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他父亲的离世,他说:“当我父亲临终时,我很想跟父亲单独呆几分钟,把他耳朵撕下来,当着他的面吃掉。”
第二次是他儿时伙伴沃利•考克斯的长眠,这让他失控,他竟爬上了考克斯灵堂前的树上,冷冷地看着每个人,并从考克斯夫人的手中夺走了考克斯的骨灰盒,不愿归还,一直到他去世,他的骨灰和考克斯放在了一起。
这就是马龙·白兰度,在他身上对待父亲的冷酷与朋友去世时的痛彻心扉浑然一体,他把阴郁,自私,无情,冷漠和多情,正义,英俊,才华结合在一起,搜集他在世上留下的一鳞半爪拼凑出来的是一个天才与野兽的集合体。
一个人对待世界的方式很大程度取决于他曾受过怎样的对待,那些生命中埋藏着的疯狂的痛终会开花结果。
马龙的父亲是个商店小职员,脾气暴躁,经常找碴殴打马龙的母亲,一次他亲眼见到母亲被父亲一巴掌打倒在地,马龙愤怒地冲上楼从父亲的手中夺过手枪和一把军用小刀,恶狠狠地说:“你再打妈妈,我就杀了你!”年幼的马龙的身体经常在父亲皮鞭的抽打下血痕累累,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多年后马龙仍耿耿于怀声称“虽然我与他同名,但没有一件我做过的事情令他高兴甚至感兴趣过。他乐此不疲地对我说,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他习惯于告诉我,我将一事无成。”
这也是马龙开始热爱表演的因素之一,长期生活在一个压抑,暴力,封闭得不到任何自尊的环境里,渴望被尊重与承认比其他人更热烈,马龙的儿时好友乔治•英格兰说:白兰度之所以在纽约爱上表演,是因为“他在那里得到认可。他不再挨批评。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听说自己身上还有优点。
马龙父亲给马龙幼时生命留下的梦魇纠缠了他的一生,他成名后曾与派拉蒙公司合作成立了潘尼贝克(Pennebaker)制片公司这一公司名称旨在向已在1954年去世的母亲致敬,让人不可理解的是白兰度竟任命他憎恨的父亲掌管公司,当时外界纷纷揣测他此举意在羞辱自己的父亲。
这样萧瑟愤懑的童年造就了马龙一生的底色,他漫长的一生就像是一场缓慢激烈的复仇,对待这个世界的恨意从未散去,他曾经失重的人生需要激烈的补偿。
成名后的他放荡不羁,傲慢无礼,对待电影这个让他一夜成名,声价等身的艺术毫无敬意,甚至说:“如果能得到同样的薪水,我宁愿去扫地,也不愿去演戏!”拍摄《拿破仑情史》时甚至故意忘词,在拍摄现场捣乱甚至用消防水管喷射群众演员。
他用自己的才华肆意玩味着一切具有快感的事物,执导自己第一部电影《独眼龙》将摄制不断延长,一拖再拖,后期剪辑也缺乏经验,最后派拉蒙公司不得不接手,拍摄《叛舰喋血记》被指责为影片延误的最大凶手,这部片子险些让米高梅公司翻船,他个性的棱角使他在这个四平八稳的世界里越来越受非议,甚至有人当面指出:“演戏你是个天才,可做人你是个失败者。”好莱坞坏小子的名头越来越响。
这匹才华横溢的骏马在纸醉金迷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巨大开销导致的经济困窘使他频繁地接烂片,这时期的白兰度甚至成了票房毒药。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科波拉开始执导《教父》,科波拉那时的想法是想找到世界上最优秀的演员,所以人选被框定在劳伦斯•奥利弗、马龙•白兰度身上,科波拉属意马龙•白兰度,即使到此时,派拉蒙公司仍然不想用这个“恶名远扬”的天才演员,派拉蒙影业总裁斯坦利•杰夫甚至对科波拉说:“只要我在这个制片公司,马龙•白兰度就休想参与这部影片,我不再允许你讨论这个问题。”尽管最终达成妥协,但派拉蒙公司给白兰度的出演设定了三大条件,其中之一就是必须经过试镜。就是这次试镜,马龙•白兰度的形象深深征服了科波拉最后促成了白兰度的出演,这次出演白兰度收敛起了自己的锋芒,合作出人意料的顺利。
但是到科波拉的下一部电影《现代启示录》可没这么好说话了,合约规定在三周内完成白兰度的镜头,不然要付昂贵的超支费用,而白兰度却不断地讨论剧本,时间就这样快速消耗掉,事后白兰度毫不掩饰自己的动机:“我从一开始想的就是:找到方法把我的戏份尽量搞少些,那我就不必拍得太辛苦。”他甚至躲在剧组房间不出来也不允许人进去,一直到他读了《教父》的原著被征服,情况才改善。
这样恃才逞能纵欲的坏小子,好莱坞向来不缺,他们烈火烹油般刺激的人生就像在沉沉黑夜中锦衣夜行,只是缺少一个唤醒的机遇。比如著名的坏小子强尼戴普,当他看见自己的爱情结晶,那一瞬间天地都变了,他自己说:“当爸爸之後,我的人生有了彻头彻尾的改变。”曾经的浪荡公子收敛心性,洗手做羹汤,一反之前形象成了著名的好男人。
但白兰度好像对这免疫,亲眼见证父母惨淡婚姻的他,对感情向来随性,他曾经在书中自称和玛丽莲梦露有过一段露水情缘,据传闻他至少有二十五个情人,有六个曾为他自杀。
这匹烈马凭借自己的才华和饱满的生命力一直游荡到生命终点,他的才华点亮了整个二十世纪,强尼•戴普曾说他“重新发明了表演,为表演带来了革命”,7次奥斯卡金像奖提名,两获影帝,现在他的表演仍然是众多教科书的典范。这样呼啸而过,磅礴热烈的生命给我们平庸的生活带来了太多惊喜,他的生命从未安宁。
对于这样的人,你即使祭起道德的翻天印,他也能逃过你的五指山,他的才华有太多让人原谅的借口和蛊惑自己的理由。
陆九渊有首诗:昂首攀南斗,
翻身依北辰。
举头天外望,
无我这般人。
或许在他的眼里世俗的法则都显得太过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