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贺文 成人礼菊耀菊,亲情向 菊耀r18

前言:

这篇文是给我自己的生日贺文,如题,成人礼。当然,更多是为了高考作文练字用。我可是一笔一划在作文纸上写出来的呢!当然,玛丽苏什么的不会出现放心好了。菊耀菊亲情向,小菊日||本遗||孤设定,原创人物有当然都是龙套角色不用在意。很罗嗦,有点像流水账.

正文:

绿铁皮的火车上面挂满了神色慌张的人,夹杂着头顶冒出的滚滚黑烟,呼啸而过。待一趟趟火车飞驶过后扬起的沙尘和噪声散去,满目疮痍。杂草丛生的铁道旁,小孩子,女人,垂死的人的身体与尸【bd】体横七竖八的撂在一起,夹杂着低低的啼哭声,与轻微的呻【bd】吟声,在白凉的月光的倾斜下,十分凄惨。

一九四五年秋,日||本军||队从东||北撤军。他们撤的快,女人和孩子带不走就扔在了车下,被压死,踩死者无数。八月十五日,日||本无条件投||降,留在中||国的孩子,活下来的孩子,便成了中||国人的一部分。

老王家有两个孩子,年纪大的八岁,名叫王耀,名取“光耀天下”之意;年纪小的三岁,名叫王港,因为老王家乡在码头边,海港。老王老婆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冬天生,他们已经决定,如果是丫头,就管她叫王梅,如果是小子,就叫王湾。

老王家住在一个平房,院子后便有一小片地,里边密密麻麻的全是野菊花,所以也被人叫菊花池子。老王喜欢花,没事就喜欢去菊花池子那走走。菊花池子边上有条远处伸过来的铁轨,蜿蜒到看不到的地方。打仗的时候,时不时就有火车伴着哼哧哼哧巨大响声飞驰而过,还得随时防着从上边跳下鬼子来扫荡。而现在……

“终于清静了!”老王伸了个懒腰,在一片野菊花的包围下,享受着夕阳的爱【bd】抚。

“嗯……呜……”轻微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老王的注意,有点像孩子的哭声,不仔细听又听不到,气若游丝,若有若无。难道花丛里藏着小孩子?老王有点心惊。他俯下身,果然在靠近铁道菊花稀疏的地方,一个黑头发的婴儿被包在一条破破烂烂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花被子里,很偶尔很轻微的发出一两声“呜”的音,气息奄奄,人命危浅。

老王伸手抱起孩子,觉得很难办。一方面,他实在没办法放了这个孩子不管,即使他知道这个是小鬼子,侵【bd】略过他们家乡,屠【bd】杀过他们同胞的小鬼子留下来的种,他依旧无法置之不理,因为起码这是一个生命;而另一方面,他想起家里已经有了两张嗷嗷待哺的嘴,而且马上就要添第三张,自己只是个普通农民既不是地主也不是乡绅哪来那么多资本供养这么多孩子。

但老王还是把孩子带回了家。村北那家苏||联人更牛,一下子拉扯了六个,反正他不是垫底的就是了。

孩子的被子里藏了一张字条,上面的日||本字老王不认得,唯一认得两个放在一起的汉字“本田”大概是孩子的姓氏吧。老王和老婆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让孩子姓王,至于名字,因为是从菊花池子捡来的,便叫小菊了,大名就叫王小菊,王家第三个孩子。

冬天,王家第四个孩子出生了,取名王梅梅,但老王老婆却死于难产。还好王耀王港都是特别听话的孩子,从不让老王头疼,特别是老大王耀,接替了老王老婆做家事,无可挑剔。

王耀虽然是个男生,却留着长头发,还用红头绳束起来,曾经甚至还穿过花裙子。这么打扮自然也有他的理由。国||民||党打仗挨门挨户抓壮丁,凡一家只要有两个男孩就要带走一个。王耀打扮成女孩子,逃过了当壮丁炮灰的命运。

清净的日子没过几天,国||民||党单方面撕毁代表和平的“双||十||协||定”,只安静了几个月的中原大地又一次响起连天炮声。没销多久漫天硝烟就从中原弥漫到了雄鸡版图的几乎每一个角落。躲避,逃难,才刚刚告别没几天的日子卷土重来。

一九四八年九月,辽||沈||战||役打响。抱着“多尽一份力就能早安生一天”的心态,老王和很多人一起,推小车去前线支援。但是,一架飞机,一个炸弹,升腾的蘑菇云……

和许许多多的人一起,老王没有看到染黄的天空放晴的样子,没有看到孩子们长大的样子,也没有看到飘扬的红旗,甚至没有留下名字……

年纪最大的王耀,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而王小菊和王梅梅,仅仅是两三岁摇摇晃晃路都走不稳的小豆丁罢了。

也不过就是一年光景,却恍若隔了几个世纪。硝烟渐渐散了炮声渐渐消失,若干年未曾留意或者压根就不存在的蓝天白云终于又一次展现在他们眼前。萧条荒凉的街道上终于没有了一辆有一辆开过的军车一队又一队的手握刺刀或者步枪的士兵,取而代之的,村民们拿着红布条拿着彩旗手里举着标语还有什么人的照片在大街上又唱又跳,喊着“maozhuxi万岁(为了河蟹)”,“共**万岁”一类的口号,每个人兴奋的都像是天上掉下了十年的口粮。这种场景自打王耀出生就从来没见过,或者其实百年以来都未曾有过。

然后就是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人们兴冲冲的把象征着你尊我卑的地界碑拔掉,冲进那方田地尽头最奢华的那间屋子,昔日高高在上的地主如今却像个阶下囚,任凭往昔被他欺压的奴隶瓜分他的土地,钱财,宝贝,甚至他囤积起来的粮食。

王耀同样分到了土地,可他依旧高兴不起来。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就算把全中||国的土地都分给他也不一定能解决得了一家四口的吃饭问题。可他是长兄,解决弟妹的吃饭问题是他的义||务。

有些义||务从来不会因为年龄的大小而有任何差别。

这个时候,人们的热情分外高涨,很有大公无私的精神。忙完了自己的,都来帮助王家兄妹。

王小菊五岁,王耀总在忙碌,他更多的和王港在一起,性格也无限接近于王港,不爱哭,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反倒是唯一的女孩子王梅梅成了最调皮的存在。

王港到了年龄上了学,看孩子变成了邻居伊奶奶的工作。伊奶奶给小菊讲故事,讲战争的故事。伊奶奶的丈夫是革命烈士,经历过十年内战,走过八年抗战,却最终栽于叛徒出卖,死于guomindang集中营。伊奶奶对于叛徒的恨全数体现在她讲的故事中,而这些情绪又深深感染了王小菊,以至于后来,欺骗,隐瞒这样的事情都成了他的禁。

王小菊是日||本人的事情,家里只有王耀清楚。老王曾经叮嘱过王耀,小菊日||本||遗||孤的身份无论如何也要隐瞒到他的十八岁成人礼,到那个时候,留下还是离开,让身为成年人的小菊自己选。其实村里很多人都猜得到小菊的身份,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也是从小养起来的。况且村子里当自家孩子养的日||本娃也绝对不止王小菊一个,大人们都习惯了。

可是哪也免不了些极端人士,总有些人因为家仇国恨而把情绪发泄到其实无辜的人身上。就算王耀把王小菊保护的再好,就算流言传不到他的耳朵里,也总会有些言语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王梅梅大概是认识王小菊的人中最讨厌他的了。原因倒也不难想,她嫉妒。王梅梅比王小菊小不很多,性格开朗,活泼好动,比较调皮。他们一起上学,一直被分到同一个班级。王小菊因为他不爱说话不爱闹的个性成了老师大人们眼中的好学生,乖孩子,从托儿所开始,小红花,小红旗,奖状,奖品什么也少不了他的。而王梅梅,变成了典型的反面教材。去草甸子上抓蛐蛐导致上学迟到的人,有她;想上树抓治疗结果从树上摔下来的人,也是她。她听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看看你哥,你再看看你,都是一家人,差别怎么这么大!你就不能学学你哥!”王梅梅一向觉得,王小菊为人太死板,太没活力,身为一个男人就不应该这个样子,自己也不削与其为伍。但是总被人比较来比较去而且得出一样的结论那就是王小菊好而自己不好,叫谁也没有办法完全不在意,而王梅梅也一直觉得,自己不受欢迎完全是因为王小菊的存在,但这样一个碍眼的存在却天天在眼前晃荡……

墙上的钟滴答作响,村里那条水沟一刻不停的流淌。时间就在这每一次不停息的运动中匀速而大步的前行着。转眼间,就到了一九六三年。

王家四个孩子很幸运的度过了三|年|天|灾,尽管已经瘦到没有人样但至少没有阴阳相隔。十六七的女孩子,心思最敏感的时候。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总是不自觉地想和她讨厌的人比较一番以求得些心里优势。她可以接受甚至情愿自己面前的玉米饼子比王耀的小比王港的小唯独接受不了比王小菊的差一点点,甚至就连偶然出现在碗里的油花,王梅梅也要比较一番,看看谁得多,谁的大。

心理暗示是种奇妙的东西,它经常让人的思想陷入奇怪的境地。比较来比较去,王梅梅得出的结论便是:所有人都喜欢王小菊,所有人都偏向王小菊。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特色被压制,光芒被掩盖,严重时能生生将一颗心扭曲。人们总把心灵的扭曲总结为其个人素质太差,却从没想过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王梅梅自然还没到心灵扭曲的地步,但无形的压力压迫着她,以至看到王小菊就忍不住大爆讽刺之语,既使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即使是保守的年代,即使生活作风问题是评价一个人好坏的重要方面,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之间相互爱慕也是大势所趋。就算只想把想法吞在心里,也总希望站在他的身边,哪怕只是一个侧脸,也会幸福很久。

王梅梅十七岁的时候暗恋班上的一个男生,就像很多小女生一样,她把他记在心里,谁也没有说起过。恰巧,那个男生是王小菊的朋友;更更恰巧的是,王小菊的同位,一个温柔宁静的女孩子,同样喜欢那个男生,而且,她更大胆一些,直接央求王小菊在他面前赞扬自己一下。

王梅梅放学后在自家门口附近看见王小菊和那个男生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神色格外兴奋。带了些许好奇,王梅梅藏在一棵树后面,竖着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传到王梅梅耳朵里的,是王小菊同位的名字,一字一词,赞美溢于言表。末了,王小菊还加了一句:“她有可能是相中你了,好好考虑一下吧。”

残酷的事实撞击着王妹妹脆弱的神经。这算什么?哥哥帮助其他女生追求自己妹妹中意的男生?

王梅梅哇的一声哭着跑回了家。

王小菊和那个男生聊得正欢,一边一棵树后自家妹妹却突然哭着跑走了。王小菊吓了一跳。虽然平日自家妹妹跟自己也不甚友好,但凭直觉王小菊也觉得这可能和自己有关。本着哥哥的身份,王小菊跟着也跑回了家。

看着自家妹妹趴在床上哇哇大哭的样子,以及她蹦出来的不成句子的词语,王小菊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王耀王港在队上没在家,他觉得从道义上讲自己也应该安慰一下王梅梅。

或者是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的缘故,王小菊选择了一句最最不该说的话。

你本来就照人家差了老远,他选个跟自己般配的也是理所当然吧。所以别伤心了,找个差不多的不就好了。

这算哪门子的安慰!!

王梅梅蹭的一下子蹦了起来,睁着红彤彤的眼睛瞪着王小菊,脸上还挂着眼泪流过时留下的痕迹。她抄起身边能抓到的所有东西,向王小菊扔过去。

“我知道!我差劲,我烂透了!可是我不需要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这个事实!!你优秀,你可了不起!王小菊,你有多了不起,你小|鬼|子了不起是不是!!不就是小|日|本么!你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王小菊有点震惊王梅梅的失控,但更让他震惊的,是王梅梅口不择言蹦出来的话。小|鬼|子?小|日||本??难道自己跟他们不一样?那么为什么没人告诉过自己?王小菊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弄清楚这个问题,一刻也等不及。于是他穿上衣服,一路小跑来到生|产|大|队。

虽然王小菊有一阵子是和王港生活在一起的,但在王小菊心中,排第一的仍然是他温文尔雅的大哥王耀。王耀的马尾辫一直没有剪掉,尽管他曾经因此饱受非议。但是王耀笑着说,小菊如果喜欢,我就一直留着,不剪。

王耀干活很勤快,早先参见过夜校培训,知识也算渊博。他是生产队的小队长,平时不仅要带头劳动,而且还要监督好队上的人,还要安排好大队下的生|产|指|标。王耀在地头上有间小办公室,没事的时候,他喜欢坐在台阶上晒太阳。

“大哥。”王小菊站在王耀身边。

王耀睁开眼,看到身边本应该在家的王小菊,不禁眼角嘴角一起弯了起来:“小菊放学了?怎么不在家跑这来了?不会又和梅梅吵架了吧!”

“呃……不是……”王小菊沉默半晌,思忖着如何开口,“大哥,我……是什么人?”

“啊?”王耀被问得愣了一下啊,“你是王小菊,我弟弟。怎么,还能是什么人?”


“不……我是说,我是……哪国人?日|本|人吗?”


“怎么可能。”王耀笑得有点心虚,“你出生在中|国,当然是中|国|人了!”王耀觉得自己的解释很合理。凡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出生的婴儿即具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确是法||律的明文规定,中||华||民||国时代应该也一样吧。最重要的是,王小菊没到十八岁,有些事情,还不能说,差一天也不行。成人礼无可替代。

得到王耀的答复,王小菊马上恢复了神采。“知道了,大哥。”

王小菊十八岁生日。尽管家里没有什么条件,但王耀还是想了办法,搞得很正式。没有蛋糕,就蒸了三个白面馒头代替。当然,为了节约本就不多的粮食,王耀并没有准备自己的份。还特地不知从那弄来了一小块鸡肉,使三年没见过肉样的弟弟妹妹们着实过了一把瘾。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这是王小菊的成人礼。

成人礼是一个人太重要的时刻。

“小菊,今天是你的成人礼。成年,意味着你必须为你将来而亲自作出选择,不过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都必须承受。菊,你明白了么?”

“是,大哥,我明白。”

“菊,听好了。有些事情我很抱歉现在才说。你,并不是我们的亲兄弟。你是日||本||人||撤||军的时候留下来的,本田才是你原本的姓。现在你已经是成年人,留下,亦或回到你的家乡,都是你的自由。但是不论怎样,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王小菊,亦或也叫本田菊,的脸色白了又绿,绿了又黑,变得相当难看。

“一家人?”本田菊压着声音,“隐瞒,欺骗,这就是你表现爱与亲情的方式?嗯?王、耀!”第一次如此正式的说出大哥的名字,却是这样一个悲哀的语境。

“王小菊!你怎么可以这样直呼大哥的名字!太不尊敬大哥了!”王梅梅一着急,就喊了出来。

“你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本田菊回头冲王梅梅怒吼一声,又回过头继续盯着王耀:“两个星期前我还问过你我是不是日|本|人你信誓旦旦的说我绝对不是,怎么才到今天就变卦了?!骗我,就是爱?!”

本田菊的眼睛有点发红,很像恶魔暴走前的征兆。大|和|民|族强烈的自尊心的基因的表现伴随着从小邻居奶奶的教育使他无法淡定的面对这样的事情。不接受隐瞒,更不能忍受欺骗早已是刻在骨子里,无可变更的事情。

他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在他神圣的成人礼上。

就算那个认识他最亲爱的大哥。尤其那个认识他最亲爱的大哥!!

不能忍!!

王耀被突然暴走的本田菊吓傻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倒是王刚看出了问题,一把扯住本田据:“小菊你冷静,大哥他……”

话还没说完,巴掌就着风声啪的一下子招呼在王港脸上。

“他没有资格让我叫他大哥!这里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家!你们……要不是……我走还不行吗?!”本田菊激动地语无伦次。

然后哐的一甩门,消失在门的那一边。

整个房间寂静了整整一分钟。

“大哥,我去把他找回来!”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王梅梅。

王耀轻轻拉住她:“他会回来的。等他心静下来了,想明白了,他会回来的。”

王梅梅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哥我对不起你们……要不是我乱讲,他也不会……”

王耀轻轻拍拍王梅梅:“没事,梅梅,不怨你。真的。没关系,他早晚会知道的。”

“没你的事,梅梅。”站在一边的王港也接了话。

扇在脸上的巴掌并不重,却足以打到人心冷。

十八岁的成人礼,就这样草草收场。

本田菊再也没回去。

王家很快恢复了平静,就好像本田菊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王耀依旧笑得温文尔雅,王港依旧面无表情,王梅梅依旧活蹦乱跳。王耀带走了王小菊的学籍,王梅梅跟同学说是因为王小菊太优秀了所以提早出去上学。老师们都叹气表示少了一个让他们安心的好孩子,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就算少了很重要的人,生活也得继续下去。

王小菊,也叫本田菊,杳无音信。

王耀的马尾一直没有剪掉。王港有点看不过,就劝说王耀:“大哥,你还是把头发剪短了吧,不然,我觉得会有很麻烦的事情发生。”但王耀拒绝的很迅速也很干脆:“如果我变了样子,小菊回来后找不到我了怎么办!要剪也要等小菊回来!”

王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固执的王耀。

事实证明王港的判断完全正确。

大家都变得不正常了。明明一亩地只能产下几百斤的粮食,大家却纷纷吹捧自己的田高产,这家说能产一千斤,那家就说自己能种两千斤。比来比去,在亩产万斤的高调宣传下,真真在田里长出来的几百斤粮食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王耀觉得很难办。一方面,他拿着上级下的生产指标,束手无策,他实在没有办法让撑破天只产一亩五百斤麦子的土地长出七千斤粮食;另一方面,他实在不愿跟人起冲突,包括他急功近利的上级。

最终,王耀还是来到生|产|大|队|队|长的办公室。

“抱歉,大队长。完成这个指标,恐怕实在有些困难。”

“困难?”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斜了王耀一眼,“那么王耀同志您有什么困难倒是说说看。”男人操着浓重的方言却使劲撇着标准普通话,加上傲慢的语气,令人十分不舒服。

“根据现有条件,我们田一亩地只能出产五百斤左右的小麦,实在无法完成亩产七千斤的指标。”

“混蛋!”男人一拍桌子,“王耀同志你是怎么搞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中|央|的精神你是怎么贯|彻|落|实的,嗯?别人都没意见,怎么就你这么多事!你看看人家,都亩产一万五了,我们还差得很远!我们的目标不是超|英|超|美吗?你再看看你,都像你这样,我们就完蛋了!”

“谁真的能种出一万五?要真有那样的水平哪还有一片一片饿成那样瘦成那样的人!大队长难道您真的看不到吗?!”

“滚!!”男人像疯了一般,“你给我滚!王耀!”


王耀被格了职务,被人所耻笑。

“哥,你何苦要这样!”王港皱皱眉,看着缩在小凳子上的王耀,有点生气,有点怨念,也有点无奈,“你明知道哪些数据都是编的,你跟着瞎编不就行了!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你明知道,大家都疯了。你又何必去固守那份所谓的原则!你真当自己是屈原吗?真准备‘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吗?你以为你会有比屈原更好的结局吗?!”

128楼

“那是骗人的……我不能……”王耀抱着腿,把头抵在膝盖上,轻轻开了口。

王港紧闭上眼睛,过了好半天,才睁开,像下了好大决心一样,开口:

“不要害怕欺骗。因为这个世界,就建立在欺骗之上。”

一字一顿,道出了自己对这个疯狂而扭曲的世界的理解。

王耀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摇摇头:“我教导小菊和梅梅要诚实……小菊还因为这个事情生了我的气……我是大哥,我得以身作则……如果小菊知道了那些虚假的数字也有我的功劳……他大概再也不回来了吧……”

王港不再坚持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知道了,大哥。你还真是挂念他。这叫梅梅知道了,不知道又好说什么了。算了,这么不正的风气一定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这次王港没有猜准。

人们越来越疯狂,越来越不着调。小麦的亩产已经飙升到了三万斤。一个玉米棒子得用一整个运煤列车的车皮才能拉得动。而与此同时,创造了这些‘奇迹’的人们——

大字报,批斗会,清清白白的官,勤勤恳恳的人,无一能够幸免。小孩子打到了他们的老师,踩着他们的身子冲出教室,带上红袖章就开始闹革命;大人们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凑在一起商量该如何整治和他们不和的人。英雄不问出处这句古训到现在正好掉了个个。

王耀的出身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他的家庭也没有“地||主”一类的罪大恶极的成分。但他的原上级还是带着人来批||斗他。理由就是王耀曾经的“反【那个】社【那个】会【那个】主【那个】义”的言论。

王耀被疯了一样的人推来推去,头晕脑胀。“阶【那个】级【那个】敌【那个】人”“挖社【那个】会【那个】主【那个】义墙角”之类的罪名来得太突然,措手不及。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看,他还留着长头发!”

人群的喧哗声像波浪线一样低了下去又渐渐高了起来,人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长头发的男人?好恶心!”

“长头发?那不是封建主义的象征吗?!难道说……”

“难道说这个男人要复辟那腐朽的封建主义?!好可怕,快把他打倒!”

王耀吓得一哆嗦,赶紧抬手护住了自己的头发。然后,就看到那些所谓的红||卫||兵手里拿着巨大的剪刀走了过来。

“拜托你们不要剪!如果我弟弟回来了不认识我了怎么办!求求你们,等他……”不论被鞭打或者什么,王耀都一声不吭,知道现在才第一次开口求饶,狼狈的像条狗。

可惜没人在乎他的乞求,他们都希望他越狼狈越好。红||卫||兵们粗鲁地掰开他的胳膊,然后一剪子下去,咔嚓。


顺滑的青丝坠落在地摊开成一片。
半夜,王港听见门响的声音。他看到王耀拖着全身的伤悄悄走出家门。有点担心,王港跟了出去。

天很晴。白天沸反盈天乌烟瘴气的批||斗场子现在空空荡荡。白色的月光没有阻隔的浇下来,照着那片空场子像被镀了一层银。白天从王耀头上剪下的头发依旧摊在那,只是被疯狂的人群踩踏过后变得肮脏不堪,每一根都像一张狰狞的嘴脸,恶心透顶。

明明长在他的头上是那么好看,为什么掉在地上却怎么看怎么别扭。或者,其实那些头发指甲什么的,掉落在地,就是自己死亡的姿态。

那天晚上,王耀跪在那堆头发前,哭得很伤心。

就好像他的弟弟再也不会回来。
本田菊离开家一直跑到村头的小河边,心很乱。他不想回到那个充满“欺骗”的“家”里,但他又不知道该去哪。

或者大哥来找他的话他会考虑回去的。

可是他没有等到。

等天空再次亮起鱼肚般的白色,他揉揉有点充血的眼睛,下定决心这辈子再也不会来,就算惨死在外也不会来。

来这个养大他却不能称之为故乡的地方。

在这个零落的成人礼上。


本田菊漂到城里,自称孤儿。他进了一个机械厂工作,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学习日|语。

就算过了将近二十年,人们的记忆也不会磨灭。就算那些人没有再做什么,但只要他们的语言文法重新回响在耳边,就马上会有无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记忆被生生扯出来,重新激起那些已经被埋葬起来踩平踏实的家仇国恨。

学日|语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本田菊偷偷在书店里买书,包上写有“***语录”“***选集”的大红色书皮,藏在集体宿舍的被子底下,晚上挑着手电筒一页一页的翻,抽着每人的时候才说出声……

后来,他因为自己的勤恳低调而且出身没有问题被调到机|关。在紧接而来疯狂的年达,在人人都忙着“闹革命”“打倒一切”的时候,他却在疯狂的人群中成功的求得了自保。

再后来……

再后来……

当印有伟大领|袖和田|中|角|荣首|相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的照片的报纸满天飞舞的时候,曾经几百年的兄弟之邦,曾经半个世纪的战火硝烟,这两个地方,而今重新握手言欢。过去的那些记忆……
算了吧,不计较了。在耿耿于怀怨念丛生,没了的也不可能再有,走了的也不可能再来……只要你们肯正确面对,从今往后,我们还是好朋友。

一九七二年,中|日邦|交正常化。

时年本田菊二十七岁。

本田菊觉得是时候了。

王梅梅毕业后进了机场工作,在服务台。

那个人个子不高,穿得板板正正,头发一丝不苟,刘海贴在额前,不苟言笑,话也不多。他在王梅梅所在的窗口换了登机牌就匆匆走了。

那个人要乘的是这个城市第一架飞往日|本的航班。

王梅梅分明看到,那个人的机票,写的是“本田菊”。

他终究还是走了。

王梅梅给家里拍了一封加急电报,内容很短:

本田菊已于昨晚乘飞机去往日|本,他一切安好,无用挂念。

王耀浑身是伤的趴在窝棚里,身体虚弱,经常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他的家被抄了,只能呆在窝棚里。王港本来是成立的公|务|员,如今境遇也没好的哪去,当然比王耀稍微好那么一点。原先和王耀一同被批|斗的人一半因为受不了折磨而自杀,另外一半因为重伤不能医治而死去,只余下王耀一个人,苟延残喘。

小菊还没有回来,我绝对不能死。王耀这么说。

王港走进门,说:“梅梅来电报了。小菊已经回日|本了。”

王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但马上又暗了下去。

“哦,知道了。”

叶落归根,游子回乡,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不过是回到了他应该回的地方罢了。

理应如此。
一九七六年。被折腾了整整十年,已是有气进没气出的王耀,被带出了窝棚,回到了原来的家。

王港给王耀准备了一桌并不算丰盛却比王耀之前的待遇好太多的饭菜,扶着王要进屋。

“哥,欢迎回家。”

“嗯,我回来了。”王耀点点头,“可是,小菊还没回来。”

王港有点绷不住脸,想哭。十三年前印在脸上的那个巴掌依旧隐隐做痛,但少了一些怨恨,更像一种纪念。

王小菊毕竟是他们的弟弟。

王小菊十三年没有回家了。

有一份感情,没有相连的骨肉,没有比水更浓的血脉,却一样有着不输给它们的牵挂。

本田菊回到日|本,一切从零开始。

本田菊在日|本应该说混的很开。他做事认真,处事中庸,在那个百废待兴急需人才的时候可谓如鱼得水。在王耀还在窝棚受罪的时候,他已经坐到了不低的位置,甚至还在东|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下了一套房子。

四十岁的时候,本田菊办了一个组织,专门帮助那些像自己一样因为战|争等的原因而被留在外国而现在又回来的遗|孤们生活的更好。他给他们资助,定期举办交流感情的聚会。

遗|孤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在外面生活久了要一下子就融入这个社会显然是太难了。

可是,想要再回去,谈何容易。

本田菊本来以为所有遗|孤都是义无反顾的回到这片土地,没有挂念,没有顾虑。回到这才是人生的开始。

但他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我觉得很内疚。我爸爸妈妈费那么多事把我养大,我却说走就走,而且走出来还没有办法让他们为我而骄傲。我不是他们的亲儿子,甚至可以说是他们敌人的孩子,可他们把我当亲儿子,我却没法报答他们,我很内疚。有个人是这样对本田菊说的。

本田菊愣了一下,终究没在说什么。
忘记了已经多久没有体味到那种温暖。在他把门甩死的时候,他就选择了把昔日的温暖甩进记忆的铁盒,栓上一把大锁,把钥匙埋进土里,发誓一辈子也不拿出来。

本以为一切事情都可以被时间风化而变得模糊不清,却发现,关于一些人的记忆,时间越久反而越清晰。三十七年,铁盒子锈穿了,那些被锁起来的记忆不需要钥匙就爬了出来。大哥那清亮的眼神,二哥一字一顿的话语,妹妹那灿烂的笑脸……

那些记忆,那么鲜活。

好想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那一头乌亮的长发,是不是已经斑白?或者早就剪短了,像每个人一样。

好想念好想念。


本田菊突然发现,那些原先他帮助过的人,现在又一个一个,一批一批的回去了。明明回去是那么麻烦,那边条件也不比这边好,干嘛非要回去呢?

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那边的生活。我是哪国血统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当自己是什么人,所以,我还是回去了。那个人走之前这样对本田菊说。

哪国血统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当自己是什么人。

是不是当年大哥那小小的谎言其实真的是微不足道,只是当年把它放的太大。愤怒蒙住眼睛,一蒙就是三十七年。

哥,我,想回家了。

六十三岁的王耀,一个人住在城里的高档小区的大房子里。王梅梅在很多年前认识了一个台|湾商人,并且和他结婚和他一起去了台|湾。王港,则在两年前去了他一辈子都想去的地方——香|港。

王耀每天按点睡觉,按点起床,按点下楼做运动,看报纸,读书,日复一日,有规律却单调的生活。

人老了,就常常会想起过去。王耀也时常不自觉的就想起自己六十多年的生活。

他出生在一九三七年,八岁以前都在战火与躲避战火中度过,整整八年抗|战;八岁,母亲逝世;十一岁,父亲在战|争中被炸死;辛辛苦苦拉扯三个弟妹长大;带着三个弟妹从三|年|灾|害的浮|尸|遍|野中爬了出来;然后,十八岁的王小菊带着愤怒甩门而去;疯狂的人们,无休止的批斗,惨无人道的折磨;解放了,妹妹离开,弟弟离开,他们把他带到城市里,让他一个人感受着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同样也独自体会着一个老人在这个节奏与速度都越来越快的城市的无助。

他手里不缺钱。王港和王梅梅每个月寄来的钱他都用不了。如果他愿意,他完全可以一个电话打到家政公司,第二天就会有小保姆上门服务。可是,心的寂寞绝对不是一个拿钱办事的保姆可以解决的问题。

王耀依旧扎马尾,尽管头发白了一多半。昔日的青丝不复存在,可他依旧留着它们。

我还在等小菊回家。

本田菊下了飞机,重新踏上了这片二十八年前离开的土地。

一个月前,他收到了一封发自香|港的传真。他不知道是谁发的,上面也没有署名。传真上只有一行中文地址,以及一行中文留言:

大哥一直在等你回家,王小菊。

他不知道发传真的人是王港还是王梅梅,这并不重要。他看到那久违的,许久不曾用过的名字,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涌了上来,压迫着他的泪腺,让他想哭。

三十七年前的那些记忆又一次浮现在眼前,那些影像,越来越鲜活,就好像那些事情就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哥,我现在才回去,你不会怨念我吧!

本田菊用最快的速度办好去中|国的手续。在踏上飞机的时候,他的心砰砰直跳。都不知道那个地方变成什么样子,是不是还和小时候一样……

本田菊重新踏上了二十八年没有踏过的土地。

什么叫做天翻地覆,什么叫做焕然一新。不过是二十八年,却像过了二百八十年。走的时候的乌烟瘴气早已经销声匿迹变得更加美好。

大哥在这里应该会满幸福吧

王耀早晨按点起床,洗脸,刷牙,梳头发,热些饭菜,然后把桌子上的台历再翻一页。

今天是小菊的生日。

他总是会想到三十多年前小菊的成人礼。它一直再告诫自己,不可讲一句谎言。但是,他的弟弟,却一直没有回来。

王耀端着水杯离开桌子。一年一年,反正都这么过来了,今年一定也是这样。

门铃突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王耀吓了一跳。他没订什么需要上门的服务,他想不出会有谁在这个时候按响他家门铃。

门口站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提着简单的行李箱。站的很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您是王耀,是不是。”

“是的,您……”王耀有点搞不清状况。理应是陌生人,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王耀君……”那个人垂着眼帘,“在下……本田菊……”

“咣当—”王耀手一松,杯子掉下,碎了一地,水洒了一片。

“小菊……你,终于,回来了?”王耀声音有点颤抖,始终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我回来了。”本田菊始终低着头,“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这还用问吗?快进来吧!”王耀把本田菊拉进屋,一边关门一边念叨,“你终于回来了,小菊。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你过的怎么样。都不知道你有没有过的很幸福,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还在记恨大哥……小菊你这是在干吗?!”

王耀回过头,本田菊跪在客厅中央,对着自己。

“对不起,因为我的任性,让您受委屈了,对不起,我原以为您可能不会原谅我,可是……我不配叫您‘大哥’,对不起……”

一声一声“对不起”就像是单曲循环一样。本田菊低着头,低着声,好像不把那句“对不起”重复千遍决不停下。
王耀想把他拉起来,却没有成功。于是,王耀跪在他的身边,伸出手,轻轻揽住他。

“你傻不傻……你是我弟弟,哪有配不配这一说的……你是我弟弟,一直都是……明明是大哥的错,明明……好了好了,地板冷,起来好吗?”

王耀让他坐在沙发上,然后起身给他倒水。

“小菊,多在家住两天行吗?这里有足够的地方住得。小港和梅梅都不在,我就一个人,多住两天再回去,好吗?”

“哥。”本田菊停了一下,“我可以……一直住在这儿吗?我……国|籍转回来了,我……如果大哥不愿意,我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王耀手狠狠抖了一下,重重的点点头。

王耀和王小菊来到他们原先住的地方。他们原先的房子早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齐的公寓。老王当年捡到小菊的菊花池子也早就不见了。曾经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个很会讲故事的邻居奶奶,那个妹妹心中的男孩,那个挂在田界树上的识字小黑板,那个,那些……

所谓时过境迁,所谓物是人非……

王耀和王小菊站在麦田边。风刮过来,田里已成金黄色的麦子像海浪一样扑打过来。

“小菊,当年我……也没给你一个成功的成人礼,反而……现在再想起来,也觉得满遗憾的……”王耀有点触景生情。他解下发绳,风把他的长发吹乱。有那么一瞬间,小菊以为站在眼前的依旧是那个三十多年前意气风发的大哥。

“大哥,你的原谅,就是最好的成人礼。”王小菊慢慢开口,“我任性而幼稚的活了五十多年,直到现在才真的觉得自己长大了。成年的概念并不应仅仅代表独立或者所谓更多的自由,还应该是学会抱有尊重与感恩的心态看周围每一个善待自己的人。那种自以为是的原则,执念,那种东西,从来没有身边亲人的温暖重要。这才是成长吧!看得清到底什么才是自己需要的。”

知道现在,我才长大;因为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对我有多好。

昨日的我进入成年人的世界。

今日的我才明白成人的意义。

从今往后我与你不离不弃,

因为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个世界最爱我的人是你。

应该还不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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