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路军骑兵团 八路军骑兵的取消

看过几篇关于八路军骑马打仗的故事,马甲我一时技痒,也来附和一段。

以前,由于很偶然的机会,马甲接触过一位老干部,他是老八路,在战争中多次负伤,后来转到地方工作。九十年代,他从西南三线军工企业领导岗位上离休,刚退下来的那几年,忙碌了一生的老人有些不习惯寂寞,所以很乐意让我们这些晚辈后生去他家串门蹭饭,他也时不时地聊聊过去的生活经历。

遗憾的是,由于闲聊中的叙事并不联贯,马甲我当时没有意识到应该把它记录下来。更为遗憾的是,老人现在已去世多年,他的遗稿也因为子女多次搬家而散失殆尽,所以,马甲如今的讲述也只能是支离破碎的,不完整也不一定准确。如果河友们知道更多的相关情况,请尽量补充吧。

老人所在的部队是八路军一二九师骑兵团,这个部队的前身是红军十五军团骑兵团,解放战争中为一纵骑兵团,建国后为骑兵第一师,现在,应该是步兵第八师。这是一支有光荣传统的红军团队,骑兵团曾经在战场上牺牲了团长、副团长、政委、参谋长、副参谋长……老人告诉我,在这支队列中,骑兵集团冲锋的口令竟然是“共产党员集合!!!”在抗日战场上,别人(包括日伪军)曾经称这支部队为“白马团”、“红马团”,但其实,他们团部挂着的锦旗是军区授予的“胜利冠军”,而在骑兵队列前飘扬的战旗上,书写的是“哥萨克骑兵”五个大字。

马甲所要讲述的这位老人,是1938年5月参加骑兵团的,他跟随这个团队参加了抗日作战,并且随部队千里跃进大别山,担任了整个刘邓大军的后卫……

马甲要讲的这位老人,姓刘,人称刘大胖子。

当领导的时候,谁若是敢当面叫他胖子,他老人家可是要生气的,可自从离休以后,豁然开朗,不但别人怎么称呼他无所谓,他自个也整天“我刘老胖”的不离嘴。我们这些晚辈后生当然无论如何也不能喊他刘胖子,可也确实不方便再称呼人家原来的官职,所以改口叫他“刘大爷”。老人家似乎对这个名号挺满意,于是就约定俗成了。

不过,刘大爷确实是胖,而且越来越胖。他胖乎乎的原因,在马甲看来,是由于太喜欢做菜。那几年,城里“菜篮子工程”已见成效,市场食品供应丰富,刘大爷每天到菜场上转一圈,不管家里人多人少,回来总要弄满一桌子鸡鸭鱼肉,自己吃不了,就打传呼叫我们去品尝他的手艺。马甲那时侯年青,还不知道这饮食和老年健康的关系,只觉得有吃有喝挺开心的,于是热情鼓励他把家庭烹饪事业继续下去。刘大爷的老伴倒是时常埋怨他,可老头不仅不思悔改,还狡辩说当厨子是他从小的理想,要不是因为打日本鬼子,他现在肯定是什么大饭店的大师傅了。[cchere.com 西西河 王外马甲]

也别说,刘大爷小时候还真是个厨子。他是河北人,七七芦沟桥事变的时候,他就正在石家庄的一个饭馆里当学徒。

按刘大爷的说法,抗战一爆发,国民党的总参谋长何应钦就带着几十万中央军不战而退、逃之夭夭,使得日本军队很快就占领了石家庄。铁蹄所至,无恶不作,饭庄的老板不愿意再做买卖,关门歇业带着家人去了西安,刘大爷学徒也就当不成了,收拾东西回到南宫老家。

那时侯,整个华北的乡村都处于无政府状态,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各种名目的地方杂牌武装纷纷出现,他们打着“保家护乡”的旗号,划分地盘,对老百姓强取豪夺,和过去的土匪军阀没什么两样。可这些队伍真要是遇到日本人,不是望风而逃,就是卖身投靠,实在让老百姓非常失望,于是很多人都认为中国是要亡了,“失败情绪很浓”。

刘大爷不服这口气,但他一时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他说,当时听说有一支吕正操带领的“人民自卫军”,是真和日本人干的,当地有不少年青人就带枪投奔了吕司令。刘大爷对此也很神往,就在他计划去找“人民自卫军”的时候,忽然又听人说,那个部队军官打士兵、老兵揍新兵,让人很受不了。听到这个消息刘大爷不乐意了,“我当兵就是想打日本鬼子,凭什么要让自己人揍,我很困惑。国破家亡的危险迫在眉睫,就在人们焦急惶恐、举棋不定的时候,一支全新的军队出现在华北大地。1938年初,陈再道司令员率领东进纵队进入冀南大平原,不久,宋任穷(129师政治部副主任)也带着一支骑兵部队来了。随着冀南抗日根据地的建立,老百姓知道了一个响亮的名称呼——八路军。

陈司令的队伍刚到冀南,就在平乡县设伏,重创日军一个中队,接着,八路军骑兵又在石家庄外的公路上打掉了日军一个小队。“人民群众奔走相告,欣喜若狂啊”,“如果你看见过几十个日本兵就把上千号国民党军队追得到处跑,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心痛得揪心;如果你看见一个日本兵在街上走,所有的中国人都得向他鞠躬,你就会知道什么叫亡国奴;如果你东西被抢了、房子被烧了,这时候有人挺身站出来,哪怕他只消灭了一个日本鬼子,他也是咱们老百姓的救星”,“冀鲁豫的人民为什么拥护八路军?那是因为,八年抗战,国民党的表现让群众看扁了,共产党,那才真是英雄好汉。一时间,陈再道司令的名声在冀南被敬若天神。八路军也在民间流传成为了天兵天将。38年5月,骑兵团在陈司令的带领下到南宫县境内活动,八路军以骑兵团政委邓永耀(1939年牺牲,时年26岁)的名义发布安民告示,宣传抗日救国十大纲领。同时,刘大爷的家门口也来了八路军宣传队,动员群众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资助抗战。“那之前我们没见过这个,真觉得新鲜,唱歌说书的,挺热闹,吸引人”,“老百姓不是没有觉悟的人,谁是真抗战、真爱民,心里清楚。只要真正是人民的队伍,他砸锅卖铁也支持你”。

刘大爷就是在这时候参加了八路军骑兵团,并且他还是自备战马和军刀。军刀是他在石家庄饭馆里用一双鞋和别人换的,马匹则是他一个亲戚资助的,亲朋好友们还给他提供了衣服、挎包、皮带、饭盒,除了没有枪,别的装备他都齐备了。

刘大爷本来就会骑马,还懂点拳脚。本来他以为,一到了部队,就能象赵子龙一样持枪上阵,和敌人大战一场。可没料想,团长拍拍他脑袋,叫他干“斥侯”。什么叫“斥侯”?“嗨,说好听了叫斥侯,要说实在点,就是个骑兵游击队”。(想来想去,以后干脆把“刘大爷”改叫“刘爷”得了,这样好象顺口些。反正马甲原来也这么喊过,那时他老人家也没生气。)

有马又有刀,能骑马也会耍大刀,刘爷本来寻思,他这样的材料,到了骑兵队里怎么样也能算个人才。可是,没门,新马要训、新兵要练。

老百姓家里的马,养得再好也只是牲口,从骑兵的眼光来看,驾过车拉过犁的马,样子再结实,其实都带着毛病,所以先得“骝”,每天骑着马慢走,经过一个月左右,把马匹弓起马背的习惯压下去,再上鞍子练跑。马一歇下来,赶紧把马缰绳拴在高处,让马的头抬起来,除了饮马的时候,战马连睡觉都必须是抬着头的,这样的马反应快、爆发力也强。

训马是老兵的事。新兵先学习刷马、给战马洗脸、检查口腔、绑护腿,还要学习喂马,铡马草(“草不过寸”),学会爱护战马、照顾战马是每个骑兵的首要课程,等知道怎么和战马打交道了,再学骑马。刘爷说,练习乘骑之前,先让新兵踩高跷,高跷是自制的,一米五高,把这玩意弄熟了,骑马骑自行车都没问题。有几个小伙,高跷练了一个月还是经常摔跟头,结果就转到步兵部队去了,按说他们本来也是会骑马的,可领导说不行,这样的人骑在马上,人家一拽就掉下来了,再练也白搭。

新兵在分配到属于自己的战马之前,先学习乘骑、乘马卧倒射击、马后上鞍(这“马后上鞍”就和跳木马的动作差不多),等有了战马,再学马上射击、马上劈刀、马上投弹(向后投)以及乘马越障、马上救护等等,还要学冲锋队列、包围队列和掩护队列等战术,很多技术是在战斗中逐渐掌握的,有许多战士,还没等技术学全就牺牲了。

刘爷有基础,很快就新兵毕业了,部队给他发了战马、步枪和马刀,马不是他带来的那一匹,可军刀还是他自己的。当初,刚到部队,营长叫他把马匹和军刀交出来,刘爷把马交了,可不愿意交马刀。“那是把好刀,俄国货,刀身是直的,比一般的马刀长,能砍也能刺”。

还是在石家庄的时候,有个逃兵拎着这把军刀去当铺换钱,当时兵荒马乱的,当铺不敢收这个凶器,于是这家伙就满世界叫卖。刘爷练过刀,也喜欢刀,可是他没有钱,当时学徒三年的规矩是没有工资的,老板心好,给他置办了一套好衣裳,其中有双鞋子,能值一两块大洋,这是刘爷最值钱的财产了,他就拿鞋换了刀。

刘爷不愿意把刀交给部队,营长想了想,也就算了,可接下来几天,刘爷就倒霉了。先是在喂马的时候挨了营长骂。训练新战马,马匹挺遭罪,所以需要加强营养,办法是在草料里加上料豆,料豆先用盐水煮熟,然后再炒干,刘爷一面干活,一面抓了把豆子当零食吃(估计这是他当厨子时落下的习惯),结果被营长看见了,说他“跟牲口抢食”。隔天,刘爷去刷马,一不小心,马匹把老百姓家枣树的皮给啃了一块,营长知道了,又是一顿臭骂。这下刘爷有情绪了,他觉得领导为这么点破事刁难他,摆明了是惦记着自己的那把好刀,于是他拎着马刀去找营长,见面就说“这把刀我不要了,营长你以后也别再跟我过不去”。

营长没吭气,把刀收下了。晚上就召集新兵开会,先检讨了自己的态度,然后宣讲部队纪律和共产党八路军的群众政策。新兵毕业,刘爷见营长又把军刀还给了自己,很感动,他觉得,这八路军还真是不错啊。

扛枪挎刀骑大马,刘爷这回威风了。还别说,在当时,象他这么神气的兵真不多。骑兵团是刚从一二九师骑兵营升格为团级单位的,虽然叫做骑兵团,可兵力只有三个连外加一个营,那三个连都是正宗的红军老底子,战马是配齐了,可战刀却是五花八门,另外的这个营叫做“独立营”,实际上是个新兵训练营,只有一百来号人,马匹都没多少,就更别提军刀了。其实,骑兵团征兵是比较容易的,想当骑兵的人多嘛。刘爷记得有次团里来了个小伙,牵着匹骡子,拎着关老爷的大刀,死活就要当骑兵,把大家逗得直乐。骑兵团对扩充兵源很慎重,主要原因是骑兵花钱多,咱穷八路养不起大规模的骑兵团,甚至后来九、十、十一分区把各自的骑兵连并入骑兵团,也是因为单靠一个军分区,根本就难以保证骑兵部队的供给。43年冬,一二九师骑兵团扩编,才在原有的四个连之外,增加了一个营级编制—— “徒步大队”。

骑兵少,当骑兵的就有优越感。当骑兵的别说看不起一般步兵,就连同样骑马的通讯员、警卫员也看不上眼,说“那不过就是四条腿的步兵”。想想看,咱们刘爷当年,头戴“四片瓦”、身着新军装、腰挂俄国刀、手横汉阳造,跨下一匹枣红马,臂上三字“八路军”,二十郎当的小伙,一米七八的个头,那真是要多帅有多帅。

帅气归帅气,新兵还是新兵。是新兵,就得干新兵的活,从38年到39年,刘爷干的工作主要就是四件:割电线、贴布告、跑通讯、征税粮。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干骑兵游击队的活,割电线最容易,征税粮最难”。

咱们先说容易的。38年,一二九师骑兵团在陈再道司令员的领导下,配合东进纵队基干团,积极开展打击日伪军、平定地方反动会道门武装的斗争。在这个阶段,骑兵团战士的军事素质尚不完善,团队的战斗能力也还不够强。在作战中,对敌人的精神威慑力远超过实际的战斗杀伤效果,师首长对这个红军底子的宝贝疙瘩十分重视,刘伯承、徐向前师长为加强骑兵团与师部的联系,还特别给骑兵增设了电台和译电员。在师部,刘师长一一紧握住骑兵团主要干部的手,反复叮咛“背靠太行山、面向大平原,记住,要游要击、要游要击”。

在相当一段时期内,骑兵团对日军作战所起的主要作用还只能是:破坏交通、牵制和消耗敌人。由于骑兵的作战特点,骑兵团很少分散行动。但刘大爷不同,他干的是“斥侯”啊,于是乎,他时而三五成群、时而单枪匹马地游荡了一两年。

“斥侯”,在骑兵部队的另一种叫法是“远端前卫”,严格地说,其任务是在部队行进时担任越前搜索、在部队驻营时担任远方警戒,同时,还担负一定的袭扰、钳制、侦察功能。有句话说“吊儿郎当通信兵,东游西逛侦察兵,吃香喝辣勤务兵”,这“斥侯骑兵”,可就是吊儿郎当、东游西逛、吃香喝辣都占全了。刘大爷能当上斥侯兵,原因有三。第一他是当地人,情况熟悉;第二他骑乘技术好,上马下马一溜烟,团里比赛“抢毛巾”,他能把几个从新疆来的老骑兵(从盛世才部回来的红军,受过苏联训练)都拽下马来;第三,他是新兵,暂时没资格学习队列战术。在这之前,骑兵团还没怎么练过队列,原地列队、行进列队倒还可以,可冲锋就是一窝蜂,一撤退就更象是放了羊,所以应该赶紧练战术。骑兵练队列得人马合练,训练规模也只能从小到大,从党员干部开始,逐渐到战斗骨干,象刘大爷这样的新兵,打仗时跟着班长跑就行了,战术的事还轮不到他操心。由于边打仗边训练,干部和骨干们的时间都很紧张,刘大爷有能力有精力,就得以补充进斥侯兵了。

当斥侯兵在营地的时候也要出操站岗守纪律,可出了营地就自己管自己了。刘大爷出营地最乐意干的事是割电线。

八路军到平原打游击,一开始最不适应的就是日军的战术反应太快。他们通讯条件完善、运输手段完备,八路在这个点刚一开打,周围几个县的鬼子就全围上来了。吃了几次亏,陈司令发话:“把鬼子电话线给我割了”!割电话线的位置一般远离八路军营地,而且还应该选择在离老百姓村庄较远的地方动手(这一方面是为了不被人发现,另一方面也是免得事后老百姓受连累),这个活,在地方游击小组壮大之前,基本上是由斥侯骑兵来干。

一开始,动作简单。刘大爷拿着根长竹竿,上面绑把镰刀,跑到电杆下面瞄着电壶底座一划拉,线就下来了。一晚上跑个几十里,收割的电话线能带的带走,不能带的埋掉,完事。可没想到,等天亮,鬼子开来摩托车,忙乎好一阵,把电话线又都接上了,得,刘大爷晚上还得再去。

再去就多叫上几个人了,带个长杠子,先绑在木头电杆上,横着象推磨一样这么一转,线也断了电秆子也倒了,再拿锯子把电秆锯成两截丢掉,哼!我看你小鬼子怎么办。等天亮,鬼子开来摩托车,看看不行,回去,第二天,又开来大汽车,忙乎好一阵,把新电杆埋上、电话线都接上,得,刘大爷晚上还得再去。再去就得再动脑筋了,叫上几个人,还是忙着锯电杆、割电线。刘大爷自己不干那个了,他找个地方爬电杆上,把电话线从电壶底座那里切断,再弄根黑色的弦线连接上。别人来明的,他来暗的。天亮鬼子又来了,忙乎了两天抢修完毕,电话还是不通,于是继续检查,线没断,可电话就是不响。敌人急了,大鬼子骂小鬼子,小鬼子骂汉奸,汉奸骂线务员。这回好,电话足足断了一个礼拜。

割电话线的目的是破坏敌人的通讯,可八路军也要让老百姓听到自己的声音,这就需要张贴布告、散发传单。

抗日战争时期,冀鲁豫各地方政府组织以及军分区部队都经常张贴布告、散发传单,这些宣传品大都是手刻油印的,比较粗糙。而一二九师骑兵团的材料却不同,那都是根据地的大印刷厂印制的,样式精美,有些传单(比如《告日军官兵书》)还是日文的,一看就知道是大部队的正规东西。所以,每次鬼子汉奸一看见骑兵团传单,就以为八路军主力出动了,四里八乡也都传言附近埋伏着化了装的老八路,敌人立刻全城戒严、关闭城门,好几天都不敢出动。这样,八路军和抗日政府在乡村开展各种活动就方便多了。贴布告是越贴越胆大,一开始是在乡村集市、城外公路电杆贴,后来就贴进了城,把传单撒进兵营,布告贴到了日本宪兵队的墙上。干这事当然是斥侯兵的工作,但也需要地方政府的配合,刘大爷他们都是便衣进城,贴布告、散传单,出城打马就走,还从没有出过事。

有时候也穿着军装贴布告。39年,刘大爷有次去鲁西的东阿贴布告,回来的时候布告还剩两张。地方上的同志说,当地有个恶霸,倚仗着大汉奸李连祥是他亲戚,还有十几个伪军给他看家护院,经常欺压百姓、报复抗日积极分子,简直坏透了,干脆把这两张布告贴他家去。刘大爷当然同意。地方干部又找了张纸,写了个顺口溜,那是在当地老百姓中间流传的民谣,意思是这老家伙很坏,不得好死。刘大爷带上这些,穿戴整齐、全副武装,就奔恶霸家大院去了。

骑马进村,地方干部就喊“八路军骑兵团下战书来了!”,老百姓于是都跑出来看热闹。恶霸家院门紧闭,刘大爷抬手朝着大门就是一枪,接着把布告和顺口溜都贴在门上。然后,向人民群众挥挥手,跃马扬长而去。嘿嘿,动作着实潇洒。当晚,恶霸老头又气又怕,暴毙。呵呵,果真不得好死。

斥侯兵胆大心细,见多识广,对周围的敌情也比较了解,所以每当骑兵团配合基干步兵团打大仗,就需要斥侯骑兵发挥作用。用刘大爷的话说,就是“我们满战场转,哪个部队打得怎么样,我们最清楚”。刘大爷喜欢打大仗,因为那时候,他在战场上挺能出风头。对抗日根据地而言,骑兵真是个奢侈的兵种,人吃马嚼的,花费很大。人艰苦点还好说,战马可不行,几天没喂好,立刻就弱了,特别是在经过激烈的运动作战之后,如果没能及时调养,军马还容易带伤。战马使残了,最终吃亏的是部队。

当时,骑兵团全团四个连、四百多匹军马,每天消耗的粮草在三千斤左右。只要在一个村庄驻营两三天,那地方就粗粮光、谷草光、饮水光,被老百姓戏称为“骑兵团的三光”。群众负担真的很重。(所以,马甲我对《亮剑》里的李云龙很怀疑,他以一个独立团的力量,在贫穷的华北游击区,怎么可能养得起骑兵连。要知道,那时侯的所谓独立团,不过是二类基干团的代名词,活动范围并不大)。

八路军是人民的队伍,不能一味地增加根据地群众的供给压力,因此,骑兵团必须向各地征粮征税。从38年开始,共产党在冀鲁豫地区努力发展抗日力量。通常的模式是:进入一个新地方之前,先由敌工部开展工作,然后,部队带着委派的县长、县委书记寻机出击,由八路军先打击一个日伪显要目标,唤起老百姓的抗战热情,树立威望,这叫“打开局面”。接着就召开大会,建立抗日民主政府(如果日后有哪个讨厌的家伙,敢跟咱们的新县长作对,八路就回来敲打他一下,这叫“巩固局面”;再如果作对的人多了,八路军就多来几支人马,多驻扎一阵,“稳定局面”)。

不管怎么说,既然有了咱们自己的政府,就可以开始搞宣传、做工作,并且,征收税、粮。征收税粮也不是容易的事。抗战初期,国民党政府机构全跑了,冀鲁豫立刻出现了各种名目的地方杂牌武装,地方豪强迅速填补了权力真空,他们打着“保家护乡” 旗号鱼肉百姓;不久,日伪政权也纷纷建立起来,鼓吹“东亚共荣”,实施“以战养战”;现在,当共产党的抗日民主政府建立之后,三方力量就在同一块土地上交错争斗(后来还要再加上第四方:返回来的国民党中央政府——顽军),大家打来打去,争夺的重要目标却都指着老百姓的粮食口袋。

人民群众当然都是向着共产党八路军的,但日伪强盗和地方土匪的欺压,也确实让他们苦不堪言。抗日民主政府要征收粮税,不仅必须向人民进行宣传教育,还要带领群众和敌对势力开展斗争。

骑兵团的征收税粮工作主要是由斥侯兵完成的。说实话,刘大爷最头疼这项任务,用他的话说“收粮款,就得光屁股打狼——一不要脸二不要命,是个胆大不害臊的活”。刘大爷胆量足够,过封锁线、深入敌后都无所谓,可他不会做宣传工作,向苦哈哈的穷兄弟当面要粮食,他开不了口。开始的时候,领导还要求刘大爷练习口才,他于是跑到高粱地里,把应该说的话都背得溜熟,接着扬鞭打马出发,可到地方见了人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没办法,他只好到人家灶塘里弄点锅灰,用水拌了,拿草绳蘸着在墙上写标语。从此以后,说话的事交给别人了,刘大爷只负责写字。

刘大爷对穷人张不开口,对土老财却很能够下手。有一次,他和地方工作队去征粮。到了村里,老百姓说粮食已经让维持会征走了,工作队长说不能,他们调查过,敌人还没有从这里拉走粮食。四处查看,保长早跑了,各家各户都是四壁空空什么也找不到,于是大家留下来挨家挨户做工作。半夜里,有人在窗户外面小声告诉刘大爷“村头老张家的屋里砌了一堵墙”,大爷一听,明白了。

第二天刘大爷就去把张家的夹墙拆了,不仅先前伪保长征来的粮食都在里面,还有三千大洋十多匹缎子。于是,八路军运粮装车,民运干事发动群众都来分粮。老百姓高兴了,有人说:“活了一大把年纪,只见过军队征粮,没见过当兵给百姓分粮食,真是好队伍”。老百姓辛苦一年,收获的粮食是有限的,八路军开展征粮工作要和敌人争时间,这么争来争去,时间就越赶越早。

39年麦收的时候,刘大爷和二十多个战士跟着副团长徐国夫出任务,半道碰到个来报信的地方干部,说是城里日伪军出动七辆卡车,要下乡抢粮食,可各村的粮食刚割下来,还都在场上呢。徐团长一听,马上派人回团部,叫各部队迅速去各村帮助老乡抢收抢藏,他自己则带着刘大爷他们立即赶往公路设伏。伏击地点设在公路边的坡地上,徐团长说:“大家注意,专打鬼子汽车”。等了好一会,敌人汽车来了,八路放了两排枪,把前面的车打趴下,后面的车也全堵住了。日本人从车上跳下来,架起机枪突突突地扫,伪军也下车围上来,徐团长带着战士们上马,撤退了。

跑个七八里地,再找个地方埋伏着,等鬼子来了,大家猛甩一通手榴弹,又炸了辆车,骑上马接着跑。这么搞了两三回,鬼子不敢坐车了,派伪军在前面徒步搜索前进,汽车在后面慢慢跟着。八路军东打一枪西打一枪,他们都要紧张忙活上好一阵。等敌人磨磨蹭蹭到了村子里,粮食早就收好藏好了。老百姓对鬼子汉奸们说“没办法啊,土八路把粮食都征走了,太君来得太晚了……”。

到后来,鬼子也急了,麦子还在地里,他们就派伪军下乡,干脆自己割。遇到这种情况,骑兵团就出动了,派部分力量配合民兵在公路沿线设伏干扰,主要兵力直扑麦田。刚收割完的麦子地一马平川,伪军们还在挥舞镰刀苦干农活呢。骑兵队高举马刀一排排冲过去,赫!那可真象砍瓜切菜一般。这伙可怜的家伙,白帮老百姓干活不说,连枪带性命都交给八路军了!

那些年,日伪军与咱们骑兵团争麦收,从来就没占到便宜过,特别是伪军汉奸,最怕骑兵队了。

刘大爷记得,有一年,他参加护送物资到太行山根据地。一二九师骑兵团上交大洋两万块,粮食、布匹几十挂大车,光电池就是六大箱(电台要用电池),把刘师长乐得眉开眼笑。你说,这样的部队,首长能不当宝贝么。刘大爷的第一匹战马,名叫“公鸡”,它其实是匹牝马,起这么个怪名字是因为这马有个习惯,每到天亮鸡打鸣的时候,它也爱跟着嘶叫,好象公鸡一样。所以,每当刘大爷清晨出任务,总得时不时地拉几下马嚼子,怕它乱叫唤暴露了目标。这匹战马42年反“铁壁合围”时牺牲了,为纪念战友,刘大爷以后的战马就都叫做“公鸡”,他自己也因此得了个外号——刘公鸡。

骑兵团战马的名字五花八门,最多的当然是白云、火龙、闪电、狂风、豹子、老虎之类,也有叫“大掌柜”、“小秀才”的。四连长韩永正,外号“韩猛子”(战斗英雄,1942年牺牲),他的战马也叫猛子,打仗时喊一声“猛子!”,人和马一块来精神。

战马“公鸡”也立过功。40年初,冀南、冀中、冀鲁豫军区组织17个团打叛军石友三,战役开始没多久,指挥部的电池不够用了。那时侯电台用的是干电池,由于敌人对无线电器材控制得极严,专用的大电池很难买到,只好经常使用手电筒上的那种小电池。最小的电台是2.5瓦的,发报机高压180伏,要用120节电池串联,收报机45伏,要30节。你想,一部2.5瓦的小电台一次就需要150节电池,那最常用的15瓦电台就更不消说了。手电筒电池虽然在城里集市上买得到,但一次也不能够买得太多(鬼子侦缉队也知道这玩意能干什么用),所以得先由地方上的同志零散地收集起来,由骑兵团派人去取。并且,地方同志还得准备焊电池用的锡块(把锡酒壶化了),以及连电池用的铜线(把铜脸盆化了)。

当时,河北、山东临近的几个地区已打得烽烟四起,因为刘大爷熟悉当地情况,所以就派他去收集电池。他穿越战线,两天三夜马不卸鞍,足足跑遍五个县才完成了任务,到最后,马都快累倒了。团里给刘大爷记功,刘大爷不要,他把功劳算在战马的身上。
八路军骑兵团 八路军骑兵的取消

立过功的战马有特殊待遇。即使战斗伤残了,也不能杀,由部队出钱出粮,退役交给老百姓喂养,万一战马牺牲了,还要建“功臣坟”。当骑兵的,要处处为自己“不说话的战友”着想。战马“公鸡”也知道立功受奖是件光荣的事,看见脖子上的大红花,它兴奋得不得了,一直不愿意刘大爷把花取下来。讨伐石友三的战役从40年2月到7月,打了差不多小半年,到后来石友三、石友信让高树勋和孙良诚给枪毙了,才算告一段落。这期间,一二九师骑兵团主要担任战役的机动力量,刘大爷则被编入通讯队,在骑兵团与宋任穷(冀南军区司令员)、陈再道司令和新四旅徐深吉旅长之间来回跑。按说八路军各团、营单位也都有骑马的通信兵,可真打起这种十多个团出动的大仗来,通信兵就显得数量不够、战斗力也不强,需要骑兵予以协助。

骑兵通讯队的任务之一乘马通信。打仗时,大家聚集在首长周围,领导一发话,一个骑兵跟一个专职通信员,或者两三个骑兵跟上一个参谋,打马就往部队跑。乘马通信为抓紧时间,经常要穿越一些情况复杂的地段,骑兵要保护通信人员。一般的作法是,骑兵事先以小组为单位进行分工,送信的通信员和参谋可以换来换去,但固定的线路仍由固定的骑兵小组护送。这样能更加熟悉沿途环境,知道各部队驻地和部队领导住所,提高安全性和准确性。

但是,战斗中情况多变,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发生。有天晚上刘大爷和通信员去七七一团送信,他们团部刚移动了驻地,刘大爷也只知道大概的方向。夜里跑了几小时,觉得到地方了,看见个村子,村口哨兵问什么人,这边答一句“送信的”,连马也没停就过去了。进了村就找马灯(那时侯,部队办公机关晚上都在院门口挂一个马灯),刘大爷他们俩一直走到马灯前面,看见守门的兵了,才发觉——不对呀!赶紧叫一声“快跑”,打马就从村那头冲出去了,真够悬的。有时候通信员和参谋不够用了,骑兵也送信。但由于毕竟不是干这一行的,对一些术语也就听不懂说不明白(为了防止意外泄密,骑兵传令大都是口信)。有一次中央纵队派骑兵传令,四个人愣传出三种说法来,把徐深吉旅长气得要命。

除了乘马通信,骑兵通讯队的另一项任务就是乘骑侦察通讯。

石友三这家伙,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打着抗日旗号的。共产党开展统战,他表现得挺热情;接着国民党和他联系,他又靠上老蒋;后来日本人也找他,他就让石友信去当“皇协军”。这小子本来是希望到处占便宜,没想到牌没打好,弄得三家都不待见他。结果是八路打石友三,国军不管;国军打他,八路也看热闹,三两下,老石兄弟俩就完蛋了。

话虽这么说,石友三也还是有点本事的。他指挥部队,运动作战的能力比较强,用刘大爷的话来说,就是“石友三的兵,比八路军还能走”。所以,往往是我们捏紧了拳头正要开揍,他的人就跑了;也曾经是我们以为追上了一个团,结果他却已经把三个团凑在一块,让我们根本啃不动。遇到这种对手,就需要加强乘骑侦察通讯。石友三再能跑,他的活动区域也只能是这片面积有限的大平原;侦察骑兵远远地跟着他们,他的兵再能走,也甩不掉四条腿的战马。骑兵们来回报告敌军的方位,这么着,终于让陈再道司令抓住个机会,组织了卫(河)东战役,把石友三的元气彻底打没了。

乘骑侦察靠得是胆大心细,是个非常危险的任务,稍不留神就会中埋伏,甚至让敌人活捉了去。刘大爷说,通常情况下,八路军士兵携带步枪子弹30发算是不错了,可乘骑侦察的出勤装备是80发。因为要做骚扰射击、警戒射击、示警射击,弹药消耗特别大。

卫东战役时,刘大爷执行任务时要过河,刚到河边就发现不远处有一群敌人在吃饭。当时那个季节河水还很浅,他图侥幸省事,想一下子冲过河去算了。没想到这个河段河沙特别细,象淤泥一样,还没冲到对岸马就陷住了。

敌人发现了他,嗷嗷叫着追过来,跳到河里来抓他。刘大爷平时是很少打马的,这时候也顾不上了,抡起鞭子使劲地抽。那“公鸡”被他打急了,挺了几下终于挣了出来,冲到岸上,跑了。“好家伙,马一身水,我一身汗。那全是急出来的呀”。“要不是敌人想抓活的,想抢马,我那回肯定玩完了”。卫东战役后,刘大爷从通讯队回到骑兵二连当副班长。从这时起,他可以算作是这支红军连队(红马连)的战斗骨干了

初上战场

40年卫东战役后,刘大爷到连队当副班长,从新兵成长成为了战斗骨干。一名战士,总是在战火的熏陶下逐渐成熟的,刘大爷同样也是在战场上学会了战斗。第一次上战场,刘大爷只是看热闹。当时他刚参军没几天,没有枪也没穿军装,不过是拎着马刀跟着老兵喊了几嗓子,还谈不上是参加战斗。

38年5月初,129师徐向前副师长和政治部副主任刘志坚带领七六九、六八九团开赴冀南,徐向前住在南宫县城。可就在这个月的中旬,南宫县发生了“六离会”杀害我津浦支队政委等二十多人,抢走我军电台、装备的恶性事件。

“六离会”是当地的一个会道门组织,首领是大地主李耀庭,门徒很多。早些时候,共产党为了建立抗日统一战线,争取教育群众,十分耐心克制地与他们协商会谈,可“六离会”的头头们居然以为八路军软弱可欺,扬言要“打进南宫城,赶走八路军”,于是,当5月11日,津浦支队派人到南宫县城领取电台,回去的路上就遇袭了。得知这一消息,八路军战士都很气愤。5月15日一大早,陈再道司令带领骑兵团移营开进,路过一个叫孙庄的地方,这个村子北边的道路不大好走,马匹都堵上了。陈司令无意中发现附近村里烟雾缭绕、锣鼓喧闹的,就派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侦察员回来报告说“六离会的好几百人,正在拜天师呢”。陈司令一听,怒了,命令骑兵团摆开队形。大队人马先在村外朝天放枪,然后大喊大叫地策马冲进村里。

“六离会”的门徒吓得四散而逃,神旗、香案丢得到处都是,刘大爷看见院子里倒着几辆自行车,车架上还绑着梭镖大刀什么的,他弄了一架骑着转圈。那时候,他自带的马匹已经上交了,没有战马,骑自行车也勉强算是个“骑兵”了吧。

陈再道司令决定骑兵团不走了,就驻营在孙庄。中午,徐向前师长得知消息后,带着七六九团(缺一营)赶来了。徐师长对战士们说:“六离会中的坏人只是少数,大多数是受骗上当的群众。要揭露敌人的阴谋,瓦解敌人……”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远处突然尘土飞扬、人声鼎沸,一个个红点连成片地向前移动,原来那是一万多“六离会”门徒,头扎红巾、身穿红袍,手拿大刀、梭镖,又吼又叫、又蹦又跳。徐师长布置七六九团守在村前,不停地向“六离会”门徒喊话,即使他们靠近了也只是放空枪。可是,对这样的鸣枪示警,会徒们反而误以为是“喝了符、念了咒,刀枪不入”,他们大叫着“决一死战!”,还疯狂地挑死了上前喊话的几名八路军战士。于是,徐向前师长果断宣布,“这些人是反动会道门组织的死硬分子”,下令:“打!”。一声令下,村里房顶上的机枪、村口七六九团的步枪都响了。狂徒们发现神符不管用、八路军的子弹也能打死人,刚才那股杀气腾腾的嚣张气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骑兵团则在陈司令的指挥下,从侧翼冲过去,砍了守护神坛的神汉、法师,捉了“六离会”的头头,缴了会旗。

看见那些会徒们已经四下溃逃,徐师长就命令吹号收兵,不追了。

过了两天,八路军召开大会,宣布取缔“六离会”,并且以“袭击八路军,破坏抗日”的名义公审枪毙了李耀庭。政治部刘志坚副主任同时领导开展政治攻势,发布告、发传单,动员群众退出道会组织。当时,平乡县有个叫潘玉玺的乡绅,成立了个“红枪会”,自任坛主,也是搞烧香拜佛的那一套。他手下有一伙人,把持着几十个村庄,抗日民主政府的工作队根本就进不去。共产党多次派民运干部去做宣传,这小子却回答“我们是看家护院的,不问政治”。

陈再道司令生气了,派骑兵团开到村里去,团部就设在潘玉玺家,里里外外放三四道岗,他家大院也成了马棚子。“红枪会”的人出去烧香拜佛,八路军并不阻拦,不过要派骑兵去看热闹,八路军骑着马围着神坛绕圈子,还时不时拔出马刀摆个造型什么的,把人家的大法师吓得直打颤。这么一来,老百姓看见潘玉玺连自己家的大院都看护不住,渐渐地就不信他那一套了。骗术破产(家产也快被骑兵团吃光了),潘坛主只好宣布解散自己的组织,保证拥护抗日民主政府,不再私派粮款……他手下的那几杆洋枪土炮,也顺手让八路军收编给了县大队。

当八路当然就要打鬼子,刘大爷打日本人的第一仗,是38年7月参加漳河店伏击战。当时,团长不在家(他带骑兵一连跟陈再道司令去太行山了),政委邓永耀带着二、三连和新兵独立营在肥乡、成安一带发动群众。有一天,有人来报告说,公路上过去了50辆鬼子汽车,好象是从邯郸到大名去拉物资的,邓政委一听“物资”、“汽车”,立马来兴趣了。

漳河店伏击战

邯郸,是日军设在平汉线上的重要战略据点,邯郸、大名间的公路是其运送军用物资的主要交通线。以往,也时常有日军押运的车辆往来于各据点之间,但由50辆汽车组成的庞大车队确实少见,这个情况立即引起了邓永耀政委的重视。他马上要求地方干部尽快了解核实情况、摸清鬼子车队的行动目的。这天下午,骑兵团得到报告,敌人汽车48辆,兵力100人左右(每辆车有一个押运),是去拉粮食的,按以往规律,车队将在大名停留一天,第三天上午返回邯郸。邓政委一听,喜出望外,立即指派参谋和侦察员去看伏击地形。

38年7月,共产党在冀南开辟抗日根据地的各项工作已初见成效,这时候,八路军如果实施一定规模的对日作战,不仅能够切断敌人的重要交通线,还可以打击日军嚣张气焰、扩大我军影响、坚定人民群众的抗日信心。因此,面对送到门前的战机,骑兵团当然不会错过了。伏击的地点选定在成安县以东的漳河店村,邯大公路在这里呈东西走向,村东路北,有一大片茂密的高粱地,可隐蔽我设伏部队和战马。并且,“青纱帐”的前端离公路只有20多米,是实施近战、出其不意展开突击的良好地形。

刘大爷当时还在新兵独立营,他们这一百来个新兵全都没有打过仗,邓政委和耿营长都来给大家讲话:近距离作战,关键在于隐蔽必须十分严密,要以迅猛的火力突然杀伤行进中的敌人。首长们还说,这次的战术是舍头打尾,确定尾部的20辆车为伏击的重点目标。一旦达到目的,就迅速撤离战斗,防止敌军增援部队纠缠。领导开会动员讲话的时候,刘大爷挺放心的,因为他知道骑兵二、三连,都是主力部队,由二百来号老红军、老战士打一百个日本鬼子,他这个新兵还有什么可耽心的。

第三天拂晓,骑兵团利用“青纱帐”的掩护,进入了伏击阵地。整个部队埋伏在青纱帐中,并在四周放出暗哨,严密地控制了这一带。刘大爷的位置在阵地后方,高粱地的深处,他们新兵独立营的任务是“守马桩”(骑兵徒步作战,必须留出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的兵力控制马匹,二、三连的老兵在前面伏击敌人,新兵们则每人牵着三四匹战马在后面等,这就叫“守马桩”)。上午八点左右,日军的车队排成一条长蛇从东向西开来,逐渐接近了八路军的埋伏圈。听见由远而近的马达轰鸣、看见车队扬起的尘土,“守马桩”的新兵们不免有些紧张。这下可不好了,战马是通人性的呀,士兵们的异常情绪立刻影响到了马匹,马群开始骚动起来。

“一个人要拽三、四匹马,根本平息不住。马匹一个劲地动弹,青纱帐哗啦啦地直晃荡……”。新兵对调理战马的经验本来就不足,慌乱之下,高粱地里的动静越来越大,终于,让公路上的鬼子给发现了。顿时,日军所有汽车喇叭齐鸣,加大了油门往前冲,前面的几辆车冲进村里,日本兵立刻就下车、上房,在房顶上架起机枪回头往高粱地里打,掩护后面的车再接着往前冲。

八路军看见这情况,知道是目标暴露了,于是也开打,把中间的几部车打瘫在路面上,把车队给堵住了,那些后面车里的鬼子就趴在汽车底下拼命打枪。这时候,对八路军威胁最大的,是村口房顶上的那几挺机枪,子弹扫过来,打得高粱秆子成片地断。骑兵二、三连真不愧是老红军的队伍,顽强勇敢。邓政委一声令下,就全上了公路,二连向东,冲向鬼子车队,三连向西,往漳河店村子里冲。邓永耀政委大腿中弹,倒在公路上,可他不许别人给他包扎,坚持指挥战斗,硬是把村子里的敌人给赶走了。

刘大爷在高粱地里,把四匹马的缰绳全套在枪杆上,紧攥着步枪,既紧张又激动。就在这时,身边枪声响了,接着有人在喊“别慌别慌,把马拉到后面去”。新兵拉着马往后边走,班、排长却都纷纷操起枪朝前跑,刘大爷一心只想着千万别让马给跑了,不留神自己却被高粱杆拌了一跤,排长拉了他一把,随口还骂了一句“真笨”,刘大爷哪受得了这个,脸“腾”地就红了。

把马牵到青纱帐后面,刘大爷把缰绳塞到一个战友手里,拎着枪就往回跑,他想“叫你当排长的看看,咱新兵打仗也不含糊”。原来,刚才是有几十个日军向我后方迂回,企图侧击我军主力,不料在青纱帐里撞上“守马桩”的了,新兵营立刻组织骨干进行还击,敌人不清楚我方情况,打了一下就撤退了。刘大爷跑到前头时,还赶上放了两枪。耿营长看见他学老兵的样子,一手拎枪一手举着马刀,还真挺满意的。八路军打了好一阵,才发现不对劲了。这伙押运车队的鬼子起码有一个中队,二百多人。他们的兵力比骑兵团两个主力连的人还要多,而且如果再打下去,附近县城敌人的援军也会赶过来。因此,邓永耀政委果断下令撤出战斗,骑兵团烧毁汽车,带上缴获的枪支弹药,骑上战马,走了。

漳河店伏击战,骑兵团损失战士30多人,毙伤日军130人,击毁日军汽车27辆,震动了成安、肥乡、大名、邯郸各地。人民群众称骑兵团为“神兵天降”,冀南广大地区抗日热情空前高涨。

当初,马甲曾经询问,八路军战果是怎么统计的(比如说这次伏击战,如果数据准确,那真可以说是战果非常理想了)。刘大爷很认真地告诉我:游击作战,在战场上统计战果是困难的,一般是由侦察员事后进行调查统计。象漳河店伏击战,八路军侦察员第二天就经过化装到了现场,当时,战场的血迹还没有打扫,27辆被击毁的日军汽车也都没有拖走,敌人的伤亡数字,是通过多方调查确认的,应该比较准确。刘大爷还告诉马甲,就在这场战斗中,有个受惊吓神经失常的日本兵在村里乱跑,被我村民打晕后捕获,送到县抗日政府去了。“38年时候的日本兵战术水平确实比较高,但我们八路军就敢和他们打,我们的战斗经验是在战场上,用鲜血和生命积累起来的”。

漳河店伏击战是129师骑兵团战史上光荣的一页。但分析起来,这次战斗也存在遗憾之处。首先,是战斗力最强的骑兵一连不在现场,使我军缺少歼灭敌人的足够力量;二、情报不准确,日军实际兵力为汽车兵队加一个步兵中队,比事先估计的一百人增加了两倍多;三,“马桩”位置的设置离伏击阵地太近(这其实是骑兵徒步作战很为难的事情,“马桩”位置不仅受地形影响,而且如果距离近了有危险,距离远了又不利于追击或撤退);四、在设伏时忽略了村口的制高点,导致日军上房顶后,我方攻击很被动;五、不宜由新兵单独组建作战单位(这次战斗以后,新兵独立营撤消,分散到各连队去,骑兵团也就编成了四个骑兵连)。

由于漳河店伏击战中骑兵团是主动撤出战斗的,这也给了邯郸日军一个印象,他们认为,八路军骑兵团不能抵挡日军一个中队的攻击。因此,在接下来的漳河南战役中(38年8—9月),日军就集结200多人,乘汽车追击骑兵团,结果,在我军英勇阻击下,被打得很惨,只跑回去60多人。

铁骑护卫

1938年10月,日军在占领武汉以后,回师华北,使其在华北的兵力达到11个师团另9个混成旅团,并逐渐把军事重点转向在敌后坚持抗战的抗日军民。38年11月,日军对冀南进行了残酷的四路大扫荡。

12月下旬,当敌人的大扫荡失败之后,刘伯承师长、邓小平政委和李达参谋长就从太行山来到了冀南平原,在河北威县召开了干部会议。传达六届六中全会精神,强调放手发动群众、坚持独立自主的抗日原则;会议着重指出:一定要加强党对军队的领导,一定要加强军队和地方党组织的团结。

为保证干部大会顺利召开,129师骑兵团担负了会议的警卫任务,负责保卫师首长和机关的安全。

日军很快就发现了我129师师部和部分主力在冀南,于是,从39年1月至3月,他们先后调集了第10师团、110师团、27师团、114师团和大批伪军,分成十一路,对冀南抗日根据地进行大规模扫荡围剿。八路军随即展开反击,与日军作战100多次,其中,三八六旅陈赓旅长指挥的威县香城固战斗,还创造了“平原模范游击战”的范例。然而,也就在这次反扫荡期间,骑兵团的邓永耀政委在武邑县一带与日军作战时,不幸牺牲了。邓政委是湖南人,参加过长征,文武兼备,在部队和群众中的威信都很高,他24岁任团政委,牺牲时年仅26岁。

邓政委阵亡的详情,刘大爷不很清楚,那一阶段,他们主要是跟随师部机关运动,寻机跳出鬼子的包围圈。39年2月19日那天,刘大爷起得很早。当时他们两个骑兵连和骑兵通讯队将近三百人,宿营在鲁西莘县一个小村子的外边,村里住着师部机关和师首长。因为头天晚上是除夕,老百姓放鞭炮搞得挺热闹,把他们这帮骑兵小伙子也逗得心痒痒的,于是,半夜里,大家就起床凑钱买鞭炮,准备白天也高兴一下(春节嘛)。鞭炮要到好几公里以外的张鲁集去买,由于怕被领导发现挨批评,两个骑兵侦察员换上便衣,四更天就出门了,他们必须要在出操之前赶回来。

五更刚过,两个去买东西的人回来了,鞭炮挂了满脖子,年货买了半口袋,可脸上却一点喜气也没有,大喘着气直嚷嚷“鬼子,鬼子来了……”。大伙还以为他俩开玩笑呢。但是,这不是玩笑,侦察员在回来的路上真遇到敌人了,总数有多少尚不清楚,光是在前面作为先头部队的日本兵就二百多。团长知道情况后,立即派人通知师部机关转移,同时命令骑兵紧急集合(这回集合动作最快,大家早都已经起床了,等着放鞭炮呢),梁俊亭团长带着队伍,朝鬼子来的方向迎了过去。

骑兵团与日军一接触,立刻占领有利地形卧倒射击,把敌人挡在了路上。乘马卧倒射击,人卧倒、马也得卧倒,有的战马训练不够,容易跑(这就需要把缰绳放下来缠住马的前腿),刘大爷的“公鸡”倒是很沉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平原上的地形,其实无险可守,八路军骑兵团与敌人先头部队的二百多鬼子趴在地上对打,一时谁也吃不掉谁。可是,这样的态势对我们很不利,因为等天大亮以后,敌人的后续部队如果判明情况,完全可以绕道,继续追击前进。

打了一会,天亮了,梁团长跳上战马,举着马刀高喊“共产党员集合!”,接着,一群战士跟着他,兜了半个圈,冒着弹雨,斜刺里冲向了后面的日军主力。他们,是要用这种近乎于自杀似的冲击,逼迫敌人后续部队过早展开队形,为师部机关的撤离争取时间!刘大爷当时还不是共产党员,他没有参加冲锋。但他确实很羡慕那些能够冲杀在前的战友,为此,一个月后,刘大爷就提出了入党申请。

骑兵团阻挡了日军一个多小时,总部领导安全转移了。然而,为了这宝贵的一小时,有四十多名年轻的八路军士兵牺牲在了1939年农历大年初一的早晨。这其中,包括了那两位渴望在春节里放鞭炮的侦察员。“他们俩都是漳河店伏击战以后,从肥乡县大队补充来的地方骨干,名字记不住了。但每当过年放炮仗,我就会想起他们”。许多年以后,刘大爷提起此事,依然感慨万千。

1939年3月下旬,敌人的“十一路大扫荡”已接近尾声,各路日军主力都开始往回撤,129师骑兵团依然护卫着师部,在鲁西一带活动。就在这时,有一天,骑兵二连突然炸了营,干部战士们操枪舞刀地嚷着要出动,杀汉奸报仇。原来,他们的老连长被别人给打了。当时,鲁西各县还没有成立抗日政府,但当地老百姓对八路军印象很不错,曾经自发捐款买猪肉慰问部队,地方乡绅也时常出面宴请骑兵团的连以上干部。趁着这个势头,八路军成立了聊阳阿地区工作团,并建立了“聊阳阿地区独立大队”,这个大队有三个中队、一百多人,其中一、三中队是刚收编的两个地方民团,二中队是新组建的。骑兵团给独立大队提供了部分武器装备,并派二连长王永元去担任大队长。

当时这一带,地方上实力最强的豪强是陈玉怀,他的背景很复杂,有土匪的根子、“白吉会”的底子、旧军阀的本钱,还有国民党的关系。陈玉怀这人对当地老百姓还不算坏,但就是拼命阻挠共产党发展地方组织,杀害我工作人员、强制解散我抗日武装,对我地方政权的建设危害很大,共产党多次派人去做工作,却始终不得要领。3月下旬的一天,“聊阳阿地区独立大队”又被陈玉怀追得到处跑,大队长王永元也被他们抓住了,愣打了三十大棍才放掉(幸亏陈玉怀不知道王永元是八路军,以为他是当地人。要不然,大队长的命就难保了)。陈大队长可怜兮兮地来找骑兵团,战士们一看老连长成这副模样了,哪里受得了,立刻自动集合上马要去报仇。当时,邓永耀政委刚牺牲不久,战士们都憋着一肚子委屈,于是各连都嘈嘈起来,谁想拦都拦不住。

本来,当时骑兵团的主要任务是担任师部机关护卫,并没有打击反动地方势力的安排。况且,打陈玉怀这样的“灰色人物”,也应该先写申请报告,征得军区和政治部的同意。可是,各连排长都不主张事先请示,说是申请能不能批准且不论,即使批准了,也不一定能让骑兵团去打。梁团长看大家的情绪这么激动,再加上自己也觉得应该教训教训反动地方组织,于是提出派两个连出击,适可而止。新上任的政委王振祥看见拦不住,只好建议由他自己带队,率二连和团部的斥侯分队去打一下,快去快回,团长和其他三个连留下担任师部警卫。大家都同意这么办。

刘大爷也参加了这次出击,跟随政委连夜急行四十多公里到达了预定位置。陈玉怀的据点设在个大土围子里面,门口有寨门、壕沟,里面有平房和土楼,如果真要强攻还挺费时费事的。

一大早,独立大队派几十号人到了土围子外面,先是当当当打几枪,然后就问候陈玉怀的母亲,这还不过瘾,接下来又开始烧“白吉会”的神道牌位。土围子里面的人急了,发一声喊,涌出来追,独立大队的人转身就开溜。大家的速度还都真快,不一会就跑了七八里地,一抬头,看见大队的骑兵,排成横队,正等在那里呢。

二连是军事战术操练得比较好的连队,骑兵阵型也演习得挺熟练。面对近千人的土匪武装,骑兵排成一列横队,先徐步前进,由两侧机枪进行乘马射击;等距离较近了,连长把红旗一挥,大队人马策马冲锋,冲过人群之后,集体向后甩手榴弹,把敌人炸惨了。

一个冲锋下来,骑兵的位置已处于敌人和土围子之间,挡住了他们的退路,土匪们慌得不知道该往哪里跑。这时,连长的旗子又挥了几下,骑兵列成三列横队,抽出了马刀。“冲锋!”,随着一声呐喊,一排冲过去,刀砍马冲,把敌人队伍冲乱了,接着,二排、三排也冲上去,把敌人分割成几块,再接着,一排又转头冲回来……这么杀了几个来回,土匪们彻底混乱了,抱着头乱跑,惊慌得连马刀砍过来都不知道躲了。这是刘大爷第一次参加摆队冲锋,他来回杀了几趟,兴奋得不得了。后来,他用军刀去刺一个高个子,刀尖卡在了骨头上,由于握刀的手型没来得及换过来,“高个子”一倒,把刘大爷也从马上给带下来了。

刘大爷刚从地上爬起来,迎面就跑来两个土匪,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人家就丢下武器、抱头跪着了,这之后,不一会功夫,他身边就跪下了二三十个人。刘大爷纳闷了好一阵才想明白,这土匪要是跪在别的什么地方,保不定还会被马踩,若是跪在个八路军战士的旁边,倒确实是要安全得多啊。

消灭了野外的土匪,骑兵们立刻进攻大土围子。那帮家伙连寨门都没来得及关,八路军就冲进去了,敌人往房顶上跑、往土楼里跑,骑兵们就拎着马刀追,很快就占领了陈玉怀的老巢。陈玉怀苦心经营二十年的家当,让骑兵团两个多小时就消灭了,这土匪豪强闻讯后,伤心得躺在地上打滚,大哭大叫。这一仗,使得骑兵二连威名远扬,老百姓传言“八路军骑兵的战马都会武功,一匹马顶十个人;骑兵一吆喝,战马还能跃到房顶上去……”,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一场战斗下来,消灭了恶势力土顽,八路军却只有两个轻伤,战果不错。“聊阳阿地区独立大队”的同志们当然很高兴,骑兵们也很得意。大家将就着土围子里面的物资,庆祝了一番。打扫完战场,刘大爷他们就往回赶,一路上兴高采烈。他可没想到,这时候,团长正在家里挨训呢,也没想到,骑兵团这就要开往太行山根据地,进行全团整顿了。

黎城整军

39年3月,得胜回朝的刘大爷他们刚到驻地,就听说部队马上要开拔。那位王永元大队长本来是留在团里养伤的。现在,职务免了,抬上,跟团一起走!不仅如此,师部还通知原“聊阳阿地区独立大队”到莘县集合,交先遣纵队进行改编,哎呀!连他们的招牌都给撤了。

129师骑兵团跟着刘伯承师长、邓小平政委往太行山区走,一路上,干部们的情绪明显地有些个紧张,可是,刘大爷他们这些当小兵的反正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也就无所谓。“痞”一点家伙照样逗科讲怪话,骑在马上东一嗓子西一嗓子地吼秦腔,惹得大家瞎起哄。

行军途中,师部机关的几个人从骑兵队列旁边经过。有个战士就故意高声问“同志们啊,咱们抗日,应该向东边走,去济南府打鬼子啊。如今怎么向西,开到山里头去了?”另一个战士就接着唱“叫声老哥你不懂,这是现在的新招数,日落西山回马枪,高明高明真高明啊……”。大伙嘻嘻哈哈地哄笑,师部机关的人一句话没说,加快速度走远了。过了一会,连长煞白着脸跑过来骂“我的祖宗呦,你们真是不让人活了。知道刚才过去的是谁么?那是邓小平政委呀……”。

39年4月,骑兵团到达山西黎城县,刘师长、邓政委亲自主持召开全团大会,下令就地驻营整军。刘师长表扬了部队一年多来的英勇表现,称赞骑兵团不愧是红军主力团队。接下来,邓政委讲话,先说明整军的必要性,然后宣布任免命令:团长梁俊亭调回师部、政委王振祥改任团长(3个多月后也调回师部)、新任政委、新任副团长、新任参谋长、新任政治部主任、新任政治部副主任……邓政委指出,在整军中,要着重反对流氓习气、反对军阀残余、反对本位主义,号召大家坚决和不良倾向作斗争,把作风整顿好。

整军分成三个阶段。一是开展政治教育,要求大家既是民族战士、又是阶级战士;二是加强党的领导,强调政治委员是党的代表,支部是连队的战斗堡垒,战士中党员的比例保持在30%以上(后来实际为40%);三是交流、总结战斗经验,提高战术水平。

整军刚开始,后勤就跟不上(地方上准备不足),一些战士和战马生病了。于是,整军又再增加一个内容——整顿供给、卫生制度。具体而言,就是大家磨豆腐、种菜,帮助老百姓搞生产。马甲我找到了当时的一段宣传动员文字,转抄如下:

学习生产真紧张,下了课堂上操场,马上马下人人忙;油房粉房豆腐房,大肉块子白菜汤,稀饭米汤和豆浆;人强马壮士气旺,誓把鬼子消灭光。

整顿的第一课是思想教育,每天开会学习,这让大家很不习惯。大会开完开小会,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班长逼着平时最能侃的刘金魁(42年5月牺牲)发言,他坐在门槛上捉摸了半天,这才说道:“首长说得真好,一清二楚,咱思想落后了,还是首长说的对。所以呀,要打败日本鬼子,就得听首长的,为什么呢,因为啊,首长说得好……”。他发言结束,大家一起鼓掌,可接着想一想,不对啊,刚才这话尽扯车轱辘了,等于什么也没说啊。

上课的时候,领导讲话倒是一套一套的,可战士们听不明白,也不耐烦。私底下这个说“我宁愿扛锄头、背粪筐去,这政治课的名堂太多,活遭罪”,那个说“新来的政委(廖冠贤),活象个降妖道士,捏诀念咒的,等他讲完了,我也忘光了……”。

最后,还是政治部主任况玉纯有办法(况玉纯原任129师宣传科教育股长,1940年4月升任骑兵团政委),他编了些山歌快板,比如“抗日信天游”、“八路军快板”、“骑兵快板”之类,这才让许多人把一些名词记住了、弄明白了。

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大家终于真正认识到集中整军的必要性了。确实,骑兵在前一阶段存在着一些需要解决的问题。比如说,一、“流氓习气”。表现为:1、吹牛皮、讲怪话、唱“野山歌”;2、战士之间认老乡、拜把兄弟,干部接受地主乡绅的宴请;3、阶级观念弱化、党员说话没有“大哥”管用,在干部中滋生了个人英雄主义思想、在战士中形成了雇佣盲从习性(私自帮独立大队打陈玉怀也属于“流氓习气”)。这些表现,都是和人民军队党指挥枪的原则背道而驰的。二、“军阀残余”,一方面表现为干部开小灶,请吃请喝,缴获交公不彻底,设立小金库(这都属于贪污腐化);另一方面,个别干部打骂士兵(这主要是指几个四方面军来的老红军。动不动就喊立正,训话时还踢人屁股、骂粗话)。“军阀作风”的另一个表现是对群众不和气,老百姓的牛羊与部队战马抢草料吃,战士就把牛羊赶走了,不让人民群众的牲口回家,弄得房东大娘很生气。三、“本位主义”,表现为骄傲自满、自私自利。骑兵配合步兵部队打仗,担任追击任务是强项。经常是,人家步兵部队在那里打了半天,好不容易冲进鬼子据点,敌人溃败开跑了,步兵又追不上。可是这边,骑兵团轻轻松松追上去,把武器装备都缴获下来,好东西自己留着,淘汰不要的玩意才送给步兵。步兵发牢骚,骑兵还嘲笑别人“要不是我们骑兵团,敌人早跑了,你们连这破枪也得不到”。你说,这不是“骄傲自满、自私自利”是什么。说骑兵团“本位主义”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不服从命令,对此,刘大爷有保留意见。他说,别人只知道骑兵跑得快跑得远,不知道马也是会累的。有好多次连续转战,出现了战马累死的情况,战士们心疼自己“不说话的战友”,就不愿意执行命令了。其实,即使是大家没意见,军马也跑不动,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步兵紧,骑兵松”。之所以说骑兵松松垮垮,是指骑兵出早操不象步兵那么认真。在战斗比较频繁的时期,如果一大清早就把战马弄得太兴奋,等真打仗的时候,马匹也许就不那么活跃了。但是,在整军期间,邓政委明确要求骑兵按照步兵操典来进行训练,“培养统一行动、服从命令听指挥的优良作风”,四个月下来,部队的组织纪律有了明显地增强。

129师骑兵团是红军底子的主力团队,各级干部也大都是具有战功的老红军战士,刘、邓首长很爱护这支队伍。但是,发现部队中出现了政治管理、组织纪律上的偏差,仍然立刻大刀阔斧予以整顿,该撤的就撤、该换的就换,毫不手软。“要游击、不要游侠”,对八路军而言,这可是个原则问题。——这里先说段题外话:如果与《亮剑》里面的李云龙独立团相比较,同在129师系列,骑兵团各方面的资历比独立团强得多了。可是,梁俊亭团长2月份保护师首长立下汗马功劳,3月份立马就给换了,还弄得个全团整顿。而李云龙独立团呢,骑兵团的毛病他们不仅全有,并且还严重得多,居然还能够安然无事、“功过抵消”,这岂不是太不把咱们邓小平政委放在眼里了。

尤其是李云龙一再宣扬的的“部队主官决定论”以及“主官性格决定论”,简直是太开玩笑了。在抗日游击战中,咱们的政委、政治部之所以重要,就是防着有谁想搞这一套,李云龙如果敢这么瞎咧咧地“亮剑”,早就被拉下来扯领章了。没有党组织的支持,别说打县城,就是带走几杆枪都困难。邓政委打仗的水平咱们且不论,可他老人家可是搞兵运的老资格了,眼睛里能容得下这沙子么。

书归正传。经过近四个月整军,骑兵团发生了很大变化。首先是政治素质提高了。刘大爷不久后就入了党,他懂得了八路军既是民族战士、也是阶级战士的道理。作为民族战士,就要作战勇敢,而作为阶级战士,就要一切听党的指挥。“党叫咋走就咋走,俺是党的一条狗;党叫咬谁就咬谁,叫咬几口就几口”(说明:这个段子可不是马甲自己编的啊)。其次是部队战术水平提高了,整军后期,团里调来了一些干部骨干,结合以往战斗经验和教训,有针对性地开展了训练。同时,团队按战马的毛色重新编制,一连黑马、二连红马、三连白马,其余的马归四连(“花马连”)。这样,人马经过重新组合,不仅部队形象好看了,原来的班组里面的哥们弟兄、老乡死党也就各自散伙了。

39年8月,129师骑兵团在新领导班子(团长黄家景、政委廖冠贤、参谋长徐国夫)的带领下,准备再次出征。刘伯承师长、李达参谋长特意前来送行,在大会上,刘师长宣布:骑兵团下一阶段的新任务是,协助先遣纵队,开辟鲁西北抗日根据地。

于是,大家呼口号、表决心,坚决完成任务。接着,部队穿越平汉路,向山东聊城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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