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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长着翅膀的大灰狼——《不问》



1、第一章
  史记大夜173年,永成皇后失德,休弃出宫。皇后父两朝宰相上官封,当庭触柱而死,上官满门获罪,举家流放。唯废后无踪,帝大怒,遍寻不得,念其早年恭顺,追封谥号“永成”,立衣冠冢,葬入陵寝,立遗诏嘱百年后与永成皇后合葬。
  **
  月上柳梢头;瑞脑销金兽。
  德言服侍了湛蓝梳洗,福了福柔声道:“皇后娘娘早些安歇吧。”
  话音刚落,已闭了的大殿门外传来皇上身边安公公的声音:“皇后娘娘,皇上今晚歇在延磬宫了。”
  湛蓝仿若未听到一般,默默往丝被中缩去,德言看了她一眼,急步出去回了安公公“知道了”。安公公轻声道了个罪,退下去匆匆走了,德言进来将内室幔帐一重重放下,无声叹气摇头。
  第二日一早,皇上昨晚又歇在延磬宫的消息就在宫中传开了。算一算这个月还未过半,皇上已宠幸了十日,秦妃进宫也已有一年了,竟专宠如此。
  宫妃们议论纷纷,传到太后耳朵里,湛蓝去问安时,立在屋檐下整整两个时辰未得传见,最后太后遣了女官出来板着脸说:“就是外面普通人家也少见宠妾灭妻的,不知皇后娘娘是怎么把持的六宫,惹得万岁爷如此招人非议。”
  竟是罪责了湛蓝。
  **
  晚膳湛蓝还是照旧,饭后她写了两幅字消食,还未收笔,御驾到了。
  德言急忙进来替她更衣,拢头发时手都是颤的。时间仓促,未及沐浴,湛蓝跪倒向他问安时才看到自己手腕内侧竟蹭了墨,只好不动声色的往袖口里一缩。
  他不叫起,只能跪着,玉砖地冰凉,冷意从膝盖直到心底。片刻,眼前忽的一暗,她只看到金线飞银边的袖边一闪,人一轻已腾空而起,竟被他抱在了怀里。
  德言压着眼角笑意,领着一屋子宫人鱼贯而出,瞬时只剩他抱着她向内室走去,湛蓝有些慌,小声道:“臣妾服侍皇上梳洗吧。”
  他不说话也不停下,湛蓝抬眼看他脸色,并没有惯常的冰冷之意,那双三年前令得她一见倾心的黑眸,依旧明亮的像沉了整片星空在里头。
  她有些忡愣。
  皇帝将她放在净室的榻上,扯了盆里温水浸着的巾帕,翻过她缩在袖中的手腕来,细细将那墨渍擦了去。修长有力的指按在腕上,热度源源不断,湛蓝红透了脸,用力缩回手,埋着头不看他。他也不恼,神情似笑非笑,目光落在她白玉一样的小巧耳垂上,狭长飞凤眼一眯。
  当晚却还是什么都没有,熄了灯他拥着她睡,很快呼吸匀长。湛蓝在他怀里做了梦,梦见三年前。
  三年前她压根没想到会嫁进宫里,夜国第一名相上官封的独女,实在不必要嫁进宫里与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父母那么疼爱她,只希望她寻个忠厚老实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何况那时候先帝病危,众皇子争储,朝堂诸事危急,父亲如履薄冰,更不愿意在她的婚事上与皇家牵扯上半分。
  偏偏她那时就遇见了他。
  慕容谌那时还未登基,是先帝的九皇子,可惜母妃出身卑贱,他也不为先帝所喜,又有军功在身,引得其他几位皇子忌惮,联了手欲除之而后快。那时他被诬心怀不轨,先帝病重中严厉训斥了他,满朝都传九皇子殿下即将被圈禁,他深夜便装来求访权相,上官封连门都没有给他开。
  那夜是七巧,湛蓝在后院摆了水碗和针,半夜偷偷出去查看,针没有浮上去,天上掉下了个九皇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


2、第二章
  凤翔宫。
  一大早,敬事房的小太监探头探脑,见德言出来拉住了低声央求:“好姑姑教教奴才,这莲子……送几颗?”
  皇帝这夜临幸了几次莲子就送几颗,当然没人敢问皇帝自己,按例一般妃子送一颗,皇后则是两颗成对成双,可是眼下德言怀里就抱着皇后娘娘床上刚换下的被褥,上面干干净净的……德言黯然摇了摇头,小太监吃了一惊,一声不敢吭,连忙低头退走。
  德言将被褥交给了小宫女,一上午都神色郁郁,看向皇后娘娘时,几番欲言又止。
  皇上来凤翔宫的次数本就屈指可数,来了也从未临过幸皇后娘娘,若是这般下去,总有一天……
  湛蓝用了早膳,一上午在书房里画画,德言在旁伺候,只见皇后娘娘画的不是花儿树儿鸟儿,却是一团一团黑墨,看不出来是什么。
  “娘娘这画的……是山水吗?”德言看了半晌,疑惑的问。
  湛蓝抿嘴一笑:“是星星。”
  德言更好奇:“奴婢怎么没看到星星?”
  “被云挡住了。”湛蓝抬起头,对她眨了眨眼睛。
  德言愣了半晌,捂着嘴笑起来。
  皇后娘娘性子温柔宽厚,模样放眼后宫也无人可比,更不乏这样的可爱小情趣儿,真是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待她。德言低声迟疑道:“是奴婢愚钝……若是皇上在这里的话,一定就能明白娘娘的心思灵巧。”
  她这是在暗示湛蓝,该抓紧机会对皇帝亲切些。
  湛蓝却仿若听不懂,抿着唇笑着,仍旧安静画她的星星。
  这宫中四处耳目遍地杀机,德言不敢多说。整个宫里都知道皇后娘娘不得皇上喜爱,甚至一直隐隐有传言说大婚第二日皇后娘娘竟未能交出喜帕……太后也极不喜欢皇后娘娘,宫里都说要不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权势滔天,恐怕早就被休弃了。
  德言倒是不这么想,她在宫里这些年学得最好就是察言观色,皇上虽来的少,但每次看皇后娘娘时,那眼神很是不一样……德言说不上来那是怎样的一种不一样,她宫外有人等着她,那人看她时,神色便是这样的。
  想起宫外的人,德言更不能多说了,还有两年她就要放出去了,不能有半分差池。
  “秦妃娘娘!”就在这时宫人叫着追着一个宫装贵妇进了殿,打断了德言的沉思,湛蓝也抬头看去,只见延磬宫那位皇上宠妃秦氏,已快步走到书桌前不足一丈,浅浅福了福算问过了安,站直了急切问道:“皇后娘娘,臣妾听说您要皇上在您这里一月歇十五日?!”
  湛蓝诧异搁了笔,德言担心她亲口训斥有失身份,抢上前大声道:“秦妃娘娘慎言!”她板着脸,“宫里规矩最忌流言,皇后娘娘一未搬旨二未有口谕,秦妃娘娘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也敢来这里质问皇后娘娘?!”
  秦妃倒未再撒泼,红了眼圈告了罪便退下了。湛蓝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到了晚上还未传膳,皇上来了,难得皇上一连两天来凤翔宫,德言连忙使了宫人去吩咐加菜,刚转身回来,听到里间传来皇帝低沉怒声:“以太后慈悲逼着朕来你这里,朕还未曾怪罪于你,你倒得寸进尺了!在太后与朕面前卖乖示弱,一转身去向朕的爱妃那里耀武扬威?!”
  德言吓的噗通跪倒在地,心想明明是秦妃不知礼数,怎么皇上也不分青红皂白起来?
  只听湛蓝声音依旧清清凌凌的:“臣妾不敢。”
  皇帝冷笑了一声,“妒妇。”

3、第三章
  德言听了这一句都心碎了,膝行上前,低声禀明道:“皇上:秦妃娘娘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胡乱流言,下午时竟跑来向皇后娘娘对质,奴婢恐秦妃娘娘失了礼坏了规矩,出言提醒了一句,皇后娘娘一字未曾对秦妃娘娘说过,请皇上明察!”她磕了好几个头又说:“太后娘娘着恼皇后娘娘统管不严,已经几日未曾接见娘娘了。”
  湛蓝喝止她:“德言退下!”
  德言跪着磕头看不到皇帝脸色,但皇后娘娘从未如此严厉呵斥,她知道今日自己僭越闯下大祸了,但皇上那样责骂皇后娘娘,她实在没能忍住。
  “慢着。”皇帝的声音冷冷缓缓的,“你,抬起头来。”
  德言一怔跪直了身,皇上眼神冷的像冰,她身上一冷,只听皇上低笑了一声,“下去叫人伺候着更衣。”
  德言额上渗了一层冷汗,叫人伺候更衣,是皇上要临幸她的意思了。
  一时之间,殿内一丝声响也没有,德言跪在那里簌簌抖着,慕容谌的目光却只在湛蓝脸上。他饶有兴致,看着她神色变幻,那平日里总是淡然无争的神情,眼下总算泛起丝丝苦涩之意,他看得心中舒坦极了。
  “怎么还不下去准备?”火上浇油。
  德言哭了起来,连连磕头“皇上饶了奴婢,奴婢不敢有下回了!”
  “朕的恩宠,怎么你却像受了责罚似地?”他慢慢的说道,安公公已使人进来拖德言,德言滚在地上无声的流泪,恐惧无比。她从没有起过承恩的心思,宫外还有人在等她,她不想一生都关在这一方牢笼里。
  “皇上!”湛蓝跪了下去:“臣妾调教无方,请皇上责罚臣妾。”
  “朕可不就是在责罚你么?”慕容谌微笑着对她说。
  皇上这样说,安公公便挥手放了德言。所有宫人们全都退了下去,慕容谌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蹲□抬起她下巴,看了她一会儿,薄唇轻扯,冷笑了一声:“不为自己辩解一言,倒为个奴婢折身请罪,上官封教的好女儿,果然与他一样品性,沽名钓誉。”
  湛蓝心里一颤,心知朝堂之上父亲恐怕又逆了他的意。当初父亲拥戴的诸君是正宫所出三皇子,慕容谌登基之后大力清扫三皇子党羽,父亲连降几级,多番遭呵斥,上官家如今已大不如从前。
  可那是他们男人的事情。
  湛蓝静静跪在那里,下巴被他掐着动弹不得,吸了口气,道:“皇上眼中臣妾浑身是错,辩无可辩。”
  “巧言令色。”他收紧指,声音冰冷,“朕今日当朝训斥了上官封,夺了他的顶戴花翎。”
  湛蓝未有一丝惊讶,缓声道:“后宫不得干政,臣妾无话可说。”
  往常他也使手段逼过,她一向温温吞吞的受着,难得今日与他针锋相对,慕容谌不怒反笑,“你倒是懂得撇清。但是上官湛蓝,你以为你凭什么当的这大夜皇后?”
  他说完松了手,湛蓝得以低下头去,轻声答道:“自然不是凭臣妾与皇上的情分。”
  慕容谌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来,竟怔在那里。眼神几番明暗,他默了片刻,微微笑起来,嗓音沉沉的:“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再提。”
  我还以为我装作忘记,你就决不会再提。
  凉月照沧州,小窗精致的镂空花雕中月色蜿蜒而入,落在跪地的她淡青色裙摆上,这月竟还与当年一样。


4、第四章
  慕容谌坐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静静看着她衣领里一弯雪白的颈,指在膝盖上无声轻叩着,一下一下。片刻,终于一言不发抬腿走了。
  当晚令安公公来传皇上口谕:皇后品行不正,罚其禁足,闭门思过三月。
  **
  湛蓝平日里过的日子与闭门思过也差不多,如今只添了不许出宫门也不许人来看,就连向太后请安都免了,她时间更多,整日临帖描画,倒也清闲好过。
  德言那晚领了板子,现在连与湛蓝闲聊都不敢了,毕恭毕敬又生疏万分的。
  有时湛蓝看着被宫墙划的正正方方的碧空,心里难免就问自己,真的要这样直到老死,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呢,她原本花团锦簇的一生。
  其实以前闺中的日子也是平淡,遇见慕容谌之后才知道这人世如此斑斓有趣。而她最觉人生花团锦簇的时光,是御旨亲聘她为皇后之后,大婚那日之前。
  从前他虽也向她承诺过,但那是失势落魄的九皇子,湛蓝没有想到他登基之后还会娶她。
  年方少艾的小姑娘,难免就以为那是情意。
  直到大婚那一夜,他冷冷坐在她身旁一言不发,直到天亮,一根手指都未碰她,她自己掀开红盖头问他:慕容谌你怎么了?
  他面如冷玉,语调似冰:“朕是皇帝,直呼朕的名讳,罪同谋反。”
  湛蓝那才明白,娶她的是大夜国国君,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生死相随的九皇子慕容谌。
  往事如烟,夜色初降。
  湛蓝还在窗边榻上眯着,宫人们得了吩咐不用伺候,一整天都远远的不曾出现,恍惚中却似有人抚她头发,她睡昏了,一时以为还在丞相府,夜里落了锁他翻墙进来了,顿时未睁眼就轻快笑着低声问道:“给我带糖葫芦了吗?”
  那手顿住。
  湛蓝也立刻醒了,惶恐的撑身起来问安,他却用力将她扯回榻上,纵身上来压住了她,狠而暴戾的落下吻来。
  半晌他气喘吁吁的放开,湛蓝闭着眼不肯看他,他便吻她眼睛,低声在她耳边道:“你睁开眼看看我,对我笑一笑,我就带你去吃糖葫芦。”
  湛蓝心里一苦,明知道那是比梦境更虚幻的境地,却依然依他所言睁开了眼,咬着唇目光深深的看了他半晌,松开一个久违的笑。
  慕容谌也笑起来,额抵住她的,鼻尖磨着她,呵呵的轻声笑。
  “湛蓝……”
  这一下子就像回到了从前。
  **
  “我们去哪儿?”湛蓝由他背着,呼呼风声里在他耳边问。
  她呵气如兰,慕容谌脚下一顿,旋即跃的更快:“不是有人要吃冰糖葫芦?”
  湛蓝不知在想什么,搂着他脖子贴着他,轻轻的笑。
  她以为一辈子都出不去的宫墙,他背着她几个点落腾挪就翻了出去。这人翻墙的功力真是炉火纯青。
  说是去吃糖葫芦,但这时夜深,已是宵禁前没多久,街上连行人都少有,哪里还有卖糖葫芦的?转了一圈没有找着,却转到街尾一个宅子前,他刚进门就有管事模样的上前作揖:“九爷回来了!九爷这回生意可跑得有些远!”
  慕容谌对他点点头,又指着湛蓝说:“这是夫人。”
  管事的退开几步向湛蓝行了个大礼,起身惶恐又高兴的道:“九爷娶亲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不知会这里一声!虽是京城别院,咱也办几十桌庆贺庆贺!”
  慕容谌显然今天心情极不错,轻笑出声道:“改日再办。”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湛蓝一眼,湛蓝连忙移开目光假装看别处,慕容谌眼里的笑意便怎么也掩不住了:“去,弄一串糖葫芦来。”
  管事一愣。
  湛蓝连忙拽慕容谌袖子,慕容谌挑着眉看过来,灯光下她薄怒嗔怪的模样比月色更可人三分,凤眸一眯,什么话都不再提。


5、第五章
  进了屋只剩两人,湛蓝歪头对他叫道:“九爷?”
  慕容谌坐在桌边泄了杯温茶正喝,闻言放下茶杯挑眉看过来,看了她半晌,静静的说:“这里是我三年前置的,原本,是打算娶你时用。”
  湛蓝只想打趣他一次,没想到引出这句话来,一时心下柔软,又觉羞怯,咬着红润唇瓣不说话了。
  慕容谌静静赏着她娇羞的模样,心里几番柔软明朗,笑了起来,对她招招手,说:“湛蓝,来我这里。”
  他没有用“朕”,仿佛出了那道宫墙,就一下回到了三年之前。
  比三年之前还要好,她已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一年在宫里……恨不恨我?”他将她抱在膝上,啄着她眼角,柔声的问。
  湛蓝低头不回答。
  慕容谌明白,却笑了起来:“心眼还是那么小……”话是这样说,语气里却满满是宠溺的,细细亲着她鬓角,手臂越圈越紧,在她耳边呼气火热的问:“如果再来一遍……你还会嫁我吗?”
  湛蓝脸埋在他怀里,目光闪烁如天边寒星,他等不到她答,低头啄了她一下,又啄一下,湛蓝垂着眼掩饰目光荒凉,一偏头,眼角未及滑落的泪无声无息渗进他衣襟布料里,再抬头时她已拾了笑,轻声郑重的答他,说:“若是慕容谌,再来十遍我也嫁。”
  当年与月光一道落在她院子的少年,在花树下温柔静静望着她的慕容谌,上官湛蓝一生只愿嫁他。
  许久静谧,他忽抱起她,纵身双双扑进内室大床,红色蛟丝薄纱翻起几层浪,他紧捏着她纤细的肩胛,意乱情迷,温柔又狂乱的吻,手在她腰间灵巧的解,一路往里探去。
  “说好了,不许反悔。”他咬着她耳垂声音极低极低,像是压抑着的什么,极柔软脆弱,稍高声一些就会破开去。
  “……我不反悔。”湛蓝十分平静的轻声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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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细雨打芭蕉。
  大红对烛烧了几寸,满室靡靡光影,湛蓝醒了醒,推推紧抱着她的人:“……该回去了。”
  春宵苦短,慕容谌一夜纵情癫狂,此时美人在怀睡意正好,不耐烦的伸手抚上她眼睛,要她陪自己多睡一会儿。湛蓝却怕耽误了他的早朝时辰,说尽好话哄了他起身。她撑着断了似的腰爬过他欲往净房,被他一把按住。
  慕容谌面容严峻,探手在凌乱被褥间仔细的摸,将昨晚垫在她身下那块白色冰绸找出,挑在指尖,竟就着天光、当着她面,细细赏起了上头的朵朵红梅,还肆无忌惮的挑着眉微微笑。
  “昨夜为夫情难自禁,难免莽撞,还请夫人多多包涵。”他认真又温和,仿佛真的歉意十足,偏那眼神一点包涵之意也没有,落在她初雪般的肩头,似有实质般流连……
  湛蓝羞的没处躲,勾起被子遮住脸再不肯出来,慕容谌畅快大笑,连被带人抱进怀。
  那管事的十分机灵,早膳进了一道甜食上来,厚厚姜糖裹着圆圆山楂,以冰糖丝相连,和真的冰糖葫芦所差无几。慕容谌夹了一个到她碗里,又自己尝了一个,山楂酸甜,他一贯不食,在嘴里咬开后忍不住皱了皱眉。
  湛蓝用帕掩了唇,他看过来,两人隔着小小一方炕桌相视而笑,一时浮生若梦,倒真像一对平常夫妻。


6、第六章
  三个月转眼就要过去,德言发现皇后娘娘这闭门思过,仿佛当真思出了些什么来,虽仍寡言沉默,但与以前大是不同,若说以前那是冰雪般的沉寂,现在却如澄透的玉一般,整个人由里到外润着一种光泽。
  最奇怪的是皇后娘娘这些天夜里不用宫人值夜,且每晚都歇的那样早,有时甚至连晚膳都不用,早早将服侍的人都赶了出去。
  “娘娘,”这日德言亲自伺候她进膳,“您这几日仿佛瘦了,多进些才好。”
  湛蓝脸上一红,轻点了点头。每日要赶在早朝时辰前回来,夜里他又闹的那样凶,她也觉得近日十分渴睡。
  德言见她低头红脸,心中疑惑,边思量着,边盛了一碗御厨房特地熬煮的香菜鲫鱼粥给她,谁知鱼粥刚进到面前,便见皇后娘娘捂着鼻干呕起来……
  德言大惊,一旁早有宫人飞奔着去传了御医来,湛蓝靠在明黄色迎枕上,隔着幔帐盖着鲛丝帕给他诊脉,片刻只听御医喜不自禁的大声恭贺道:“恭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是喜脉!”
  一旁立着的德言起先是大喜过望,但稍倾便脸色惨白,整个人瘫倒在地……皇后娘娘被禁在宫中闭门三个月,皇上未曾踏入一步,何来的一个多月身孕?!
  **
  德言能想到的,宫里各处当然都能第一时间想到。
  掌管敬事房的一众太监第一时间被太后锁了去,由册校对,再三确定皇帝最后一次来凤翔宫是在三个月之前。
  再锁了凤翔宫一众守卫去打,没有人见过可疑男子进出,但皇帝也绝对没有驾临过。
  太后娘娘亲自带人来凤翔宫,气势汹汹的捆了德言与一众宫人。
  湛蓝下床来迎,跪在太后面前求情。
  太后气极,拍桌怒声骂道:“大夜国开国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龌龊事情!皇上待你们上官家还要怎样?上官封屡屡犯上,触怒圣颜,他教的好女儿,做出这等下贱事情!”
  “臣妾没有。”湛蓝低声缓缓的说,“朝堂之事臣妾不敢过问,也无法问,但臣妾敢对佛祖菩萨发誓,这孩子是慕容谌的……他知道。”
  是慕容谌给她的孩子,在迎娶她的院子里,洞房花烛,他唤她夫人,不管是为了什么,这是慕容谌给她的孩子。
  “你这贱妇还敢抵赖!”太后冲上去重重给了她一巴掌,两个嬷嬷立刻上来扭住她,将她扭回内室看押了起来。
  湛蓝伏在窗边榻上,脸上辣辣的疼,人却木木的。半晌门吱呀一声,湛蓝猛的撑起身向后看去,却果然不是她盼的人。
  德言被放回来了,一言不发的走到她面前跪了下去,低着头轻声道:“娘娘。”
  湛蓝坐起来,愣愣的看着她。
  太后盛怒如此,德言就算不被千刀万剐,也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毫发无伤回到她身边。既然她回来了,那么放她回来那人一定比太后娘娘更为尊贵。
  这宫里比太后娘娘更尊贵的,只有那一个人。
  送德言回来的人一身大太监服侍,形容和蔼,向湛蓝行了个礼,露了面就退下去了。湛蓝想起不久之前,这人也是这样笑着,拱手对她说:“九爷娶亲也不知会这里一声!虽是京城别院,咱也办几桌庆贺庆贺!”
  “德言,”湛蓝听到自己声音,轻飘如同风中柳絮,“他……会不会来再见我一面?”
  即便一切是局,半点真心也无,能不能让她再见一面呢?她有句话要对他说。


7、第七章
  德言低着头,眼泪纷纷落在地上,摇了摇头哭的说不出话来。皇上将她叫去,要她传给皇后娘娘听的那些话字字诛心,她听得都心碎,面对皇后娘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湛蓝脚下发飘,只觉得周身都冷,往榻上缩了缩,蜷了身仍上下牙齿打颤。德言跪着替她拉了一床丝被盖住,哭着叩头:“娘娘,想办法请上官大人上折求情吧!娘娘!”
  湛蓝不做声,反而闭上了眼睛。
  父亲此刻恐怕自顾不暇。
  德言不会知道,这世上知道此事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剩下的也活不长了——先帝临终,曾留下遗诏,要传位于三皇子,后慕容谌发兵围城,登基称帝,那遗诏尚未颁出,上官青眼见三皇子以谋逆罪抄家斩首,就将遗诏秘藏了起来。
  她大婚之日,母亲哭着抱住她,求父亲拿出那遗诏来献给慕容谌:“皇上要湛蓝入宫,不过就是以湛蓝为质控制老爷罢了,他忌惮那遗诏有朝一日大白天下,世人都要说他这皇位名不正言不顺,老爷就把遗诏给了他,换他放了我们湛蓝吧!”
  “糊涂!”上官封白着脸低声怒叱妻子,“我现在交出遗诏,恐怕湛蓝连宫都不用入,顷刻就与我上官家一道满门抄斩了!”
  她母亲不是一般女流,擦了泪抖声道:“那老爷可曾想过,湛蓝这一入宫孤苦无依,但凡有个闪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一样能找着错处,降下罪责,到时候抄家灭族,遗诏一样是被他找出来!”
  父亲被问的哑口无言。
  湛蓝那时红妆已毕,坐在梳妆镜前默默听父母争论,开口轻声道:“女儿入宫后会如何不知道,但眼下若是拒婚,便是抗旨,立时三刻就够抄家灭族的。爹娘不要再说了,女儿嫁。”
  她那时心想只要她循规蹈矩,又能被抓着什么诛连九族的错?
  更何况那个夜夜翻墙来看她的人,那隔着花树长身玉立,对她微微笑着的人,那个两肩落着月色在窗外静静看着她的人,对她一定有哪怕半分的情意。
  是她妄想了,竟以为这天下不如自己,竟以为为帝皇者,心中还能残存半分情意。
  **
  月夜。
  一顶软轿蒙着灰扑扑的布帘,消无声息的停在凤翔宫大门外。
  德言流着泪为湛蓝梳了头,稍后安公公领人进来,宣读了废后的圣旨,从内室将皇后的金册取出拿走。
  湛蓝站在洒满月色的窗边,安安静静,神色无动。
  安公公最后一个迈出凤翔宫,临走低声问道:“娘娘可有话要奴才带给皇上的?”
  湛蓝从月光里回首轻问:“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
  安公公的笑容里难掩一丝怜悯,轻声对她说:“娘娘,就别为难奴才了罢。”
  他不愿见她,最后一面也不见。
  广袍宽袖里,纤手合在尚平坦的小腹之上,湛蓝默了许久,轻声道:“那便无事了,公公好走,再会无期了。”
  安公公叹了口气,跪下对湛蓝行了个正经大礼,弯着身退了下去。

8、第八章
  一直走到初华殿门口,安公公才收敛了难得的复杂滋味,正了脸色,进去回话。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神色看去与往常一般无二,但安公公从他还是失势九皇子起就伺候他了,如何能看不出来,心下不忍,跪下低声禀道:“皇上,皇后娘——废后已接了圣旨,夺了金册,正送出宫去。”
  “恩。”
  “刚得到的消息说,几位御史大人得知皇上并未赐死废后,不忿之情溢于言表。”
  “呵,”慕容谌冷笑了声,“等他们知道皇后毫发未伤且回到上官家,恐怕就不止不忿了吧?”明明他在笑着,但整个大殿瞬间都阴冷了几分,只听他缓声道:“朕倒要看看,这群满嘴礼义廉耻祖宗规矩的铁血御史,如何摆出当年死谏先帝圈禁朕的嘴脸,弹劾当年手把手教唆他们的权相……上官封,朕要他自食其果,死不瞑目。”
  他话说的轻声,在这落针可闻的大殿里,有股格外寒凉的杀意。若只是个手持遗诏的逆臣,其实全不用如此……安公公心里明白他这是在恨什么,那个妍丽静好的女孩子,怎么就偏偏姓上官呢?他更加一动不敢动的跪着,过了一会儿只听茶盏轻响,才抬起头道:“夜深了,皇上早些歇了吧。”他是万万不敢说这几夜彻夜难眠您身体恐怕吃不住的。
  慕容谌“嗯”了声,“她有没有话要你带给朕?”
  分辨着皇帝看似不经意话语里的别样语气,安公公跪了下来才答道:“原先说有,后来……娘娘说要见皇上一面,奴才不敢做主,娘娘就说:那便无事了。”
  慕容谌又喝了两口才放了茶盏,抿着薄唇挥了挥手,安公公屏气凝神的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掩上门退出去……
  “开着吧。”年轻的帝王在高高的皇位上云淡风轻的说,“今晚月色不错。”
  大殿内彻底安静下来,朱笔停在半空不知多久,忽“啪”的轻微一声,一点朱砂从笔尖凝落,掉落在尚无一字批阅的奏折上。
  **
  十年后。
  慕容青下了学回来大呼小叫:“娘!老师说上京城的皇帝崩了!”他说这话时笑得实在太开心,以至于看到娘亲失手打翻了几上花瓶,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娘,孩儿没有不恭敬的意思。”
  湛蓝用帕子包了手收拾了碎片,站起身已是平静微笑着的,慕容青一向识乖,立即粘过来娘亲娘亲的撒娇,湛蓝推了推他,终觉得不好:“到底是……国丧,虽我们这里离上京远,也不能这样放肆。”
  老师也是这么说的,慕容青鼓了鼓腮帮子,眼珠子转啊转啊,可就是没有一丝沉痛表情。
  湛蓝看着儿子许久,叹了口气,“好了,去写两篇大字,娘去做饭。”
  慕容青应了,蹬蹬蹬跑向书房又不知为何退了回来,巴在门上歪着脑袋问:“娘也是上京人,见过皇帝吗?”
  湛蓝正绣一方月白色帕子,闻言也没有抬头,只道见是见过:“不过时日太久,快要忘记了。”
  “那么皇后娘娘呢?”小孩子好奇心重,“为什么老师说皇帝荒唐?衣冠冢又是什么?为什么皇帝不立个皇后,要和一个衣冠冢合葬呢?”
  “哪来的那么多问题?”湛蓝放下帕子亲自扭送他去书房,“等你大了就明白了,这世上的事情,许多不能问,许多不必问,还有许多……不如不问。”
  “……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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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德·莫奈(Claude Monet,1840年11月14日-1926年12月5日),法国画家,印象派代表人物和创始人之一。莫奈是法国最重要的画家之一,印象派的理论和实践大部分都有他的推广。莫奈擅长光与影的实验与表现技法。他最重要的风格是改变了阴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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