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土库曼斯坦散记
每至阿什哈巴德，上了QQ，群里朋友纷纷问了：到了？冷不冷？热不热？过得怎么样？我回说：白天阳光灿烂，夜来皓月当空，空气清新，人民友善，我过得得很啦！朋友说：是咬着牙巴含着眼泪说的吧！群里聊开了，土库曼，在那里哦？有人说，在中东，有人说，在非洲。
我在没有去土库曼之前，几乎完全不了解这个国家，似乎这个国家太边缘，跟中国太不相干了。它既没有一个著名的人物，也没有一两处大名头的名胜古迹。唯一知道的是它的汗血宝马，便想到汉武帝，汉马的铁骨铮铮。出良马的地方啊！那西域之西，一定有水草丰美，有大漠孤烟。有汉调鹰，有美织毯。胡音漫漫，天苍苍，野茫茫。
若是这般幻想着，到了阿什哈巴德，定不会有任何惊喜的，因为它没有我们期待中的异国情调。既没有高楼霓虹，也没有神秘的小街道，没有古迹，没有鲜明的民族特征，没有小贩向你吆喝食品或木雕，也没有你没见到过的树木。总之，它一点没有视觉冲击力，不能震撼你。它太平淡了，以至于会让你想，这真是在异国了么？
土库曼不在非洲，在地理上讲这里属中亚。看地图，把土库曼当着一面时钟的话，它的十二点到四点，是乌兹别克斯坦，四点至六点是阿富汗，六点到八点是伊朗，八点到十点是里海，十点到十二点是哈沙克斯坦。相信它周边这些国家，大家都几乎耳熟能详。特别是阿富汗伊朗，多事之地，不想知道都难，新闻里哪天不讲到。土库曼就这么默默地处在那些多事之地中间，不为人知，证明那里是一块和平的土地。它的国土面积和四川一样大，但有百分之八十是沙漠。所以人口很少，说有六十万，也有说四十多万的，没数过，但的确很少。对中国人来说，人少就是风景。去年的平安夜，在广场上看到集会庆祝的人群，感觉是整个国家的人都来了。
一次到了阿什哈巴德，下了飞机，排队入关，这就是唯一要排队的场合了。排了很久，轮到我去面对那几张已经熟悉的脸。但人家看我并不熟悉，只看屏幕上面的信息，问我要邀请函，我一脸茫然。他便叫来他们的小领导。小领导也盯着屏幕敲会儿键盘，又叫来大领导。最后领导们一致决定叫我在旁边等一会儿。不多久便把入关的人些一个个都等光了，我还继续在到达厅里等了一个小时，除了一个警察笑眯眯地给我一张椅子，再没有大小领导来给我说话和询问了。感谢伟大的中国移动，虽然我的身体不能移动，但却沟通自由，国内国外，我能！搞清楚了是邀请函出了差错，说多方正在想法解决。警察来了，叫我跟他走，我想这下OK了，立即轻松。但并没有出关，却被带到了出发厅，继续等待。很快，出发厅的人就真的出发了，只一个警察满脸同情地陪着我，看我发短信。后来他看出短信内容使这个中国人的心情越来越恶劣，并渐渐露出暴力倾向，时刻有要想砸手机的样子，便也悄悄走了。那现在，天啊！整个阿什哈巴德国际机场，就我一个人！成千的座椅被我一个人轮流坐着躺着，所有的电视机被我一个人轮流看着瞪着，落地玻璃窗里，一场完美的日落为我一个人上演，直到黑暗笼罩着我一个人。感谢伟大的南航，让我不再难航，一个美女经理送来一张机票，送我回到阔别十小时的祖国。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独享这样的待遇。
人少真好啊！大街小街没有堵车，因此可以停下车来让你先行，商店里没有排队，更不会排队去交各种费用。公共场所没有喧哗，没有人大声的说话。人少，垃圾也少，污染少，是非也少，干干净净的，和和气气的，缓缓慢慢的。人少，所以并不缺水，虽然卡拉库沙漠是地球上最干旱的地区之一。就那么些人啊，因此彼此珍惜，彼此友善，没有见过吵架的，更没有见过打架的。女人们见面多要亲吻，男人们见面是必要握手的。因此，去土库曼要习惯每天握很多人的手，初次见面人的手，每天都见面的人的手，甚至是过路人伸过来的手。
人虽不多，人种却颇复杂，有一百多个民族。这片土地上，来过波斯人，来过突厥人，来过马其顿人，也来过阿拉伯人和鞑靼人。最近的事，是因为加入了前苏维埃，便有了许多俄罗斯人，并通用俄语。街上，金发碧眼的，黑发黑眼的，褐发褐眼的，都有。不过我们无论如何也没法过细地区分出民族特征，明明两个一样的黑发帅哥，一个可能是亚美尼亚，一个可能是阿塞拜疆。据说还有朝鲜族，怪不得人家敢号称大韩民族，原来还真是扯得宽呢！不论什么民族的人，居住在这片土地上，饮食多以肉食为主，主食为烤肉、抓饭、馕饼或面包、奶酪、糖，食蔬菜较少，离不开茶。热量高，脂肪高。壮夫自不用说，光看那mm吃肉吃甜食的食量，也叫人惊叹了。吃得多，吃得慢，食相也雅，细嚼慢咽，轻言细语，不见我们这里火锅店里下巴留油砣子楷汗幺五喝六的景象。男人多毛而壮，趾高气昂，精气神足。公司举办的联欢活动，拔河赛跑都干不过人家，直让人质疑我们的奥运金牌。觉得这才体现了真实的中国国民体育水平。而且男人们臭美，擦身而过，香气袭人呢。开车遇红灯，对着镜子梳头，再红灯，再梳头，然后狂喷香水。
女人则丰满，面目精致，年轻时前凸后翘，腿长，且直。身材可作国内塑身广告。即便是女招待或清洁工，也举止得度。稍上年纪或不上年纪但嫁人，则横向发展，似乎觉得光荣，仍穿着紧身的衣裙，仪态愈加矜持，为我其谁。国内狂呼减肥的MM，扔到那里也就小学三年级的发育水平。
中国人之所以大量地去到那个陌生的地方，是由于那里有天然气。气量之大，大到难以表述，我总是记不住那些以百亿计的数字。土库曼除开沙漠没有多少土地，物产自然不丰富，出得城便是一片的荒凉。车行沙漠公路上，驶至高处，极目天际，无穷无尽的荒原----并不是那种具有美感的丝绸般的沙丘----细沙烁石布满衰枯的骆驼草，说不出的空寂。老天的慈悲和公平这就体现出来了，地上没多少东西，地下便给予了很多的好东西。石油和天然气，前进的动力啊！几十万土库曼人民，坐拥世界前几名的储量，好日子在后头呢！恐怕现在最让中国人口水的，是人家烧汽油的水平。你有车，政府每年送你千多升油烧耍，不够烧，自己加去，也就合人民币一块钱左右，每升。
天然气把我们联系到一起，元首亲切会见，企业友好合作，两国成了好朋友，这才有了许多的中国人走向这片土地。人一交流，便对对方有了认知。中国人（严格说应该是中石油的铁人们）对土国和土国人的普遍认知是一个戏称：土、苦、慢。土，是说城市不够发达，没什么商业，物资匮乏，也没有什么娱乐。苦，则是来自自己背井离乡的感受，只有没日没夜的工作，没有麻将洗脚卡拉OK来调剂生活。别人自己一点不觉得苦的。慢，是指节奏慢，办事效率低，而且没有3G和发达的网络。其实这也不独是土国人节奏慢，在中国铁人面前，这世界上哪还有节奏更快的人种呢。
但土国人民对中国人十分友好，并且非常宽容。在中企的土国员工，虽然保留着他们慢但认真的工作习惯，也渐渐习惯中式的管理和适应中方的节奏。有到过中国读书的，问及对中国的印象，说，中国很好，我很爱中国。司机在车上放着中国音乐，跟着唱，亲爱的姑娘我爱你，然后说，柯达以（中国人）music很好。难道人家土、苦、慢，我们真的很好吗？在国外久了，想家了，也会在想象中把国内的一切都美化了，上了飞机，看看国内的报纸----终于不是头版头条一定是总统像的土文报纸了，亲啊！报上好多的事情啊！男子嫖娼后要求打折被美发厅老板刺死啦某红星被证实嗑药并整过容啦啦运渣车闯红灯压死路人逃逸啦······真不知道是媒体偏爱报道负面新闻，还是我们的社会真有这么多事。一出机场，七八个野的围到你喊，然后有人将一口浓痰大声地吐在
地上，顿时回过神来，我们并不是有那么好。这说明土国人民不势利，更包容，胸怀更开阔些。中国人是去以效率创造奇迹的，而土国人进中企，只是找个收入高点的工作而已，不是奇迹，并不想陪你拼命。他们不用交按揭，不买房的话，每月只要付几块钱便可租住政府的房子，生病不用怕，没有医生提着手术刀喊你拿钱来，有政府买单。水电气不花钱，小孩读书也不花钱，没有择校费，没有升学率，学生上学就像上街一样的快乐。买一辆宝马，价格不到中国市场的一半。国内一小时的航线，只需8美元的机票。每个月有半个月的休假，还另有年假。收入稍高的，可以很方便地去莫斯科或巴黎旅行。其实这一切也不正是我们之所以要拼命，然后想要得到的结果吗？快，不是目地，是为了有一天能慢下来；拼命也不是目的，是为了有一天能闲下来。这样一比，土国人民的幸福指数高啊！
一般来说，我们用来作比较的例子，是大家所关心和正在追逐的事物。比如中国人崇尚有钱，而在土库曼的中国员工都有相对国内而言较高的工资收入，自然觉得他们的贫穷，俨然自己来自于发达国家，不由就生出自豪感来。有钱就买更多的商品，而国内的商品是极大的丰富，以至于走遍全球也觉得没什么好买的了。再看土库曼，便觉得实在是土啊！咱兜里装那么多美金，却买不到什么东西，没有一家大型的百货商店，更没有专门的奢侈品卖场。唯有一家英巴士综合商场，也只能达到国内二级城市的水平，便愈加觉得自己的发达，却忘了在国内，即使大商场里购物，也得提防假货，而这里没有苏丹红三聚氰胺注水肉，我见了些貌似可疑的服装和小家电，联想到每个航班上来中国进货的那些胖贩子们，便不敢深究其来源。再看汽车，虽然也有令国人艳羡的名车，但却没有像迪拜那样的满街的奢侈品牌，反而满街的前苏联老古董--拉达，就嘲笑起来，这么破烂的车了，竟然还在开，我们那里都悍马法拉利了！其实这只是比较上的不对称，法拉利即便在中国最发达的城市，也属稀有物种，这玩意儿只能证明我们的贫富差距，而不能证明我们国民的富有。土库曼开拉达车的人，属于下层的民众，相当于我们城市里面骑电摩奔生计的阶层，哪里能买得起汽车，送他辆拉达，油都烧不起。
说到汽车，再说一件事情。一次走在察尔朱的街头，见一家店铺高挂海尔的招牌，门口停一辆长城汽车，不由心生出大国的得意劲来。刚进店门，老板过来握手，示意我上他的车，启动。我以为他优待中国人，要免费带我去参观市容。挂一档，蹦！排挡杆弹回来，再挂，再弹回来。原来是车有质量问题，逮个中国人诉苦来了。心头的得意全没了，我都记不得是如何跟人家握手说巴嘎（再见）的。
我倒是关注另外一些比较。比如，在成都，这个绿油油的“国家园林城市”，如果有一棵上百年的树木，那便要在树身上钉上告示牌，表示罕有，受到保护。而在阿什哈巴德老城区，一人抱不住的大树比比皆是，非常漂亮。一九四八年的大地震，阿什哈巴德的建筑都没了，留下来的只有树，人家多懂得珍惜啊！老城区到处是成片的树林，树林里几乎都有喷泉和雕塑，这些喷泉是实用的，既美观，又能调节空气湿度。有时看见俄罗斯老太太闲坐树林里长椅上拿着一本书，她在看书而我把她看成了一幅画。这些都是我们“国家园林城市”享受不到的。老太太你看的不是书，是和谐。
再就是相互评价的本身，中国人对土国人的看法往往失之偏颇，比较刻薄，上纲上线的。而土国人对中国人的评价，往往比较到位而不失幽默感。有个土国人说，我观察你们中国人很久了，中国人见面不握手，街上不认识的不会打招呼。但见了领导，都会小跑着上去握手。还有一次打的，司机见是中国人，马上说，同志们好！首--长--好！我们大笑。他又说，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乐呵呵地友善。嘿嘿，人家是只描述不评价，没有那么多是非。中国人该珍惜这友善和幽默----不是所有国家都如此尊重和善待中国人的。
初到阿什哈巴德，是一个冬夜。首先感觉到的是它的小。很小的机场，北京首都机场相比之下，可算得是一个城了。出机场，车行几分钟便进了市区，建筑都不高大，但异常地明亮。所有的建筑都是统一的白色大理石外墙，都有外照的光源，通夜不灭。建筑与公路的间距很大，楼间距也很大，在路与楼之间，楼与楼之间，都有好几排的照明灯，四周可见完整的地平线，在蓝黑色的夜空下，那些建筑就突兀地明亮着。空旷，因此显得楼高，整个城市呈竖直的线条，一个冷调子。新城区树少，到处有雕塑，有喷泉，就是没有几个人。绿着的只有针叶的松、柏，其它的树木只有繁密的线条轮廓。老城区则紧凑，建筑几乎全是苏式（五六十年代曾经遍布中国那种）小楼房，树木多，高过楼，呈一种水平的线条，在夜里是明显的暖调子，尤为亲切。在秋天的夜里，很晚了，天仍是很深的蓝色，衬映着暖光照明下的黄叶，很有点梵高笔下的调子。秋天很爽，大把大把的阳光，天能蓝出九寨沟的水平。
春天的来临是那么的真切，明明白白，毫不含糊。一场春雨，全城都发芽了。草坪看着就绿起来。最让人惊异的是山上的野花乍然开放，一脉荒芜的起伏竟成了浪般的花毯。难怪在地毯博物馆里会看到那么巨大的地毯。原来沙漠也是有生命的，一根火柴都点得燃的骆驼草，居然能长出嫩枝来，红柳发芽，红得好雅致。沙地里竟也有不知名的小花朵。冷硬的粗烁上，到处涌出一指粗粉绿的新茎。到处都有发现，让人不忍践踏。生活在绿油油的南方的人们，是体会不到这种惊喜的。
春天短暂，扑面而来的是夏天。到了夏天，才体会到这是个沙漠边上的城市。那个热啊！赤裸裸，火辣辣，明晃晃。特别是在沙漠里，没有一双厚底的皮靴，断不能行走，裸露的金属一触摸能把手烫起水泡。沙漠植物又呈现出无生命的状态。白天，刺目的眩亮，到了傍晚，火球西沉，越来越红，渐渐可以目视。头顶蓝天，天际却是渐变成金红。壮观的长河落日，那河是阿姆河，土库曼的母亲河。河水也一片的金红闪耀，似融化的钢汁。
在这样的季节，不怕热的可能只有汗血宝马了，烈日下仍可以悠闲的吃草。也许正是由于能在严寒酷热中生存发展的原因，这里的马才能进化成宝马，具有优异的基因。它实际上叫阿哈尔捷金马，阿哈尔是地域名，泛指的阿什哈巴德着这一片山脉与沙漠间的绿地。捷金是部落名，大概是形成土库曼族的主要一支。这名称大致就表明了它的年代和籍贯。它抗寒耐暑，有不可思议的耐力和速度。既是国宝，国人联想到的自然是熊猫。去得马场，几乎人人都赞美马的俊美，却失望于马厩的简陋。这么大名气的天马，居然就住这么个破房子里面，啃着干草。其实想想也是，它不是熊猫，是良马啊！生命力强的很，不耍秋千，不吹空调，不人工授精。熊猫馆的园林是给人看的，让大家觉得我们对熊猫很友善，不是熊猫自己申请要求的。
另一个国宝是地毯。在他们的各种集会上，到处都会大量地用到地毯作为装饰，地毯包含了他们的审美情趣和愿望。这是你能带走的国宝，带回一张地毯，就等同于带回了土库曼的国旗、国徽和钱币，因为在那上面都有着相同的图案。没有什么比带回一张地毯更能体味土库曼人民的生活，没有陌生感，平和而充实。
后记：本文是应XX杂志社之约写的，限于篇幅，图片用得很少。现又选了些具有代表性的画面，希望能给大家一个较为全面的印象。2010年3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