来。
无双大师合十施礼道:“阿弥陀佛!”黄药师还了一礼,问道:“大师,请问赵不凡在不在少林寺?”无双大师答道:“黄施主,尊师曾经跟老衲说过,他对当年的事非常后悔。希望你能原谅他,所谓佛法无边悟是端,你就看在老衲的面子,给他一个机会。”
黄药师说:“大师,我在十年前立下重誓,一定要回来报仇。我黄药师过去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请大师大发慈悲,叫他出来。”无双大师笑道:“施主,一则尊师不在敝寺。即使在敝寺,老衲也不容你滥杀无辜。”少林寺果然是绵里藏针,黄药师也不做声。
无双大师继续说:“施主,老衲有两个小徒,一个学过敝派的内家工夫,一个学过几天达摩堂的刀法。老衲听说施主的落英剑法和弹指神功是江湖一绝。这样吧,让老衲的小徒开开眼界,要是小徒能挡得住一招半式,那这件事就算了。圆业、圆真,你们出来。”“是,师傅!”两个中年僧人应声步前。
这二人一个虎背熊腰,目光有神,另一个身材高瘦,太阳穴微微鼓起,看来修为都是不浅。瘦者向黄药师合十道:“贫僧圆业首先领教。”话音方落,人已跃上鼓楼。“咚,咚,咚咚……”内力推送鼓音,声声沉稳有力。原来圆业要借鼓音与黄药师比试内力。寺内小字辈的僧人立即盘膝运气,以免被圆业的鼓音所伤,黄药师也站着静听。无双大师眼底露出了得意的笑。
黄药师却也笑了,笑意只在唇边一掠而过。他说:“不用分开比试,一起来吧。”说着长剑已经指向圆真。圆真怒喝一声,挺刀迎上。达摩堂的刀法果然无比刚劲,每一刀挥出,都是吞吐风雷,呼啸有声。黄药师则剑走轻灵,有如一抹青云,游走在苍劲的虬枝之间。
忽然,自黄药师胁下激射出一颗弹珠。圆真吃了一惊,回刀护着身前。可是弹珠却不是打向他,而是射向那千斤的铜钟。“铛!——”竟撞出震耳欲聋的一响。圆真立即明白黄药师是以钟声回击圆业的鼓音。对手竟有余力在他的刀下还击圆业,圆真再次怒喝。他腾空而起,挥刀向黄药师劈去。黄药师斜退一步,竟然低首含胸,将背门空挡全部打开。圆真也是奇怪,可是他仗着达摩堂刀法以刚劲取胜,也不怕黄药师有什么后着,更运足全身功力,向下压去。就在这时,黄药师手腕一翻,长剑隔在身后。就这么随意一挡,圆真力聚千钧的一刀,居然硬是再压不下半分。“铛!——”黄药师第二颗弹珠出手。寺内的高僧也纷纷盘膝而坐,以抵抗鼓音钟声相互激荡的劲力。
少林寺与黄药师比试两场,就是打算用第一仗耗尽黄药师的内力,纵使让他侥幸胜出,也再没有气力对阵圆真了。想不到黄药师的武功竟高深至此,可以抵抗着圆业的鼓音对阵圆真,还能在刚劲迅猛的达摩堂刀法中发出弹珠还击。“铛!——”钟声八响,丝毫没有衰减之象。无双大师不禁叹道:“黄药师果然名不虚传。”也不得不盘膝打坐。
黄药师的长剑再次捣进圆真的刀圈。长剑在圆真刀上一带,圆真立即觉得单刀被一股巨力所牵引,连抽了几次也摆脱不了。他不肯松手,又拗不过,不得不随这巨力转起圈子。
黄药师那似有还无的笑意又回来了。第九颗弹珠射出,同时手腕加力转动,剑圈之内圆真就像断落的枯枝,在黄药师这青色的风云中飘零。黄药师长剑忽然往前一送,圆真就像断线风筝般急飞出去。他连翻了几次身方才站住,虎口上已因用力过猛而爆裂,刀柄上鲜血淋漓。“铛!——”钟声余响不绝,鼓音却骤停。鼓楼上圆业内息也是大乱,举起的鼓捶怎么也落不下去了。这下胜负已分,黄药师冷冷地看着对方。
圆业却突然大喝一声,拼出最后的劲力猛擂着鼙鼓。鼓音更加狂野霸道,但已经失去了章法。圆真也随之怒喝,挥刀强攻。黄药师只好再次提剑。
刀剑相击之声有如惊鸟,冲破了鼓音织出的云罩。钟声却越来越沉厚,一响叠着一响,像是涨潮的怒海,要席卷一切的阻碍。黄药师忽然腾空而起,飘然落在大钟之旁,单掌推出。千斤的大钟竟然脱架而出,直向圆真飞去。“铛!——”所有的声响都被这一波巨浪淹没,圆业从鼓楼上翻身跌落,再不能动弹。圆真举刀相挡,刀断。连发七掌,大钟的来势还是丝毫不减。圆真已经没有退路,大钟推着他,撞向石壁。
天地一片死寂,只有钟声的潮水带着终结的信号,充斥着每个角落。
这一份萧杀惹下了漫天的雪花,冰冷的雪粉落在黄药师的脸上。他抬起头,是同样的雪花。师妹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当你想杀人的时候,想一想我……”
黄药师突然一个箭步追上前去,在半空中急聚真气向大钟踩去。大钟立即停在了他的脚下。圆真身上的压力骤减,虽然还是收势不住撞向石壁,但已经没有大碍。
钟声渐弱,风雪之中,大殿之前,除了无双大师还盘膝而坐,其余僧人都已经不支倒地。这时黄药师纳剑在身后,单脚伫立于大钟之上,稳如松柏,一袭青衣在白雪中轻轻飘扬。在众僧眼里,这真如神人。
可是黄药师方才那一掌劲力非小,加上大钟本身的千斤之重,这撞出之力真有万钧。他纵然停住了大钟,可内息立即也翻涌不住。他强制着翻涌的内息,一落地就背过身去,掩藏着微变的脸色。
圆真挣扎着站了起来,合十谢道:“施主,多谢手下留情。”黄药师没有答应,他还是压不住胸中翻腾的气血,一口鲜血自唇边流下。"
无双大师也站起来说:“黄施主,今天我们少林派已经尽了力。也许这是天意的安排,你师傅已经去了铁掌帮。铁掌帮帮主上官南掌力深厚,堪称江南第一,非我们少林可比,施主一切要小心。”黄药师眉头轻皱,无声地离去。身后无双与圆真齐呼法号:“阿弥陀佛!”
第一回冷侵溶月听雨楼——第三节
赵不凡刚到铁掌帮,黄药师大败少林寺的消息就尾随而置。他更是恐惧,对副帮主裘千韧说:“那个逆徒欺师灭祖,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身邪门武功,逼得我走投无路,连少林无双大师也怕保我不住,所以他才叫我来求贵帮替我主持公道。”
裘千韧城府极深,不冷不热地说道:“无双大师太看得起我们铁掌帮了。”赵不凡碰了个软钉子,一转口风又说道:“贵帮是江南第一大帮,裘兄铁掌水上飘之名更是威镇江湖,如果连你也保我不住,恐怕……”裘千韧干脆不做声,那意思分明是你赵不凡的生死与我无关。
赵不凡急了,他一咬牙使出了最后一件法宝:“裘兄,我不会让你白白帮我的,我知道《九阴真经》的下落……”'
《九阴真经》!旷世武学《九阴真经》,相信没有一个学武之人可以对它不动心。
这时铁掌帮掌门上官南正在闭关,帮内事务由裘千韧总管,他正好借此机会夺得《九阴真经》。于是马上派了两名心腹弟子潜入金国萨满教,名为营救徽钦二帝,实则是去打听《九阴真经》。
宋金边境,裘千韧领着一众弟子接应潜入萨满大典的铁掌帮探子。大弟子陈玄生心情很是激动,他自幼崇拜爱国志士,立志献身报国。师傅没有派他去营救徽钦二帝,心内已经十分可惜,现在能接应同门师弟,也是自己报国的好时机。
风雪中,隐约传来厮杀之声,铁掌帮的探子带伤狂奔,在雪地上染出一条血路,身后紧追着几十个萨满教卫士。裘千韧拦住追兵,命弟子护送探子离去。等他料理了追兵赶到,探子已是奄奄一息,陈玄生痛心的叫唤着:“六师弟,你醒醒,你醒醒……”裘千韧立即输入真气,唤到:“风儿!风儿!”
探子悠悠转醒,气若游丝地说:“师傅,我查到……徽钦二帝尚在人间……”“《九阴真经》呢?”裘千韧迫不及待。“《九阴真经》……和……和萨满教的……圣物有关——”说着就没了气息。“师弟!”陈玄生悲从中来,全没留意裘千韧只追问《九阴真经》的异样。
裘千韧却怕脸上的喜悦被人察觉,赶紧转过身去,说道:“别难过了,埋葬他之后,我们马上回铁掌帮。”
铁掌帮一众听说六师弟以身殉国,无不悲痛。裘千韧与众弟子说道:“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他为了查探徽钦二帝而牺牲,不枉为我们铁掌帮的弟子,更加不枉为大宋的子民。你们应该以他为榜样,化悲愤为力量为国效劳,知道吗!”众人只听得热血沸腾,齐声应道:“是,师傅!”裘千韧大步走入后堂,各人也各自回房料理伤口。
裘千韧的女儿裘彩兰向来对陈玄生分外亲近,立即取了金创药送到他房中,少不免又怜惜埋怨一翻。陈玄生却说:“男儿本应死在战场,以马革裹尸还。唉,就不知何时才能救出徽钦二帝,何时才能为六师弟报仇?”裘彩兰埋怨道:“你看你,只会为别人着想……”陈玄生打断她:“难道不对吗?师傅是这样教我们的。”“好了好了,你又把爹搬出来了。”
陈玄生越说越激动:“本该如此,难道像那个东邪黄药师,连自己的师傅也要杀!如果我有机会,一定会教训他!”裘彩兰自然听爹爹说过这黄药师是如何厉害的角色,更是佩服师兄的志气。她宛然一笑说:“你又来了,自己的伤还没好,就想着去教训人。”
裘千韧必恭必敬地走进掌门房内,上官南立即问道:“阿风死了?”“是的,不过,他查到徽钦二帝尚在人间。”上官南轻皱眉头,也不好做声。裘千韧还继续说:“金国公主,也就是萨满教的圣女,她的地位比皇帝更受百姓的尊崇。只要我们把她虏劫回来,一定可以换回徽钦二帝。”上官南依然不说话。
“师兄,关于赵不凡,你打算怎么样?”上官南说:“裘师弟我问你,我们铁掌帮这名字是怎么得回来的?”裘千韧心知师兄又要讲大道理,也只好答道:“铁心昭日月,掌风镇中原,凡事均以仁义为先济世扶危。”上官南点头道:“你明白就好了。”裘千韧这翻试探口风碰了个大石壁,也不敢多言,躬身告退。"
裘千韧正自思量着如何瞒着掌门夺取《九阴真经》,信步踏回房间,半日才发现房内窗边伫立着一个人影,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喝问:“谁!”声音不禁发颤。
来人冷冷答道:“黄药师。”裘千韧再抽一口凉气:“你就是东邪?”黄药师问:“赵不凡是不是在你这里。”却毫无询问之意,“看在你铁掌帮是名门大派,我明天亥时来要人。”话音未落,身影已自窗外消失。如此鬼魅的身法,就是以轻功著称的裘千韧也再次倒抽凉气。
第一回冷侵溶月听雨楼——第四节
听雨楼,江南的一家小旅馆。楼如其名,有听雨的雅致,有上好的美酒,也有远近闻名的老板娘。
老板娘叫柳溶月,年纪不大,可鬓边低垂的一朵紫花,与眼底浅露的一抹狐媚,却融作了唇边淡淡的风尘韵味。令人有如醉卧于海棠花下,终日沉醉,不知日月。多少人长住听雨搂,不过为了与老板娘偶尔的一次浅饮。可自从黄药师入住听雨楼,老板娘就再也没有让其他伙计踏入黄药师的房门,事事她都亲力亲为。
这日黄昏,依然是夕阳斜斜入,暮色飞鸟还。只是楼内响着黄药师的箫声,于是斜阳就染上了老板娘脸颊的酡红。
箫声圆润流转,却透着深深的寂寞。十年里,只有这支箫始终陪伴着黄药师的寂寞。然而在黄药师的唇边,它却透出解不开的寂寞,仿佛这支箫才是寂寞本身。或许,在这十年里真正陪伴着黄药师的,只有寂寞。
柳溶月端着酒,轻轻推门进来,在黄药师身边坐下。箫声里,她随意抚弄着几上黄药师的箫停下了,他回过头来,朝柳溶月微微一笑。柳溶月却故意稍稍转过脸去,现出最动人的轮廓。她漫不经心地说着:“用几壶酒就换来这么好听的萧声,相信是我柳溶月经营听雨楼以来最好的买卖。”声音酥软而低涩,似乎与微暖的夕照融为了一体。黄药师嘴角的笑更深了,他拿起酒杯,在鼻下轻嗅,叹道:“不知是酒本身就香呢,还是你亲手酿制的缘故,我总觉得听雨楼的酒特别香醇。”柳溶月垂下眼睑,遮掩着眼里的欣喜,笑道:“不知箫是你吹的关系,还是我本来就喜欢听箫,总觉得你吹的箫特别好听。”
黄药师又笑了,放下手中的酒,伸手去取柳溶月手中的杯。柳溶月红红的指甲像触到了烙铁,微微地颤了一下。她羞涩地低下头,玉指缓缓在唇上扫过。却听得黄药师说:“你的指甲很美,我黄药师这一辈子好像跟血红色结下了不解之缘。”柳溶月答道:“这是桃红色,不是血红色。”
柳溶月端着酒,轻轻推门进来,在黄药师身边坐下。箫声里,她随意抚弄着几上黄药师的箫停下了,他回过头来,朝柳溶月微微一笑。柳溶月却故意稍稍转过脸去,现出最动人的轮廓。她漫不经心地说着:“用几壶酒就换来这么好听的萧声,相信是我柳溶月经营听雨楼以来最好的买卖。”声音酥软而低涩,似乎与微暖的夕照融为了一体。黄药师嘴角的笑更深了,他拿起酒杯,在鼻下轻嗅,叹道:“不知是酒本身就香呢,还是你亲手酿制的缘故,我总觉得听雨楼的酒特别香醇。”柳溶月垂下眼睑,遮掩着眼里的欣喜,笑道:“不知箫是你吹的关系,还是我本来就喜欢听箫,总觉得你吹的箫特别好听。”
黄药师又笑了,放下手中的酒,伸手去取柳溶月手中的杯。柳溶月红红的指甲像触到了烙铁,微微地颤了一下。她羞涩地低下头,玉指缓缓在唇上扫过。却听得黄药师说:“你的指甲很美,我黄药师这一辈子好像跟血红色结下了不解之缘。”柳溶月答道:“这是桃红色,不是血红色。”
黄药师将酒一饮而尽,眼里的寂寞又回来了。他说:“溶月,再替我烫一壶酒,我约了朋友谈买卖,很快回来。”说着拿起几上的长剑,出门而去。柳溶月柔声说:“怎么不约他们回来谈呢?”声音中有掩不住的失望。黄药师在门外答道:“在外面谈比较方便。”反手推上了门。
屋内只剩了柳溶月,她凝望着几上的酒杯,良久良久。又端起黄药师方才饮过的一杯,细细地品味起来。
第二回十载情仇化蝶影——第一节
铁掌帮里一片沉静,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堂,屏息静气,严阵以待。夜,越来越深,浓重的夜色夹着寒气,令人的心弦也为之战栗。夜,沉寂的夜蔓延着无边的恐惧。终于一个弟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傅,亥时已到,为什么……”诡异的箫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大堂内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
裘千韧说:“我去看看。”“不用看,我已经来了。”门外暗淡的月色中,黄药师青色的身影渐近。众人背上又是一凉,不自觉地把手中的兵刃握紧一点,再握紧一点。
黄药师一看这种架势,心里已经明白,冷冷地喝道:“今天不交出赵不凡,我拆你铁掌帮招牌。”
“布阵!”裘千韧一声令下,众弟子都挥舞起兵器。可黄药师一抖长剑游走入内,众人无不应声而倒,哪儿还成什么阵势。黄药师干脆收起长剑,径直向正堂的金匾走去。他脚下步法十分诡异,众人任是如何进攻阻拦,可就是碰不到黄药师丝毫。裘千韧急忙向黄药师连发铁掌,黄药师单掌一粘一带,这掌力立即化于无形。黄药师再踏前一步,冷冷一笑,弹珠出手,金匾应珠而落。
忽然旁边却扑出一条人影,将金匾接住,是陈玄生。他将金匾护在身后,怒目瞪视着黄药师,分明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黄药师见出手阻拦的竟是个无名小辈,轻轻地又推出一掌。
陈玄生竟也不逃不避,死死抱住金匾。黄药师心中不禁赞道:“有骨气!”忽地觉得身旁一阵劲风急至,他连忙回掌相击。一掌对下来,只觉得来人掌力雄厚,非裘千韧之辈可比。
出掌的是铁掌帮帮主上官南,与黄药师对掌之间,另一掌轻轻向上托去,已将金匾放回了原处。他掌势连绵,瞬息之间,已经和黄药师对了二十余掌。黄药师只觉得对手内力似排山倒海,竟有绵绵不绝之势,心知不能久留。三十掌对过,借着上官南的掌力,凌空一个翻身,口中说道:“上官南的铁掌果然天下第一,不过这件事我不会就此罢休的。”话音未落,身影已经隐入夜色之中。
清晨,柳溶月依然坐在黄药师房中,就像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听到推门声,喜道:“你回来了,这壶酒已经烫好了。”说着斟了一杯递给黄药师。
黄药师接过酒杯,却觉得胸中气血翻腾不住,赶紧转过身去,将口中鲜血吐在杯中。柳溶月问道:“怎么了?”黄药师没有答话,以酒和血一并吞了下去。“是不是在外头受了风寒?我给你煎药。”柳溶月追问。
黄药师说:“不用了,你陪我喝酒就行了。”自己又斟了一杯。
“你做买卖太辛苦了,”柳溶月劝道,“还是暂时住在我这里,不要做买卖了。”黄药师长长地叹息着,眼中藏着许多往事:“这十年每天醒来我都会对自己说,还有一宗买卖没做成,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微微一笑,竟有些凄然,“要不是为了这宗买卖,这十年真不知怎么过。”
柳溶月仍劝着:“不管你的买卖多重要,明天不要去了。”一夜的等待,她忽然害怕眼前人会不再回来。黄药师打断她:“不要说明天的事,今天留在这里陪我喝酒,好不好?”柳溶月只得点点头,不再劝说。
铁掌帮内,黄药师方离去,上官南立即口吐鲜血。众弟子惊呼:“掌门!”上官南摆一摆手,叹道:“如今江湖人才辈出,我简直不能相信,他那么年轻就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五十招之内我可以赢他,可五十招之外……”说着又咳嗽起来,“不管怎样,我们一定不能把人交给他,铁掌帮一向以仁义行走江湖绝,不可以毁于一旦,咳咳……”裘千韧赶紧扶着他:“师兄,你还是休息一下。”上官南摇摇头,继续说:“我这条老命算不了什么,就算是拼了,也不能让欺师灭祖的人得逞。裘师弟,你要把赵帮主安置在最安全最严密的地方,知道吗?”上官南又问:“劫金国圣女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裘千韧答道:“已经准备好了,后天就可以出发。”'
裘千韧将上官南扶进房中,陈玄生煎好了药送进来:“师伯,我煎了药给你。”上官南接过服下,陈玄生问:“师伯好点没有?”上官南叹道:“师伯已经老了。”陈玄生内疚地说:“不是,您还很健壮。不是为了救我您不会受伤的,我实在欠师伯太多了,要不是师伯当年把我带回铁掌帮……”上官南笑道:“傻孩子,不要这样想,我这老骨头还死不了。如今世道衰微,国家多难,如果你要报答我,以后就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陈玄生点头铭记。
第二回十载情仇化蝶影——第二节
两日之后,铁掌帮一干人等准备齐全,向金国出发。
萨满教圣女完颜蘅以聪慧美丽称著于金国,百姓都十分满意萨满真神给他们派来了这样一位美丽的圣女。他们崇拜他们的圣女,称颂他们的圣女,却不知道圣女无可奈何的处境。
完颜蘅自幼聪颖过人,博览群书,通晓多国语言,可是上天只给了她灵秀的文心,却没有给她指点江山的雄心。加上金国国王又懦弱无能,于是圣女父女成了国师的傀儡,金国大权都掌握在国师与萨满教左使完颜熙父子手中。
完颜熙野心勃勃,不仅觊视天下,还垂涎圣女。圣女饱读诗书,最是倾慕中原才子的儒雅,自然很是厌恶完颜熙的骄横。完颜熙倒是一片痴心,取悦圣女不遗余力。这日圣女正在房内看书,完颜熙未经传报就闯入房内,圣女心中已经不悦,完颜熙笑道:“你一个人看书多没意思,我叫乐师进来奏乐,你陪我饮酒。”圣女说:“请你放尊重一点,请你出去。”完颜熙伤心地说:“我每天都在想你,你为什么总不理我。圣女,我真的很喜欢你。”伸手拉住圣女。圣女慌忙把手抽出来:“你干什么?放手。”圣女的贴身侍女雪儿一见情势不妙,连忙叫道:“圣女,你该去沐浴更衣了。”圣女立即领会,拉着雪儿逃了出门。
萨满教圣殿之内,众侍女侍侯着圣女沐浴,没有人发现墙边印着一个抱剑的人影。沐浴完毕,圣女缓缓步出帐幕。“上!”听得裘千韧一声令下,铁掌帮潜伏的人马飞扑而出。裘千韧一手扣住圣女的手腕,眼看就要把她带走。
忽然一条缎带袭来,卷在他手腕之上,一拽一甩,裘千韧竟不由自主向后跌出一丈有余。墙边的人影随着缎带掠出,已经抓住圣女手腕。
“黄药师!”裘千韧又惊又怒,立即扑上前去。众侍女见圣女被劫持,也立即伸手去拉,一个连着一个,与黄药师较起劲来。
黄药师暗吐真气,把圣女往身旁一带,拉着她的人龙也不由自主随之摆动,隔在了黄药师与裘千韧之间。裘千韧避开人龙,再向黄药师扑去。可是黄药师轻轻一带,人龙又挡在了他的身前。殿上着十来个侍女,在黄药师手上就如长鞭一样,收放自如,一时间殿上都是侍女的惊呼之声。殿外侍卫已经闻声而至,圣女却还没有到手,铁掌帮众更加急攻。黄药师一换手中的劲力,人形长鞭自圣女处断开,其余各人四散跌出,正好挡住铁掌帮众的去路。黄药师拉着圣女闪到柱子后面,圣女刚想叫,他探指一点,已经封住了她的哑穴。
四目相对的一刻,黄药师心中随之一震:水一样清灵的眼睛。
殿外侍卫不断涌入,铁掌帮人只得奋力应付,哪还顾得抢圣女。黄药师就在一片混乱中,带着圣女悄悄离开。
百里飞驰,黄昏时候黄药师回到听雨楼。他一解开圣女穴道就听她叫道:“你是什么人?你抓我来干什么?”黄药师答道:“你乖乖地留在这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不会去的,我要回金国!”圣女向门口奔去,却觉得腰带一松,身体被一股劲力带得转起圈子,低头一看,外衣已被脱去。圣女惊魂还未定,衣服又被脱去,她怕啊,尖叫着逃进内间:“你想干什么?”圣女想哭,却强忍着。
黄药师冷冷地答:“想你乖乖地留在这里,你再走,我把你那件也脱了。”圣女连忙紧按着衣领,从帐帘之间却看到黄药师并没有回头,反而走到几旁坐下,这才稍稍放心。
黄药师与上官南对掌的旧伤未愈,又经这几百里的奔波,极是劳累,见圣女不再吵闹,也自调息运气。推门声轻响,柳溶月端着饭菜进来,笑盈盈地说:“我为你预备了好菜。”黄药师说:“我今天想一个人静静。”柳溶月一愣,斜眼看见地上的那件女服,醋意顿生,幽幽说道:“原来听雨楼来了位贵宾。”
“把饭菜送给她。”黄药师却也不否认,柳溶月更是生气,把饭菜端进内间,直直地打量着圣女。圣女被她无礼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把身子向后缩了缩。
柳溶月也实在被眼前的佳人惊住,说:“看来我真的不应该留在这里。”声音中尽是醋意的酸涩。她轻轻走出去,双眼依然不住打量,退到门边,缓缓推上门,望着黄药师的眼神里有爱,有痛,也有怨。
第二回十载情仇化蝶影——第三节
萨满教里,圣女被劫,居然连一个活口也抓不到。左使完颜熙暴跳如雷,国王则担心得手足无措。国师说:“中原竟敢虏圣女,我们挥军南下,铲平中原!”完颜熙却比父亲思虑深远,说:“看来那些不是朝廷中人,我们暗中派兵南下,追查圣女,一定不能让他们扰乱我们的军心。”国王立即说:“对对,不要让皇儿受到伤害。”
裘千韧无功而返,一到铁掌帮就收到黄药师的留书:“三日后,以赵不凡交换金国圣女。”裘千韧一心想得到《九阴真经》,立即说国事为重,迫不得已也惟有交换。上官南却不同意:“我们绝对不能出卖朋友,赵帮主万万不能交给黄药师。要是黄药师有什么行动,就由我来应付。”裘千韧深知上官南的固执,也不再费唇舌,决定私自行动。当下部署人手,又安抚赵不凡说:“赵帮主,你这样一辈子躲着黄药师也不是办法,不如引蛇出洞,一举将他歼灭。我们铁掌帮绝对保证赵帮主的安全。”
其实裘千韧正想以赵不凡交换圣女,一来《九阴真经》可得,二来赵不凡落在黄药师手中固然必死无疑,即便不落在黄药师手中也可以借机把他杀掉,这样一来《九阴真经》的秘密就无人知晓了。
听雨楼内,圣女一夜不敢合眼,到天明才迷迷糊糊睡去,却立即被脚步声惊醒,一睁眼就看到昨天的那个女子。昨天不友善的打量令她心内忐忑,圣女问:“你想干什么?”.
柳溶月放下手中的木盆,答道:“见姑娘风尘仆仆,打盆水给你擦擦脸。”圣女见她没有恶意才放下心来,柳溶月又细细打量起她的“贵宾”。圣女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问:“你干嘛盯着我,你是什么人?”
柳溶月坐下来,轻轻吟颂:“空挂千千缕,淘成落落丝,我叫柳溶月。”圣女又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是什么人?”柳溶月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艳羡,苦笑道:“他是什么人?你们真有诗意。”声音极为哀怨缠绵。
柳溶月凝视着圣女,忽然又说:“我明白了,我有的他不稀罕,而你有的,我要下辈子才会有。”柳溶月无声地离开了,那痴怨的神情圣女又怎会不懂。看柳溶月倒是个可爱的女子,可惜襄王无梦,只怕是空劳牵挂了。圣女想到自己身遭劫持竟还卷入这不清不楚的情事之中,也不由自嘲的一笑。
傍晚,黄药师回来干坐了几个时辰,也不理圣女。圣女终于耐不住气,问道:“你究竟抓我来干什么?”黄药师擦拭着他的长剑,没有回答。圣女追问:“我问你,抓我来干什么?
黄药师依然不做声,仿佛房内并没有其他人。“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还是沉默。
圣女气不过,说:“你不回答我,是因为手里多了一把剑!”黄药师眼角有了笑意:“我不准备用剑对付你。”“那你干嘛抓我?为什么?”黄药师终于开口了,圣女赶紧追问。
黄药师打断她:“不必问了,你知不知道结果都是一样。”圣女猜不出这话什么意思,又问:“那你……”箫声响起了,黄药师寂寞的箫声和着月色,更显得孤独。圣女听出了曲调里的寂寞,没有再问,只静静地倾听着。月色下,她觉得眼前的男子是一个谜,他强大却又似乎没有恶意,冷酷却又似乎十分孤独。
这一夜黄药师在房内,圣女更不敢合眼,死死盯着帘外。可黄药师却早早睡去,也不理她。直撑到半夜,圣女终于支持不住,昏昏欲睡,她还是不放心,拔出贴身的匕首藏在怀内,才沉沉睡去。两天的提心吊胆,圣女睡得并不安稳,一直皱紧着眉头。旁边却有一个身影无声地立着,是黄药师。
明天,明天就要了却十年的恩怨,黄药师调理完内息,静待着黎明。他打量着圣女,这个被他虏来两天的姑娘,到现在才看真切。她的确十分美丽,最美的还是那份比皇室公主多几分灵气,而比中原才女又多几分雍容的神韵,完全没有化外女子的粗野之气。黄药师心内生了几分内疚,这本来养尊处优的小姑娘,却为了自己的仇恨而吃了这些苦头,连梦也不安稳,她是不是又梦见我在抓她呢?他替圣女盖上薄被,转身走出外间。
清晨,圣女在梦中惊醒,一睁开眼就看见黄药师近在咫尺,心内惊怕之极,立即把手中匕首向前猛刺去。金属入肉的声音,黄药师竟没有避开,只是直直地看着圣女。
圣女这一匕首是刺中了,可是黄药师并没有倒下,也不说话。圣女慌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黄药师拔出刺在腹中的匕首,鲜血随之渗出。圣女吓得咬住指头,此情此境也只得任由黄药师处置了。
黄药师扔下匕首,放下右手里的碗,却转身走出外间,依然不发一言。
圣女看看身旁还带血的匕首,和黄药师放下的那碗粥,立即明白是自己误会了黄药师的一片好意,他只是给自己送饭而已。她拨开帐帘,看见晨光之中,黄药师默默地在为自己上药,金创药碰到伤口的灼痛让他浑身一颤。圣女更是内疚,低声说:“对不起。”
黄药师答道:“没关系,江湖上的事往往是这样。”寂寞的箫声又响起了,圣女默默地聆听着,箫声除了孤寂,还添了哀伤。圣女生在皇家,所听的乐曲都是欢乐升平的,哪里听过如此哀愁的曲调,不由得随吹奏者一同悲伤起来。箫声中,圣女忽然觉得,这个男子的心其实很脆弱。
第二回十载情仇化蝶影——第四节
铁掌帮内,裘千韧领着众人正要向城门出发,陈玄生只觉得裘千韧私自换人不甚妥当,问道:“师傅,赵帮主会不会有危险?”裘千韧说:“我们部署周密,不会有事的。”陈玄生又说:“可是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应该请示掌门。”裘千韧心中不悦,说:“师兄正在闭关疗伤,我不想师兄为此事操劳。事成之后相信掌门也不会责怪我们。”“可是……”陈玄生仍不放心。裘千韧怕他坏了大事,不让他再说。裘彩兰在一旁劝道:“师兄,爹爹决定的事情不会错的。”陈玄生只好作罢。
听雨楼里,黄药师把圣女的外衣还给她,说:“穿上,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圣女紧张起来,问:“去哪里?”黄药师冷冷地说:“去见我仇人!”
天,下着暴雨,似乎要洗刷掉某些东西。黄药师的心也下着暴雨,他同样要洗刷掉某些事情。
城门下,铁掌帮部下刀阵,裘千韧和赵不凡站在刀阵之后。经过两次交手,无人再敢有丝毫疏忽,暴雨中,几十人有如雕塑,凝固在城门下,几十双眼睛死死盯住前方。
暴雨锤打着大地,也锤打着众人的心。
黄药师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暴雨之中,身后拖着不住挣扎的圣女。可圣女立即就被城门下的架势吓住了,忘记了挣扎。圣女认得这是要劫她的另一批人,看来自己已经成为交换的棋子。
赵不凡一见黄药师就狠狠地骂道:“你这个逆徒,逼得我走投无路!今天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圣女十分相信黄药师会死无葬身之地,因为一个人纵有三头六臂也绝对不能应付这几十人,何况黄药师身上还有自己刺的刀伤?她担心起来。
却见黄药师突然跪下,说:“师傅,虽然你不承认,但你还是我师傅。这十年来,我没有用过一招青海派武功。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用青海派武功,替师妹报仇!”圣女只觉得奇怪,徒弟竟会找师傅报仇,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危险,隔着雨帘认真瞧那鼠目猴腮的赵不凡,不禁皱起眉头。
黄药师慢慢站起身子,眼中的杀气越聚越浓。风把雨点狠狠地砸在地上,黄药师突然疾冲进人群。众人挥起手中兵器都向黄药师击去,黄药师竟不闪不避,任由各种兵器往身上击落,刺入,创伤,他像一只疯狂的兽,集中所有的精力冲向他的猎物,此刻的黄药师眼里只看见赵不凡。十丈,五丈,三丈,赵不凡眼睁睁看着黄药师闪电一样靠近,竟像被他仇恨的眼睛慑住,不懂得动弹。
两丈,一丈,黄药师拔剑出鞘了。裘千韧见大好时机,运足功力双掌击出。黄药师依然不闪不避,可是裘千韧的铁掌又岂是儿戏,黄药师立即喷出一口鲜血。鲜血溅了赵不凡一脸,模糊了他的眼睛。
黄药师最后一招青海派剑法出手了!十年前,赵不凡曾说过,要是知道黄药师用了青海派武功就会要他的命。十年后,黄药师在他面前又使出了青海派武功,可是赵不凡已经没有杀黄药师的能力了。或者说,他根本看不到黄药师使出青海派的武功。黄药师怒喝一声,长剑出手,用的是青海派入门的第一招剑法,所有青海派弟子都再熟悉不过,可是他们的掌门却看不到了。还没看清黄药师的剑,赵不凡的脑袋已经离开了身体,向半空飞去。
血,仇恨的热血随着雨点怒洒向大地,也落了黄药师满身满脸。赵不凡的人头落下来,砸在地上是闷闷的声响,众人都惊呆了,胃部猛烈抽搐着,甚至想吐。黄药师从腰间掏出白布,卷起赵不凡的人头,转身步出人群,仍然没有望谁一眼。众人都握紧了兵器,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退开,没人敢再动一下兵器。
黄药师走出人群,剑交左手,拉起圣女缓缓隐入雨帘之中。居然没人敢上前阻拦,连哼一声也不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只能目送着黄药师离去。
圣女也一直在凝视着黄药师,她的眼睛也已经不能离开。女真族人素来崇拜苍鹰,十分崇尚勇武与孤傲,女真男子更以苍鹰为榜样。可是圣女却从没有见过像黄药师这样的凌厉、孤傲与神勇,她觉得眼前这个中原男子才是真正的鹰,世上独一无二的神鹰。
第三回圣女遭难燕飘零——第一节
到了城外,黄药师放开了圣女的手。他满身的伤口都在淌血,仿佛在宣泄他的冷傲。任暴雨如何洗刷,他的身上依然殷红一片。
圣女跟在他的身后,问:“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打算把我交给那些人?”黄药师转过头看着她说:“他们不会再追来了,你走吧。”他提着人头走进一片丛林。
圣女还是跟着他,只看见黄药师在一个孤坟前跪下,放下赵不凡的人头,抚着墓碑低声诉说着:“师妹,我把你葬在这里已经十年了。我们的师傅赵不凡为了占有你,阻止我们相爱,把你害死了,将我逐出师门。我发誓要为你报仇,以证明我们是真心相爱。我已经把赵不凡的人头带来了。你临死之前问过我,明年下雪我会在哪里。这十年每当下雪,我就会找一个小酒馆,喝我们最喜欢的酒,我真的很想一醉解千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我从来没醉过,我只能在心里不断地写信给你……”黄药师难抑悲痛,抽噎起来。
圣女心中也是黯然,她开始明白为什么黄药师的箫声会如此寂寞,哀伤。黄药师继续说着:“如今赵不凡死了,我也像得到了解脱。我很想重新做人,过些平静的日子。师妹,我以后再也不会来见你了,可是你永远在我心里。”黄药师停住了,他身受多处创伤,加上裘千韧的一掌,现在又如此悲伤,实在再难支撑。他勉强站起来,回头看看身后的圣女,心想,我现在昏过去会把她吓着吗?
圣女见黄药师忽然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收回凝视的目光。再抬头,却见黄药师摇摇欲坠,连忙去扶,惊呼:“黄药师!”。黄药师已经倒在她怀内,不醒人事。
圣女好不容易把黄药师弄到最近的客店,守了一夜,他还是没有醒来,圣女一直给他敷着滚烫的额。这时黄药师睡得很安详,没有了刺人的冷傲,他只像孩子一般无邪。圣女看得入了迷,却又猛然被自己的入迷惊醒。她急急走出房外,要挥去脑中的面容,一推开门,却看见几个萨满教的侍卫。
圣女十分意外,侍卫看见圣女也是一愣,随即跪下行礼:“参见圣女。”“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回圣女,我们大队兵马已在附近,左使为免打草惊蛇,令我们前来打听,想不到倒让我们领了功。”“左使也来了?”左使见到现在的黄药师,一定不会放过他。
“圣女,抓你的那个汉人呢?”领头的军官问。圣女连忙掩饰说:“他早就走了,我进去更衣就随你们回去,等一下。”圣女退回屋里,立即推上门,这才松一口气。
一直想回金国的圣女竟然觉得这样的分离太匆忙。她找出笔墨留书一封,折好塞在黄药师手中,又把随身所带的玉佩系在黄药师的横箫之上,俯身在黄药师的耳边轻声告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希望……后会有期。”转身离去,才走几步又回过身来,拿起替黄药师拭过血的方帕收在怀里,才随侍卫离去。
第三回圣女遭难燕飘零——第二节
铁掌帮内,一场阴谋正在发动。裘千韧私换圣女,却让赵不凡枉死,自知难辞其咎,在掌门和众弟子面前以匕首自残谢罪。
上官南也不好当面追究,把裘千韧叫到房内问道:“裘师弟,我很清楚你的性格,你做事急功近利,不择手段,这么做一定另有目的,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裘千韧心中一惊,辩道:“是我不对,我太卤莽了。事情发生以后我十分惭愧,无脸再留在铁掌帮,代掌门一职我引咎请辞。”说着向上官南跪下,以退为进。
上官南微一沉吟,说:“我不会要你离开铁掌帮,起来。”裘千韧这才稍稍放心,却听得上官南继续说道:“至于帮中事务,还是由我亲自打理。你要勤加修炼,正心养德。代帮主一事,等你的伤好了再说吧。”裘千韧心中又惊又恨,顿生邪念,详装做伤口破裂,软倒在地。上官南上前去扶,却觉得腹中一凉,裘千韧的匕首刺了进去,随即连发铁掌,把上官南当场击毙。
房门外,裘千韧的心腹高声呼救:“来人啊,掌门出事了!来人啊……”待陈玄生等弟子赶到房中,只见掌门惨死。
裘千韧的心腹哭道:“东邪干的,黄药师杀了掌门就跑了,师傅追他去了。”陈玄生悲愤至极,痛恨地骂道:“又是东邪黄药师!掌门,我的命是你捡回来的,就算拼了,我也要替你报仇!”转身就冲了出去。正撞上裘千韧从外面回来,大家问道:“黄药师呢?”裘千韧叹息道:“让他跑了。”陈玄生一跺脚又往外冲,裘彩兰拦也拦不住。裘千韧命两名弟子去把他追回来。这回上官南已死,铁掌帮掌门之位自然落在他裘千韧身上,裘千韧难掩得意之色。
黄药师醒来的时候,只看见空荡荡的客房,与手中的一封留书。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圣女的离去他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圣女居然救了他,居然还留书一封才离开。黄药师饮着酒,慢慢地展开圣女的信,一纸的汉文,字迹十分娟秀。
“黄大哥:虽然我们没有好好地交谈过,可是我觉得自己很了解你。临别在即,送上一个玉佩,绑在你的箫上,希望你以后吹它的时候,不再感到孤独。”黄药师喝了一口酒,冷冷的酒却在他的身体里激起一股暖流。他遥望着北方的天幕,思绪无边地飘荡着。"
圣女回到金国,国王欢喜不尽。父女正欢聚,左使完颜熙又再追问:“圣女,抓你那个汉人到哪里去了?”圣女厌烦地答道:“都说在你们来之前已经走了。”“走了?他是什么人?抓你有什么目的?”“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抓你那么久,有没有对你做了什么?”圣女心中有气:“没有。”“不可能。那么长时间,一定做过什么。”圣女反问道:“那你以为他做过什么?”“他那种人能做出什么?”圣女气道:“你错了,他是好人,比好人更好!”
完颜熙醋意大生,叫道:“你在帮他说好话?你一定给他骗了。说,你有没有做了你不该做的事?”完颜熙越说越不堪,圣女不愿搭理他,说:“请你出去,我很累,不想跟你说话。”完颜熙碰了钉子,咆哮着:“岂有此理,这个人被我抓到的话一定碎尸万段!”走了出去。
第三回圣女遭难燕飘零——第三节
江南又下起了绵绵的冬雨,听雨楼内,柳溶月斜倚在窗边,叹道:“又下雨了,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你的箫声。”
黄药师就坐在几旁喝着酒,柳溶月感到安心。黄药师总算回来了,并且是一个人回来。黄药师问:“为什么不问我和那个女人的事?”
柳溶月低下头,掩饰着眼里的伤心,低涩地说:“我不敢问,我们在听雨楼有很多美好的回忆。要是太清楚的话,我怕连回忆也没有了。”黄药师也低叹了一声,走到柳溶月身旁说:“这段日子很感激你对我的照顾。”
柳溶月眼里的伤心变成了意外与幽怨,问:“你要离开?”黄药师读懂了柳溶月的眼睛,他拉住柳溶月的手,说:“再为我酿些酒,或许过几年,某个下雨的季节,我会回来跟你喝酒。”多美丽的约定,柳溶月凝视着黄药师,良久良久。黄药师也凝视着她,这个眼角唇边都流露着淡淡风尘韵味的女子。
柳溶月终于从黄药师掌中把手抽回,背过身去,幽幽地说:“你我萍水相逢,请答应我一件事。”她深吸了口气,仿佛这松松软软的话语要耗费她全身的力气,“你离开以后,永远不要再回来。”柳溶月在切断自己的希望,可是情如细丝,又可以轻易切断么?
“你保重。”黄药师不再说什么,拿起长剑横箫转身离去。柳溶月并没有回头。
门,推上了。轻轻的一响过后,楼内寂静无声,只有漫天的丝雨像无边的情泪,落着,落着。
黄药师要去过平静的日子,可是平静的日子却似乎从来不接受像黄药师这样有故事的人。城郊树林里,西域青海派三大长老守侯着黄药师。枯叶翻飞,剑气充盈了整个树林。
风又起,其中一人喝道:“黄药师你好大的胆子,灭了青海派的香火,连你师傅也杀了。”“赵不凡多行不义,死有余辜。十年前他已将我逐出师门,怎会有弑师之说。”冰冷的声音在树林里游走不定。“中原青海派与西域源出一脉,我们不会就此罢休。”“我曾经说过,谁再用青海派武功我就杀谁,你们现在脱离青海派,还有生路。”依然是只闻其声。
“黄药师你太嚣张,今天就以青海派三才剑阵取你性命!”三大长老话音方落,黄药师从天而降,剑气鼓动着寒风,裹着落叶不住飞旋,黄药师犹如一条青龙,在三才剑阵中搅动,绵绵无尽的三才剑势顿时被青龙切断。
长老一剑刺出,黄药师以剑尖相抵,长老的一剑再刺不出去,却又收不回来,延绵的后着也使不出来了。其余二人见状,立即以掌抵背,合三人之真力要击伤黄药师。黄药师鼓送真气,三人马上觉得吃力,运起内力与黄药师僵持,黄药师冷冷一笑,又加了几分劲力,说:“看你们能支撑多久。”三人立即口吐鲜血,却不肯认输,不一阵子脸色都已涨成紫色。这下子真的伤了内息,想撒手也不行了。
忽然树林里响起脚步声,铁掌帮的陈玄生与裘彩兰撞了进来。陈玄生一看到黄药师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喝道:“黄药师,今天我要替掌门师伯报仇!”拔刀就劈向黄药师。
黄药师瞪视着他,磊落而凌厉的眼神竟慑得陈玄生动弹不得。他想起已故掌门上官南也是一生磊落,这一刀就凝在了半空,砍不下去。裘彩兰在一旁着急,叫道:“师兄赶快动手啊,师兄!”陈玄生摇摇头,说:“我们铁掌帮不能做乘人之危的事。”
长老见来了救兵,连忙说:“小兄弟,今天你杀了这个武林败类,江湖上只会夸奖你们铁掌帮。要是你不动手,我们五个人都会没命的。”裘彩兰一听更急了,挥剑就刺去,说:“你不杀我杀。”陈玄生拦住她,两人慢慢退后。
黄药师见他们不动手,回过头去冷冷盯着那三人,左脚微退一步,手腕一转,错开了相抵的剑锋,朝剑柄击出一掌,长剑急飞出去。三大长老正是全力拼着内力,突然劲力全部落空,身体不由自主就向前跌出。眼看长剑飞来,连收步也来不及了,更别说躲闪。三声惨叫,长剑已卸下三条右臂。
长老手中的长剑却也随断臂余力飞出,直射向黄药师。黄药师竟纹丝不动,长剑飞到他胸前一寸,已经是强弩之末,“哐!”的一声落地。
鲜血,随着残臂溅出,树林里立即弥漫着血的腥气,回荡着三大长老的呻吟。黄药师缓缓说道:“你们已经再不能使青海派武功了,走吧。”三大长老想不到黄药师还会放他们一条生路,不敢再有言语,互相扶持着,跌跌撞撞地逃去了。
黄药师这才问陈玄生:“你刚才说什么为铁掌帮报仇?”陈玄生怒道:“你杀了我们掌门还装傻!”黄药师居然不以为意,笑道:“如果你们方才出手,虽然不一定伤到我,但总算有一丝机会。现在看你们怎样报仇!”陈玄生与裘彩兰一起攻上,黄药师剑不出鞘,单掌数招已经将二人摔倒在地。原本二人就自知决不是对手,只是好歹要与黄药师拼个两败俱伤,可是现在固然不是对手,偏偏黄药师连内力也不发,轻易就将他们摔倒,真是连动手的机会也没有。
黄药师眼底倒是有了欣赏之色,说道:“年轻人有这种勇气很难得,武功不好可以再练,练好了再来找我。”黄药师转身走了,陈玄生还要追上去,裘彩兰连忙把他按住。
第三回圣女遭难燕飘零——第四节
金国的皇宫里,圣女又掏出那块染血的方帕,不知不觉又看入了迷。雪儿看在眼里,暗觉好笑,故意惊醒她:“圣女!”圣女连忙藏起方帕。
雪儿笑问:“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是不是又在想那个中原人?”圣女不理她。雪儿吓唬她说:“你再不说,我要告诉其他人了。”圣女连忙拉住她:“雪儿!”雪儿见圣女果然着急了,笑吟吟地望着她。圣女说:“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其他人。”雪儿摇着圣女的臂央道:“行行,你快说,到底他有什么好,值得你对他念念不忘。他是不是很英俊潇洒?”
圣女脸上泛起了红霞,只是低头微笑。雪儿催道:“你快说呀。”圣女的思绪飘向了远方,柔声说:“他外表很冷傲,可是我知道他是个情深意重的人。我觉得他的内心……充满哀愁,我很希望能让他快乐。”圣女羞涩地甜笑着,忽然听到左使完颜熙的声音:“哼,你们在说谁?”圣女和雪儿都吓了一跳。“雪儿,你退下,我有事跟圣女商量。”完颜熙遣开了雪儿,继续追问:“你刚才说的是谁?是不是抓你到中原的那个人?”圣女说:“不关你的事。”
完颜熙更是生气,叫道:“我真不明白,他对你有什么吸引力。难道以我的身份,我为你做的那么多事,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圣女……”张开双臂就向圣女抱去,圣女见完颜熙越来越放肆,心中也是害怕,挣扎着要逃开。雪儿也连忙叫:“圣女,圣女!该去沐浴更衣了。”拉起圣女就往外逃。
两人跑进沐浴的神殿才松一口气,一回头,却见完颜熙追了进来。雪儿挡在圣女身前,喝道:“左使你竟敢擅闯禁地,出去。”完颜熙一把将他推开,向圣女走去。圣女猛地拔出匕首,指着完颜熙。完颜熙一时没提防,前臂被划了一下。他瞪视着圣女,忽然又仰天狂笑,留下个不会善罢甘休的眼神,转身走了出去。
次日朝堂之上,国师竟借言萨满真神托梦,请圣女与左使结合。众臣慑于国师与左使父子的势力,无人敢有异议。这无异于逼婚,圣女又气又急。
朝堂之下,完颜熙得意地说道:“圣女,在我心中,你是全天下最完美的人,当今世上,除了我之外,谁还配得上你?”国王生气地说:“先斩后奏,简直目中无人!”完颜熙说:“我这样做是为了圣女好。”“为了我?那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圣女极为愤怒,“你有没有尊重过父皇?”
完颜熙笑道:“我只想带给你们一个惊喜。”国师说:“圣女,我儿子有哪一点比不上你?论人才武功,没人比得上他,论功绩也无人可及。至于皇上,也不过如此,哪一样比得上我们?”国王压抑着愤怒,说:“国师说话要有分寸。”国师哈哈大笑:“位高权重说话就有分量,皇上位高而权不重,最好还是听别人的。”“你……”
完颜熙打断二人的争吵:“其实我和圣女的亲事对金国百利而无一害,你们的地位加上我们的兵权,一定可以治平天下。而且,我一定会让圣女幸福的。”圣女立即反对:“我只知道跟你在一起只会痛苦,没有幸福。”完颜熙问:“我有哪一点不好?”圣女怒道:“我恨你!”完颜熙却坏笑道:“我会令你改观的。”
国王气急道:“我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你,你们马上取消婚事。”完颜熙父子嘲弄地大笑,说:“你凭什么取消婚事?”国王气得发抖,叫着:“我凭……就凭我是当今皇上!”国师笑道:“皇上你还是清醒一些,今天我们叫你一声皇上,你就还是金国的君主,要是我们不喜欢,你就连下人也不如。”完颜熙劝道:“皇上何必想不开?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了,聘礼我们会送过来。”父子大笑着离开。"
国王跺脚骂道:“岂有此理,他们简直是造反。唉,我真是没用,连女儿也保护不了。”圣女劝慰着:“父皇别这样说。”国王叹道:“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断送一生的幸福,不行,皇儿,你出逃吧。”圣女心中一惊,摇头说:“不行,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国王说:“我怎么说也是当今皇上,他们不敢怎么样的。”“可是女儿不舍得离开你。”国王把圣女拥在怀里说:“等事情过去了你再回来,我们父女一定能重逢的。”
烈风呼啸,北国一片素白,圣女换了汉装带着侍女雪儿出逃。
完颜熙得知,怒不可遏,可是也不敢张扬,立即派人马暗中追寻。冰天雪地之中,追兵渐近,雪儿把圣女安置在隐蔽之处,自己引开追兵。圣女等到人声渐远,才敢探出头来,叫着雪儿,久久都没人应答。
圣女茫然四顾,天地一片漠然的苍白,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与地上几行凌乱的脚印。想雪儿一个弱女子,落在那些如狼似虎的侍卫手里一定凶多吉少,禁不住心中悲戚,替雪儿伤心,也为自己的处境而伤怀,想自己身为圣女,竟被完颜熙这狼虎之人逼得这般境地,现在冰天雪地,她孤零零一个人又何去何从呢?天地之大,她一个女子只像无根的飘蓬啊,真是渺若蝼蚁。圣女把怀里的包袱再抱紧一点,却依然觉得寒冷,泪水忍不住跌落。只好向南面前行,尽快离开金国。
就这样走到夜色渐浓,圣女已经筋疲力尽,忽然听得马蹄声,已如惊弓之鸟,立即躲在路旁,闭上眼睛但求不让人发现。马上人喝得醉醺醺,竟是黄药师。马蹄渐远,他也没发现路旁有人。
圣女又等了许久,才敢睁开眼,看看四下确实无人了,才定下心来。可是这一松懈,就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四回皓雪相逢终身订——第一节
睡梦中,圣女又看见左使狡诈的笑脸,她猛然惊醒,眼前却又出现了另一张可怕的脸,嘴歪眼斜,望着她一直傻笑。圣女吓得尖叫救命,门外跑进来一个大娘,圣女连忙拉着她求救。那傻笑着的少年也被她吓着了,连连摆手。大娘不高兴地对圣女说:“真是好心没好报,他是我儿子,是他救你回来的。”那少年看来脑子不太好,心地却是善良,连连点头说:“是呀,是呀,姑娘……你,吃!”说着递上一碗粥。圣女道歉说:“对不起。”大娘是老实人,不愿多事,对儿子说:“一个姑娘冰天雪地跑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三不四的女人。你给她一些吃的,叫她走吧。”圣女在冰天雪地里逃了一整天才找到这一处避难所,立即央求道:“大婶,不要赶我走,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求求你收留我。”少年也说:“不,娘,我要姑娘。”门外忽然响起了吵杂声,听到是金国话:“掌柜,出来!”想是来追她的金兵,圣女更是害怕。大娘与少年出去了,看见一队金兵围在客栈外,问掌柜:“这几天有没有看见一个陌生的姑娘?”掌柜想一想说:“回大爷,没有看见。”金兵说:“那是我们金国的重犯,要是知道你们藏起来了,把你们全家都杀掉!”大娘一害怕,慌慌张张地说:“不要啊,求求你们,我们……”少年挡在母亲身前,使劲摇着头说:“姑娘,没有!”金兵追问:“真的没有?”少年急了,连连跺脚,叫着:“没有!真……”却“叮”的一声从怀里掉出一只发钗,是他救圣女时拾起的。金兵看得清楚,喝道:“没有?这是什么?”“没,没……”金兵见少年还嘴硬,立即就动手打人了,嘴里还骂着:“看你说不说!”老夫妇又心痛又害怕,央求着:“不要打我儿子,求你们不要打我儿子。”金兵打得兴起,举刀就劈下去:“先杀了这个傻子!”客栈内突然飞出一根竹筷,“叮”地撞开了要落在少年身上的刀。众人顺着来路望去,只见堂内一个青衣男子在自斟自饮,眼睛也没抬一下,只笑道:“谁那么大胆,打扰我饮酒的雅兴。”是黄药师。金兵向来作威作福,哪里见过如此放肆的人,带头的金兵一招呼,一伙人全冲了进去,举刀就劈。黄药师动也不动,只用手中竹筷一夹一拨,一张张精钢的大刀就是砍不下去。黄药师突然掷出筷子,两只竹筷左右飞出,正中两个金兵的胸膛。两个金兵觉得是撞在了石墙之上,身体向后跌去,摔个四脚朝天。带头的金兵还不知好歹,挥手叫大家再上,黄药师拿起桌面的长剑站了起来,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众金兵看黄药师像要出剑的样子,心想这还了得,一窝蜂地逃了出去。黄药师冷冷一笑,又自坐下饮酒。
掌柜一家等金兵走了,立即行礼谢道:“多谢客官,多谢客官。”大娘忍不住责怪儿子说:“都是你,为了一个姑娘惹了这么多事,你真是傻呀!”少年委屈地叫着:“娘……”黄药师说:“他不是傻,是勇敢。”少年高兴了,朝黄药师傻傻地笑着。黄药师提起剑回客房去了。
第四回皓雪相逢终身订——第二节
少年马上跑到圣女房里,告诉她:“姑娘,都走了,没有危险。”圣女看少年被打得鼻青脸肿,心中很是不安,说:“对不起,我不想连累你们,我还是走了。”少年急了,摇着圣女的手臂说:“不要,外面人多,危险,过……再住几天。”圣女哭道:“谢谢你。”少年连忙哄她:“别哭,别哭。”从怀里掏出那只发钗,“姑娘,发钗,你的。”圣女接过发钗,百感交集,哭得更是伤心。此刻孤身一人流落到此,有家不能归,在金国是什么事都有人安排侍候,哪里是这样的彷徨无助。偌大一个中原,她只认识黄药师一个,而黄药师又不知身在何方。如果黄药师在身边,如果……人海茫茫,这个“如果”怎生如此渺不可及!
圣女心中更是凄婉。也不知道少年是何时去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说:“姑娘,洗干净。”又出去关上门,在门外守着。两个醉醺醺的酒客,看少年傻傻地站着,也像平日一样过来作弄他,问:“傻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里头有什么好东西?”少年拦着:“不许看!”酒客来劲了,推开他偏要进去。少年从门边抄起一段木柴,叫道:“别过来!”酒客骂他:“死傻子,别碍事,走开。”“不行!”酒客见他居然不怕,抢过木柴就向他头上敲去。少年痛得按住了头,可是鲜血还是不住地流。酒客也自知出手太重,赶紧溜掉了。圣女听得门外声响,走出来却看见少年满头的血,呆呆地站在那里,连忙问:“发生什么事了?”少年这才哭出来:“他们要看你,打我……”圣女把他扶进房内,给他止血,同病相怜地叹道:“你说要是有个人在你身边保护你,那该多好?”少年似懂非懂,圣女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知道要是他在我身边,一定会保护我的。”又幽幽地叹息:“为什么越是想念一个人,就会觉得他越遥远?”少年突然问:“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帮你找他。”圣女的眼神更是幽幽:“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只觉得,我们这一辈子都不能再相见了。”少年说:“不会的,你告诉我,我去找。好不好?去找他。”圣女低下头,说:“他的武功很高强,身边带着一支箫。”少年兴奋地说:“我一定帮你,把他找回来。”笑着出去了,圣女只是幽幽叹息。
今夜又下起了小雪,圣女挑起门帘,只看见对面楼上一方纸窗上印着一个自斟自饮的人影,圣女又想起了听雨楼里,黄药师举杯的剪影,痴痴地看了一阵,低叹着放下了帘子。
第四回皓雪相逢终身订——第三节
这几天少年见人就问他有没有带箫,大娘看他心不在焉,说道:“傻儿子啊,你快给那个姑娘迷昏头了。”掌柜也叫道:“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快端水给楼上那位客官梳洗,人家今天要走了。”少年应着,端水送进黄药师房内。黄药师夸奖过他,他自然十分喜欢这位客官,笑道:“哥哥,走啦。”黄药师笑着点点头,少年又想起那箫,说:“客官,我帮你收拾。”黄药师看他一片好意,也让他去。少年翻着黄药师的行李,一见横箫,高兴地问:“客官,这……是你的?”黄药师又点点头,少年手舞足蹈,大叫着:“我找了你很久了!”黄药师觉得奇怪,问:“你找我?”少年想了想,摇着头:“不对,是姑娘……找你很久了。”又怕黄药师走了,拉着他说:“你别走,我去……叫姑娘,你别走。”黄药师莫名其妙,知道这少年不同常人,也没在意,继续梳洗收拾。
少年兴高采烈地冲进圣女房里,拉起她就往外跑,叫着:“姑娘,找到了,我们走,快走。”圣女也是莫名其妙,问道:“找到什么?”少年比划着:“那个拿箫……拿箫的人,快走呀。”圣女哪里相信,人海重逢,谈何容易?可是少年却强拉着她往外跑,也只好跟着去看看。跑到楼上的客房前,少年挑开门帘,叫着:“姑娘,看……”圣女看见一个青色的背影,心中咯噔一下,梦萦魂牵的相似,却不敢相认。黄药师闻声也转过身来,四目相投,两人都是一愣。圣女立即觉得坠入了云里雾里,也不知是惊是喜,只是痴痴地看着黄药师,慢慢走近。黄药师凝望着眼前憔悴的圣女,心底的那根弦像被谁轻轻拨动着,是圣女那水一样轻柔迷蒙的眸子吗?圣女这些天的委屈与思念一瞬间全都涌上了心头,再也忍不住满眼的泪水,轻唤了一声:“黄大哥。”就扑在黄药师胸膛上哭个不住。黄药师突然发现圣女的眼泪会让他的心很痛很痛,那一刻,他对自己承诺,以后再也不要让这个姑娘流泪。他温柔地对怀里的圣女说:“你是一个姑娘,不应该哭。”圣女抽噎着抬起头问:“为什么?”黄药师笑着说:“因为哭就不漂亮了。”圣女被他蹩脚的安慰惹笑了。
门外又响起了金兵搜查的声响,圣女害怕了:“他们来抓我的,快带我走。”黄药师生气地往门外望了一眼,却回头对圣女说:“我不轻易为女人出手,你真要我出手的话,就要跟着我一生一世。”这是……圣女吃惊地抬起头,正与黄药师炽热的目光相遇,她只觉得一股热流充满了全身。是爱情,突如其来的爱情击中了圣女的心,红霞泛上了她动人的脸颊,她握紧了黄药师的手,羞涩地低下头,完全忘记了门外的追兵。黄药师似乎松了口气,眼角闪着快乐的笑意。
门帘翻动,金兵手持兵器冲了进来,叫道:“圣女在这里!”“圣女,快跟我们回去!”黄药师深吸了一口气,眼角流露着自信,今天他不再孤独,他在为一个姑娘而战。挽着圣女,在刀光剑影之中,黄药师进退自如。圣女闭上双眼,随黄药师踏着心中美丽的歌,不再害怕,不再彷徨。这斗室里哪有惊心动魄的追捕,只有流转在快意恩仇之间的动人爱歌。黄药师带着圣女夺窗而出,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飞驰了几十里,黄药师松开缰绳,任马儿行走。柔声对圣女说:“你可以睁开眼睛了。”郊野雪后,空气好不清新。黄药师又问:“你不是回金国了吗?怎么会在这里?”“那你呢?”“我也不知道,这匹马带我去哪我就去哪,想不到这回它带我来见你了。”二人弃马又走了半天,竟不知疲倦。黄药师笑言:“想不到你除了有性格还能吃苦,是不是怕金兵追上来?”圣女笑答:“不是,就是追上来了也不能靠近我。”“那我们就休息一下吧。”二人在路旁的茶寮坐下,伙计一边倒茶一边搭讪:“看两位是外地来的客官吧。”圣女答道:“是的,我们夫妇路经此地,请问哪里有客栈。”黄药师听圣女说夫妇,微感意外。伙计答:“客栈?方圆十里都没有客栈。不过,在那座山脚有个陆家庄,庄主十分好客,经常接待过路的客人,两位可以到那里去投宿。”“谢谢。”伙计自忙去了。圣女见黄药师望着他不说话,心知他想什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黄药师说:“你似乎太相信我了,别忘了,我的外号叫东邪。”圣女微微一笑,说:“正邪其实只有一线之差,在乎人的看法,而我的看法向来跟别人不大一样。”黄药师听这一席话,很是欣赏佩服。
第四回皓雪相逢终身订——第四节
两人到了陆家庄,却觉得庄里甚是冷清,只有一个老管家招呼着,还总算周到。用过饭,圣女问:“你觉不觉得这庄子有点奇怪?”黄药师饶有兴趣地笑问:“哦?”圣女继续说:“我们来了这么久,只看见老管家一个人。这么大一个庄园,也不能是一个人打理得了,你说其他人到哪里去了?”黄药师赞道:“看来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圣女说:“我只是说出你心里的疑问罢了。”两人相视而笑。
院子里,一个青年在练枪,虽然功力平平,但枪法中自有一缕正气。黄药师看在眼里,拍手赞道:“好枪法!”他练得起劲,浑没发现一旁观看的黄药师,听得掌声才停了下来。黄药师说:“小兄弟,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却可以把枪法使得如此凌厉。不过在下看出,你的枪法之中有许多感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青年作揖问道:“在下是陆家庄少庄主陆乘天,请问阁下是……”黄药师答:“在下黄药师。”“原来你就是老管家今天接待的客人。”黄药师继续问道:“少庄主,我看你神色凝重,是不是庄里发生了什么事?”陆乘天想了想,说:“实不相瞒,家父是抗金忠臣岳飞的部下,岳爷被害后,家父也受牵连,被迫流落江湖。可他不忘岳爷的遗志,联结各方好汉打击金国狗,可惜事败,家父也被金狗所杀,现在,他们就要找上门来了。”黄药师问:“那你还不赶紧离开?”陆乘天驳道:“临阵退缩岂是丈夫所为?就是死我也要死得轰轰烈烈!”黄药师虽然向来行事古怪,但最是崇敬忠义气节,不由露出欣赏的神色。陆乘天又说:“黄兄,此地不宜久留,明天一早还是和尊夫人尽快离开,我让管家给你们留下盘川上路,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当夜陆乘天就疏散了所有家眷下人,一心与金兵拼命。
第二天,黄药师毫无去意,圣女也不奇怪,只在一旁作画,笑问:“外面的天色怎样?”黄药师答:“乌云密布,狂风骤起,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圣女说:“我这幅画却是水平如镜,比起外面的世界是太宁静了。”“太宁静的生活似乎不适合我。”圣女心有灵犀,笑道:“你之所以留下来,不过是想看看外面的暴风雨。”黄药师很欢喜,说:“你跟我在一起,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这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圣女也快乐地笑着:“我想你回来的时候,这幅画应该画完了。”
果然,这天几十个金兵闯了进陆家庄,陆乘天虽然奋力抵抗,无奈寡不敌众,终于伤重不支被擒。那帮金兵却还要百般折辱,让陆乘天学狗叫。陆乘天想起岳飞与父亲都是抗金不遂,含恨而逝,今日自己又落在金人手里,断无生理,只是不能辱没了父亲的英明。想到这里,胸中顿时豪气万千,无畏生死,仰头高声念起岳飞的满江红词:“怒发冲冠,凭栏处……”这首词当时很受人传诵,金兵自也识得,骂道:“死到临头还嘴硬!”举起大刀就砍下去。却听得“叮”的一响,这金兵只觉虎口麻木,手一松,大刀落在了地上。“什么人!”看见一个青衣人在倚上举杯自饮,悠然自得。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坐在那里的。黄药师又喝了一杯,说:“他的满江红念得那么好听,我还没听完,等他念完了再杀也不迟。”金兵摸不透黄药师的底细,也不敢妄动,呼喝陆乘天:“快念!”陆乘天也不知黄药师是友是敌,可是他早已把生死豁出去了,仍激昂地念下去:“萧萧雨歇,抬望眼……”语调悲愤苍凉,黄药师听在耳里也暗自唏嘘。金兵却等得不耐烦,陆乘天方念完,大刀又举起。陆乘天怒视着前方,就等着大刀落下。忽然眼前闪过几点银星,弹指神通出手了,客堂上几个金兵顿时动弹不得。其中一个金兵叫道:“快住手,我们外面的兄弟要冲进来了!”黄药师笑道:“你们的兄弟已经先行一步了。”陆乘天谢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黄药师仍是笑着拍拍他的肩,问:“你不是要报仇吗?”转身走了出去,留下陆乘天独自对付这些金兵。
次日,黄药师与圣女向陆乘天告别,陆乘天求道:“前辈,请你收我为徒,我要为父亲报仇。”黄药师说:“我一直飘泊江湖,从来就没想过要收徒弟,也不想有任何牵挂。他日有缘再见吧,告辞。”与圣女二人飘然而去。陆乘天杀了这些金兵,怕官府追究,只好一把火烧了陆家庄,自此浪迹江湖。
第五回游云戏鹤任痴傻——第一节
铁掌帮前帮主上官南尾七刚过,就碰上西毒欧阳峰登门拜访。
这欧阳峰为人阴险狭隘,当年曾败在上官南手中,近年苦练蛤蟆功一类的邪门武功,小有所成,在西域建立白驼山庄,也算是称霸一方。他这次来,就是为了挑战上官南,一雪当年战败之耻,想不到上官南竟已先他而去。
欧阳峰向来十分记仇,怎肯善罢甘休,倚着自己武功高强,把上官南的棺木打得七零八落。铁掌帮弟子心中愤恨,可是慑于他的武力,却敢怒不敢言。欧阳峰又喝问是谁杀了上官南,看来是非要逞一逞自己的能耐。
裘千韧正好顺水推舟,嫁祸于人,立即回答说是东邪黄药师。看着西毒欧阳峰拂袖而去,裘千韧心中暗暗欢喜,所谓鹬蚌相争,他裘千韧正好渔人得利。
西毒立即命手下大弟子梅若华去打探黄药师的踪迹,梅若华领命去了。原本她在铁掌帮就想找陈玄生算账,可是碍于主人欧阳峰在场,不敢放肆,现在正好乘机了却这笔恩怨。
原来那天陈玄生遇到黄药师独斗西域青海派三大长老后,在回铁掌帮的路上,又碰上梅若华与邪教勾魂使者的交手。陈玄生向来疾恶如仇,虽然不知道这清秀的少年是什么来路,却也出手相助。谁知道这梅若华是自幼随欧阳峰长大的,欧阳峰性子乖僻,对她极是严厉,只许她以男装示人。于是梅若华也养成了一副偏激的性子,非但不感谢陈玄生,还怪他多事,记恨在心,放毒蛇咬伤裘彩兰。陈玄生为救师妹,只好强抢解药,却是阴差阳错,撞上了梅若华正在沐浴,女儿之身尽收眼底。这下可好,陈玄生生平从未行差踏错,只觉得自己损了人家清白,惭愧难当。梅若华呢,性子本来就偏激,这下更视陈玄生为仇人,要杀而后快。
梅若华回到铁掌帮,却得知陈玄生已被派到终南山,与全真教商量联手对付黄药师的事,便一路追踪而去。
再说陈玄生带着裘千韧的书信来到全真教,全真教掌门王重阳正在闭关,代掌门马钰连同全真七子读了信函。长春子丘处机生性冲动,立即就骂道:“这个东邪凶残暴戾,我要是找到他,一定碎尸万段!”马钰劝阻他:“师弟,我们应以国事为重,不要意气用事。”陈玄生说:“听说有人在宋金边境见过黄药师与一个女子在一起,相信就是金国的公主。家师希望全真教可以鼎力相助,一起救回徽钦二帝。”
王处一为人谨慎,对马钰说:“可是师傅闭关未出,我看……”丘处机抢道:“师兄,师傅一直教我们要以保家卫国为己任,我们不可以坐视不理。”
马钰稍想了想,对陈玄生说:“这样吧,陈兄弟,你请先回,告诉尊师,我们处理好教中事务就到贵帮一行。”陈玄生告辞而去。
这日,黄药师与圣女二人也游历到了终南山下。圣女虽是博览群书,可自幼被关在皇宫里面,从没见过中原的风致。现在身临其中,心中十分欢喜,向黄药师借了横箫,吹奏起来。黄药师倾听着圣女轻柔的箫声,吟道:“雁霜寒透幕,正淡月云轻,嫩冰犹薄……”忽然传来打斗的声音,惊扰了他们的雅兴。
黄药师寻声望去,看见两个男子在打斗,黑衣的招招进逼,要赶尽杀绝,另一个连连退守,已经抵挡不住。这正是梅若华与陈玄生,原来陈玄生刚到山下,就碰上了追踪而来的梅若华。梅若华二话不说,拔剑就打。二人一路打到这里,正好被黄药师和圣女看见。
圣女瞧了一阵,说:“那个姑娘出手这么狠,一定跟那位少年有很大的过节。”
“姑娘?”黄药师很是奇怪。
圣女笑道:“恩,你看她的眼睛充满了女儿家的风情,虽然男装打扮,也遮掩不了温柔的一面。可是很奇怪。”
“奇怪什么?”黄药师越来越佩服圣女的灵慧。
圣女轻轻皱了一下眉:“她要杀那位少年,可是她的眼神里又充满了爱意。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吧。”
第五回游云戏鹤任痴傻——第二节
这时陈玄生被打倒在地,眼看梅若华一剑就要刺下去。黄药师认出了陈玄生:“是他?”指尖轻弹,弹珠出手,正中梅若华手腕。梅若华长剑脱手,回头瞪着黄药师喝道:“多管闲事!”欺身上前就是一轮急攻。陈玄生一见黄药师,也立即跳起来就打,一时间成了两人合力进攻黄药师。黄药师使出擒拿手,几招之间就一手一个制住了这两人,想起圣女的话,不禁笑问:“你们两个倒真是奇怪,一会儿你死我活,一会儿又同仇敌忾。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双手一推,将二人摔了出去。
陈玄生还要在打,爬起来叫道:“黄药师!”梅若华一听是黄药师,想起西毒交予的任务,连忙把陈玄生推在一旁,向黄药师作了一揖,说:“你就是黄药师?小人替主人向你下战书。”
黄药师问:“你主人是谁?”
“欧阳峰。”梅若华递上书函,黄药师没有接,只说:“回去告诉他,我没兴趣跟他打。”转身与圣女一起离去了。梅若华有命在身,也不再与陈玄生纠缠,立即回去复命。
圣女问黄药师:“看你刚才的表情,那个欧阳峰的武功一定很厉害。”黄药师答:“欧阳峰是西域第一高手,绰号西毒。”圣女没有再问。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附近又没有客栈,两人就在一处破庙休息。圣女终究是金枝玉叶,黄药师抱歉说:“今晚要委屈你了。”却听圣女答道:“没有客栈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起码没人打扰我们。”这话正合了黄药师孤傲的性子,他心中更是欢喜。当晚两人在庙里生起火堆,促膝低谈。其时四野寂静,只有小虫在轻吟低唱,两人说得累了便沉沉睡去,真是好不舒心惬意。
半夜,圣女被兵器撞击的声响惊醒,睁开眼看见黄药师还在安睡。知道他已有戒备,安心地一笑,又睡去了。
打斗之声仍不停息,黄药师皱皱眉,起来出了破庙。看见远处一个蒙面青年且打且逃,后面追着几个草寇模样的汉子。
圣女也跟着出来了,黄药师问:“怎么不睡?是不是他们吵醒你了?”圣女笑问:“那你呢?”
“我看你睡得不安稳,出来把他门赶走。”
圣女看看那一帮人,说:“看来这次你用不着出手了。”
“哦?
“因为胜负已分。
黄药师赞道:“想不到你对武学也有很研究。
圣女答道:“略知一二。”
黄药师笑着一揖:“那以后可要多多指教。”
圣女躬身回了一礼,俏皮的说:“一定一定。”
黄药师将她扶起来,说:“夜了,外面冷,我们进去吧。”刚转身,就听得脑后一阵风声,黄药师反手一拨,推开来物,原来是一个画卷。
第五回游云戏鹤任痴傻——第三节
画卷落在地上,顺势展了开来。圣女见画图用墨清幽,心里喜欢,俯下身子仔细看着。蒙面青年已经随画而至,手里两把短剑齐向圣女刺去。黄药师一掌把他隔开,青年挥剑又扑上来,还是直取圣女。黄药师生气了,手下一吐真力,那青年立即被打倒在地。黄药师随即向他的胸膛击去,圣女赶紧阻止:“药师。”黄药师应声收了掌。
青年原想着必死无疑,想不到这人又停了手,叫道:“你们的目的不过是那幅画,要杀就杀,少耍花招。”
圣女解释道:“这位朋友,我们绝不是要抢你的画,既然是你的,就还给你。”说着把画卷卷好递给他,青年怀疑地看了他们一阵,把画接在手里。圣女和黄药师走开了。那几个汉子原来看着黄药师不是善者,不敢妄动,现在见他并无意插手,又向青年出手。青年方才与黄药师对招之时已经负伤,哪里还抵挡得住,眼看性命堪舆。忽然“嘭嘭”数声,飞来几块石头,把那几个汉子击倒在地,汉子见势头不对,立即逃去了。
四下里只有黄药师二人,青年心知是此人出手相救,追到庙里,跪下谢道:“大侠,刚才得你出手相救,请受曲三一拜。”黄药师说:“不用了,我不是帮你,只是那帮人太讨厌,妨碍我们休息。”
圣女却对那幅画很感兴趣,问道:“那幅画并非出自名家手笔,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呢?”曲三微微愕然,知道遇上了行家,不禁露出了喜色,说:“实不相瞒,这幅画是丐帮的镇帮之宝,我想一定是名画,就偷来自己收藏。可是天狼寨的人知道了,沿途追杀我,他们想据为己有。早知道,我就不用费那么多心思去偷了”黄药师与圣女一听都笑了,黄药师说:“为了这幅画你竟敢得罪丐帮,真是画痴。”曲三得意地说:“你说得没错,我曲三就喜欢收藏名画。我这一生人最讨厌那些不懂丹青又附庸风雅的人。你说,这不像是宝剑落在市井之中吗?”黄药师点头叹道:“不错,名剑赠英雄,好画也应该留在识画之人身边。”曲三大喜:“看来两位都是识画之人,来,我带你们看看我的珍藏。”圣女十分好奇,黄药师看她满脸期待,就答应说:“好。”
曲三在前面带路,三人走进一处地道,火折一亮,只见这地库之中,少说也有上百卷画。曲三如数家珍,逐一介绍。圣女一一仔细看过,也不禁叹道:“果然幅幅都是珍品,药师,这位曲大哥真是世上少有的画痴。”曲三说:“所以我想送一幅画给两位,以报答救命之恩。”圣女不敢接受他的好意,说:“可是这里每一幅都是你的命根。”曲三笑道:“我看两位观画的神色就知道遇上知音了,我放心把画交给两位。”圣女又细看起那幅丐帮之宝,黄药师笑问:“看来你对这幅画特别感兴趣。”曲三说:“既然姑娘这么欣赏它,我就把这幅画送给二位。”圣女也不推迟,将画收下了。
两人回到破庙,圣女又展开画图看个不住。黄药师在她身旁坐下,说:“这幅画虽然笔功细致,可是欠缺自然的神韵,并不是你的喜好。”圣女觉得也确实如此,笑道:“不知道,我一看到它就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圣女指着右下角的墨迹说,“你看看,这点墨迹很像萨满教圣物上的图案。……你笑什么?”
“原来你思乡了,要不要我陪你回去一趟。”黄药师一直没问过圣女的事,这是他们认识以来黄药师第一次提起金国。一段日子的把臂同游,圣女越来越舍不得离开黄药师。或许真如黄药师所说的,她会跟他一生一世,可是金国呢?她是圣女,是公主。金国有她的子民,有她的父皇,还有左使完颜熙父子。圣女不愿再想了,摇摇头说:“我想还不是时候。”
次日一早,曲三来向他们道别,说天狼寨已发现了他,不能久留。曲三还没出门,黄药师就听见外面细碎的脚步,朗声叫道:“外面的朋友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不现身。”
两旁的丛林中,裘千韧领着铁掌帮众把他们围住。圣女认得裘千韧,知道他是朝自己而来的,心中害怕,往黄药师身后躲去。
第五回游云戏鹤任痴傻——第四节
裘千韧叫道:“黄药师,今天看你往哪里跑?”
黄药师挡在圣女身前,冷冷说道:“就凭你?别忘了,你还是我的手下败将。”四周又跳出七个道士,把黄药师围在中间。黄药师冷笑:“还请了帮手。这七位想必是全真教的全真七子。”
马钰说:“黄药师,你若不交出金国圣女,休怪我们全真教无礼了。”黄药师久闻全真教武功独树一帜,也不敢轻敌。低声对曲三说:“等一下你保护她先走。”曲三点点头。马钰再问一次:“你要再不答应,我们就不客气了。”黄药师说:“有本事的过来拿吧。”全真七子一起攻上,曲三拉起圣女就走,裘千韧领着弟子追了出去,把黄药师留给了全真七子。黄药师自然明白裘千韧想干什么,心内也着急,偏生全真七子发动的天罡北斗阵威力非同一般,黄药师连试几次仍冲不出去。
那边曲三终究不是裘千韧对手,纵使出调虎离山之计,也立即被裘千韧打得口吐鲜血,阻拦不了他去追圣女。圣女向树丛里飞奔,突然双臂被人扣住,颈上已架了两把刀,前面裘千韧正笑吟吟地朝她走来。圣女惊魂还未定,身子一轻,又被人腾空提了起来,再着地时,已经跳出了铁掌帮人等的包围。
圣女并不认识这个人,只见他双眉入鬓,一对细眼有说不出的阴险与傲慢,心中已经不喜欢。再看他身边跟着个黑衣少年,这人圣女倒是认得,正是替西毒向黄药师下战书的那个男装女子梅若华。梅若华身后是几个白衣女子,这一行人为数不多,却是十分诡异。
裘千韧自然认得欧阳峰,心中又恼又怕,不敢妄动。两帮人马正自僵持,黄药师已经赶到,圣女立即叫道:“药师!”黄药师对欧阳峰说:“欧阳峰,把圣女交给我。”欧阳峰答道:“黄药师,这位姑娘有我的人保护,你放心跟我比试,有了胜负以后,我自然会把她还给你。”欧阳峰说话之间,全真七子也随后赶到了。
圣女方逃出左使完颜熙的魔掌不久,现在却又落进了中原群雄的争夺之中,黄药师真能保住她吗?可是无论如何,这个神鹰一样的男子一定会为她全力而战的,圣女又是安慰又是担心。
当黄药师与欧阳峰对立于树林之中,周围所有的人,所有的物都为之失色。两人都是一样的如日中天,一样的独霸一方,一样的桀骜不群。当太明亮的星星在夜空中相遇,那光亮只会使凡人惊栗。然而再强的光亮也照不透凡人心里阴暗的角落,裘千韧低声命弟子说:“等他们两败俱伤,你们去抢圣女,我去对付黄药师。”陈玄生立即反对:“师傅,这样好像有损我们正派之名。”裘千韧心下厌恶,说:“管不得那么多了,国事为重。”陈玄生只好随众人慢慢靠近圣女,全真七子见铁掌帮众有所行动,也随之而动。
这时黄药师与欧阳峰连对十余掌,两股强大的内息相互激荡,两人都禁不住吐出鲜血。但铁掌帮的异动仍逃不过他们的耳朵,欧阳峰立即腾空而起,连环十余招将欲抢圣女的铁掌帮众一一击退。黄药师刚想奔向圣女,身后一股急急的风声已到,他还来不及运气调息,反手一掌迎了上去。全力出击的裘千韧竟然还是飞出几丈,好不容易才停住后跌之势。
欧阳峰刚与黄药师拼过内力,也正是内息翻腾,不敢久留,见众人稍一退远,立即说:“黄药师,今日之战胜负未分,我不会就此罢休的。若华,放了她。”只要圣女不在他手上,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对他虎视眈眈,欧阳峰带着他的属下超然离去。
圣女立即回到黄药师身边。此刻黄药师有伤在身,又如何应付这全真七子与铁掌帮一干人等?裘千韧心下大喜,与全真七子将黄药师团团围住。黄药师与圣女却只是深深对视,黄药师眼里有无奈,圣女眼中是痛惜,她轻轻抹去黄药师唇边的血迹,仿佛并没有感觉到旁人的存在。树林中杀气正浓,然而黄药师与圣女的对视却似是一枝清莲,婷婷于泥泞之中。
裘千韧也被两人镇住,一时不敢有所行动。忽然眼前冒起一片浊烟,大家不知道是什么来路,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屏息静观。这一阵烟幕正是曲三所放,他始终不忘黄药师救命之恩,虽被裘千韧所伤,还是暗中跟踪而来,藏身林中等待时机救助黄药师。
众人待烟幕散开,包围圈里还哪有黄药师和圣女?裘千韧急急叫道:“快追!”铁掌帮弟子领命而去。全真七子一路看来都暗觉不妥,托词全真教中事务未了,不再追踪。裘千韧心中暗喜,现在东邪已伤,圣女更易得手,全真七子离去,正好让他独自处置,不用遮遮掩掩。
第六回相煎相磨还相悦——第一节
铁掌帮各弟子一直搜寻到入夜,陈玄生独自一人越走越远,看见远处密林里隐隐火光,心下生疑,小心摸索过去。拨开树丛,看见黄药师正盘膝运功。正是大好时机,陈玄生举刀就向他奔去。
圣女听到脚步声也是心惊,她略懂武学,知道黄药师这时正在疗伤,容不得半点分神,轻则伤势加重,重则性命堪舆。危急之中圣女也不顾自己的性命了,拔出黄药师的长剑,挡在陈玄生前面。
陈玄生一刀打下圣女手里的剑,喝道:“黄药师!”
圣女阻拦道:“你乘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
“走开!”
“你们枉称名门正派,却做些下三流也不会做的事情!”
陈玄生一向以正派自诩,哪容得圣女这样说,喝道:“不许你侮辱我们铁掌帮!”
圣女辨道:“你要乘人之危,那就是你自己侮辱你自己。”陈玄生一时话拙,想一想说:“不行!他这种人欺师灭祖,死有余辜。”举刀就劈下去,圣女没有退却,反而挡在刀前,叫道:“你要杀就杀我吧!”陈玄生一手将她推开,向前一步,举刀又劈落。眼看刀就要落下了,圣女惊呼出声。
黄药师却忽然反掌向上,隔住陈玄生的手腕,陈玄生手中的单刀立即脱手飞出。他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已中了一掌,身体向后跌去,再低头,颈下已架着他自己的单刀,执刀的正是黄药师。
陈玄生暗暗顿足,知道自己又迟了一步,他怒视黄药师说:“要杀就杀!”黄药师把单刀扔再地上,转过身去说:“你走吧,今天我没兴趣杀你。”
陈玄生站起身来,说:“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替我师伯报仇。”
“你就是杀了我也报不了仇,因为他不是我杀的。”号称东邪的黄药师竟然向人解释,是陈玄生的骨气打动了他,还是圣女的柔情让他开始珍惜自己?
陈玄生不相信:“你不用不承认,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干的。”
“清者自清。”黄药师不愿再作解释。
圣女说:“他当时受了重伤,又怎么能杀你师伯?”的确,当天城门换人,虽然黄药师斩下了赵不凡的人头,可是自己也是浑身浴血,陈玄生是清楚看到的。他一时也词绝,问:“不是他那是谁?”圣女反问:“你有没有证据?不可以是别人中伤他吗?”黄药师不愿再争辩,说:“你走吧,练十年武功再来找我。”
陈玄生将信将疑地走了。铁掌帮众人见他回来,立即追问找到黄药师没有。陈玄生向裘千韧回道:“弟子见到黄药师,他正在运功疗伤,本来我有机会杀他,可是……”其他弟子追问:“可是什么?”“可是我出手迟疑,错过了机会。”
其他人立即顿足:“你怎么能够心软呢!”陈玄生解释道:“可是他受了重伤,我怎么能乘人之危?”“这种人你跟他讲什么江湖义气!”“是呀,你忘记掌门师伯是怎么死的吗?”“是他先乘人之危,我们……”
陈玄生忍不住说:“我觉得黄药师也不像是大奸大恶之徒,可能……师伯也未必是他杀的。”裘千韧心内暗惊,惟恐自己的阴事败露,一巴掌挥过去,打得陈玄生跌在地上,骂道:“枉你师伯从小捡你回来养你教你,你对得起你师伯!血海深仇不报,还替仇人说话?说!是不是被东邪收买了!”陈玄生又怎敢担此罪名?立即表明心志:“师傅,弟子再不肖也不会干出这种事,师伯对我恩重如山,我一定会替他报仇的!”裘彩兰也替陈玄生求情,裘千韧嫌他碍手碍脚,正想把他打发回去,说:“你先回铁掌帮,我回去再处罚你!”
陈玄生便离开了大队,自行回铁掌帮。路上却又遇见梅若华,冤家路窄,两人立即就打起来,打斗之中不慎失足,一并跌落山谷之中。两人只好先化敌为友,齐心协力脱离险境,经此一劫,二人倒是冰释前嫌,暗生情愫。
第六回相煎相磨还相悦——第二节
避过铁掌帮的追踪,黄药师携圣女出海,一则远离中土的纷争,二则也一赏海上的风光。时正清晨,只待船家装好货物就可以出海。船上浪涛轻摇,水光映照着船壁,黄药师和圣女坐在窗边对饮,心情也一如水面的平静。黄药师说:“我说过要一生一世保护你,这一次却要你照顾我。”圣女水一样的眼睛凝视着黄药师,却俏皮地笑道:“你说要我一生一世跟着你,如果你出了事,那要我去跟谁啊?”黄药师会心地笑了:“想不到你可以经这么多风浪。”眼里有衷心的赞赏。
圣女向舱外望去,忽然紧张起来:“药师,外面有萨满教的士兵。”黄药师皱起眉,显然不欢迎这些不速之客打扰他们的雅兴。自从圣女偷走,左使完颜熙一直派人暗中追寻,这几个士兵正是寻圣女而来的。他们看见圣女,立即跑进来。黄药师弹珠连发,将士兵挡在舱门之外。
士兵们看到圣女近在咫尺,可就是不能靠近,急得乱挥着兵器。船上狭窄,他们这般乱打自然会打翻桌椅物品,恰好油灯跌落在船舱的货物之上,这一船装的都是硫磺,立即就爆炸了。众人只看见眼前一片强光,振耳的巨响,随即就失去了知觉。
黄药师再醒来的时候,已在沙石岸上,岸上只有他一人,连身边的横箫也不知失落何方。他只记挂着圣女,环顾了一下四周,见除了这沙石岸,四周都是海,身处之地应该是一个海岛。可是岸上只有他一人,并没有圣女。他放眼远望,见远处海面隐约看到一带山脉,大约就是大陆。黄药师叫着“阿蘅”,一直循着岸边寻去。
走了半天,并不见有其他人,可是岛上遍种着桃花,不像是野生的,岛上应该有人居住。这一时半刻黄药师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深入岛中先找到人家再作打算。一路行去,都是在桃花树里穿行,真不知这岛上有几千几万棵了,等到桃花盛开的时节,必定是满岛的红云淡香,道不尽的落英风情。
黄药师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山洞之前,见似有人迹,便走进去。果然洞里有个白发老者蹲在地上,搔首挠腮,喃喃自语。黄药师上前问道:“请问老伯,这里是什么地方?”老者回过头来,呆了半天才絮絮叨叨地说:“你快走吧,不要在这里,他会杀了你的,快走快走。”黄药师不明所以,还想再问,听得山洞深处传来一声吼叫,老者惊慌地把他推向山石后面:“快躲起来,快!”黄药师更觉得奇怪,在石后探头偷看。
只见一个彪壮的汉子从山洞深处走出来,汉子披头散发,眼神精亮却有些散乱,听他刚才那一吼,内力修为应该不浅。汉子对老者叫道:“你的时限已经到了,想出来没有!”老者支支吾吾。黄药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才看见老者身前有一个棋盘,摆的是个残局。汉子喝道:“想不出来?那把另一条胳膊给我!”
黄药师闻言也不免一惊,细看老者双臂,左袖里空荡荡,果然手臂已经被卸下一条。老者害怕地说:“不不不……我想出来了,我……”汉子问:“真的?”老者怎敢说不,可是确实又没有解破之法,只好又支支吾吾:“我就……就想出来了。”汉子又喝道:“你骗我?”提掌就要打下去。"
黄药师顺手摘下一朵桃花,使出弹指神功,把桃花打在棋盘上。老者一见桃花立即喜逐颜开,下了一子在桃花落处,说:“想到了!想到了!”汉子看了也有喜色,忽然又挂下脸喝道:“是你想出来的吗?”“是,是……”老者战战兢兢地回答。“你骗我!说,是谁教你的!”汉子又要提掌。
“是我。”黄药师从石后转身出来。那汉子却不说话,一伦急攻,双掌都是朝着黄药师身上招呼。黄药师看他不像是试探虚实,简直招招要置人死地,也不敢和他硬碰,且打且退,一直退入山洞深处。洞里居然还有许多石堆,黄药师正好借着石堆躲闪退避。等他深入洞中,汉子忽然闪到一边,隐入石堆之后,不见了人影。
黄药师警惕的四望,见石堆显然是人为堆砌,似是散乱,其实每一块都是精心布置。再退一步,只觉眼前石堆排布完全改变,心中已明了这是奇门盾甲之术。方才与汉子过招,已觉得他内力浑厚招数怪异,再加上这奇门盾甲,心知遇上高人。黄药师不敢妄动,问道:“兄台,你把我困在这里究竟想干什么?”一阵风声,飞来刚才那个棋盘和两盒棋子。黄药师伸手接住,听得汉子说:“我要你破了这个残局。”黄药师细看残局,虽然刁钻,可也不是不可破。他略略一想,唇边轻笑,说:“这个不难。”接着方才那一子,又落了几子,已经破了残局。汉子看残局果然破了,放声大笑。念出出石阵的口诀,黄药师依言行走,果然出了石阵。
这汉子如此怪异,黄药师也不敢久留,离开山洞向另一方向走去。可是黄药师在水中泡了这许久,醒来又走了大半天,正是又饥又困,方才又和汉子对了十余掌,哪里还按捺得住翻腾的内息?没走多远就昏了过去。
第六回相煎相磨还相悦——第三节
再次醒来,黄药师发现自己睡在竹榻之上。他抬眼四看,身处的屋子由竹子所造,就是一桌一几也是竹子,很是清爽。他站起身来,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姑娘身穿淡红的布衣,长发在脑后以布条轻束,虽然朴素,却更显出天然的秀气。姑娘手中端着茶,见黄药师已经醒来,递上茶盅,笑着说:“你醒了?喝口茶吧。”她一笑,左边嘴角现出浅浅的酒窝,更是灵秀可人。
黄药师接过茶盅,问:“这位姑娘,是你救了我?”姑娘答:“我见你昏倒了,就扶你回来。”“谢谢。”黄药师直视着姑娘,姑娘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上泛起了红霞,嘴角又现出那可人的笑窝。
黄药师又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姑娘说:“这里是桃花岛,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我叫扬紫烟。”黄药师问:“紫烟姑娘,我和朋友失散了,你可以带我四处去找找吗?”紫烟笑着点点头:“走吧。”
紫烟把黄药师带到海边,说:“这几天吹东风,要是飘过来的话,应该会在这里。”黄药师举目四望,并没有人,心中难免失望。忽然看到离岸不远处飘着个竹筒,正是圣女带在身边的画卷,他连忙拾起来。紫烟问:“是你朋友的东西吗?”黄药师又看了看茫茫大海,突然问:“这里有竹林吗?”紫烟把他带到竹林,黄药师劈下一段竹子,制了一支简易的竹笛,又回到岸边,吹奏起他常吹的曲调。"
黄药师以内力推送笛音,笛音几乎遍及全岛,假若圣女在岛上一定可以听到。紫烟也明白黄药师要让他的朋友寻笛音找来,只是惊讶于黄药师的内息充沛至此。黄药师连吹了整个时辰,紫烟劝道:“你的伤还没好,可不要伤到元气了。”黄药师仍不停歇,紫烟叹道:“你对朋友真好,你们是生死之交?”黄药师终于停下笛音,答:“是红颜知己。”紫烟奇道:“红颜知己?男女之间真的可以做知己?”黄药师问:“为什么不行。”紫烟说:“我爹和我娘像仇人,所以我真不相信男女之间可以做朋友。”“为什么?”紫烟轻轻叹息:“说来话长,还是别提了。”黄药师运起内息又要继续吹奏,可是喉头一甜,竟吐出鲜血。紫烟连忙扶着他,说:“觉得怎样?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黄药师只好点点头。
回到竹舍,黄药师一抬头就看见门边站着个中年妇人,冷冷地盯着自己。紫烟叫道:“娘。”妇人二话不说,就替黄药师疗起伤来,黄药师只觉得这岛上除了紫烟真是个个都怪异非常,可是妇人又没有恶意,也由她替自己疗伤。
半个时辰的调理,黄药师觉得内息调匀,在山洞处所受的伤果然全好了。立即躬身谢道:“谢谢夫人相救。”杨夫人一摆手说:“你不用谢我,是老头子打伤你的,我就要救回来。”
忽然听到一阵狂笑,是山洞汉子的声音:“老婆子,我已经破了你的残局,快放我出去!”杨夫人跃出院子,伸手接住飞来的棋盘。低头细看,残局果然已经破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汉子随后大步走进来,叫道:“快放我去找真经!”杨夫人颓然说:“好好,我就让你去……去找你的《九阴真经》。”汉子高高兴兴地向外走去,杨夫人又叫道:“老头子,你这不是去送死吗!”汉子哈哈大笑:“等我找到真经,我就是天下第一了!”不顾而去。
黄药师低声说:“怪不得他要逼我帮他破那个残局。”杨夫人正是要找人算账,黄药师却送上门来,她怒道:“原来是你!”挥掌就向黄药师击去。紫烟知道娘亲的掌力非凡,连忙挡在黄药师身前,杨夫人盛怒下的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紫烟身上,紫烟居然丝毫无损,杨夫人倒是被弹开一丈。紫烟急叫道:“娘,你没事吧?”杨夫人一甩手,也不说话。
紫烟劝道:“娘,黄大哥又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不知者不罪,你不要怪他了,我们还是将爹爹追回来吧。”杨夫人气道:“没用的,他对《九阴真经》已经入迷,不找到真经是不肯罢休的。”紫烟问:“《九阴真经》是什么?”“一本武功秘笈,你从未涉足江湖自然没听过,相信这位黄兄弟一定听说过。”
黄药师答道:“传说练成《九阴真经》就能天下无敌,其实在下也知道不多。”紫烟说:“那我们就希望爹爹早日找到真经,到时他自然会回来。”杨夫人叹息道:“找到真经可能更不幸。”
“为什么?”
“因为《九阴真经》虽然是武学至宝,可也是一件不详之物。追溯《九阴真经》的来历,是北宋一个叫黄裳的人所创。他为报父仇挑战明教,却技不如人,报仇不成。于是他隐入深山苦练,山中一日,人间千年,到他学成之时,已经过了四十年。当年的仇人都已经老死了,黄裳还是报仇无门。那一刻,他突然悟到再好的武功也敌不过时光的流逝,于是他在辞世前将自己练好的武功写成一本绝世的秘笈——《九阴真经》。三十年前真经曾经重现江湖,掀起一翻轰动,为之死伤的真是不可胜数。后来由一个高人将它收藏在山洞之中,他留下了两个找真经的线索。展转中我外公也曾得到过其中一样,可是不到两天就被人抢去,还遭了灭门。”
紫烟问:“是什么线索?
“是一张像画的地图,另一个线索是开启山洞的钥匙,听说流落在金国的萨满教。”
黄药师心中暗道:“怪不得裘千韧要抓阿蘅。”
杨夫人心事重重的走了出去。
第六回相煎相磨还相悦——第四节
紫烟概叹着父母的事,问黄药师:“我出生不久娘就把爹困在石洞里了,就是不想他去找真经,这么多年了,爹爹还是不忘真经。虽然我和爹爹的感情不深,可也是不想他有什么意外。黄大哥,真不明白我爹为什么对《九阴真经》这么着迷。”黄药师道:“练武的人谁不想天下第一?”
“你也想吗?”
“当然想,不过有些事情比天下第一还重要。”
紫烟问:“那是什么?”
黄药师望着外面的落霞,轻抚着手里的画筒,叹道:“你爹娘相守而不相爱,可是有些人相爱却不能相守。”
紫烟又现出笑窝了:“黄大哥说的红颜知己就是你所爱的人?”
黄药师也笑了,问:“是了,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内功却是如此深厚,连你娘的一掌也被你振开。”紫烟眨眨眼睛,纯真而顽皮,笑道:“哪里,我还不及我娘的万一,只是我身上穿着软猬甲,刀枪不入,还可以反弹内力。”
忽然外面传来争吵之声,是杨夫人和杨岛主。听得杨岛主吼道:“老婆子,你把船藏到哪里去了!”杨夫人说:“全烧了。”“你存心不让我走,你骗我!”
紫烟和黄药师赶紧跑过去劝说。两人已经打起来了,边打还边吵,“你烧了我的船,我忍够了!”“你还是执迷不悟,我要和你同归于尽!”紫烟一听就急了,问黄药师:“这可怎么办呢?”黄药师加入战团,隔开两人,说:“有事慢慢商量。”两人正打得眼红,哪里听他的,同时将他推开。却将黄药师腰间的竹筒挑了出来,竹筒落下,正好在二人对掌之间,竹筒立即碎裂,画卷落在地上展了开来。
两人一见画,都不打了,一起去抢画。杨夫人快一步夺了画卷,杨岛主立即跳到紫烟身旁,扣住她的喉咙,叫道:“老婆子,快把画给我!”紫烟被父亲吓着了,叫着:“娘!”杨夫人骂道:“你居然胁持女儿,简直丧心病狂!”黄药师也劝道:“岛主,你何必为了一幅画这样对你女儿呢?”
杨夫人说:“因为这幅是找真经的地图!”杨岛主叫道:“快把画给我,不然我杀了她!”杨夫人伤心至极,凄然道:“这里有妻有女,你为什么偏要去找真经?”杨岛主叫道:“我要成为武林至尊,天下第一!”“所以连妻子女儿都不要了。”“比起真经,什么都不重要!”“想不到你为了真经,居然灭绝人性。”“快把画给我!”“你先把女儿放了!”“一手交画,一手交人!”
杨夫人将画往空中一抛,杨岛主立即放开紫烟去抢,杨夫人却挥掌向他额上击去。杨岛主怕一退避就抢不到画,只好也挥掌向杨夫人额上击去,要逼她撤招。可是杨夫人掌势丝毫不减,原来她正想和丈夫同归于尽,于是两声闷响,两人一起七孔流血,软倒在地。
紫烟惊叫:“娘!娘!”两人都是尽了全力相击,这时还哪有声息。画卷跌落在地上,伴着黄药师的叹息,和紫烟的痛哭。
次日,黄药师帮紫烟火化了岛主夫妇,火光中,紫烟哭个不住。黄药师叹道:“也许对你娘来说,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是件好事。”紫烟抽噎着问:“黄大哥,为什么爱会令人这样子?”是啊,为什么?黄药师暗暗叹息,拿出那支自制的小笛,又吹奏起那支寂寞的歌。
第七回污衣散发真豪侠——第一节
对岸,圣女也吹奏着同样的曲调。醒来的时候,圣女身边只有黄药师的横箫,已经三天了,还是没有黄药师的消息。她是被附近的渔船救起来的,每天圣女都在海边眺望,希望下一条归来的渔船,会把黄药师带回来。"
收留她的渔妇走过来劝她:“姑娘,又在想你的朋友了?唉,你这样等也不是办法,当日不是我们救了你,你就没命了,这茫茫大海,我看你那位朋友也是……”圣女不让她说下去:“大娘,谢谢你救了我,我还是走了。”大娘吃了一惊:“可是你孤零零一个能去哪里?还是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吧。”圣女摇摇头:“我要去找他。”的确,这么多天了,黄药师应该不在海上,或者他在其他地方呢?"
圣女走到附近的小镇,见路旁小面摊前一个乞丐在猛嗅着香气。面摊老板不高兴了,故意说:“你是不是买面啊?”那乞丐笑嘻嘻地说:“老板,你的面真香,有鸡,有火腿。”老板说:“你倒识货,这是我家传的汤底,别处吃不到的。”乞丐赶紧再套高帽:“就是就是,看在小的识货,施舍一碗吧。”老板骂道:“你以为我开善堂?要吃就给钱!”乞丐还赖着不走:“老板你就施舍一碗,我一定把你的招牌宣扬出去,包你一本万利。”“去去去!没钱别想吃!”
乞丐没趣地走开,喃喃说道:“明知我没钱,要饭的哪有钱?”圣女见他可怜,想给点银子,一摸才发现自己也是身无分文,便摘下头上仅余的那支小钗,递给那乞丐,说:“大叔,你拿去换钱,应该可以吃上一顿。”乞丐倒觉得奇怪,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说:“姑娘你倒是好心,我心领了。”拄着竹棒走开了,圣女追上去说:“没关系的,大叔你拿去吧。”乞丐说:“我不能要你的。吃面而已,我也有啊。”乞丐得意地摇摇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把酒倒在树旁的泥地上。一会儿工夫,泥地里钻出不少蚯蚓,乞丐笑嘻嘻地都检到自己的要饭碗里。圣女阻止道:“大叔,这不能吃的。”乞丐嘻嘻笑着:“可以,可以。”
圣女正想把乞丐拉到小摊去吃饭,一抬头却忽然看见街那头左使完颜熙领着一小队萨满兵正走过来。她心中一惊,转身就要逃。乞丐见她神色慌张,心里已明白。拉着圣女说:“姑娘随我来。”完颜熙远远也看见圣女了,立即追过来。一拐弯,却是一条死胡同,可是又明明看见圣女跑了进去,完颜熙恼羞成怒,下令道:“再找!”
圣女随那乞丐到了一处破房,不一阵子,乞丐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面条,笑嘻嘻地说:“我才不是稀罕他们的面,那些哪里比得上我的地龙汤面?”圣女问:“地龙是什么?”“就是刚才的蚯蚓啊,你别看蚯蚓其貌不扬,可是比很多好看的东西要美味得多。人也是这样子,看那些相貌堂堂的,其实未必比我这要饭的好。”圣女听他说得有趣,也尝起这地龙汤面,果然十分滋味。
乞丐见她毫不嫌弃,心中喜欢,说:“姑娘你这么斯文,却愿意和我这要饭的一起,真是善良。”圣女连忙说:“别这样说,我要谢谢你才是呢,不是你,我肯定被那帮人抓走了。”乞丐问:“那些是什么人?”“反正不是好人。”“不是好人就不理他。食物求滋味,饮酒求尽兴,此乃人生两大乐事。来,喝酒。”
两人谈得十分投契,说话间乞丐不住地大口喝酒,圣女见他喝得这么急,问:“洪大哥喝那么多不怕醉?”这洪大哥又喝了一口,说:“不会,每次有要紧事,我都会喝个饱,这样才有精神。”圣女问:“洪大哥要办什么要紧事?”洪大哥也来了兴致,说:“姑娘要是有空,也随我去看看热闹。”圣女欣然答应。
第七回污衣散发真豪侠——第二节
女化装成小乞丐,随着洪大哥入了一座破庙,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乞丐,还有一些陆续赶来。等了一顿饭工夫,一个乞丐站起来说:“各位,今天是丐帮的帮众大会,帮主云游未归,就由我这个代帮主主持,各位对帮务有什么意见,现在可以提出来。”圣女在金国也曾听说过中原的乞丐有帮会,帮主洪七还号称北丐,想不到自己有幸见识到。只见各位头目分别禀报事务,提出意见,倒和金国的大臣议政没有什么差别,不禁慨叹中原的博大,连一个江湖帮派也如此有声有色。再听下去,问题似乎都集中在帮内净衣派和污衣派的利益冲突,两派人马也愈争愈烈。净衣派还提出重选帮主:“帮主不顾帮务,整天云游,现在连帮众大会也不来了,我们有帮主也等于没帮主,倒不如另选他人。”而在任的帮主好像是污衣派的人,污衣派坚决反对。
正在争持,突然有一队金兵闯入。洪大哥拉起圣女就往破庙后间躲去,丐帮弟子立即严阵以待。带着金兵闯入的正是完颜熙,他问道:“有没有看见一个乞丐带着个女子进来。”丐帮的头目回敬他:“混账!这里是丐帮的地方,怎么会有女人!给我出去!”完颜熙下令道:“搜!”“上!”两帮人混战起来。完颜熙冲进人群,乱杀起来,正是兴起,突然一根绿竹棒在他腕上一搭,手中的刀差点脱手,绿竹棒向下一转,在他下盘一点一圈,完颜熙不由自主就向后跌倒。
三招过去,完颜熙连对手的脸面都没有看清就倒在地上了,心知遇上高人,不敢逗留,带着人马退出了破庙。随即下令:“以后凡是丐帮的,见一个杀一个!”丐帮弟子还要追出去,听到身后有人说:“别追了。”说话的是洪大哥。大家转身一看,立即都朝洪大哥俯身行礼,叫道:“帮主!”
在后间探头张望的圣女吓了一跳,心中暗道:“原来他就是丐帮帮主洪七。”洪七仍笑嘻嘻地说:“刚才你们说的我都听到,如果大多数兄弟赞成重选帮主,我也不会赖着不走。赞成的请举手。”那些心怀不轨的还哪里敢做声。洪七等了一阵,不见有人举手,又说:“没意见了?那我就不客气,继续坐帮主这个位子了。”
净衣派的彭长老上前禀报道:“帮主,上个月帮中发生了一件大事,镇帮之宝被盗了。”洪七问:“你是说那幅画?”“是的,此事代帮主邵长老似乎难辞其咎。”他还是针对着污衣派,洪七皱皱眉。
邵长老说:“画是被一个收藏名画的小偷偷走了,小偷已经抓到。”“可是画却找不回来!”彭长老咄咄逼人。洪七命道:“把画贼带上来。”压上来的果然是曲三,本来圣女把画交还就行了,可是海难中画卷失落,现在无画可还,倒不知道丐帮会如何为难曲三,圣女暗暗担心。
洪七问:“你叫什么名字?”曲三也不惧怕,答:“曲三。”“画是你偷的吗?”
“敢做就敢认,是我偷的。”
“那画呢?”
“送人了。”
“送给谁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曲三不会连累朋友的,就算你打死我也不说。”彭长老见他嘴硬,又想打他。圣女不忍心,跑出来阻止道:“住手,我知道那幅画在哪里。”;
洪七奇道:“你知道?”
彭长老并不认得这个小乞丐,问:“你不是帮里的兄弟,怎么能进来的?”洪七说:“他是我的朋友。”彭长老又追问:“你知道画的下落?快交出来。如果交不出来,我们就杀了这个小贼。”
圣女只好先拖延说:“画……画在里面。”众人随圣女走进内间,圣女记得方才看见庙里有一个房间似乎放着画卷,便向那里走去。洪七自然知道圣女从来没到过这里,问:“你说画在这里?”圣女说:“是的,不过我一下子忘了放在哪儿了,你们先出去,让我好好想想。”
彭长老也不相信这小乞丐可以找出画来,对洪七说:“帮主,他分明是……”洪七打断他,说:“好,我们出去。”彭长老补上一句:“给他点上一柱香。”
众人退了出去,圣女立即翻起房内的物品,好不容易找齐笔墨和画卷,从破钵里倒出积水……
第七回污衣散发真豪侠——第四节
这天两人到了一处海边小镇,正在路旁打听,迎面走来一个乞丐伸手讨钱,紫烟觉得好玩,便掏出钱袋来,谁知道那乞丐突然抢了钱袋,还笑嘻嘻地说:“不用麻烦了,全都给我吧。”转身就跑了。此人正是洪七,黄药师与紫烟一进入小镇就被丐帮弟子认了出来,立即报予帮主,洪七便寻来了。
紫烟立即大叫了起来:“喂!你干什么?”黄药师何时见过如此过分的乞丐,怒喝一声:“站住!”谁知那乞丐还扬了扬钱袋,向黄药师连连招手。黄药师更是恼火,使出轻功就追过去。
黄药师本来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无赖,两步就可以追回来,可是那个乞丐脚下工夫竟也十分厉害,这样一个逃一个追,很快就到了郊外。黄药师知道遇上了行家,却想不出对方是什么来意。他故意放慢脚步,见那乞丐也慢下来等他,还待机回过身来与他对拆几招。这乞丐一根竹棒使得十分精妙,可是对拆之间又毫无恶意,都是点到即止,黄药师正想停下来问个明白。那乞丐只是向他招手,并不搭话。黄药师心下奇怪,更紧追不舍。
小镇的郊外,圣女正无声伫立,抚弄着黄药师的横箫。她送给黄药师的玉佩还系在箫上,可是,她还有机会把这支箫归还给他吗?圣女低低地叹息。
忽然洪七从圣女背后跳出来,向她身后努努嘴,笑道:“快看是谁来了?”圣女一转身,魂牵梦萦的面容突然出现在眼前!
此时黄药师正腾在半空,两臂伸展,身形矫若雄鹰,双眼射出武者特有的凌厉神采。圣女只看得呆了,几乎不敢相信她的神鹰已经回来。黄药师又何尝不是?他正全力追逐,乍见这朝思暮想的如水容颜,顿时忘记了身外的一切。他把真气向下一坠,顺势一个翻身,轻轻巧巧地落在圣女身前。
太突然的重逢,两人都仿若置身梦里,竟然没有欢聚的笑语,只有痴痴地对视。仿佛这只是每夜思念的梦境的延续,仿佛如果一眨眼,晨曦的微亮就会夺走眼前人。痴痴地对视,时间都为之停顿了,只有他们两个在贪婪地读取着对方眼里的爱,与思念。
黄药师凝视着这似幻似真的面容,慢慢走向圣女,突然伸手握住圣女的手腕,果然真真实实的感到圣女的温软,果然真真实实地握住了他的思念。黄药师放心了,拉着圣女向前奔去。
圣女的眼睛始终不能离开黄药师,她只任由黄药师带领着她,领着她去狂奔,或者起舞,领着她去天涯,或是海角。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她眼前有黄药师,只要黄药师背后有她,那么天涯海角又有什么不同呢?
黄药师似乎一直看着前方,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他看见的只是失而复得的爱,失而复得的人。他带着圣女,从郊外奔进小镇,又穿过小镇的每一条街道,跑向海边。穿过无人的郊外,穿过吵杂的闹市,两人吸引了无数奇异的目光。的确,黄药师和圣女就像一阕清歌,穿越在这浊世之中,又有多少人会明白呢?
两人跑到海边,实在没有路了,黄药师才收住步子。圣女顺势就扑在黄药师怀里,两人紧紧相拥。
圣女这时才从梦中醒来,泪珠儿不停地往下落。黄药师静静守着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想不到你这么坚强,看来以后我不用再为你操心了。”
圣女马上摇头,抽噎着说:“不是的,我的坚强全是为了等你再来为我操心。”黄药师的心立即被熔掉了。
圣女把横箫交还给黄药师,凝视着他的眼睛,恳求说:“药师,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黄药师动情地把圣女拥入怀内,轻吻着她的发丝,有什么承诺比这无言的一吻更有力?
其时夕阳西坠,溅起漫天的艳霞,波光连着霞光,映照着他们相拥的身影,天地都酝酿着蜜糖一般的沉默,又何须再有言语?所有的情话都让晚霞印在碧空之上了
第八回,第九回合并——第一节
第八回峰回路转引入彀第九回血染情深化飞灰
黄药师和圣女相互叙述了离别后的经历,圣女听了桃花岛上的事,若有所思,说:“原来我们的法器就是开启藏经山洞的钥匙。那么裘千韧要抓我,看来也不是为了徽钦二帝。”黄药师说:“他哪有如此大义,要夺《九阴真经》才是真的。”圣女摇头叹息:“为了一部书竟如此不择手段,更有甚者连夫妻情分也不顾了,要是《九阴真经》真的重现江湖,到时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之疯狂。”黄药师凝重地说:“为了你和萨满教,法器和《九阴真经》有关的事还是不要提起。”
入夜,黄药师、洪七、圣女和紫烟四人围坐而饮。黄药师和洪七一见如故,紫烟认识了圣女和洪七,也很是兴奋,“蘅姐姐”前“蘅姐姐”后地叫个不住。圣女听黄药师说过紫烟的事,本来就心疼这个小姑娘,见她又是如此的活泼秀气,也十分愿意亲近。
黄药师早前听圣女说了丐帮镇帮之宝的事,于是把画交还给洪七:“洪帮主,物归原主。”洪七接过画,叹道:“这次不是遇上黄兄,恐怕《九阴
真经》的秘密就会失传了。”
黄药师想不到洪七如此坦城,敬佩之意油然而生,笑道:“原来洪帮主知道这画的来历。”洪七说:“我只知道画和真经有关,可是其中秘密一直都参不透,大概我和真经无缘吧。”
紫烟说:“我娘说这幅画就是收藏真经的地图。”看来黄药师早已知悉这画的价值,却仍完璧归赵,洪七也是暗暗佩服。
洪七再看画左下角的墨迹,心中奇怪,说:“真迹的墨迹图案十分模糊,阿蘅姑娘画的却很清楚,请问阿蘅姑娘是不是曾经见过这个图案?”圣女和黄药师对视一眼,掩饰道:“没有,我只是加上了自己的想象而已。”
这时有弟子报道:“帮主,有萨满教的信使要求见圣女。”洪七看了看圣女,说:“让他进来。”信使进来行了礼,呈上一封信函,封面署名完颜熙。
自从圣女逃离金国,完颜熙一直只是暗中寻查,这次竟然开明车马送上信函,圣女心知完颜熙葫芦里不会卖得什么好药。她忐忑地拆开信,与黄药师一起读完信,立即着急万分。紫烟问:“蘅姐姐,信里说什么?”圣女担心地说:“父王病了。”
洪七接过信看了,说:“圣女归国,国王重病自可不治而愈。这不是要挟吗?”圣女又何尝不知?可是完颜熙父子性情奸诈残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再不回去,真难保会做出什么事情。父王又怎能独自应付完颜熙父子?她无助地看着黄药师,黄药师对她摇摇头,示意不要担心。
黄药师与圣女商量着对策,黄药师决定入金国救出国王。紫烟一听就说:“黄大哥,我也与你一起去,我能帮忙。”黄药师立即反对:“你留下来陪阿蘅。”紫烟正要争辩,圣女打断他们说:“不行,现在完颜熙一定加强防备,我不希望你们为了我而有什么意外。”黄药师也说:“不行,我决不会让你独自回去的。”终究找不出一个两全的法子,夜已渐深,各人只好先作休息。
第八回第九回合并版——第二节
是夜,圣女噩梦连连,都是父王被完颜熙父子百般折辱的情景。她很是担心,更坚定了去意,留书一封,天未明就悄悄离去了。可是没走多远,圣女又遇上铁掌帮的弟子。铁掌帮上下寻了一个多月,乍见圣女只是孤身一人,又怎会错过这大好时机?马上把圣女绑回铁掌帮。
裘千韧大喜过望,说:“立即送信到金国,我们马上就去营救徽钦二帝。”圣女看他假仁假义,心中厌恶,说:“你抓我不过是为了《九阴真经》。”裘千韧被踩着了痛处,赶紧点了圣女的哑穴。
当天铁掌帮一行人押着圣女就往金国进发,入夜,众人就在野外露宿。圣女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又不懂武艺,铁掌帮各人都不在意她,由她孤零零一个在旁边坐着。野外蚊虫极多,圣女又饿又累,还要受这些小虫欺负,只得不时挪动身体,减少蚊虫叮咬。
陈玄生看得过意不去,走过去解开了圣女手上的绳索,又递上干娘,说:“金国公主,吃东西吧。”圣女与他有几面之缘,知道陈玄生为人正直,于是告诉他:“你相信我,你师傅是为了《九阴真经》才抓我的,他根本就没想过救徽钦二帝,你们都被他利用了。”陈玄生哪敢相信,叫道:“你乱说!”圣女说:“我已经在你们手上了,换什么不都是一样?我骗你做什么?”陈玄生将信将疑,不敢再跟圣女多说。
再说黄药师醒来知道圣女留书出走,立即带上紫烟就追踪而去。走了半天,依然打听不到圣女的踪迹,紫烟奇道:“这是回金国的路,为什么完全没有蘅姐姐的消息呢?”黄药师担心道:“我就是怕她为了避开我们,专走偏僻的路,反而更危险。”于是两人也向偏僻的小路寻去。
一直找到次日正午,黄药师看到山脚处有人马露宿的痕迹,路旁荆棘上也挂着女子衣裳的碎布。立即加快脚程,追寻而去。
裘千韧一行人也一直马不停蹄,走到山里,突然听到黄药师的声音遥遥传来:“阿蘅——阿蘅——”。裘千韧暗暗叫苦,圣女在他手上,黄药师岂肯善罢甘休。其他弟子听到叫声也一阵骚动,裘千韧安定众人说:“听声音黄药师还在很远,我们分头走,可以避开的。”
可是才转过一个弯,就看见黄药师伫立在山道上,冷冷地看着他们。裘千韧一行人心中都一齐咯噔一下,更没心思注意黄药师身边的紫烟。圣女看到黄药师,却故意转过头去。
黄药师径直闯入人群,单掌就卸开了铁掌帮弟子的所有进攻。裘千韧赶紧捏住圣女的脖子,威胁道:“东邪!别过来,你再动我就杀了她!”黄药师怒道:“你敢!”裘千韧手上使劲,圣女立即痛得挣扎起来。
裘千韧奸笑道:“东邪,请让路。”黄药师心中痛恨,但一时也奈何不了他。裘千韧喝道:“快!”
黄药师缓缓转身后退,突然一颗弹珠从他胁下射出,正中裘千韧手腕。裘千韧手上吃痛,自然就松了一下,黄药师侍机进招,轻易就把裘千韧逼到一旁。陈玄生立即补上,却哪里拦得住黄药师?黄药师一掌就往他胸前挥去。圣女阻止道:“药师!”黄药师住了手,要去拉她。却听得圣女说:“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黄药师愣住了,圣女继续说:“我要回去陪我父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和你一起的日子,可是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黄药师竟痛苦地一颤,追问:“为什么?”
圣女不敢正视黄药师的眼睛,她害怕所有的理由都会被那浓浓的爱意所融化,只能急急地把自己的话说完:“因为我是圣女,父王需要我,金国需要我,他们都比你重要。你走。”
陈玄生被圣女大义凛然的话语震动了,眼里流露出由衷的敬佩。可是听在有情人耳里,这又是如何的酸辣苦涩?圣女转过身去,再也压抑不了满眶的泪。黄药师竟无言以对,沉默,黄药师只能用片刻的沉默止住心上淌血的伤处。
紫烟在一旁叫道:“蘅姐姐……”年少的紫烟也感受到分离的痛苦,她很想阻止这些痛苦,可是她如此年少,又怎么会明白有种痛苦并不能阻止,它叫做无奈。
黄药师黯然离去了,没有半句告别。告别是为了再次相见,可是他们还有将来吗?紫烟跟着黄药师走了,她很想哭,仿佛黄药师心中的泪都落在她的眼睛里了。
第八回,第九回合并——第三节
裘千韧押着圣女到了宋金边境,完颜熙已守候多时,双方立即交换,裘千韧交出圣女,完颜熙交出萨满教法器。交换已毕,完颜熙重得圣女,喜不自禁。
正要离去,却听得铁掌帮中有人叫道:“慢,还有徽钦二帝呢?”原来是陈玄生见完颜熙只交了一个不知何用的铜器就要离开,师傅也毫无阻止之意,心中更是狐疑,忍不住追问。完颜熙反问:“裘帮主怎么得寸进尺?信上明明只说以法器交换。”裘千韧立即答道:“是小徒失言,请左使原谅。”陈玄生更是吃惊:“师傅!”裘千韧怕他坏事,喝止道:“玄生!”陈玄生不敢再说,却渐渐相信了圣女的话。
回到金国,圣女看见法器依然供在圣殿之中,质问完颜熙:“法器不是交给铁掌帮了吗?”完颜熙笑道:“那是假的。”圣女讨厌这种奸诈所为,说:“我们堂堂大国,竟然言而无信,欺骗一个小帮会,像什么样子?”完颜熙说:“他们夺法器,听说是为了《九阴真经》。现在我们放出假法器,正好引得中原武林大乱,到时我们就可以挥军南下,得渔人之利,还可以得到他们尊为至宝的《九阴真经》。我这样做全是为了大金,有什么不对?”圣女无心和他争辩,问:“我父王呢?”完颜熙说:“国王在静养,我马上就带你去见他。既然圣女这么守信,相信也不会忘记我们的婚约,请圣女作好准备,大婚即将举行。”
完颜熙设了宴席,让国王与圣女相见。圣女父女重逢,是又喜又忧。国王说:“蘅儿,你又回来干什么?”圣女哭道:“孩儿不放心父王。”完颜熙说:“圣女自然要回国,只有与我成亲她才会幸福。”圣女皱起眉头:“我从来就没有答应这件婚事。”完颜熙笑道:“圣女你别忘了兵权在我手里,如果你悔婚,那皇上的皇位恐怕难保了。”国王责问:“你想造反?”完颜熙冷笑:“到时别说皇位,恐怕连皇上的安危也难以预料了。”
圣女怒道:“你以兵权威胁我们!”完颜熙摇摇头,坏笑着说:“只要你嫁给我,那么皇上就是我的岳父,自然可以长命百岁。”国王哼道:“我不会把女儿嫁给你的。”完颜熙说:“不要这么快决定,我看圣女只是对我有些误会,我一定能让圣女改观的。记着,不要逼我。我等着圣女的好消息。”说完,完颜熙拂袖而去。
再说那天黄药师黯然离去,却没有走远,一直远远地跟着圣女,看着她被完颜熙带回金国。
黄药师就在边境住了下来,终日不言不语,愁思满面。紫烟见他如此消沉,常说些轻松的话语,可是黄药师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只是发呆,也不搭话。
自从紫烟父母双亡,她就把黄药师当作大哥哥,觉得他文武双全,大智大勇,简直无所不能。看到他为了蘅姐姐而伤心,心里十分痛惜,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好说:“蘅姐姐还是喜欢你的,你们一定还有机会在一起。”紫烟又想起了父母,叹息说:“只有生存着,才可以盼望重逢。你应该好好地过日子才是呀。”黄药师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紫烟说:“我决定去找阿蘅,明天就出发。”起码黄药师不再发呆,紫烟高兴了,笑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第八回,第九回合并——第四节
这日圣女独自坐在房内,贴身的侍女雪儿在离国时已经死去,圣女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与黄药师分离本已难过,完颜熙的逼婚又难以逃脱,圣女只有连连叹息。
愣了半天,一抬头忽然看见屏帐之外立着黄药师的身影,圣女疑幻疑真,唤着:“药师!”立即就跑过去。饶过屏风,门里站着的果然是黄药师。
圣女的笑脸让黄药师心里大暖,眼里充满了喜悦,他伸出手去,温柔地说:“我来带你走。”
圣女把手放在黄药师掌心里。只要跟着黄药师,她就不会再有担心,再有烦恼了。
黄药师拉着圣女正要走出门外,圣女眼前却闪过父亲的白发。她突然挣脱黄药师,使劲摇头:“我不能跟你走。”
黄药师柔声问:“为了你爹?我会把他一起救走。”
“他是一国之君,不能跟你走的。”圣女还是摇头。
黄药师轻轻皱眉说:“你可以为了他冒险回来,他就不可以为了你放弃皇位?”
“我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黄药师更坚定地说:“我也不会让你留在这里的。”伸手又去拉圣女。
圣女往后退了几步,说:“我要和完颜熙成亲了。
黄药师心中一紧,上前一步问:“他逼你?”
“没有。”
黄药师直视圣女的眼睛,他不容圣女骗他:“如果你愿意,上次就已经成亲了。”
圣女不敢看他,只想赶快让他离开,转过脸说:“他现在对我很好。”
黄药师再上前一步,逼视着圣女,叫她不能逃避:“这个世上除了我,没人对你更好。”
圣女差点哭出来,面对一份炽热的真情,自己竟然要亲手毁掉!她只能用更冰冷的话语来麻醉自己:“我已经厌倦了四处漂泊,我要过荣华富贵的日子。”
黄药师生气了,他恨圣女口不对心:“这不是你。”
“人是会变的!”
“心不会变。”
圣女一咬牙,说:“我已经不爱你了!”
黄药师硬拉起圣女就往外走:“你不要骗自己了!”
圣女死命挣脱黄药师,忽然拔出匕首指着他,说:“我没骗你,你走,要不然我就……”看着黄药师的眼睛,圣女实在说不下去了。
黄药师的眼里有痛惜,有请求,有伤痛,他是来找回自己的爱人的,只是因为他相信他们的爱足以冲破一切阻隔。可是,难道他错了么?圣女知道黄药师不会就此死心,可是她自己死心了吗?圣女不敢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她咬咬牙,把手里的匕首刺了出去。
仍然是金属入肉的声音,黄药师仍然没有避开,匕首就这样没柄插在了黄药师的胸膛。圣女虚脱一样松开手,匕首四周的衣衫立即渲出了一圈血红。圣女终于忍不住眼泪,她只觉得心脏很痛很痛,痛得几乎不能呼吸。这一刀,似乎是刺在了她的心上。
血,沿着黄药师的指尖,与圣女的泪水一起滴落。黄药师的心脏同样痛得不能呼吸。身上的创伤,可能有千百处,心上的伤痕,却只有一处。圣女的泪,成了黄药师伤口上的盐。这一次,无论如何沉默,黄药师都难以抑止住心里淌血的伤口,他再一次无声地离去。
大雪飞扬,连上天的眼泪也是冰冷的,何处才有温暖呢?黄药师走在金国边境无人的小路上,体温融化了肩上,发上的雪片,冰水在他的脸上淌下。黄药师没有去檫,他只是机械地踏出每一步。血还在流,顺着他的指尖,伴着他虚弱无力的脚步声,滴落。一滴一滴从圣女的房门延续到金国边境,这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线还连着黄药师和圣女吗?上天也不知道,只能卷起一阵阵的寒风,让地上的积雪将它掩埋。
黄药师无声地离开了,圣女软在床边痛哭。眼泪真的能抚平伤痛吗?圣女不知道。可是鲜血却能割断许多恩情,带来许多仇恨,圣女只知道那一刀刺走的是什么。她又拿出了贴身收藏的那块方帕,那块染着黄药师鲜血的方帕,放在了烛火之上。"
火苗窜上了方帕,骤然放出耀眼的光芒,圣女手一颤,方帕就落入了火盆里。火,焯人的火在方帕上蔓延,方帕痛苦地扭曲着。终于,痛苦过去了,一阵风灌进房里,方帕苦苦维持的最后一点形状也散失了,化作灰烬四散纷飞。圣女的泪又淌下了,四散纷飞的只是灰烬么?
四散纷飞的还有漫天的雪片,黄药师终于拔出了插在胸膛的匕首,脸上没有再多的痛楚,或者痛楚是有定量的,超过以后便不会再有感觉。“叮!”黄药师指尖一松,匕首落在了地上。他没有去捡,依然踏着机械却无力的步子。这指尖一松,松开的又只是匕首么?
紫烟找到黄药师的时候,他依然是这样子木然地走着,胸前的衣襟染着一大片血红,头发,衣衫已经全被冰雪打湿。紫烟被吓住了,她看见的是一只受伤的桀骜的兽。她很想安抚黄药师的伤口,可是她不敢动,似乎有一层冰已经把黄药师封了起来。紫烟连话也不敢说,她能做的只是打起伞,替她的黄大哥挡着风雪,她能做的只是默默地跟着他的黄大哥,一直走,一直走。
第十回、第十一回合并——第一节
第十回风卷云涌论英雄
第十一回蹈难犯险持气节
黄药师和紫烟回到桃花岛时,严冬已经过去,桃花渐渐绽放,舒展着春的容颜。可是黄药师心中并没有春天,他不眠不食,不知疲倦地吹奏着他的横箫。从清晨到子夜,桃花岛上都回荡着黄药师伤感的箫声,只是时而有如低叹,时而有如激愤,时而又有如诉说。
紫烟不敢打扰他,又不懂得安慰,只有每天都精心制作各样小菜,希望黄大哥能吃上一点。可是她每次送饭都是把上一顿原原本本地端走,只能暗暗叹息。偶尔跟黄大哥说几句,他都是不理不睬,紫烟只好在每天傍晚摘下一朵桃花放在桌上,她只能以这种方式告诉黄药师,时光在流逝。
娇艳的桃花也似乎抵不住黄药师箫声里的哀伤,竟在初春就早早落下了,纷纷扬扬地旋舞在黄药师身旁。黄药师只觉得这点点桃红都是情泪,心中默念起这首词:“桃花羞作无情死……”箫声更是缠绵悱恻。
紫烟每天都以黄药师的箫声为伴,每天都全心全意为黄药师制作小菜,每天都小心地观察黄药师的眉角是否已经舒展。渐渐地她开始希望,希望黄大哥能在桃花岛抚平伤口,希望黄大哥不用再为了蘅姐姐而伤心,希望黄大哥可以像以前一样快乐而坚强,也希望自己可以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第八天傍晚,紫烟送饭的时候,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竹舍之前,漫天的桃红飞舞,飘下又扬起,久久不落,带着淡香的花瓣把黄药师围在中央,就像是为了黄药师的箫声而憔悴。紫烟忍不住问:“好美,为什么会这样子?”黄药师停下了箫声,望着满天的落英,说:“是我的箫声,把它们震落了。”紫烟惊喜地看着黄药师,问:“你练成了以内力驾御箫声的武功?”
黄药师没有回答,继续着自己的思绪,说:“今天早上我看见桌子上有七朵凋谢的桃花,忽然领悟到,时光并不会因为我的悲伤而停顿。”紫烟那可人的笑窝又出现了,这一刻她是一朵最鲜艳的桃花。紫烟笑道:“黄大哥,这才是你。”黄药师淡淡一笑:“练武的人不应该为情所困,武功的最高境界应该是无我。”紫烟十分欢欣,放下手里的饭菜,说:“你寄情武功也好,不过,你已经很多天没有吃饭了,先吃饭吧。”
自此黄药师果然只是寄情武学,每天从清晨到傍晚地练剑。紫烟的步子也随着轻快起来,黄药师舞剑的英姿让她快乐。她发现自己不再孤单,桃花岛上似乎有了新的主人,她的家也不再冷清。
自从金国放出假法器,武林里已经掀起一场风波,欧阳峰首先从铁掌帮抢到法器,可是江湖各地又同时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三个法器,于是醉心《九阴真经》的武林中人纷纷潜入萨满教窥视真法器。这正中了完颜熙的计谋,萨满教中早已部署了机关陷阱,每天落入完颜熙手中的武林人士不计其数。完颜熙威逼利诱,志在收买武林中人,反抗者则杀掉,一时间,萨满教里血腥不断。陈玄生与梅若华也落入了完颜熙手中,两人都是奉师命而来,决不肯屈服,患难中倒是又加了一层情意。
圣女对完颜熙的所作所为也偶有听闻,心中十分厌恶,无意中得知陈玄生梅若华也在狱中,便私下放了他们。恰是这天,号称南帝的大理段皇爷也到萨满教夺法器。萨满教的机关虽然厉害,可是天下自有高人,段皇爷一阳指一出,众人只有眼睁睁看着法器被夺。完颜熙又惊又怒,丢了法器对上下信众都难以交代,只好仿制一个先掩人耳目,心内却迁怒圣女,更加想要得到她。
这天完颜熙喝得醉纷纷地闯进圣女房间,圣女立即就轰他出去:“你到这里干什么!出去!”完颜熙嬉皮笑脸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的夫婿说话。”圣女瞪着他:“你还不是我的夫婿。”完颜熙伸手去摸圣女的脸,调笑说:“这是迟早的事。真是好一张芙蓉脸,为什么要对镜自怜呢?我懂得欣赏呀。”圣女推开他的手:“如果欣赏的是卑鄙小人,我情愿对镜自怜,孤独终老。”完颜熙借着醉意一把抱住圣女,坏笑着说:“我不会让你孤独的,你跟我成亲以后,就知道我会怎样的对你好。”圣女一巴掌打过去,要阻止完颜熙的恶行。完颜熙恼羞成怒,重重的一掌反抽在圣女脸上,圣女被打得跌在床上。
她心中害怕,立即摸寻贴身所带的匕首。却听见完颜熙哈哈笑道:“你在找这个吗?”完颜熙摇着手里圣女的匕首,“你以为小小的匕首可以伤得了我吗?你给我老实点!居然私自放走那两个小贼,以为你真的是圣女?哈哈哈哈……你躺在床上,还不是跟妓女一样下!”完颜熙狂笑着走了。圣女何曾听过如此不堪入耳的话语?委屈地哭起来。
第十回、第十一回合并——第二节
第二天国王看见圣女脸上红肿的巴掌印,心疼地问:“完颜熙打你?”圣女怕父亲担心,说:“是我有错在先,我放了两个汉人。”国王说:“可是你是公主,也轮不到他来教训啊。那两父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我要找他们问清楚!”圣女连忙拉着父亲:“父王不要,你不要去惹他们,我会保护我自己的。”国王痛惜地将圣女拥在怀里:“蘅儿,父王对不起你。”圣女摇着头,却忍不住又哭了。
国王果然去找完颜熙理论,气不过完颜熙的傲慢,拿起匕首就刺他。完颜熙也发怒了,一掌拍过去,国王一副老骨头又怎经得完颜熙的一掌,立即就软倒在地。完颜熙心知不妙,懊悔下手太重。
圣女见到国王的时候,国王已经奄奄一息。她喝问完颜熙:“你对我父王做了什么?”完颜熙解释道:“他想暗算我,我一时失手将他打伤了。”圣女哪里听他的辩解,只是叫道:“你出去!滚出去!”完颜熙理亏,只好忍让着,说:“我很体谅你现在的心情,你不要太激动。”转身就溜了出去。
国王悠悠醒来,立即就对圣女说:“蘅儿,你走吧,你不用为了我留在这里的。因为你不是圣女,也不是我女儿,你是汉人。”
“父王你说什么?”圣女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搞糊涂了。
国王继续说:“你是我在一次微服到中原的时候,在路旁捡回来的。当时我看见你这么可爱,不忍心你饿死在路旁,才把你抱回来。”圣女不相信,摇着头说:“父王这样说只是想我离开,你不用骗我了。”
国王吃力地说:“我没骗你,其实我收养你只是有目的的,当时太医说我不能生育,我才会微服到中原,然后用你来掩人耳目。”国王从怀里摸出一个玉佩,果然是汉家的纹样,正中雕着一个汉字“冯”。国王继续说:“这是捡你的时候挂在你身上的,你本姓冯,是汉人。其实我应该早就告诉你的,可是我怕你会离我而去,我舍不得你啊。”说着老泪纵横,“是我害了你,蘅儿,你根本不用留在这里,你走……快走。”圣女摇头哭道:“我不走,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永远都不离开你。”国王也摇头:“傻孩子……走……”却喉头一响,再也没有了声息。
圣女连连叫着:“父王!父王!你不要扔下我一个,父王……”伏在国王身上痛哭起来。
完颜熙隐瞒着国王的死因,只是宣称国王急病驾崩。但圣女知道他弑君,国师极力主张杀掉圣女,完颜熙却一心要得到圣女,只是把她软禁起来。圣女经这巨变,心里也是纷乱。可是她丝毫没有怪国王,多年的父女真情圣女感受在心,她在房里供着国王的牌位。在这个孤立无助的境地,她只有对着逝去的父王倾诉:“父王,你真是太好了,居然为了一个汉人牺牲,值得吗?”完颜熙又进来了,对圣女说:“你不要太伤心。”圣女不理他,完颜熙问:“这真的是意外,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圣女仇恨地说:“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完颜熙说:“有些事情,以后你会明白的。你还是好好准备做我的新娘吧。”圣女冷冷地说:“我父王死了,我要戴孝。”完颜熙说:“我有的是时间,我会等你的,等国王丧期一过去,我们马上成亲。”
桃花岛上,黄药师终日练剑也是不好打发时日,便决定去找洪七参详关于《九阴真经》的地图。洪七果然豪爽,把画交予黄药师,竟毫无推托。黄药师略看了看,发现把画倒置山水之间就出现了“真经在华山”的字样。洪七大是佩服,于是两人相约到华山找寻真经。紫烟就留在丐帮等候。"
此消息一传出去,各方高手立即赶往华山。黄药师和洪七刚找到藏经的山洞,全真教的武痴周伯通就赶到了,接着是西毒欧阳峰。可是山洞被巨石所封,众人都无法打开。正在这时,大理段皇爷拿着法器也到了。洞门开启,《九阴真经》伸手可及,各大高手哪里肯放松?立即就在洞里大打出手,强大的真气在狭小的山洞里不住鼓荡,不一阵子就沙石飞扬,山洞马上就要崩塌。千钧一发之间,一个白发老者取了真经走出洞外。
各人都是全心夺经,立即就跟着奔了出山洞。方出洞,山洞就全部倒塌了,可谓十分惊险。周伯通第一个叫起来:“师兄,你抢到《九阴真经》?那太好了,我们马上回全真教。”原来那白发老者正是全真教掌门王重阳。他斥责周伯通说:“我不是来夺经的,你怎么也在这里?”王重阳乃是一代宗师,向来行事光明公正,在武林中极有威望。他虽说是周伯通的师兄,可是周伯通由他养大,实际是如师如父,他向来对周伯通管教极严,哪容得他在此胡闹?周伯通生性顽皮,却是最怕这个师兄,立即不敢做声。现在《九阴真经》已重现江湖,可是真经究竟谁属呢?一下也争持难下。于是五大高手约定择日华山论剑,决一高下。这就是第一次华山论剑。
第十回、第十一回合并——第三节
论剑,在华山之巅。
四日四夜的大战,连日月也为之黯淡。不知道当时有没有羡慕、好奇的旁观者,只知道这一战之后,江湖上立即掀起各种绘声绘色的传闻。于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就像一个神话,从华山之巅流传到街头巷尾。华山一战,《九阴真经》最终由中神通王重阳技压群雄获得。洪七生性豁达,对阵完四大高手,深浅自知,一笑而去。南帝有皇者的雍容,也并不强夺,会过中原的武艺,也拱手作别。黄药师在王重阳手下败了半招,与他相视而笑,也飘然离去。倒是那个西毒欧阳峰,得不到真经深深不忿,愤然离去。
黄药师与洪七一起回到丐帮,二人惺惺相惜,开怀痛饮。但是杯酒之间,黄药师依然藏不住眉间的愁色。洪七虽然为人豪爽不羁,但心中也是明察世事,便劝慰道:“黄兄,世事总是有得有失,你本来就没有全力去争取,只是失于彼而寄情于此,得不到就算了。”黄药师只是一笑,却很是酸涩。
紫烟在一旁看得清楚,知道黄药师其实并不在意真经,他在意的是蘅姐姐,怕他又再为此颓废,马上接过话音,与洪七开起玩笑:“黄大哥哪里会把这个放在心上?难道天底下就只许你洪帮主一个人游戏人间,不计得失。别人就一定是斤斤计较?”说着朝洪七打了个眼色。
洪七哈哈大笑:“我说世事有得有失不是?黄兄失于彼,得于此啊。”也朝紫烟挤挤眼。紫烟瞪着洪七,脸上却已经潮红,娇斥道:“洪帮主,你这张嘴还是用来喝酒吃东西合适一点,来,我敬你一埕。”
洪七看她一脸秀气却举起一大埕酒,装起来倒还有这么几分豪气,打趣道:“你行不行?可别浪费了我的好酒。”紫烟年少好胜,马上就要灌下这一埕,黄药师一手夺过酒埕,笑道:“你怎么能喝这么多?这一埕由我来敬洪帮主。”二人再次欢饮。
第十回、第十一回合并——第四节
离开丐帮,两人在客栈里又遇上借酒消愁的梅若华。原来陈玄生与梅若华相好的事被裘千韧发现,他立即就斥责陈玄生,逼他表明心迹。陈玄生一则怕师傅为难梅若华,二则也不敢背上私通邪派的罪名,竟然对梅若华说出恩尽义绝的话。梅若华又是伤心又是痛恨,只有一醉解千愁。
黄药师在她旁边坐下,说:“你看起来有很多烦恼。”梅若华自然认得他,说道:“是你?我看你也不见得快乐。”梅若华已有七分醉意,忽然念出杜牧的《赠别》诗:“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黄药师苦笑:“原来也是为了一个情字。”
梅若华似是自言自语,又像在问黄药师:“男女之间只要有真情,根本就不用管别人怎么看。我和他虽然有正邪之分,可难道因为这一点就不能在一起吗?”黄药师答:“别人怎么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怎么看。如果因为一点小事就离你而去,那根本就不叫情,只是过眼云烟。”“好一个过眼云烟,我们喝!”梅若华在笑,只是这笑很苦,还带着泪光。
二人同病相怜,竟然聊得十分投契,又饮了几壶,梅若华很快醉倒了,黄药师却没有醉,似乎,上天永远都不允许他品尝一醉解千愁的滋味。他仍在喝,自斟自饮。紫烟忍不住说:“黄大哥,既然你这么不快乐,为什么不去找蘅姐姐呢?”
沉默,黄药师没有回答。“有些东西一放手就不再是你的了,你应该赶紧去抓住它呀。”黄药师叹了口气:“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我不想逼她。”紫烟说:“所以你就强迫你自己?可是你根本忍受不了没有蘅姐姐的日子,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去跟她说清楚呢?”黄药师又再叹息:“情之一字,只能由天定,不能强求。”紫烟不同意:“可是不争取又怎么能冲破障碍?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开开心心。”黄药师猛灌着酒,不再说话了。
梅若华到第二天才醒来,黄药师已经走了,只留下司马光的一首《西江月》:“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请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明人静。”
再说段皇爷和王重阳一见如故,他看出欧阳峰不夺真经誓不罢休,于是相约王重阳到大理做客,传了他大理一阳指,用以克制欧阳峰的蛤蟆功。就是这一次拜访,随行的周伯通与段皇爷的爱妃刘瑛有了一段情缘,在《射雕》里有他们的后话。
王重阳回到全真教不久,周伯通带了裘千韧,陈玄生一干人等到全真教做客。原来周伯通偶然认识陈玄生,立即对这个迂腐忠厚的后辈喜欢得不得了,还结拜为兄弟,硬要拉他到全真教做客。裘千韧早就想窥夺《九阴真经》,于是乘机说要拜访王真人,带了几个弟子也跟来了。到了全真教,裘千韧立即派心腹潜入教里偷取真经,却被全真弟子发现,裘千韧立即翻脸不认人,把一切都推在心腹身上。那心腹自然不肯罢休,以裘千韧以往所作所为要挟裘千韧,裘千韧只好杀人灭口。恰恰两人的争吵被陈玄生听到了,裘千韧自然不能放过他,陈玄生几乎丧命,最终幸得逃脱。裘千韧正好将一切都推在陈玄生身上,说陈玄生在全真教偷真经不遂,还杀了同门灭口,最后畏罪潜逃。一夜之间,陈玄生成了人人唾弃的铁掌帮叛徒。"
王重阳自觉寿命将尽,担心死后《九阴真经》又起风波,便装死引出觊觎之人。果然欧阳峰到全真教夺真经,终被王重阳以一阳指破了他的蛤蟆功。欧阳峰大败而回,王重阳也灯枯油尽,将《九阴真经》交托给周伯通后就悄然辞世。这可苦了周伯通,他曾向师兄立誓,不会翻看《九阴真经》,对于一个武痴已经犹如刑罚。所谓怀壁其罪,带着这部武林至宝他真是没有一天安宁,这是后话。
第十二回是非善恶恩情尽
黄药师始终没有去找圣女,这日与紫烟来到楚长镇,碰见曲三被几个山寨模样的汉子围殴。一问之下,知道是黑风寨抓了曲三的老母亲,威胁他去偷东西,为山寨卖命,曲三不肯,黑风寨居然杀了曲三的母亲,今天曲三本来要报仇雪恨,可是技不如人,差点还送了命。
曲三曾经帮过黄药师,黄药师立即说:“曲兄弟,只要你说一句,在下立即替你杀了那帮人。”谁知这曲三也是有骨气,定要手刃仇人,只是求黄药师收他为徒。可是黄药师从来不收徒弟,在陆家庄已经拒绝过陆乘天一次。他对曲三说:“我从不收徒弟,要是你叫我帮你报仇,我会马上答应,要是求我收徒弟,那就不要说了。”说完进了客栈。"
曲三不肯放弃,在门前跪了下来,说:“黄大哥,求你答应我,你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黄药师却当作没有听见,径直走进客栈。
第二天一早,紫烟跟着黄药师走出客栈,居然看见曲三还跪在那里。她早就听黄药师说过这位曲大哥,可到昨天才是第一次见面,想不到他不但有情有义,还这么有恒心,心中极是佩服。
可是黄药师却视而不见,径直又走了出去。曲三急了,现在黄药师要走,他自己又说过要长跪不起,可是黄药师走了他跪给谁看呢?于是叫道:“黄大哥,黄大哥!”黄药师始终不理他。紫烟只好对曲三说:“曲大哥,你不要再跪了。黄大哥的决定是很难改变的,你跪下去也没有用呀,还是改变你的决定吧。”
紫烟随黄药师到了郊外竹林,黄药师要练剑,紫烟正好去找水。走到林外,看见曲三背着一大箩画卷正走来,就叫道:“曲大哥。”曲三问:“黄大哥在里面吗?”“恩。”曲三指指背后的画卷说:“我带了很多画要送给黄大哥,希望他能答应我。”紫烟嘟起嘴巴,连连摇头说:“黄大哥不会喜欢的。”
曲三为难了:“那……”紫烟对他一笑,说:“黄大哥正在练剑,你进去等一下,或者会有办法的。我先去弄点水。”紫烟走了。曲三走进竹林,果然远远就看见黄药师。黄药师似乎没有发现他,他只好站在一旁等候,可是听着舞剑的声音他忍不住就想偷看。
自华山一役,五大高手的名声更响,曲三自然知道黄药师的武功有多厉害,只要自己学得一招半式那大仇就得报了,可是偷学武功是武林大忌。曲三几翻矛盾,还是忍不住偷偷向黄药师瞧去,不觉就拿起画卷充当长剑学着黄药师比画起来。猛一回头,看见紫烟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嘴角现出一个小酒窝,神情就像大姐姐看着偷糖果的小弟弟。
可是这时的曲三哪有心情欣赏,他又惊慌又惭愧,正要解释:“我……”紫烟连连摇手示意他不要做声,可是黄药师已经听见,一颗弹珠就打在曲三身后的竹子上。紫烟连忙推走曲三,曲三心知自己不对,本想向黄药师请罪,见紫烟却急着要自己离开,一时也没了主意,使出轻功逃了出去。
黄药师却只是望了望曲三逃去的方向,又看了看紫烟,并没有多问。紫烟立即乖巧地递上水囊,笑着说:“黄大哥喝水。”黄药师看她像个犯了错又急着讨好补救的孩子,嘴上不戳穿,眼角却露出了一抹笑意。
镇上,曲三以现炒现卖的几招似是而非的落英剑法,杀了黑风寨的头目。其他几个喽罗连忙求饶,曲三割断了他们的脚筋,说:“你们走吧,我挑断你们的脚筋,以后就不能干坏事了。”曲三报了仇,更决心去向黄药师领罪,才要动身,就看见紫烟笑着向他走来。
紫烟拍掌笑道:“恭喜曲大哥大仇得报。”曲三迎上去说:“紫烟姑娘,我要找黄大哥……”紫烟眼珠狡黠地一转,向路旁的凉亭瞧了瞧,忽然正色说:“黄大哥就在那里,你还不赶快去负荆请罪?”曲三知道就是普通的学武之人对偷学武功的惩戒也十分严厉,何况是东邪?但大仇已报,曲三也无所牵挂了。他抱着必死的打算,走到黄药师身前,“扑通”地跪下,恳切地说:“多谢黄大哥,现在曲三大仇得报。但曲三偷学了黄大哥的武功,自知罪该万死,从现在起,曲三的一条命就是黄大哥的了,请黄大哥发落。”他把腰板再挺直了一些,一副等死的模样。
第十二回是非善恶恩情尽——第二节
黄药师没有说话,只是拔出了长剑。曲三心道:“黄大哥连话也不愿意跟我说了。死不足惜,只可惜没了一个朋友。”他闭上眼睛只等黄药师手起剑落,忽然脸颊上一凉,就听到长剑入鞘的声音。曲三睁开眼,看见黄药师手里拿着一缕发丝,是自己的发。
听见黄药师说:“曲三已经死了,从今以后,只有东邪的徒弟曲灵风。”曲三愣了,一旁紫烟赶紧提醒他:“曲大哥,还不拜师?”曲三欢喜不尽,立即磕头叫师傅。黄药师继续说:“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我的两招落英剑法,虽然不得神髓,也算难得。以后你跟我学武功,如果学艺不精,坏了我东邪的名声,我一样挑断你的脚筋,逐你出师门。”曲灵风再磕头受教。
紫烟乐得多一个人陪伴,比曲灵风还要兴奋,黄药师刚停下话音,她就说:“那以后黄大哥可以创门立派,做一代宗师了。”江湖上帮派收徒时都是诸多戒条,慢慢训教,但黄药师是第一次收徒弟,戒条固然没有,本想多说几句,紫烟已经在一旁叽里呱啦。想到自己号称东邪,行事不应落入俗套,也只好作罢了。
再说陈玄生从全真教逃出来,却为武林同道所不齿,不时被追打侮辱。梅若华一直暗中帮助他,陈玄生被这真情打动,决定与梅若华私奔。梅若华念在欧阳峰多年的养育之恩,不能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决定回白驼山处理了大小事务,就永远离开,与陈玄生双宿双飞。于是两人约定一个月后再相见。
这天陈玄生走在山路上,又遭人暗算,背心正中一掌,马上就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他只觉得五脏六腑翻腾不住,疼痛不已,好不容易翻过身来,看见裘千韧正恨恨地盯着自己,心中叫苦不迭,只好哀求道:“师傅,我已经不赶干涉你的事,你放过我吧。”裘千韧喝道:“你这个叛徒!”飞身一掌击落,突然小腿上穴道一麻,落地也站不住了,单膝跪在地上。
一个青色身影飘落在他跟前,讥笑道:“裘千韧不必多礼。”裘千韧冷哼着赶紧站起身子,却不敢发作,压着怒火问:“东邪,你要干什么?”黄药师淡淡一笑,说:“你不能杀他,今天我要收他为徒。你杀他就是跟我过不去。”裘千韧说:“我们铁掌帮清理门户,哪容得你这种邪魔外道插手。”黄药师脸色沉了下来,冷冷说:“裘千韧,你三翻四次要抓阿蘅我还没跟你算帐!”裘千韧不敢硬碰,忿忿地说:“有你的!这笔帐我会慢慢跟你算!”黄药师嘴角又现出嘲弄的冷笑:“随时奉陪。”裘千韧赶紧一拐一拐地走开。
黄药师、曲灵风、紫烟和陈玄生在山边的小木屋落脚,陈玄生将自己发现裘千韧的恶行,继而被逐出师门的经过讲了一遍。紫烟气愤地说:“他一直就是这样混得名门正派的名声?看来一端起正派的款子,插赃嫁祸这一招就无往不利。”曲灵风江湖阅历比她多,自然见怪不怪,只是摇头苦笑。
黄药师对陈玄生说:“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人生一大痛苦就是以贼为师。”陈玄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黄前辈,晚辈一直误会了你,还多次冒犯,真是对不起。”黄药师说:“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的已故掌门上官南。你应该杀了裘千韧,为他报仇。”陈玄生刷地站了起来,却又泄气地低下头。
黄药师看着他,笑道:“怎么?怕自己不是对手?我可以教你武功。”陈玄生心中咯噔一下,抬起头说:“我知道前辈刚才为了救我,一时戏言才这么说的。而且,我也没想过要改投别派。”曲灵风立即说:“陈兄弟,我师傅不是轻易收徒弟的,你可不要错过了大好时机。”陈玄生依然如故:“黄前辈的好意我心领了,虽然我现在走投无路,可是我还是铁掌帮的弟子。就此告辞了。”可是还没走出门外,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曲灵风摇头说道:“陈兄弟真是不懂珍惜。”黄药师说:“我很了解他,虽然有些迂腐,可是很有骨气。”曲灵风问:“师傅好像蛮欣赏他。”黄药师笑道:“他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只可惜投错师门了。”
第十二回是非善恶恩情尽——第三节
陈玄生再醒来的时候,看见盈盈地笑窝,是紫烟。紫烟见他醒了,端来一碗药,说:“快喝下去,你伤得不轻呢。”陈玄生接过碗,又放在一旁,说:“我已经打搅你们很久了,我还是先走了。”
陈玄生连一点恩惠也不肯接受,紫烟暗暗皱眉,说:“你这样子出去很危险,我看你还是留下来,学好了武功就什么都好说了。”陈玄生说:“紫烟姑娘,我有我的原则。”紫烟摇头叹气,看着他笑道:“我知道你有原则。你真的很像黄大哥,都是这么固执。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学黄大哥的武功,他武功比你师傅高,人也比你师傅好,为什么你还要认一个什么都不好的做师傅呢?”紫烟从小在桃花岛长大,心中并没有正邪门派的观念,更不在意什么忠贞不二,她只觉得谁好就该跟谁。
陈玄生知道跟她说不来,只是重复着自己的愿望:“我要走了。”不理紫烟就向外走去。出门没几步,眼前又金星乱冒,腿脚也站不住了,向后就跌倒。这时房里却飞出一条长凳,落在陈玄生身后。陈玄生正好坐在了长凳上,可他还是不愿受黄药师的恩惠,咬着牙硬要站起来,脚上又是一麻,已经被黄药师的弹珠封了穴道。
黄药师和曲灵风从房里走出来,黄药师对陈玄生说:“我现在跟灵风对拆几招,希望你能领悟。”陈玄生说:“黄前辈,我已经说过……”黄药师不理他,与曲灵风对起剑招,陈玄生干脆闭上眼睛。黄药师见他这么固执,也只好作罢,叫曲灵风帮他解开穴道。
曲灵风递给陈玄生一把长剑说:“师傅说只要你打败我就可以离开,接招吧。”几剑刺出,陈玄生居然就站在原地,也不闪不避。曲灵风气道:“为什么你就是不接受我们的好意?多学一种武功有什么不好?”陈玄生依然不做声,黄药师说:“算了,其实武艺到了最高境界就不会有门派之别,陈兄弟,既然你这么在意,我也不勉强你,你走吧。”陈玄生谢道:“多谢前辈成全。”转身就离去了。紫烟想不到黄药师会这么轻易就作罢,问:“黄大哥你真的让他走?”黄药师没有答话,径直走进屋里。
陈玄生走了没多远,又被裘千韧盯上了,这回裘彩兰不放心追踪来了,自然阻拦着父亲,乞求裘千韧饶陈玄生不死。可是裘千韧杀红了眼,又怎么会放过陈玄生,打斗中竟误杀了女儿,幸好最终把陈玄生踢下了山崖,总算绝了后患。
可是裘千韧刚回到铁掌帮,周伯通就找上门来说陈玄生偷了他们全真教的《九阴真经》。他心中觉得突兀,一问之下原来陈玄生掉下山崖并没有死,恰好被周伯通救了,然后乘其不备偷走了《九阴真经》。裘千韧立即去追寻,说是要给全真教一个交代,其实是为了《九阴真经》。
裘千韧追踪到了一处谷底,果然看见陈玄生。他承认了一切恶行,又是认错,又是叙旧,只希望把陈玄生骗回铁掌帮,再夺真经。正在这时,四周隐蔽处走出各大帮会门派的弟子来,周伯通更是手舞足蹈,兴奋不已,叫着:“大家都听清楚了?都听好了吧?原来一切都是这个裘千韧干的,他自己认了。”顷刻之间,裘千韧名声扫地,惶急逃去。原来周伯通确实在山崖救了陈玄生,听了事情原委,才想了这条计谋引裘千韧露出狐狸尾巴。自此铁掌帮在江湖也臭了名声,日渐衰落。
陈玄生知道师妹为救自己而身亡,念及师妹生前对自己的一片深情。很是愧疚,特意去拜祭一翻。裘千韧却早早守在那里了,陈玄生看见他,皱眉说:“裘千韧,你已经身败名裂,我死不死对你都没有意义了。”裘千韧骂道:“我身败名裂还不是拜你所赐?我要杀了你!”说着双掌击出,陈玄生避无可避,只好硬接了,可是他的内力又怎么比得上裘千韧?很快就已经口吐鲜血。
陈玄生不住地往后退,却如何也挣不脱裘千韧内力的吸引,只好全力抗衡。鲜血吐个不住,脸色也开始发紫。裘千韧奸笑着,突然陈玄生背上贴上了一只手掌,裘千韧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内劲从陈玄生身上传来,震得他飞出三丈有余,人没落地,鲜血已经吐了一地,浑身像散了架,再也爬不起来。陈玄生也吃了一惊,转过头,身后站着冷笑的黄药师。
裘千韧又惊又恨:“东邪,又是你!”黄药师不理他,对陈玄生说:“陈兄弟,你应该跟他把账算清楚了。”曲灵风递上长剑。陈玄生拔出长剑指着裘千韧,裘千韧害怕了,立即摇尾乞怜。紫烟直看得连连皱眉。陈玄生却还是心软,放走了裘千韧。
第十二回是非善恶恩情尽——第四节
一个月已经过去,却还不见梅若华到来,陈玄生暗暗担心,决定一闯白驼山。周伯通知道西毒的厉害,连忙阻止,可是陈玄生还是沉不住气,私闯了白驼山。原来梅若华交代好一切,正准备衬欧阳峰在全真教被破了蛤蟆功,终日急于练功,忽略山庄事务的机会,偷偷溜掉,谁知还是被发现了。欧阳峰念在她侍候多年,一向都没有犯错,才没有重罚,只是把她关了起来。
这样子一个月约定已过,梅若华也是着急。这天牢门突然打开,竟是陈玄生,梅若华又惊又喜又怕,两人正准备逃走,却被欧阳峰发现了。欧阳峰见自己的心腹竟是要与男子私奔,怒不可遏,要杀了陈玄生,幸好周伯通及时敢到,插科打诨使尽了浑身解数,才从欧阳峰掌下救回了陈玄生一条小命。可是陈玄生怎么放心梅若华留在白驼山?以欧阳峰的性子,决不会轻易饶过背叛的弟子。陈玄生不顾重伤,又要再闯白驼山,周伯通好歹把他拉住。陈玄生左思右想,普天下就只有黄药师能帮他了,于是立即去找黄药师。
黄药师正想与紫烟、曲灵风出门回桃花岛,听见周伯通大叫着:“东邪,你快出来!”黄药师走出屋外,看见陈玄生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知道他又身受重伤。
陈玄生在黄药师跟前“扑通”跪下说:“黄前辈,求你到白驼山救梅若华。我知道这样很唐突,可是欧阳峰已经知道我和若华的事,他一定不会放过若华的。是我没有用,保护不了她,我只能求你帮我了。”说着声泪俱下,拜倒在地。
在场各人听了无不为之感动,却听得黄药师问:“我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你?”
周伯通首先跳起来,瞪大了眼睛,他现在很想骂人
陈玄生继续求道:“我知道前辈也是性情中人。你多次为金国公主身犯险境,置生死而不顾。相信前辈一定会明白我现在的心情,如果能救出若华,我死也甘愿。……只可惜,我连这个能力也没有。”又一个情种,紫烟鼻子不禁酸软起来。
黄药师叹了口气,说:“缘分天定,不可强求。”
陈玄生向前跪行几步说:“前辈,我现在只能求你一个了,只要你救出若华,我愿意一辈子追随前辈左右,做牛做马在所不辞。”固执的陈玄生居然屈服了,爱情,在爱情的国度里不会有硬朗的汉子。黄药师却打断他:“不要再说了,带他回去吧。”便不再看陈玄生,走进屋里喝起闷酒,这一刻,他硬朗吗?
屋外周伯通已经开骂了,他向来直肠直肚,哪管其他:“东邪,你是不是冷血的?我小兄弟伤成这样子你都不管!”曲灵风也忍不住问:“师傅,真的不理他?”周伯通还在骂:“小兄弟伤得这么厉害,好不容易才熬到这里来求你,你冷血!”
陈玄生忽然拔出短刀,朗声说:“救不了若华,我情愿一死。”真的就把短刀刺入腹中,紫烟惊叫起来,连忙扶着他。陈玄生对着屋里继续说:“黄前辈,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求你救若华。”周伯通也跑过来,一边叫着:“你还求他干什么?他冷血的!快帮他止血啊!”
陈玄生却推开紫烟说:“如果前辈不答应,我情愿失血而死。”周伯通看见地上一片血泊也慌了,对着屋里嚷道:“东邪东邪,算我周伯通求你拜你了,你快答应他吧。”曲灵风也说:“师傅,你知道他多固执,真的会流血到死的!”紫烟快步跑进屋里,问黄药师:“黄大哥,你真的忍心看他们就这样分开吗?为什么……”外面周伯通大叫:“哎呀!小兄弟昏了。”紫烟连忙又跑出来救人。
白驼山上,欧阳峰正在教训梅若华。梅若华答应一切惩罚,只要欧阳峰能放过陈玄生,这只令欧阳峰更加生气,他忍受不了手下不忠。虽然梅若华是他最信任的弟子,可是他宁愿毁掉她,也不会把她让给别人。
欧阳峰阴森森地说:“那我就先杀了你,再去收拾那小子!”梅若华求道:“不要伤害玄生!”欧阳峰举掌向她拍落,她却在为陈玄生求情。突然三颗弹珠打进来,居然全部击中欧阳峰。欧阳峰稍稍一愣,他向来是白驼山的皇帝,哪里会加以防备,所以才会中招。
就在欧阳峰一愣的片刻,一个青影掠了进来。欧阳峰也不是善者,一连几掌已经拍出。来人全数接下,还反击两掌,立即把欧阳峰震开几步。就乘这个空挡,来人拽起梅若华又溜了出去,纵使多带着一个人,依然瞬间就不见了身影,只留下一句话:“我要带走这个人,打搅了。”
白驼山竟然被人自出自入,还从欧阳峰手下夺了一个活人离开。欧阳峰七窍生烟了,恨恨地说:“黄药师,要不是我有伤在身,你没那么容易从我手上抢走她!”
陈玄生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双眼红肿的梅若华,疑幻疑真。梅若华扑在他怀里痛哭,一边责怪他伤害自己。周伯通突然跑进来,叫着:“赶快赶快,你们的恩人要走了,快去说声谢谢啊!”梅若华扶着陈玄生追出来的时候,黄药师一行人已经走远,两人只好挥手致谢。此后两人由周伯通撮合结为夫妇,远离了白驼山,要找一处偏远之地隐居。
第十三回圣女拒婚贬常人——第一节
黄药师一行人在回桃花岛的路上,碰上一队出殡队伍,本来也没有在意,正好一阵风吹起了盖着死者的白布,那一瞬间黄药师似乎感到死者还有一点生息。他略略一想,记起这死人是陆家庄的少庄主陆乘天。
黄药师叫住了送殡的人:“等一等。”上前号了陆乘天的脉,眼底有了笑意:“他果然还没有死。”众人大是惊奇,立即把陆乘天送到附近的破屋,交由黄药师救治。黄药师命人将他倒立,运功一个多时辰,陆乘天果然有了呼吸。相伴的两个青年很是佩服,谢道:“感谢前辈出手相救,如果不是遇上前辈,陆兄只怕要被我们活埋了。”黄药师说:“你们放心,他很快会醒过来。”便到外间休息。
青年忍不住问曲灵风:“为什么前辈要把陆兄倒立医治?”曲灵风答道:“师傅说陆兄弟是被萨满教特有的内力所伤,被这种武功所伤的人都会血气倒流,失去脉象,就像死了一般,常人通常很难感应到他的脉搏。师傅将他倒立,就是要将他的经脉理顺。”
没多久,陆乘天果然醒过来。他立即向黄药师拜谢,又介绍了相伴抗金的两个青年武眠和冯默。黄药师问:“你这次遇险,和金国有关?”陆乘天答道:“是的,我们潜入金国营救皇上,已经到了囚禁皇上的大牢,可惜萨满教的侍卫杀了进来,我们功败垂成。有了这一次教训,下一次一定可以成功。”黄药师赞道:“百折不挠,你们果然是好汉子。”曲灵风说:“大宋有你们这些义士,何愁不能光复。”
陆乘天喜道:“多谢两位鼓励。我们一直都在留意金国的形势,最近金国朝政好像起了变化。”武眠接着说:“是啊,萨满教是金国的国教,萨满教的圣女向来都被国民视为神祗,地位比国王还要尊崇,虽然左使父子掌握大权,可是也一直不敢动摇圣女。”黄药师十分关注:“的确如此,那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冯默说:“前几个月金国国王驾崩,不久前又传出圣女被废的消息,看来左使父子已经篡位。”黄药师只关心圣女,追问:“圣女为什么被废?”陆乘天自然不知道当天与黄药师为伴的女子就是圣女,也不明白黄药师何以如此紧张,答道:“听说圣女不是金人,是汉人。”
黄药师皱了眉头,这一传闻的确对圣女十分不利,问:“谁传出来的?”陆乘天说:“不知道,可是民间流传说是真神的启示,大家都十分信服。”“那圣女现在怎么样了?”“听说被放逐了。”黄药师稍松了口气,朝廷里的争权夺位永远都比江湖争斗更惊心动魄,更血腥残忍,圣女落败了,总算还保住性命。可是在这场残酷的斗争中,圣女会伤成什么样子了呢?黄药师的心开始痛,他还是让这个姑娘独自流泪了。
冯蘅的确流了很多眼泪,当她知道自己是汉人,她就不再把自己当作圣女了,金国的一切,萨满教的一切,都随着国王的逝世而死去。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一个被人软禁的尊崇的傀儡,一个被完颜熙虎视眈眈的弱女子,一个……一个亲手刺走了自己幸福的坚强的懦夫。冯蘅曾经想到过死亡,在某一个夜阑人静独自饮泣的时候,冯蘅的确想到过死。可是她没有,她对死去的国王说,也是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我不会屈服的,我要离开这里,好好地活下去。”
丧期过后,就是婚期的来临,却同样地让人伤心。完颜熙越来越殷勤了,每天都到圣女这里来,看望他即将到手的美人。
完颜熙笑嘻嘻地说:“你父王的丧期已过,就用不着再伤心了,免得花容失色。听侍女说,你几天没吃东西了,我可不允许我的新娘面黄肌瘦。”冯蘅淡淡地说:“笼中鸟自然比不上林子里的鸟儿漂亮。”完颜熙笑道:“原来你是怪我软禁你,好吧,以后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对侍女说:“你要一步不离地保护圣女,有什么差池,小心你的性命。”“是。”
完颜熙又命人拿来大婚的礼服:“圣女,请试礼服吧。”看着梦寐以求的东西即将到手,完颜熙几乎乐极忘形。冯蘅依然淡淡地说:“既然要我试衣服,那就请你出去。”却丝毫没有试衣服的意思。完颜熙笑道:“好,好,我知道,要看见世间最美丽的新娘是要有耐性的,我等,我会等的。”圣女不再剑拔弩张已经是好的开始,完颜熙满意地离开。
晚饭送来的时候,冯蘅推说没胃口,只要了许多蜜糖。侍女欢欢喜喜地送来,起码圣女肯吃东西,左使就不会再为难她们了。
第二天,冯蘅果然四处走动了,侍女们也果然寸步不离。冯蘅要看大婚的礼堂,当然没人会反对。冯蘅指着正中被红幔遮盖的屏风问:“那是什么?”侍从答:“是献给真神的祭文。”冯蘅在屏风前跪下了,说:“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向真神祷告。”侍从退了出去,守在门外。冯蘅看四下无人,才掏出昨夜收起来的蜂蜜,走向屏风……
大婚之日,冯蘅穿了盛装,由左使完颜熙牵到礼堂。完颜熙乐不可支,冯蘅依然淡淡地看着一切,没有笑容,美丽的新娘没有笑容。国师兴奋地念着祝词,兴奋的是他们父子有了圣女,在金国就是至高无上了。
第十三回圣女拒婚贬常人——第二节
新娘和新郎跪在屏风前面,国师宣布:“让这对新人接受萨满真神的祝福。”献给真神的屏风掀开了,礼堂里却响起了异样的骚动。国师在说:“让我来宣读祭文,呃——”国师的话噎在喉咙里,完颜熙脸色全变了,只有冯蘅的唇边升起了一丁点难以察觉的笑意。
完颜熙刷地站起来,指着屏风的手指在发颤,他问父亲:“这……这……这,怎么办?”屏风上竟然集了成千上万的蚂蚁,蚂蚁组成两行小字:“圣女是汉人,大婚不可行。”信众的骚动越来越响,国师只好当机立断,朗声说:“既然真神有了指示,大婚不可行,婚礼立即取消。”完颜熙急道:“爹!”国师按住儿子。
本来隆重的一场婚礼草草收场,完颜熙气急败坏,质问冯蘅:“是不是你搞的鬼!”冯蘅冷笑道:“既然你们可以借真神逼婚,我同样可以借真神拒婚。”完颜熙恨恨地捏住冯蘅的手腕,说:“知不知道这样做,以后你不但不再是圣女,金国的子民也不会再把你当作公主!”冯蘅说:“我父王已经死了,我是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可以不嫁给你就行了。”冯蘅忽然笑起来,“你永远都不能娶我了,因为我不是圣女,我是汉人。”完颜熙气得发抖,一巴掌打在蘅脸上,大骂:“贱人!嫁给我有什么不好!”国师安抚着儿子,命人把冯蘅关进大牢。
大牢不懂得怜香惜玉,大牢只有酷刑,只有掌握着酷刑,而又痛恨一个汉女欺骗了他们多年崇拜的一群狱卒。当完颜熙到大牢里看冯蘅的时候,她已经和一个死人差不远了,干裂惨白的唇只重复着一个字:“水。”
完颜熙命人将她从木驾上松绑下来,水,泼了冯蘅一脸一身,她慢慢张开眼,望着完颜熙的眼睛十分空洞。完颜熙托起她的下巴,竟有了怜惜,说:“你看你多笨,嫁给我就不用这样子了。”冯蘅突然哭了,痛哭。完颜熙也变得温柔起来:“后悔了不是?只要你以后乖乖地跟着我,我还是可以放过你的。”冯蘅破涕为笑,完颜熙也笑了,这个难以驯服的女人终于认输。
可是笑脸底下却现出了匕首,冯蘅在作垂死一击。完颜熙准确地捏住冯蘅拿着匕首的腕,一扭,匕首立即跌落。完颜熙边打边骂,冯蘅不再有反应,她在等死,她只能等死了。完颜熙忽然停手了,阴毒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冯蘅,说:“你想死?没那么容易!”他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硬塞进冯蘅嘴里,逼她咽下去,然后哈哈大笑,说:“我要你马上衰老而死,看你变成一个老太婆还有没有人会看上你!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一样得不到!哈哈哈哈……把她扔出去,永远也不许她踏入金国!”
冯蘅不知道完颜熙究竟逼她吃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在衰老,拼命地衰老。一头青丝很快变白,腰板也很快直不起来了。她只能支着竹子蹒跚而行,躲在郊野的破屋里,捡柴为生。附近的孩童都喜欢欺负她,叫她“老乞婆。”她的头也经常会作痛,痛得好像有十只刺猬在里头打架,痛得她几乎忘掉自己是谁了。
可是人的脑袋有时真的很奇怪,即使你可以忘掉自己是谁,却无论如何也忘不掉心中的那个人是谁。磨不掉的相思,她只能到小镇上的土地神跟前去祷告:“土地公公,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可是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我很想见黄药师一面,如果可以,我就是死也心甘了。”
黄药师在打听,陆乘天、冯默他们也在帮忙打听,一直到了金国边境的小镇,还是没有冯蘅的消息。这天陆乘天沮丧地回到客栈,对黄药师说:“听金国的百姓说,圣女已经死了。”黄药师握着酒杯的手在颤抖,酒杯却碎了,酒液和着血液滴落地面。紫烟那清澈的眼睛惊惶的瞪大着,雪地里看见黄药师胸前一片血红,眼里毫无生气的余悸又来了。她害怕,她痛心,因为她相信,失去蘅姐姐的黄大哥真的会毁灭自己。
紫烟立即叫着:“不会的,蘅姐姐不会死的!”她的声音很大,似乎要黄药师相信,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可是黄药师什么也没听见,他把手心的碎片全扣进了肉里,夺门而去。紫烟想追出去,曲灵风拉住她:“让师傅冷静一下。”
黄药师在酒栈里喝着酒,已经不叫喝,他是在灌着酒。“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可是大埕大埕的酒并没有化作相思泪,连泪也凝聚了,凝聚成为黄药师眼里的寂寞,与痛苦。黄药师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助,这么渺小。人海之中,他还能找到圣女吗?或者上天已经用它无法抵抗的力量,将他们阻隔阴阳。他还有勇气继续去寻找吗?黄药师不知道,他第一次像这样子彷徨,第一次像现在这么没有信心。一天一夜,酒还在往下灌,上天却还是没有让步,它依然没有让黄药师一醉解千愁,甚至连一点醉倒的机会也没有给他。
酒栈之外,卖馒头的小贩已经来了。冯蘅蹒跚着走到这个小摊前面,递上可怜的三个铜版:“两个。”小贩包上两个馒头递给她,说:“老婆婆,拿好了。”
“老婆婆”,冯蘅已经麻木了,就当我是老婆婆吧,也确实是老婆婆了。冯蘅把腰板伸直了一些,抬起低垂的头。突然,她看见了,看见了酒栈里的黄药师。黄药师依然是那么的俊朗而坚强,而她呢?那一声“老婆婆”突然变成了一条毒蛇,紧绞着冯蘅的颈,噬咬着冯蘅的心。
第十三回圣女拒婚贬常人——第三节
冯蘅手里的馒头全部滚落到地上,她还浑然不觉,就像突然间看见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转身蹒跚着逃去。小贩叫着:“哎,老婆婆,你的馒头!”这一声叫唤惊动了黄药师,他抬起头,望了一眼,又默默喝起酒来。
紫烟轻轻地走到黄药师身边,低声劝道:“黄大哥,你已经喝了一天一夜了。”黄药师又灌了一碗。紫烟柔声说:“难道你要放弃吗?”黄药师抬眼看着她,紫烟继续说:“你应该继续去找,无论找到的是什么。”紫烟的眼里流露着怜惜与关怀。可是黄药师没有发现,没有发现紫烟眼里还有希望。希望她的黄大哥知道,她已经长大,希望他知道,她一直渴望着黄大哥能认真地找一找她的心。
黄药师默默地走出了酒栈,紫烟依然跟着他,两人无言地走在大街上。紫烟看见了路旁的土地神,忽然说:“我应该为蘅姐姐祁福。”她跪在土地前,低声祈祷,并没有发现身边跪着的老婆婆在微微颤抖。
冯蘅听着紫烟的祈祷,她知道黄药师在找她,她知道黄药师就在她的身后。可是她无法抬头,她不能面对,毒蛇又在噬咬着她。冯蘅匆匆站起来,低下头要走开,却一头撞进了坚实的胸膛。黄药师扶着她,说:“对不起。”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裹着黑色头巾的老妇。
冯蘅完全没有听见黄药师在说什么,只是慌慌张张地说:“你认错人了。”就拄着竹棍,蹒跚着逃去。黄药师倒是再三看了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时紫烟也站了起来说:“黄大哥,我们回去吧。”黄药师点点头。
冯蘅终于回到了她的破屋,她觉得胸口很痛很痛,她很想痛哭,却没有泪。这一刻,她只想毁掉自己。她突然举起竹棍扫掉桌面所有的东西,自己也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旁边是一盆清水,她好不容易才弄回来的清水,可是这时冯蘅却情愿它不那么清澈,清澈得把她衰老的容颜照映的如此清晰。冯蘅恐惧地推翻了木盆,清水洒了一地,和着泥尘,沾污了她破烂的衣裳。冯蘅扒在泥水里,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泣,脸上湿冷的已经分不清是寒心的泪水还是污秽的泥水。
忽然响起了箫声,似乎十分遥远,又似乎是在冯蘅心底响着。冯蘅慌张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躲进屋角的箩筐后面。箫声更加凄婉悱恻了,如泣如诉,更像是无尽的追问,追问苍天为何弄人,追问世事为何无常,追问有情的人儿为何要分离。冯蘅死死地咬住嘴唇,可是眼泪却不住的淌下,她怎么会听不懂?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黄药师的箫声?冯蘅强忍着不让自己抽噎,胸口却更痛了。
箫声忽然停息了,就好像从来也没有响过。冯蘅等了好久好久,才怅然若失地从箩筐后面走出来,她向屋外张望,确实没有人影,或者只是一个梦?那就让梦远去吧,冯蘅叹息着。
第十三回圣女拒婚贬常人——第四节
“阿蘅。”只是很低的一声叫唤,在冯蘅听来却犹如惊雷。她转过头,正与黄药师四目相对,立即害怕地背过身去说:“你认错人了。”;
“如果你不是阿蘅,为什么听到我的箫声,会马上躲起来哭?”这一刻黄药师要有多大的力量,才能抑制着自己不上前去拉起冯蘅的手?
冯蘅尽力掩饰着颤抖的声音:“你的箫声那么哀怨,谁听到都会伤心的。”
黄药师上前一步:“你真的不是阿蘅?”
冯蘅赶紧退开,依然不肯回头:“人海茫茫,或者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黄药师的声音变得很落寞:“既然知音已经死了,我的这支箫还留着做什么?”他一松手,横箫落在火堆里,转身就离去。
冯蘅看着黄药师一走远,马上伸手进火堆里抢救横箫。火,炙得她的手发疼,但冯蘅似乎浑然不觉,只是紧紧地握住横箫。
忽然一只温厚的手掌包住了她的小手,将它拉离火堆。冯蘅吓了一跳,死命把手抽出来。这次温厚的手掌再也不容她逃开,冯蘅被拥在怀里,很紧很紧。她还是不断地挣扎着。
“阿蘅!”黄药师的声音里有泪。这一声呼唤仿佛比刚才的火苗还要炙人。冯蘅抬起头,看见温柔而多情的眼睛。她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力量,每一寸筋骨都被这炽热的呼唤融化了,无力地软倒在黄药师怀里。
泪淌下,这一次,泪是热的。冯蘅轻轻叫着:“药师。”多少的痛苦,多少的思念,到了此刻却只剩下了颤抖。黄药师的脸紧紧地贴在了她的额上,颤抖地又何止冯蘅?
良久良久,冯蘅才抽噎着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黄药师说:“怎么会呢,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的。”声音是沙涩的。冯蘅说:“可是我现在……”黄药师捧起冯蘅的脸,冯蘅不自然地躲开。黄药师不让她逃避,直视着她的眼睛:“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要跟着我一辈子,你答应过我的,不是吗?”
黄药师眼里有乞求,他真的很怕冯蘅说不。“可是……”黄药师不让冯蘅说下去,又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突然冯蘅用力推开他,力气大得惊人,黄药师竟后退了一步。冯蘅却跌倒在地上,猛捶着头顶。她的头又痛了,体内的毒素不容她忘记痛苦。黄药师立即扑上前去,冯蘅的脸痛得扭曲着,嘴唇咬出了血。
^黄药师被冯蘅的痛苦吓得手也软了,来不及多想就注入内息,只求压制着冯蘅的痛觉。
冯蘅慢慢缓了下来,黄药师担心地问:“为什么会这样子?”冯蘅说:“完颜熙逼死了父王又逼我嫁给他,原来我是汉人,我就告诉了所有人,他恼羞成怒,逼我吃毒药,将我放逐,然后,我就变成这样子了。他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黄药师将她扶起来,说:“我会把你治好的,你和紫烟先回桃花岛,我去萨满教拿解药。”冯蘅担心地看着他:“太危险了。”黄药师浅笑说:“没事。”“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第十四回天若有情天亦老——第一节
金国萨满教闯进了一条青龙,一路上杀伤无数,直捣圣殿。完颜熙赶到圣殿,看见一个中原男子执剑站在圣坛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杀气。完颜熙喝问:“什么人!”黄药师说:“快把解药交出来。”完颜熙仰天大笑:“原来是为了那个贱人,想不到你对老太婆也有兴趣。”
黄药师的声音冷得像冰,重复着:“把解药交出来!”完颜熙掏出了红色的药丸,奸笑着说:“解药只有一颗,可是你永远都不会得到!”他把解药扔进了炉火里。黄药师飞身抢上,但药丸已经在他眼前融化,只剩了一缕黑烟。
杀戮,黄药师只能以杀戮宣泄他的愤怒与痛苦。国师死于剑下,完颜熙重伤逃脱,萨满教里一片血腥。
桃花岛上,冯蘅在门外凝望半天了,紫烟笑着说:“蘅姐姐,这里风大,我们进去吧。”紫烟又细看着冯蘅的脸,太可怕了,一个秀美的姑娘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可是她不敢让蘅姐姐觉察出她的怜悯。有时候,怜悯的目光甚至比骂人的话语还令人伤心。
冯蘅只是朝紫烟淡淡一笑,并没有动身。只要还能笑,冯蘅就能流露出特有的慧质,无论什么样的外表也不能掩盖。紫烟也只有在这带笑的眼睛里,才找到往日的蘅姐姐。所以她一直很用心地逗蘅姐姐开心,她想,这也相当于使黄大哥快乐。
黄药师回来了,没有笑意。笑的是冯蘅,她已经知道结果,却并不在意,迎上去说:“你回来就好。”黄药师看着她说:“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要治好你。”冯蘅又笑了,轻轻握住黄药师的手。
黄药师决定以内力替冯蘅逼出毒素。可是运功几个时辰,依然没有起色,反倒觉得冯蘅体内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将他的真气扰乱,然后反弹。黄药师再次被震开,冯蘅看着他苍白的脸,阻止说:“不要勉强了,你已经很累,歇一下吧。”黄药师执意要继续:“我们再试一次。”冯蘅只好听他的。黄药师依然被震开,这一次只觉得内息翻涌,胸口疼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冯蘅连忙扶着他,叫着:“药师!你怎么了,药师!”曲灵风等人闻声冲进来时,黄药师已经昏过去了。
黄药师强行运功以至内息大乱,昏过去就是好几个时辰。冯蘅一直守在身边,看他悠悠转醒才放下心来。黄药师气恼地说:“枉我一身武功,竟然帮不了你。”冯蘅摇摇头,重要的是黄药师没事。曲灵风说:“师傅,我知道大宋皇室收藏着一支千年灵芝,听说可解百毒,或许可以解冯姑娘身上的毒。我去把它偷回来。”冯蘅担心地说:“曲兄弟,这太危险了。”曲灵风说:“冯姑娘别忘了我有神偷的本领。”黄药师想了想,也应允了。
曲灵风盗取了千年灵芝,宋兵一路紧追,幸好遇上陈玄生和梅若华才得以解围。两人听说了冯蘅的事,梅若华叹息说:“以前的冯姑娘秀外慧中,要是这个病治不好那就太可惜了。”陈玄生说:“黄前辈对我们有恩,我们应该到桃花岛帮忙。”于是三人一同回到桃花岛。
千年灵芝熬成的小小一碗药,恐怕价值千金。黄药师把药碗送到冯蘅唇边,冯蘅才喝了两口,又全数吐了出来。紫烟替她顺着背,紧张地问:“怎么了,蘅姐姐?”冯蘅说:“不知道,一喝下去就想吐,我忍不住。”
黄药师皱起眉头,这不是好反应,却还是不死心,柔声对冯蘅说:“再喝一点?”冯蘅乖乖的又喝了一口,这次吐得更凶,紫烟连忙扶着她。黄药师把药拿开,说:“算了,不要再喝。”声音里有掩盖不住的失望。曲灵风说:“想不到这千年灵芝也没有用。”大家都是失望。
忽然梅若华说:“我以前的主人欧阳峰号称西毒,世上的毒他应该都会解的。”陈玄生说:“可是黄前辈为了我们曾与他交恶,恐怕他会不肯出手。”黄药师对冯蘅说:“阿蘅,我现在就去找欧阳峰。”紫烟说:“这是一个办法,可是欧阳峰这么记仇,黄大哥你要小心。”冯蘅说:“药师,硬碰只会两败俱伤。”黄药师安抚着她:“我不会跟他硬碰的,你放心。”
第十四回天若有情天亦老——第二节
白驼山庄里,欧阳峰终于出关,在全真教所受的伤已经康复。他是个喜欢报复的人,《九阴真经》的账,全真教的账,他欧阳峰都是要算清楚的,还有黄药师,那个乘人之危的黄药师,一样要教训教训他。正想着,白衣少女禀报道:“主人,黄药师求见。”
欧阳峰走到大堂,果然看见黄药师站在中间,其他白衣少女都严阵以待。欧阳峰怒道:“黄药师,你又擅闯我白驼山!”黄药师说:“欧阳峰,我这次不是来惹是生非的,我是有事相求。”欧阳峰狐疑地问:“求我?”“对。”
欧阳峰得意了,嘲笑说:“东邪也有求人的时候!”黄药师竟像没有听见,只是说:“有一位姑娘在萨满教中了使人衰老的毒,求你跟我回去给她医治。”欧阳峰还是嘲笑说:“要东邪亲自来求我,那一定是你心爱的姑娘。如果我没猜错,她中的是东突厥的秘毒’美人白头’。”
黄药师说:“既然你知道毒的来历,一定知道怎么治好她。”欧阳峰得意地说:“虽然美人白头的解药秘方已经失传,不过以我的功力,是可以救她的。”黄药师再次相求:“欧阳峰,我求你治好她。”欧阳峰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黄药师低声下气地说:“梅若华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欧阳峰一想就生气,叫道:“你在我的地方抢走我的人,分明就没有把我放在眼内!一句道歉就想了事?”黄药师说:“我黄药师从来不会求人,这次我亲自求你,请你不记前嫌,治好我的朋友。无论什么条件我都接受。”欧阳峰问:“包括你的性命?”“对!”
欧阳峰讥笑道:“可惜我对你的性命毫无兴趣。既然你要求人,就要低声下气,拿出点诚意来。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跟你去救人,怎么样?”“好。”欧阳峰说:“第一,你要受我三掌。”
他生性狭隘,黄药师得罪过他,自然先要黄药师吃吃武功被废的苦头,他对自己的蛤蟆功十分有信心。黄药师点点头,暗中运气抵御。两掌击落,欧阳峰都是全力打在黄药师胸膛,就连地板也似乎随之震动,可是黄药师却丝毫没动。欧阳峰再运劲,双掌全力击出,黄药师向后退了一步,随即站住。欧阳峰不禁露出惊惶之色,他想不到黄药师的内力竟如此强劲,连受他三掌依然丝毫无损。可黄药师终究是血肉之躯,哪里能像欧阳峰所想的厉害?他才站定,一大口鲜血就喷了一地。
欧阳峰这才松了口气,可是黄药师毫不抵抗地受了他三掌依然不倒,他欧阳峰面子上也不好过。他有点恼羞成怒,说:“第二个条件,给我磕头认错!”黄药师愣了一下,没有动。
欧阳峰哈哈大笑,嘲弄地叫着:“黄药师,东邪,黄药师,哈哈哈哈……”黄药师一定会拂袖而去的,欧阳峰想。
可是他回头还是看见黄药师,黄药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下跪,默默地磕头,三个,无声的三个。欧阳峰像被蟑螂噎住了喉咙,许久说不出话,满脸的不可思议中不禁露出了佩服的神色。直到黄药师又站起身来,欧阳峰喃喃地说:“好,好,好……”同是武林称霸一方的高手,欧阳峰知道下跪磕头代表着什么。他被黄药师的行动打败了,颓然说:“第三个条件,你把梅若华送回来吧。”
在欧阳峰来说,这是最简单的条件,西毒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换了他,交出一个梅若华又算什么?他却看见黄药师冷冷地盯着他,还是不说话。欧阳峰问:“怎么?梅若华是白驼山的叛徒,你把她交回来不对吗?”这回黄药师真的拂袖而去了,欧阳峰叫道:“我就不相信你为了一个梅若华,可以看着心爱的姑娘死去。”黄药师还是没有回头。
第十四回天若有情天亦老——第三节
桃花岛上,人人各怀心事。只有冯蘅与黄药师两手相握,她明白黄药师。武眠说:“我们可以先把梅姑娘送回去,等西毒救了冯姑娘再把梅姑娘救出来。”曲灵风说:“西毒心狠手辣,恐怕还没救冯姑娘,梅姑娘就先遭毒手了。”“我们一起保护着梅姑娘。”“可那是西毒的地方,我们又怎么进去呢?”
紫烟急了,问:“那蘅姐姐怎么办啊?难道真的……”冯蘅拉住紫烟的手,不让她往下说。黄药师对大家说:“各位放心,我绝对不会把梅姑娘交出去的。”梅若华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看着陈玄生,却见他神情更加凝重。陈玄生忽然站出来说:“黄前辈,我觉得若华应该跟你去一趟。”梅若华叫起来:“玄生!”冯蘅也责怪他:“陈兄弟!”黄药师笑着摇摇头:“我已经决定了。”
陈玄生与梅若华吵了一晚。“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回白驼山,我们就等于永别了!你究竟爱不爱我!”“可是就连我们的性命也是黄前辈救的……你去哪里?”“我要走!他号称东邪,又那么喜欢冯姑娘,有什么做不出来?今天他说不交我出去,说不定明天就改变主意了。”“你——!”
黄药师和冯蘅也聊了一晚。“药师,不要强求。”黄药师凝视着冯蘅,说:“我不会伤害其他人。如果上天一定要带走你,我会跟你一起离开。”“不要!”冯蘅惊慌地捂住他的嘴,“上天注定我要死,我无话可说,可是我要你好好地生存下去。”黄药师握住她的手说:“我不会生活在孤独和思念之中的。生一起生,死一起死。”“别这样,我……”“我已经决定了。”黄药师把冯蘅拥进怀里,在她耳边说:“我们应该快快乐乐地过完剩下的日子。”
第二天一早,曲灵风对黄药师说:“师傅,陈兄弟的房间没有人,连行李也不见了,看来他已经走了。”黄药师只是淡淡一笑。
客厅外面陈玄生和梅若华却并肩走进来,陈玄生说:“黄前辈,我和若华差点就离开了。”冯蘅对他说:“你们确实没必要留下来。”陈玄生摇摇头,继续说:“我们决定跟你到白驼山走一次。”梅若华跟着点头
黄药师问:“你不怕死?”梅若华说:“要是没有前辈,我早就死在白驼山了,结果也是一样。”冯蘅对他们说:“你们在一起也不容易,不要这么傻。”陈玄生说:“我们不能只想着自己。”黄药师笑着说:“我很感激你们的好意,可是我说过的话是不会改的。”梅若华还要再说:“前辈……”
黄药师摆摆手,不让她讲下去,只平静地说:“大家放心,我和阿蘅会永远在一起的。”他望向冯蘅,“如果上天一定要她离开,我会跟她一起走。”说着拉起冯蘅的手,双双走入内堂。客厅上各人无不为之色变,似乎到今天才真正见识到东邪的邪。
紫烟咬紧了下唇,心中叫道:“如果你要离开,我也会跟你一起走。”可是没有人会听见,这时候又有谁还能注意到其他的事情呢?
陈玄生和梅若华还是离开了,带着向紫烟借来的刀枪不入的软猬甲,向白驼山进发。这是一条苦肉计:梅若华详装负荆请罪,欧阳峰果然没有防备,只顾着修理梅若华,调虎离山之下让陈玄生偷到了《五毒秘笈》。梅若华有软猬甲护身,也从欧阳峰手下死里逃生。原来这部《五毒秘笈》是欧阳峰的毕生所学,既然他不肯出手,那么偷到他的方法也是可以救人的,所以他们用计盗出了这本书交给黄药师。
第十四回天若有情天亦老——第四节
黄药师一口气看完《五毒秘笈》,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片刻的思索,立即欢喜地说:“我已经知道治好阿蘅的方法了,原来我一直想把毒逼出来是错的,应该把毒吸进我的体内。”冯蘅立即反对:“不行!”黄药师说:“没关系的,然后我自己把毒逼出来就行了。”黄药师努力地使自己笑得轻松一些,“今晚我准备一下,明天就帮你医治。”
夜里,黄药师再三思考着书中的话:“施用此法者自身必须百毒不侵,否则毒素残留体内,无法完全清除,必至身亡。”他藏起了秘笈。
几个时辰的运功,再张开眼,黄药师看见眼前的青丝,忍不住心中的狂喜:“阿蘅,我们成功了。”他高兴得像个孩子,马上拿来铜镜。冯蘅在镜子里看见了往昔的容颜,欣喜地笑了,笑靥如花。
黄药师忘情地看着她,为了这张笑脸,再多的付出也是值得的。冯蘅对他说:“赶快把你体内的毒逼出来。”黄药师点点头,再次运功。半饷,黄药师吐出了一大口黑血,可是心脉依然剧痛,不禁皱起了眉。
冯蘅看出他脸上的痛苦,连忙问:“觉得怎么样了?”黄药师马上装出笑脸安慰冯蘅:“没事了。”“真的没事?”冯蘅还是不放心。黄药师笑道:“没事,你梳洗一下,大家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这一天黄药师很满足,他终于逆天而行挽回了冯蘅的生命,其他的还重要吗?这一天,黄药师收了陈玄生、梅若华、陆乘天、武眠、冯默为徒,加上曲灵风,就是桃花岛的六弟子:曲灵风、陈玄风、梅超风、陆乘风、武眠风、冯默风。大家都十分高兴,敬酒之声不断,梅超风还戏称冯蘅为师母。是的,在大家眼里,他们已经是永不分离的一对,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把他们分开呢?可是黄药师心里明白,那不可抗拒的力量,已经潜藏在他体内。
第十五回一朝心期千劫在——第一节
水榭里,波光融和着月光,黄药师的箫声就在这迷人的光影里漾动。冯蘅一直笑着,快乐的笑意让她光彩动人。黄药师忍不住赞道:“你今天很美。”冯蘅羞涩地低下头,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霞,美丽得令人几乎忘记了呼吸。她轻声说:“以后每一天我都会以最美的一面见你。”黄药师笑了:“我相信,因为美丽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改变。”冯蘅也笑了:“就好像你的箫声?”黄药师的箫声又响起了,今夜的曲调十分欢乐。
紫烟独自呆在房间里,倾听着黄药师的箫声。这一刻,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像黄大哥的箫声一样快乐,还是像桌子上跃动的一豆小灯那样寂寞。紫烟自嘲地笑了,又喝了一杯。只有像蘅姐姐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黄大哥,她又何须再去分辨自己是快乐还是寂寞呢?
黄药师回到房里,心脉依然隐隐作痛,鼻血竟不住地往下流。他暗暗心惊,想不到那股力量来得如此之快。他立即调息,可是毒素在他体内四处游走,只得努力跟踪,如此疲于奔命依然压制不住毒素的侵袭。不知不觉天色已明,黄药师只觉得更加疲惫。
黄药师没有休息,强压着疲惫与不适去教徒弟武功。六个徒弟全心全意学习武艺,紫烟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冯蘅也看了一阵,就离开了,没有人发现黄药师的不妥。黄药师仔细看了各位徒弟的武艺功底,然后因材施教,分派各人修炼不同的武艺,惟独梅超风没有任务。
梅超风向来最沉不住气,立即就问道:“师傅,我呢?”黄药师说:“你的武功在你们六个里面是最好的,以后不用练这些基本功,你去种桃花吧。”梅超风大惑不解,更是心生不忿,追问:“为什么他们可以练功,而我要种花!”黄药师皱皱眉头,说:“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梅超风还要争辩,陈玄风连忙拉住她,劝道:“师傅这样做一定是有道理的。”梅超风说:“我就说师傅是不讲道理!”黄药师也不理她,只是说:“你们好好练习。”就走了。
紫烟追上去,小心地问:“黄大哥,你的手腕……”黄药师奇怪地抬起腕,看见脉门处有很淡的一条紫痕,心中也是一愣,赶紧垂下手去,说:“没什么。”转身就走开。紫追问:“黄大哥,你自己知道吗?”黄药师没有停步。紫烟急了,拦在他面前,叫着:“你不用瞒着我,我知道这是什么!我听娘说过,毒性入侵心脉,又强行抑制才会这样子的,你中毒了?是不是为了救蘅姐姐才……”
黄药师答非所问:“紫烟,你千万别告诉阿蘅。”紫烟担心地看着他,问:“你的身体究竟怎……”黄药师打断她:“我会再想办法,你先答应我,不要告诉阿蘅。”紫烟摇着头说:“我认为应该让蘅姐姐知道。”黄药师说:“不,我只要她快乐。”紫烟急了:“可是我也希望你快乐啊,你不应该独自承担。”黄药师笑了,说:“紫烟,谢谢你。我只希望你答应我,别让阿蘅知道。”紫烟只好点点头,担心地问:“可是……你体内的毒可以治好吗?”黄药师笑得尽量轻松:“可以,你不用担心。”
第十五回一朝心期千劫在——第二节
梅超风种了三天桃花,越种越来气,她生性偏激,越想就越觉得师傅偏心。紫烟知道她不高兴,整天陪着她,开解道:“梅姐姐,你不要生气了,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梅超风说:“是师傅跟我过不去!”紫烟笑了,现出嘴角的酒窝:“黄大哥怎么会跟你过不去呢?”“那他为什么不许我练武功?”“黄大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紫烟说得很有信心,因为她一直都是那么信服她的黄大哥。梅超风追问:“你说,是什么道理?”紫烟实在不知道,她笑着说:“你要相信黄大哥,他不会错的。”梅超风气不过,说:“你也是偏向着他!”紫烟安抚她说:“既然你一定要知道为什么,我去问问黄大哥好了。”梅超风像想到了什么,“对,我应该自己去问个清楚!”说着就向正堂跑去。紫烟赶紧把她追回来,可是梅超风正在气头上,哪里拉得住。
书房里,黄药师正在看冯蘅作画。梅超风闯进来就说:“师傅,有些话我要问清楚!”黄药师生气了,冷冷地说:“你应该在种桃花!”梅超风叫道:“为什么别人可以练功,我就要种花?你分明对我有偏见。”
这时陈玄风也赶到了,连忙拉住梅超风:“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师傅说话?”“他根本没把我当徒弟!”黄药师明白她心里的芥蒂,说:“我要你种桃花,是要你忘了过去的武功。”梅超风听了却更加生气:“为什么!要忘记几十年的苦学,我做不到!”黄药师说:“要学我的武功就要忘掉。”“糅合两家之长不好吗?你是有门户偏见!”“那你就不要学我的武功!”黄药师也生气了。梅超风毫不让步,瞪着黄药师说:“你不教,我自己会练!”转头就跑了出去。黄药师怒喝一声:“站住!”梅超风不敢再走,听见黄药师怒道:“既然你不自律,我现在就废你武功!”他提掌就向梅超风击去。
赶来劝阻的徒弟都吓呆了,紫烟赶紧挡在黄药师身前,叫着:“黄大哥不要!”冯蘅则示意陈玄风赶快带梅超风离开。黄药师反手推开紫烟,喝道:“我在教训徒弟,你走开!”紫烟重重地撞在了桌子上,无意中却看见黄药师手腕上的紫痕已经上游到手肘,心中一惊,竟忘了身体的疼痛。黄药师还要追上去,冯蘅拉住他,叫道:“药师!”黄药师这才停住了步子,冯蘅温柔摇着他的臂膀:“干嘛发那么大脾气?她以后会明白的。看,你把紫烟吓着了。”
黄药师这才冷静下来。可是刚才一动怒气,胸中血气也随之翻腾,这下竟又流出鼻血。冯蘅紧张地问:“药师,你流鼻血了,哪里不舒服?”黄药师赶紧把血擦去,轻松地说:“没有,可能这几天有点累,有点燥热。休息一下就好了。”他不敢久留,马上回房间调息。紫烟也是心事重重地走了。
紫烟在房里发呆,黄大哥的身体令她十分担心,可是她又能为他做到什么呢?
忽然门外响起冯蘅的声音:“紫烟,我可以跟你聊聊吗?”冯蘅进来了,看见紫烟果然闷闷不乐。她拉着紫烟的手在床边坐下,笑问:“紫烟,还生黄大哥的气吗?”紫烟摇摇头,脸上却很委屈。
冯蘅说:“黄大哥也知道自己不对,叫我来道歉的。”紫烟轻声说:“我没有生气,只是……”冯蘅笑了,又哄她:“我让黄大哥也教你武功好不好?”紫烟整天看着黄药师教徒弟,冯蘅以为她也想学黄药师的武功。
紫烟立即反对:“我不要!”声音却突然低了下去,“我不要做黄大哥的徒弟。”冯蘅戏言:“你怕他太凶了?”紫烟却笑不起来,忍不住说:“蘅姐姐,其实黄大哥他……”却又住了口。
冯蘅追问:“恩?”紫烟答应过黄药师的,她不能说,只能改道:“我知道黄大哥他很在意你,你一定要好好对他。”冯蘅笑了,把她拥进怀里,说:“我知道了。紫烟,我和你黄大哥都很疼你。”紫烟忍住眼泪,说:“我知道,自从娘和爹死后,我就把你们当作亲人了,我真的希望你们可以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冯蘅痛惜地轻抚着紫烟的长发:“我们也希望你开心。”
第十五回一朝心期千劫在——第三节
梅超风果然不去种桃花了,她找陈玄风练武。
陈玄风犹豫说:“可是这好像在跟师傅作对。”梅超风说:“你只是跟我切磋武艺,又不是教我。至于我看了以后学会了,那是我的事情啊。”陈玄风一想也是,就依了她。
对了几十招,梅超风出剑竟越来越狠,似乎连她自己也不能控制。陈玄风已经无路可退了,他又不愿意伤害妻子,眼看梅超风这一剑定要陈玄风挂彩了。这时一颗弹珠打在梅超风手腕,长剑脱手跌落,可是梅超风还是疯狂地扑向陈玄风。又是一颗弹珠,梅超风才应声昏倒。陈玄风赶紧将她扶住。
待梅超风悠悠转醒,想起刚才的事也是心有余悸。黄药师对她说:“西毒和东邪的武功相互克制,你硬要把它们糅合,所以差点走火入魔。以前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了更容易入魔。”梅超风很是惭愧:“师傅,对不起。”黄药师笑道:“既然你明白,以后我不会让你忘记从前所学,你也不要再学我的武功。”梅超风却是个烈性子,立即说:“不行,我是东邪的徒弟,就得学东邪的武功。”说着竟自废了十几年的修为。黄药师大是赞赏佩服,激动地说:“好!既然你如此有志气,我一定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
紫烟每天都陪着黄药师教徒弟,每一次看见他暗暗皱眉都是心惊胆战,只有不断地送去家传的灵丹九花玉露丸,希望可以帮他抵抗体内的毒素。冯蘅很快也察觉黄药师的不妥,她终于忍不住偷偷进了黄药师的房间,要把《五毒秘笈》看个究竟。
这天黄药师实在坚持不住,只好留下徒弟练习,自己回房休息。他跌跌撞撞地回到房,只觉得一阵阵的昏眩,赶紧扶着桌子。忽然听见冯蘅的声音:“药师。”黄药师吃了一惊,没料到冯蘅会在他的房间里,赶紧站直身子说:“你来了,我只是有点累。”冯蘅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黄药师再一愣,说:“我没什么瞒着你。”
“我已经看过《五毒秘笈》。”
黄药师只觉得气血又是一阵翻涌,他知道自己会流鼻血,赶紧转过身去,用衣袖擦着。冯蘅跑到他跟前,追问:“究竟……”黄药师又躲开,冯蘅更急了,再拦在他跟前,挡住黄药师的退路。却被眼前的状况惊呆了,黄药师的血已经染红了整个衣袖,血还在流。
冯蘅哭了,抚摸着黄药师的脸庞说:“原来书上说的都是真的。原来我的容貌是用你的生命换来的,我不要,我不要!我情愿中毒而死,你不可以这么做,我不值得你为我牺牲。”黄药师说:“我是心甘情愿的。”冯蘅哭得更厉害了:“为什么我有事你就和我分担,你有事就瞒着我,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到你……”冯蘅一想就心惊,更哭不成调了,哽咽着说:“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很痛。”黄药师温柔地替她擦着眼泪,安慰说:“不要伤心,你哭了,我只会更加难过……”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就向后倒去。冯蘅紧紧抱着他,叫着:“药师!药师!”
第十五回一朝心期千劫在——第四节
黄药师还没醒来,曲灵风等人守在床前,冯蘅一直默默落泪。紫烟轻轻叫着:“蘅姐姐。”冯蘅再也忍不住,哭道:“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让他救我的。”紫烟也是伤心,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安慰。曲灵风历练较多,知道冯蘅总要宣泄,示意紫烟带冯蘅出去,紫烟便拥着冯蘅出去了。
冯蘅抱着紫烟痛哭了半天,紫烟也是不住地伤心落泪。她等冯蘅渐渐平复,才安慰道:“蘅姐姐,你不要责怪自己。以前黄大哥说过她会跟你一起走,现在你可以生存,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完成心愿了。”“可是我不要他变成这样子。”冯蘅又落泪了。“在黄大哥心里,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紫烟替她擦去泪水,“蘅姐姐,黄大哥总是希望你快乐,你也要让他快乐起来,事情会有转机的。”宣泄过后,冯蘅更加清晰,她握着紫烟的手说:“谢谢你,紫烟。”
黄药师醒来了,冯蘅没有再哭。正如黄药师所说,他要快快乐乐地过剩下的日子,她也不会再让他担心。水榭里,黄药师弄着横箫,没有内力的推送,箫声并不嘹亮,却低回而多情。冯蘅看着辉煌的夕阳,心中不禁吟道:“千红万紫百花争艳,昙花何独命短。庭前桃花正盛开,但怕明年惜花人不见。”
黄药师停下箫声,淡淡一笑,用温暖的臂弯安慰着她微微颤抖的身躯。冯蘅叹息:“黄昏总是令诗人多愁善感。不过换一个角度,落日熔金,暮云合壁,又何尝不是一翻美景。”黄药师笑道:“景色虽美,可惜已近尾声。”冯蘅不愿意听到这样颓丧的话语,劝道:“药师……”黄药师笑着摇摇头,说:“你看,我身边有桃花美酒,宝剑横箫,还有红颜知己,很多人都不如我幸福。人生不在乎长短,只要灿烂就已经不枉此生了。”他替冯蘅理好前额的几缕发丝。
冯蘅凝望着他,很久很久,忽然说:“我们成亲吧。”黄药师问:“我将不久于人世,你不介意?”冯蘅把头埋在黄药师怀里,说:“就是做一天的夫妻,我也愿意。”夕阳绽放着它最美的神采,辉煌的金光踏过漾动的水面,一点一点地涂满了小楼,水榭,桃花,垂柳,与这一对相拥的人儿。这一刻,又有谁会相信,这种壮美只属于短暂的黄昏?
第十六、第十七回——第一节
第十六回今生缘结他生里
第十七回血溅桃花香魂逝
婚礼十分简单,却欢乐。也许本来就有一种欢乐,可以消除一切的痛苦,也可能是有一种人,天生就具有忘记一切痛苦的能力。黄药师的眼神是幸福的,冯蘅的笑也是幸福的,那还有什么理由不欢乐,还有什么理由不能忘记痛苦呢?他们再次举杯,黄药师却稍微迟疑了一下,冯蘅问:“药师?”黄药师眉头轻皱,对弟子们说:“有人闯入了桃花岛。”
是左使完颜熙,他请了三个西域高手,带着大队人马,为报父仇而来。
强弱悬殊,他们只能依靠桃花岛的奇门遁甲了。黄药师领着弟子迎了出去,他们要争取时间,让紫烟布阵。而且引敌人入阵,也需要诱饵。
果然完颜熙一见黄药师就骂道:“我今天来是为父报仇,给我铲平桃花岛!”他一挥手,萨满教的侍卫和西域高手立即攻上。三大高手围攻黄药师,此时的黄药师还哪里使得出内力?只有以精妙的剑法与之周旋。完颜熙侍机进攻,每回都看准黄药师要害,黄药师更是吃力。其他萨满教侍卫也都是完颜熙精挑细选的高手,曲灵风等人一时也被困其中,心里干是着急,就是不能去助师傅一臂之力。
紫烟布好五行阵,立即将口诀授予冯蘅,就是担心冯蘅不能学会,毕竟自己随娘亲学了一年,才精通此法门。冯蘅聪颖过人,竟然一听就懂,紫烟才放下心来,说:“蘅姐姐,你把黄大哥带进来,我和曲大哥去把萨满兵引入五行阵里。噢,把这软猬甲穿上。”“可是你……”紫烟说:“我懂武功,可以保护自己,我担心的是你,快穿上!”冯蘅点点头,穿上软猬甲,随紫烟穿过五行阵,去接应黄药师。
完颜熙看见冯蘅美艳依然,恼羞成怒,杀意顿生,挥掌就朝她拍去。可是冯蘅只顾着招呼黄药师退走,丝毫没察觉身后的杀机。黄药师飞身抢上前去,咬着牙与完颜熙硬碰了这一掌,立即吐血。血,是淤黑色的。
完颜熙也没料到黄药师会伤在自己掌下,这下更无挂虑,对黄药师连下杀手。紫烟急叫道:“蘅姐姐快走!”黄药师连忙拉起冯蘅躲入阵中,梅超风、武眠风、冯默风随黄药师退入阵里,曲灵风等年长的弟子则随紫烟引开追兵。
一退入客厅,黄药师已经支持不住,立即盘膝守住本元。紫烟等人也退了进来,大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陈玄风问:“师傅怎样了?”梅超风说:“师傅刚才硬接了完颜熙一掌,已经引发了体内的毒素。”
经这一场苦战,众人都负了伤。紫烟说:“大家先休息一下,他们困在阵里,一时半刻进不来的。”
果然,完颜熙在五行阵里晃了几个时辰,进进出出就是找不着北。只好命人封锁各个出口:“我看黄药师能守多久!”
第十六、第十七回——第二节
曲灵风等人打探到出口被封,也是无计可施。陈玄风说:“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梅超风说:“可是师傅受了伤,我们又打不过,还能怎么办?”武眠风说:“干脆冲出去拼了。”曲灵风反对:“不行,我们要保全师傅和师母!”说了半天还是没有办法。
一直沉默的冯蘅忽然说:“只有一个办法——请救兵。”梅超风丧气地说:“哪里还有救兵?”冯蘅说:“北丐洪七公。”众人立即明白,陈玄生说:“对,让我去!”梅超风说:“我也去。”冯蘅点点头:“以你们的机灵,一定可以冲出包围。灵风、乘风,你们护送他们。”四人领命去了。黄药师一直没动,仿佛已经与外界隔绝。其实他何尝不担心,只是实
在不敢分神。冯蘅又回到他身旁守着,轻声说:“你放心,他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一天一夜,陈玄风还没回来。紫烟心里越来越没底了,低声问冯蘅:“蘅姐姐……”这时黄药师突然吐出大口的黑血。众人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扶。黄药师的神色十分无奈:“我已经控制不了体内的毒。”
冯蘅心里更是揪紧,洪七公到现在还没赶来,情势已经十分不妙。可是依现在的情形,恐怕完颜熙还没有攻进来,黄药师的性命就……自己就是随黄药师一死也算无悔,可是紫烟呢?六个徒弟呢?
五行阵外,完颜熙发现了地上的血迹。他随着血迹也正在这时摸了进来。众人立即握紧了兵器,黄药师也强行站起来。
完颜熙自然看到黄药师苍白的脸,更加有恃无恐,扫了一眼客厅的红喜字,奸笑道:“原来是你们的大喜日子,我来得倒是及时!”又瞪着冯蘅说:“贱人!我有什么比不上他,你要背叛我!今天就让我送你们一程!我要你尝尝亲人一个个在你面前死去的痛苦!”
事到如今,大家也只有拼死一战了。黄药师刚才还能以剑招取胜,可是现在别说腾挪跳跃,就是举剑也艰难啊,哪里还是昔日一剑走天涯的东邪?完颜熙上前轻轻一掌,就把他打倒在地,随即拔出大刀,狂笑着向黄药师砍落。
黄药师实在是连滚身避开的力气也没有了,他苦笑着望向冯蘅。这一刻,他只想看到冯蘅。却看见冯蘅向自己怀里扑来,黄药师第一次这么不愿意冯蘅扑向他。完颜熙的大刀没有停下,冯蘅背上受了这一下重击,立即倒在黄药师身旁。完颜熙笑得更加疯狂,大刀也疯狂地再次劈落。
第十六、第十七回——第三节
紫烟惊叫着:“黄大哥!”也飞身扑了过来。大刀,在紫烟的胸前疯狂地砍落。紫烟咬紧牙,如何也不再让开。血,顷刻之间就染红了她的粗布衣,就连黄药师身上也溅满了她的血红。
完颜熙惊怒非常,一刀刺进紫烟腹中,他要除去一切障碍。黄药师也是惊怒非常,他怒喝一声,拼了最后的真气挥掌推开完颜熙,抱着紫烟,自己却也站不稳了,一并倒在地上。
完颜熙满脸血腥与狰狞,又向身旁的侍卫去取大刀。
就在这时,一声长啸传来,绿竹棒的主人终于来了,桃花岛众弟子精神为之一振。
已经昏过去的紫烟,受了倒地的震动又痛得醒过来,喃喃地叫着:“黄大哥……蘅姐姐……蘅……”黄药师也叫着:“阿蘅!阿蘅!”冯蘅悠悠醒来,原来她穿着软猬甲,伤得并不重。冯蘅看见紫烟的惨状,心痛地扑过去:“紫烟!怎么……怎么会……”眼泪已经落下。
那边绿竹棒所向披靡,完颜熙的大队人马立即七零八落。桃花岛众弟子目睹了紫烟的惨状,都愤怒地逼向完颜熙。完颜熙慌了,慢慢后退。这时陈玄风和梅超风正好赶到,完颜熙趁机将梅超风擒了过来。要是在往日,梅超风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擒,只可惜她自废了武功。
完颜熙大叫着:“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大家都愣住了,完颜熙对梅超风嚷道:“带我出去!”梅超风不肯动,完颜熙急了,手上加劲,大刀马上在梅超风颈上划出一道血痕。黄药师喝住他:“完颜熙!”
完颜熙正想说话,黄药师示意梅超风偏过头,一颗弹珠就在梅超风耳边掠过,正中完颜熙的眉心穴。力道不大,但正中眉心,足以致命。风暴终于过去了,大家都松了口气,可是心却在揪紧。
紫烟努力地睁大着眼睛,可是眼前的一切还是在不断模糊。这一刻她终于在黄大哥怀里了,真真实实地躺在黄大哥怀里,可是为什么却感到如此的不真实呢?紫烟觉得自己的力气正随着鲜血流走,身子也越来越轻,似乎要从黄大哥怀里飞起来,她只能努力睁着眼睛。还能看到,她才觉得真实。
脑子里越来越空白了,忽然,在这空白里闪现了一个物事。紫烟赶紧告诉黄药师:“黄大哥,我想起来了,娘曾经说过……《九阴真经》里有一篇是……是解毒疗伤的,应该可以驱除你……”黄药师对她温柔地笑着,不让她往下说:“紫烟,不要再费神了。”紫烟用力摇着头:“不,你要记着。”黄药师替她抹去脸上的血迹:“我会记着。”
大家都很想哭,可是黄药师没有。他也是命不久矣的人,死神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今天远去的是紫烟,明天或许就是自己。这一刻他反而很平静,静静地品味着人生的无常,生命的脆弱。紫烟忽然笑起来,眼光却越来越迷离,她的声音也是那么的虚幻:“我看到很多桃花……真美!黄大哥,是不是……春……春天来了?”
众人抬起头,时正深秋,哪里有桃花?黄药师没有去看,只是笑着点点头:“是的,春天来了。”紫烟笑得更甜了:“我记得……每年桃花开……的时候,娘……娘都会带……我——”动人的笑窝还在,可是秀美的眼睛却永远失去了神采。
一阵秋风经过,又摘下了几片黄叶,飘零着荡向水中。紫烟十七岁的生命是不是走得太匆匆?旁人或许在追问,可是黄药师没有。
第十六、第十七回——第四节
黄药师体内的毒,洪七也是束手无策,只能以内力强行封住黄药师的各大要穴,以阻止毒素游走。洪七叹息:“黄兄,我也无能为力了。”黄药师淡淡一笑:“黄某已经很感激洪帮主了。”洪七说:“紫烟姑娘说得不错,既然《九阴真经》号称武林至宝,它记载的解毒方法应该无毒不解。”陈玄风说:“可是听说王真人已经仙游,真经也下落不明。”洪七说:“那我帮黄兄在江湖上打听一下,有消息再来相告。”他向来神龙见首,也没有在桃花岛多留,当天就告辞了。
自此,桃花岛的弟子都到江湖上去打听《九阴真经》。陈玄风和梅超风认定真经在周伯通那里,一路追寻周伯通。
这时周伯通身怀至宝,正是草木皆兵,欧阳峰又对他紧追不舍,他一见陈玄风夫妇,立即就要跟着去桃花岛避难。陈玄风正是求之不得,马上就和周伯通回桃花岛,只是怕他起了戒心,绝口不提《九阴真经》的事。
到了桃花岛,陈玄风才把黄药师中毒的事告诉周伯通。"
周伯通对着黄药师左瞧右瞧,说:“天妒英才,啧啧,可惜可惜。黄老邪,你怎么搞成这样?”陈玄风求道:“周大哥,现在只有《九阴真经》才能救师傅,求你借给他一阅,解毒后我们立即归还。”
周伯通曾经向王重阳立誓,不能将《九阴真经》交给其他人,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要是有,我当然肯借,可是《九阴真经》确实不在我身上啊。”可是这人命一条,他也是不忍心,连连说:“实在过意不去,过意不去。”冯蘅很是失望,低声叹息说:“周大哥并非见死不救,又何须道歉呢?”
周伯通如获大赦,叫道:“夫人真是善解人意!黄老邪你好福气啊,不过你快要死了,这不是为难了夫人?”陈玄风吓了一大跳,周伯通向来口没遮拦,只怕他还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连忙对他说:“周大哥,你也累了,我陪你去客房歇息去。”
周伯通还不罢休,说:“东邪,你的武功那么厉害,跟着你去了岂不可惜?不如都教给我吧……”陈玄风把他拽了出去。黄药师知道周伯通的生性,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对冯蘅抱歉地一笑。冯蘅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
晚上,桃花岛的弟子设宴给周伯通洗尘,他们个个都是精明的人物,很快就让周伯通气不过,自己拿出了《九阴真经》。
六个人一见真经,都刷地站了起来。周伯通一瞧情势不对,转身就逃,六人已经把他围在中间。周伯通大叫:“你们想干什么?别过来!”却看见曲灵风六人突然“扑通”一下,齐齐跪在他跟前,说:“周大哥,请借《九阴真经》给我们救师傅!”周伯通又叫了:“不是我想东邪死啊,可是我对师兄发过毒誓,不能将真经交给别人!”一溜烟地就跑了。"
第二天,他们只好找师母商量。冯蘅皱紧了眉头,梅超风说:“我们借不来就去抢吧!”冯蘅反对:“不要!我们不要强人所难。”曲灵风说:“可是师傅的毒不能再等。”冯蘅又何尝不知?冯蘅咬着唇想了想,说:“要是把他逼急了,我们就连最后的机会也失去。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再想想办法。”冯蘅忧心忡忡地走了。各人都是着急,武眠风说:“难道我们就这样等着吗?”陆乘风说:“不行,我们的命都是师傅给的,绝对不能不管!”
冯蘅回到房里,黄药师还在运功调息,脸色更是苍白,冯蘅的心更乱了。忽然黄药师支撑不住,差点就倒在床上。冯蘅赶紧上前抱着他,黄药师无力地倒在冯蘅怀里,凄惶地一笑:“毒素已经冲破了洪帮主为我封的穴道。”冯蘅紧紧地咬住下唇。黄药师凝视着她,忽然握住她的手,苦笑着说:“阿蘅,对不起,你不能跟我一辈子了。”
黄药师第一次说出这么泄气的话。冯蘅忍着眼泪,说:“药师,你一向都不信天命,今天怎么就……”黄药师又笑了:“我不信天,上天却让我拥有了你。”冯蘅替他擦去额上的冷汗,柔声说:“你累了,躺下歇着吧,我给你去做点好吃的。”
第十八、十九回——第一节
第十八回情深智颖悉天机
第十九回沧海茫茫却回首
再说桃花岛六弟子对周伯通又是哄骗,又是恐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周伯通实在呆不下去,决定连夜开溜。边走还边骂着:“什么地方!简直是贼窝!当然,东邪做师傅,徒弟能好到哪里去?一帮贼!山贼!”刚走到客厅,就看见桃花岛六弟子手执兵刃,拦在那里。
周伯通大叫着:“干什么!偷不到就想抢?你们真是无赖!”陈玄风说:“周大哥,我们救师傅心切,你不借真经,我们惟有冒犯了。”周伯通大摇其头:“江湖上果然没有真朋友,为了真经连兄弟也算计我。陈玄生,看不出你也是这种人!”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九阴真经》,“真经就在这里,就看你们的本事!”陈玄风说:“周大哥,我们是求你。”周伯通叫到:“你让开,要不我对你也不客气。”打斗一触即发。
那边冯蘅忧心忡忡地走出房间。黄药师的毒不能再拖,可是周伯通又是死性子,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惟有先稳住周伯通。她思量着走到客厅,就看见这一触即发的一幕,连忙喝止住:“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周大哥?快住手。”
曲灵风等人只好放下兵刃,心中还是不忿,叫着:“师母……”冯蘅说:“你们师傅有事,我们自己想办法,不能为难人家。”周伯通说:“这才像人话。夫人,我周伯通就此告辞,请请。”冯蘅笑道:“请。”梅超风急了叫道:“师母!那师傅……”冯蘅还是笑着说:“算了,这只是一本假经书。”
周伯通刚要踏出客厅,一听“假经书”三个字,立马就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冯蘅笑道:“我没说什么,周大哥请慢行。”周伯通跑了回来:“你说清楚,什么假经书?明明是我师兄亲手交给我的!”冯蘅说:“可是它明明只是一本民间占卜书。”“怎么会!”周伯通跳得更高了。
冯蘅问:“周大哥,你看过这本经书吗?”这正踩到了周伯通的痛处,他的样子立即比哭还难看:“师兄不让我看,我怎么能看得到!”冯蘅心里有了底,继续说:“可是这本书的外表,确实和我以前看过的那本民间占卜书一模一样。不过算了,周大哥一直视真经比性命还重要,又怎么会假?”
这一路上周伯通为了避开欧阳峰的逼抢,的确几次另藏真经,这中间被人偷换也不是没可能,难道自己一直在为假经书提心吊胆?他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叫道:“这可不能算,夫人你说清楚!你说它假,就要证明给我看。”冯蘅笑道:“外表确实一样,可是我又没有看过你这本书的内容,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样,怎敢乱说?除非你让我看看内容……”
周伯通立即把真经塞进怀里:“不行!师兄说不能让别人看的。”“那我如何证明呢?周大哥,我们还是不要争辩了,你慢行。”这回周伯通又不肯走了,在一旁暗自思忖:要是假经书,我一直带着不是很笨?师兄只是不给懂武功的人看,反正她也不懂武功,让她看看也无妨。于是说:“那好!反正夫人你不懂武功,给你看了也不怕。那些会武功的,走开!走开点!”周伯通把曲灵风等六人轰得远远的,自己还挡在冯蘅身前,怕他们来抢书。
《九阴真经》终于到手,冯蘅立即静敛心神,一页一页地细细翻看。曲灵风他们无不屏息,师母终于拿到《九阴真经》,可是这个谎怎么圆下去呢?周伯通又怎么会善罢甘休?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场恶战,只是担心师母在周伯通手里会有什么闪失。
第十八、十九回——第二节
半个时辰过去,冯蘅合上《九阴真经》,长长地舒了口气,对周伯通说:“周大哥,我想经书真的被人换了,这只是我看过的一本占卜书。”周伯通接过经书,紧张地翻了几页,说:“没错啊,这是武功心法。”冯蘅说:“《九阴真经》我从来没见过,可是这本书我以前就看得很熟,全部都能够背诵,你不相信可以问我。”周伯通将信将疑地问:“第七章,天之道。”冯蘅笑着接上:“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周伯通又问:“第四章,人……”“人徒之枯坐息思为进德之功。”
曲灵风等人全都呆住了,师母竟有如此惊人的记忆。大家连大气也不敢出,惟恐惊扰了师母,也怕师母一言片语对不上,周伯通会突然发难。客厅里六个人都比冯蘅还要紧张,各人手心里都是捏着一把冷汗。
周伯通也是满头冷汗,他连问了十几处,冯蘅都是对答如流,也不由得他不相信。他忽然愤怒地大叫:“假的,都是假的!师兄你害得我够惨了!什么《九阴真经》!”说着一掌向真经拍落,真经竟碎成千片万片,他一扬手,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周伯通头也不回,气冲冲地走了。冯蘅追上两步,轻声说:“对不起。”
师母一个弱女子竟能让周伯通自愿交出真经,又自愿离开,还让他们全身而退,曲灵风等人无不现出佩服惊叹的神色,欣赏佩服的还有客厅后面一直担心关注的黄药师。
冯蘅迎上去扶着他:“我们赶快开始驱毒。”黄药师与她一并走回房间,赞道:“千钧一发之间你还能背下真经,我真是很佩服你。”冯蘅其实很不安心,可是为了黄药师,她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她丝毫没有得意的神色,只是说:“我现在就把疗毒的篇章默写出来。”又叹了口气说:“等你的伤好了,我再把真经全部默出来还给周大哥,向他赔罪。”黄药师安慰道:“你只是为了我才逼不得已这么做,不要责怪自己。”
有了《九阴真经》,黄药师很快就驱除了身上的毒素,大家都十分欢喜。经这一劫,桃花岛师徒感情更笃,黄药师全心全意授徒,冯蘅则开始默写真经。
可是这《九阴真经》乃是黄裳的厌世之作,字里行间无不隐藏着怨愤邪毒。冯蘅又天生灵慧,虽然不是习武之人,可是也完全感受得到其中的怨毒。加上默写耗费心神,冯蘅连日心神不宁,噩梦连连。
这天,冯蘅将默好的《九阴真经》交给黄药师。黄药师及一旁的徒弟无不兴奋,竟然没人注意到冯蘅苍白的脸色。
黄药师迫不及待地翻开经书,冯蘅忍不住说出心中的隐忧:“药师,我总觉得这本书是不祥之物,你可不可以不要看?”练武之人又怎么能抗拒得了《九阴真经》?黄药师只是一笑,浑没在意,还是全神看着经书。冯蘅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黄药师这才知道事情严重,扔下手里的《九阴真经》抱住冯蘅,连唤了几声都没有应答,连忙把冯蘅抱回房间。
冯蘅一连昏迷了三天,黄药师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本来她只是劳累过度而昏迷,应该很快会醒过来,可是三天了,她依然昏迷。黄药师懂得医术,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心中越来越没底。他握着冯蘅的手,可是这温软的小手却没有回应。黄药师凝视着冯蘅美丽的面容,可是这种沉静的美丽却叫他越来越心寒。他忽然害怕起来,害怕冯蘅不能再睁开那如水的眼睛,害怕某种无情的东西又要将他们分离。
这时梅超风端了晚饭进来,看见桌子上还是原封不动的饭菜,忍不住劝道:“师傅,你吃点东西吧。”黄药师似乎没有听见,他还陷在沉思之中。梅超风轻轻叹息,退了出去,轻轻地把门带上。
也不知道是关门的轻轻一响,还是黄药师低声的诉说唤醒了冯蘅,她慢慢张开眼睛。黄药师担心这只是幻觉,叫着:“阿蘅!”冯蘅有点迷糊,应着:“恩?我……”她支撑着坐起来。黄药师扶着她:“你昏迷了三天,我很担心。”
冯蘅努力地想着,不相信自己已经昏睡了这么久,笑着说:“我真是太累了。”看着黄药师憔悴的模样,她愧疚起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良久良久,黄药师还是无声地凝视着她。
冯蘅叫他:“药师?”黄药师抚着她的柔发说:“我以为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冯蘅笑了,十分幸福。她软软地靠在黄药师肩上,轻轻地说:“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声音甜得像一首歌,“药师,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不要学《九阴真经》,你们都不要学。”黄药师点点头:“我答应你。”
其实他早已选择,在抱起冯蘅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九阴真经》扔掉了。黄药师很明白自己更在意什么。
第十八、十九回——第三节
当黄药师向徒弟们宣布不学《九阴真经》的时候,大家都一万个不愿意。黄药师只得立下重罚:“要是谁偷学《九阴真经》,就等于背叛师门,我会废其武功,逐出师门。”语气缓了些,继续说:“其实你们学好桃花岛的武功,也足以在江湖立足了。”众人心想也是,都应道:“是,师傅!”只有梅超风向来争强好胜,仍不肯罢休:“可是《九阴真经》毕竟不同……”陈玄风赶紧拉拉她的衣袖,示意不要多言。黄药师只当作没听见,当着众人把《九阴真经》放进石桌的机关之中。
后来梅超风一直为自己的武功低微而苦恼。她自废武功不久,当然一切都要重头做起。其实她天生是习武的材料,进步已经比常人神速,可是她性子急,总想一时片刻就恢复从前。这不是徒添烦恼?偏偏一次出桃花岛办事,又遇上白驼山的白衣少女,交手之间几乎命丧剑底,幸好陈玄风及时相救。原来这些白衣女全是梅超风当年一手调教,今天竟然败在她们手上,还受了不少讥讽,梅超风大受打击,终于忍不住去偷《九阴真经》。
梅超风偷真经事发,各位师兄弟都为她求情,可是黄药师丝毫不让步,陈玄风只好跟着梅超风离开桃花岛。黄药师并没有废他们的武功。那一夜,他不住地喝着闷酒。
冯蘅去送行了,大家都十分不舍,却没有怨恨。梅超风甚至想跟师傅道别,请师傅多保重,可是她一直等不到黄药师。其实黄药师也在远远地看着他们,也想道一声珍重,可是有些东西阻止着他举步。
清早,曲灵风、陆乘风、武眠风匆匆忙忙地跑到习武场,黄药师已经在那里了。他们连忙道歉:“师傅,对不起。”黄药师心中不悦:“你们已经连续三天迟到了,为什么?”曲灵风支支吾吾地回答:“以前一直是师妹叫我们起床的,所以……”黄药师一时无言。这时冯默风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师傅,师母又昏倒了。”经过上一次,大家都闻虎色变,黄药师第一个冲了出去,其他人也跟着跑过去。
这次冯蘅很快醒来,黄药师替她号着脉,唇边却难以压抑那笑意,他俯身在冯蘅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冯蘅惊喜地问:“真的?”黄药师一再点头:“你好好休息。”转身就出去了,脚步轻快得要飞起来。冯蘅笑眯眯地看着他孩子般的举动,脸上泛起了红晕。
几个徒弟都不明所以,冯默风忍不住问:“师母,究竟怎么了?”冯蘅笑着,有一点羞涩:“你们快有一个小师弟了。”武眠风叫起来:“真的?我们快去恭喜师傅。”冯蘅叫住他们:“你们让他冷静一下,他比我还高兴呢。”新生命的欢乐冲淡了桃花岛的不愉快。
第十八、十九回——第四节
陈玄风和梅超风在江湖流浪了不久,就被西毒逮住了。西毒没有立即把他们杀掉,因为他已经听闻《九阴真经》在桃花岛。他逼梅超风服毒,然后要陈玄风以《九阴真经》交换解药。眼看妻子一天比一天衰弱,陈玄风实在不忍心,一咬牙,决定回桃花岛盗真经。曲灵风四人逮住了他,可是知道事情原委后也是不忍心,将《九阴真经》交给陈玄风,自己向黄药师请罪。
黄药师没有说话,冷冷地坐在那里。他们师徒都是一样的性子,曲灵风四个也不等黄药师多说,就拔出短刀匕首自断了脚筋。黄药师欲言又止,拂袖而去。冯蘅赶到的时候,曲灵风四人已经收拾好行李,要离开桃花岛了。他们脚上有伤,一步一跌,几乎是爬出去的。冯蘅心中不忍,一个一个去扶。
他们都是十分激动,曲灵风说:“师母你回去吧,以后师傅就由你照顾了。”陆乘风也说:“是啊,我们都走了,师傅就交给你了。”冯默风更朝着黄药师房间的方向叫道:“师傅!你保重——!”冯蘅偷偷抹着泪,这些都是好汉子,只是他们都太相似了,撞在一起就不懂得避让。
送走了几个徒弟,冯蘅回到黄药师身边。黄药师正苦恼地沉思,他看见冯蘅,无助地叫着:“阿蘅。”冯蘅对他温柔地笑了,说:“我都明白。我是你的妻子,永远都会支持你的决定。”黄药师低叹:“错就错在我当初不应该定那些规矩。”冯蘅轻轻握住他的手。黄药师又说:“现在他们都走了,桃花岛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冯蘅看着他,笑道:“不,很快就有一个人会来陪我们,或者是两个,还有更多更多,不是吗?”想到孩子,黄药师终于笑了。冯蘅轻轻倚在他怀里,温柔地说:“你应该给孩子起名字了。”冯蘅体贴的话语永远都是黄药师的忘忧草。
再说陈玄风夫妇拿到《九阴真经》,明知道交给欧阳峰只会助纣为虐,却又不能不换解药,于是偷偷撕下了几章,只愿欧阳峰练不成真经,不至于荼毒武林。欧阳峰拿到真经,果然依言交出解药。
陈玄风看梅超风吞下解药才稍稍放心,却听见欧阳峰奸笑道:“叛徒,你以为我西毒的毒是那么容易解的吗?”两人心里大惊,欧阳峰冷冷说道:“你们已经中了我的尸毒,等着筋骨腐烂而死吧!”又狠狠地说:“梅若华!这就是背叛的下场!”这话一语双关,既是说梅超风背叛了他,又是说她背叛了黄药师。
梅超风和陈玄风只像被长剑刺中了心窝,再说不出话来。欧阳峰冷哼一声,忽然又放声狂笑:“等我练成《九阴真经》,杀了东邪黄药师以后,一定会通知你们。哈哈哈哈……我一定会谢谢黄药师,没有他的好徒弟,我也得不到《九阴真经》。不不不,我要把你们带上桃花岛,让黄药师看看他的好徒弟怎样毒发而死,或者让你们看看,黄药师怎样死在我的手上,哈哈哈哈……”欧阳峰狂笑着离去了,陈玄风和梅超风还愣在那里,许久许久。
天,开始下雨了,像是在为谁落泪,他们也突然抱头痛哭。
梅超风大叫着:“我很脏,我觉得自己很脏!洗不掉的!我很脏——!”她推开陈玄风,在雨里疯狂地跑着,叫着。
陈玄风追着她,把她拉回到怀里,说:“超风,我们忘记过去吧!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们还能够在一起,不是已经足够了吗?江湖多变,或者我们还没毒发,就已经被别人杀死了。”他在笑,笑得很超然。梅超风也笑了:“对,我们可以重头来过。”她忽然跑开几步,回头看着陈玄风说:“我打架关你什么事?你看着我干什么?”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时,说的第一句话。
陈玄风跑上去,两人在暴雨里紧紧相拥,在风云变幻的江湖里,他们终于解脱了。
是的,无论经历过什么,只要还能解脱,就是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