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心玉:“宫”系列第一季
上卷
楔子
那熟悉的场景又出现了。
黄瓦红墙的宫殿,漫长幽深的甬道,梳着旗头踩着花盆底的旗装女子,殷切的眼神凝望着她,对她重复着同一句话:"你该回去了,回去吧,晴川……"
这人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为什么总是叫她回去,又是要回哪里?晴川满腹疑惑,却不由自主地跟在那女子身后追了过去,质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缓缓地转过身来,晴川这才看清楚对方的模样,骇然地捂住了嘴,惊叫出声……
"哎呀!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还赖在床上?"洛母一边大声唠叨着,一边着急忙慌地帮晴川整理着今天要穿的小礼服。
晴川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是默默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洛母一看她这副神情,心中更是着急,气道:"赶紧起来!再待下去一会儿就要迟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都忘了?"
今天是自己和林非凡订婚的日子,晴川自然没有忘记,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想嫁给林非凡。没错,自从父亲死后,家中的古董店便一直是林非凡帮着晴川她们母女打理的,他对她们家有恩。可只是因为有恩,她就要以身相报地嫁给林非凡吗?
晴川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心不在焉地问:"妈?你真的要我嫁给林非凡?"
洛母惊讶地看着晴川,"你不会到这个时候才反悔吧?"
晴川张了张嘴,却没敢答话。
洛母心中却更没底了,虽然她已经和晴川讲了千百遍嫁给林非凡的好处,可还是怕晴川又变了主意。于是洛母赶紧一边念着林非凡的好,一边将晴川从床上拉了下来,推着她赶紧去换小礼服。
精致的妆容,烈火一般艳丽的小礼服,银色的高跟鞋……当晴川再次出现在洛母面前的时候,如同换了一个人。
洛母上下打量了一番晴川,很是满意。
晴川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无奈,勉强地扯了扯唇角。
晴川与母亲赶到古董店的时候,林非凡正在与几个宾客寒暄,瞥见洛母与晴川进来,忙迎了上去。等他的视线落到晴川身上的时候,眼中便多了一抹惊艳的神色。
直到此刻,晴川忍不住再次问林非凡:"林非凡,你真的要娶我?"
回答"不"吧,告诉你是逗我玩的,逗我玩的,逗我玩的……晴川暗暗祈祷着。
林非凡笑了笑,点了点头,"嗯。"
晴川还有些不死心,赶紧又补充道:"可我有很多缺点的。"
"没关系,我喜欢你,连你的缺点也喜欢。"林非凡答道。
好吧,她终于可以死心了。林非凡的痴情令晴川无话可说,她只能冲着林非凡干笑了两声,然后借着看古董的由头避开了林非凡。
没过一会儿,来参加儿子订婚仪式的林母也赶到了。
林母表面上看着虽是文雅大方,可实际上却是最尖酸刻薄的,也一直对晴川很是看不上眼。现如今林非凡坚持要娶晴川,林母面子上虽是答应了,暗中却是存了一肚子的气。
果然,林母很快便借着和晴川单独相处的机会,开始教育起晴川来。"其实你和我心目中的儿媳妇的标准差得太远了,学历不高,长相又不出众……"
晴川暗自庆幸,林母是长辈,说什么她都不好顶嘴反驳,幸亏自己提前便有所防备,早就戴上了MP3的耳机。这样一来,不管林母随便怎么念,她只装听不见就好了。
见晴川一直戴着耳机,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林母更加气愤,怒斥道:"你太没礼貌了!和长辈说话还听着MP3!"
"啊?"晴川向林母举了举手中的MP3,故意打岔道,"这首歌挺好听的,你听吗?"
林母气得转身而走。
看着林母气急败坏的背影,晴川微微有些得意。转回头来,晴川的视线扫过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突然被墙角处的一幅画吸引住了目光。
这是一幅极简单的水墨人物画,画的是一位穿了旗装的年轻女子,画旁还题了字。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幅画,可晴川却似被它吸了魂魄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幅画,看着看着,竟不由自主地向那幅画走了过去……
第一章
疼!真是疼啊!
晴川忍着疼轻轻地动了动手脚,还好,貌似都没有断。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啊!晴川不禁暗自念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直接拍到了地上,不但小命仍在,四肢竟然也都没事,果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只是,这是落到了哪里?刚才自己不是还在古董店里要和林非凡订婚吗,怎么突然到了这里?
一时间,晴川只觉得头昏得厉害。
哦!终于记起来了,她本来是在古董店里和林非凡举行订婚仪式的,可却被墙角上贴的一副人物画吸引住了。后来,那幅画无风自动,突然向外面飘去,她便在众人的惊愕注视之下,追着那幅画一起跑了出去。一直追到一个陌生的树林里,才好不容易追上了那幅画。晴川刚把那幅画从树上揭下来看了一眼,就觉得脚下一空,人便像落入了光影扭曲的时空隧道一般……再然后,她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可这是掉到哪里了?好安静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没人在?
晴川没敢轻易动弹,正疑惑着,头顶上突然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雪白的脸,血红的唇。
妈呀,鬼啊!亏得晴川定力好,才把冲到嗓子眼的惊叫声强行压了回去。不怕,不怕,这人只是粉打得厚了些,不怕,不怕。晴川暗暗安慰着自己。
那女人却是满脸惊讶之色,问晴川道:"这位侠女,你从天而降,可也是来夺花魁的?"
侠女,什么侠女?花魁,什么花魁?
晴川更加摸不着头脑,忍着疼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转头向四处望了望,这一看却吓了一大跳,天啊!这哪里是没人啊,分明是人山人海、人满为患嘛!
台上的都是穿得花枝招展、年轻漂亮的女人,正惊愕地看着她。台下却是男女混杂,也都直愣愣地看着晴川。
这还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些人为什么都穿着古装,而且男人们还留着一条长长的辫子?
晴川有些傻眼,脑子里的火线通了零线,好吧,大脑直接短路了。
台上台下的人在经历了最初的天外飞仙之后,再看到晴川怪异的穿着打扮,渐渐也有些嘈杂起来。
刚才问话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处的老板娘,人称九姨娘。她见晴川一直没答话,不由得对晴川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凑近了细看晴川的衣着,笑着问道:"姑娘,看你这打扮不是中原人吧?既然来夺花魁,不知琴棋书画精通哪样啊?"
说着,她又伸出手去摸晴川身上的小礼服。
晴川急忙向旁边避了一步,不想却一脚踩到了刚才跟着她一起掉下来的MP3上,还正好踩到了外放的开关。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一阵宛转悠扬的歌声倏地在空气中飘荡开来,让本来有些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寂静了下来。这首歌晴川早就听过了八百遍,倒不觉得如何,而众人却被这宛如天籁般的声音镇住了心神,听得如痴如醉。
晴川赶紧趁着这个机会仔细观察此处的情形,可越看越是心惊。没有导演和摄像机,没有一个正常打扮的剧组人员,这就是说明不是在拍古装戏了……难不成她真的是穿越了?
只这一个念头冒出来,晴川便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天啊,上帝啊,不会这么倒霉吧?她还有老妈要照顾的,说什么也得赶紧回去,否则老妈要急疯了的!
晴川急出了一身的汗,又想到自己刚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么说时空隧道就是在头顶了,如果再跳上去,是不是就能重新穿回去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又一个劲儿地往上窜蹦起来,试图再次跃入时空隧道之中。原地起跳不够高,那好,那就后退几步再来点助跑好了。
好,这回跳得够高了,可是为什么还跳不上去?难道说是姿势不对?对了,刚才是怎么落地的?好像是四肢展开平拍下来的,那是不是应该伸展手臂做展翅飞翔状?
试了无数个姿势,跳了一次又一次,可每次都是重重地落了下来。就这样折腾了一会,便听得台下有人窃窃私语道:"哎,这舞蹈好奇怪啊?"
旁边的人赶紧扯了他一把,低声说道:"别乱说!你听她的歌唱得这么好,这舞蹈也一定非同凡响,可千万别让会看的人觉得咱们是土包子,看不懂!"
众人心里或多或少都藏了些这样的心思,所以等歌曲一停,台下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九姨娘看宾客的反应如此热烈,却是心中一动,暗想这丫头长得虽不是倾城之姿,可却是胜在出奇,没准倒能合了那位爷的口味。这样一想,她忙上前扯住了晴川,笑道:"哎呦呦,我的好姑娘,你这曲子唱得可真好啊!"
晴川一下子愣住了,她唱的曲子?她哪里在唱了?这是MP3的外放好不好?她压根就没有张嘴好不好?这里的人的神经……都好强大啊!
那九姨娘说着又转身取了个花篮放到晴川脚下,笑着看向台下的宾客,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啊,请各位品评。"
话音刚落,原本已经把鲜花投在其他姑娘的花篮中的宾客们连忙又把花拿了回来,纷纷投给了晴川。片刻的功夫,晴川脚下的花篮里就装满了鲜花。
台上原本得到鲜花最多的那个美貌女子见状十分着急,伸手就去扯九姨娘,不甘地说道:"九姨娘--"
九姨娘却顾不上听她说话,只是一把打开了她的手,回头冲着仍有些呆愣愣的晴川笑道:"哟哟哟,真看不出来,后来居上啊。姑娘,恭喜你成为我们梦仙居的花魁娘子!"
晴川的脑子更乱了,她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成了花魁娘子了?还梦仙居?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穿古装,选花魁娘子,台下还有一群辫子头……晴川反手一把抓住九姨娘,颤声问道:"现在是什么年份?"
九姨娘见晴川一直有些傻愣愣的,又听她突然问这个问题,只当她是高兴傻了,冲着台下的宾客笑道:"瞅瞅,这姑娘都高兴傻了,大伙告诉她吧!"
台下的宾客也哄声笑了起来,齐声答道:"康熙四十七年!"
康熙四十七年?难道说她这是穿越了?
晴川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色小礼服,这分明还是她自己的身体嘛,难不成还是身体穿越?那边不小心一脚踏空进时空隧道,这边再掉下来的时候,却是成了大清国的"黑户人口"了。
"很好,很好……"
晴川低低地念了两遍,很没出息地翻了白眼,晕了过去。
九姨娘一看晴川忽地晕倒了,忙向台下的宾客们解释道:"激动的,激动的。"说着便叫人将晴川抬到了后院房中,又吩咐人守着她醒过来。
谁知晴川这一昏倒却是久久不醒。眼看天色都黑了,九姨娘便有些沉不住气了,暗道那位爷可是个火爆脾气,这提前说好了选出花魁就直接送到别苑的,若是不能把人按时送过去,她这买卖也别想做了。
九姨娘越想越急,几次过来瞧瞧晴川,见她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干脆一咬牙,吩咐身边的几个婆子道:"不等了,给这丫头梳妆打扮好了,先抬过去再说!"
那几人忙上前动手替晴川换了衣服,又将她头发重新梳过,直接将她塞进了轿子。
轿子一颠,这才把恨不得一直昏迷下去的晴川给颠醒了。
眼前一片漆黑,也不知道在哪里,乘坐的交通工具很是晃悠,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在坐轿子了。她又伸手摸了摸身上,发现身上的小礼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从头裹到脚的旗装。手再往头上摸去,头发果然也是被梳成了旗头。晴川还犹自不死心,发狠地掐了自己手背一把,顿时一阵剧痛传来,疼得她连吸了几口凉气,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娘啊,不是做梦,真的是穿越了啊!
老天爷,虽然她很喜欢看二月河大人的《雍正王朝》,算得上是雍正的粉,可也不用就这样把她丢到清朝来吧?而且还是直接空降到什么梦仙居,那是青楼啊,青楼啊好不好?
人家别人都是魂穿,她身体穿;
人家别人是穿世家望族,她穿青楼;
人家别人是穿了做格格小姐,她穿了做花魁。
倒霉也不是这个倒霉法的,好不好!
晴川真想抱着母上大人痛哭一场,穿越了也就罢了,可这刚当选了花魁娘子怎么就被人趁夜抬出来了?这是要把她弄哪里去?不会是送去接客吧?一想到这,晴川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一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连忙大声叫道:"停下,停下!"
轿子却没停,一侧的轿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撩开,映着火光,九姨娘那张雪白的脸蛋出现在轿子外,似笑非笑地问道:"姑娘,怎么了?"
看着那簌簌落下的白粉,晴川下意识地咽了口吐沫,掩饰地摆了摆手,答道:"没事没事,"她停了停,又小心地问道,"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九姨娘神秘地笑了笑,冲着她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哈哈:"当然是好地方啊,到了你就知道了。"
好地方?一个青楼老鸨说的好地方能是什么好地方?
"等一下!"晴川连忙叫住了九姨娘。
九姨娘转头看着她,脸上神色颇有些不耐烦。
这个时候了,哪里还管她耐烦不耐烦,想法跑路才是大事啊!晴川眼珠转了转,赶紧用手捂住了肚子,做出一副很痛苦的模样,呻吟道:"哎呦,我肚子疼!你让我下去方便一下吧。"
九姨娘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晴川一番,说道:"这大街上哪有方便的地方啊?你先忍一忍吧,很快就到了。"
完了,竟然都快要到了!晴川心中更是着急,可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别的借口,只得胡乱扯道:"啊!我好像闻到包子的香气了,我肚子也刚好饿了,你放我下来,我去买个包子吃!"
九姨娘身为老鸨,阅人无数,早就看穿了晴川的小把戏,脸色也难看起来,她撇着嘴角讥讽地笑了一笑,说道:"一会儿肚子痛,一会儿又肚子饿,姑娘,我明着告诉你,我九姨娘对付人可是有一套的,进了我这个门,就算是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我劝你乖乖地听我九姨娘的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就别怪九姨娘我心狠!"说到后面,竟是赤祼祼的威胁了,将那轿帘一摔,再不和晴川言语了。
见既然骗不过这九姨娘,晴川忙又来软的,她扒开帘子在窗口央求道:"大娘……"
九姨娘冷着脸没搭理她,挥了挥手帕,催着轿夫赶路。
晴川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赶紧改口道:"姐姐……"
九姨娘脸上的神色这才松了一松,没有刚才那么难看了。
晴川一看有戏,立马再接再厉,哀求道:"美女姐姐,我跟你说,我是好人家的女孩子,我不做妓女的,你放了我好不好?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没想到那九姨娘听了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原来你担心这个啊。放心吧,我怎么可能让你做妓女呢。你呀,就等着享福吧。"转头连声催促轿夫道:"快点,快点,一会误了时辰,惹恼了那位爷,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轿夫本就走得不慢,再被九姨娘这么一催,立刻健步如飞地奔了起来。
一看卖萌也不管用了,晴川心中更是慌乱,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逃脱之法来,干脆一咬牙,又大声叫道:"哎呀--"
然后晴川的身体猛地倒向轿厢壁上,口中的惨叫也戛然而止。
九姨娘再次掀开了旁侧的轿帘,有些恼怒地问道:"又怎么了?"
晴川却是一动不动地闭着眼装死,九姨娘一看她这样,心里也没底了,忙吩咐轿夫停下来,打算仔细看一看这丫头出了什么事。
晴川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待那轿子一落地,便猛地从轿子中冲了出去,撒开脚丫子就往前面跑去。九姨娘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一面指挥人去追晴川,一面大声喊叫道:"别跑!"
别跑?不跑她就是个傻子!晴川对九姨娘的叫喊充耳不闻,只憋足了劲往前跑,也亏得现在天黑,街上也没什么行人,她跑起来倒是一路无阻,只是身上的衣裙太拖累了些,好几次都差点踩到了自己的裙子,到后面只得提着裙子跑,可这样一来,她的速度明显就慢了下来。
晴川不时地回头看看,见后面的人追得越来越紧,心中十分着急,暗想,总是这样傻跑,早晚得叫人追上不可,还得像个法子向别人求救才好。
就这样想着,前面是两条街道的交叉口处,晴川略一迟疑,便转向另外一条大街。又跑了没几步,就看到有顶轿子被几个人簇拥着从街的另一头往这边而来。
这个时代,能坐得起轿子,还能有这么多仆人跟着的,一定是非富即贵了!晴川心中一喜,原本已是精疲力竭的身体立刻又有了力气,忙向着来人跑了过去,大声叫道:"救--"
"命"字还没喊出来,就被身后的人给捂在了嘴里。
晴川心中大骇,连忙用力挣扎起来,可追来的人本就是梦仙居里的打手,那身力气不是晴川可以比的,她如何能挣脱得了?
九姨娘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恨声骂道:"死丫头,你还想跑?"
对面那行人也已是走到了近前,见到有人在街上争执,那轿子便停了下来。就听得轿子中有个清冷的声音问道:"出什么事了?"
跟在轿子旁的男子往晴川与九姨娘处看了看,转身凑到轿子前恭敬地答道:"回爷的话,一伙人正在抓一个年轻的姑娘。"
晴川见他们问到自己,忙又用力地往那轿子旁挣了挣,却苦于嘴被人捂着,发不出声音来。
九姨娘脑子活络,忙向那个按着晴川的打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晴川拉到后面去。自己则走到了那轿子前,先对着轿子及旁边的男仆福了一福,这才说道:"这位爷,妾身是梦仙居的。咱们不是胡乱抓人,这丫头本就是梦仙居的,是她父母把人卖给了咱们。可这丫头却要跑,咱们只能叫人把她逮回去。"
轿子里沉默了一阵,才听得那人淡淡地"哦"了一声。
九姨娘见对方这阵势不像是普通人,也怕招惹麻烦,便又赶紧说道:"这丫头的卖身契还在妾身那里,这位爷要是不信,可以叫人跟着臣妾回梦仙居看一看。"
放屁!胡扯!晴川暗暗骂道,她明明是从时空隧道里掉到梦仙居的,哪里来的卖身契!
那轿子里的人又是沉默下来,跟在轿外的男子便又弯了腰问道:"爷,怎么办?"
轿子中的人似是十分疲惫,只是淡淡地说道:"走吧,赵安。"
只这四个字,晴川听得心中一片冰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轿子离开。九姨娘那里却是面上笑开了花。只待那行人抬着轿子走远了,九姨娘这才转回身来看着晴川,冷笑道:"死丫头,你的胆子倒是大,竟然敢从老娘手里逃跑!"
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暂时跑不了,就得先向她服软才好。晴川这样一想,立刻不再挣扎了。
见她这样,九姨娘就叫人松开了晴川的嘴,对着她说道:"丫头,今儿个老娘和你说亮堂话,你既然已经落到了梦仙居手里,就别想着再跑。现在有两条道让你选:一是你继续做花魁,乖乖地跟着我走,咱们要见的那位爷可不是凡夫俗子,你若是能哄得他开心,你就能麻雀变凤凰;二是我把你带回到梦仙居去,你也别不用再做花魁,老老实实地给我做妓女接客挣银子!"
晴川心中迅速将这两条道比较了一下,忙叫道:"第一条道,我选第一条道!"
九姨娘冷冷地笑了笑,叫人抬了轿子过来,"上轿!这回若是再敢跑,老娘打断你的腿!"
晴川听得抖了一抖,连忙干笑道:"不跑,不跑,再也不敢跑了!"
晴川终于乖乖地上轿,九姨娘忍不住得意地笑了笑,又忙着催促轿夫快走。就在她们刚才走过的那个街道拐角处,与她们相错而过的那顶蓝轿子已经停了下来,轿中男子沉声吩咐道:"赵安,跟着那些人,看看她们去哪里。"那个被叫做赵安的男子忙低声应了一声,身影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晴川坐的那顶轿子沿着大街走到一处极大的宅子外,却没进大门,转到角门处抬了进去,又弯弯绕绕地走了好久,九姨娘这才带着两个丫鬟把晴川从轿子里架了出来,也不顾她的挣扎,直接送进了一间房子中。
这房间真是……华丽啊!金碧辉煌,处处耀眼,墙上挂着唐伯虎的字画,案上摆着明朝的宣德炉,唐三彩……随便指了一件便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晴川看得咋舌,也不知这是谁家的府邸,这也太太太……有钱了吧!
九姨娘瞄了一眼晴川脸上的惊讶之色,面上更是得意,继续游说道:"姑娘,不是我九姨娘夸口,只要你能服侍好这位爷,我保你一辈子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去你的荣华富贵吧!晴川心中暗骂,脸上却不敢再带出分毫不满来,只拽住了九姨娘的袖子,正想动些心眼说得这九姨娘改了主意把她放了,谁知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得门外有丫鬟恭敬地叫道:"太子爷吉祥!"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九姨娘脸上立刻换上了讨好的笑意,拉着晴川冲着门口拜倒在地上,叫道:"太子爷吉祥!"
晴川被这称呼吓了一跳,太子爷?康熙的太子爷,那岂不是二阿哥胤礽了?不会吧?她竟能见到活着的历史人物?晴川一时被这个想法震得有些傻,忍不住偷偷地抬头瞄向门口,见进来的是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身材颇为高大,浓眉大眼,五官长得很是周正。
来人正是太子胤礽,他见地上跪伏的那个女子竟然十分大胆地偷瞄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又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杏核大眼尤为清澈,倒是比普通女子多了几分灵动,心下便多了几分好奇。
太子对九姨娘问道:"她就是你这次选出来的花魁?"
不高不低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喜怒来,九姨娘也不知这回送过来的女人能不能合这位爷的心意,赶紧趴伏在地上,回道:"是。她虽然长得一般,可是人却机灵讨喜,太子爷……"
不等九姨娘说完,太子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
九姨娘小心地瞄了一眼太子,见他面上并无不悦之色,心中不由一松,不等他吩咐,忙轻手轻脚地往外退去。
晴川一下子回过神来,生怕九姨娘就这样把自己留下了,也忙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追着九姨娘就往外走。
九姨娘一回身看到晴川竟然也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立刻急得直瞪眼,嘴里却是十分温柔地对晴川说道:"姑娘,你能来伺候太子爷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好好珍惜吧。"说着把晴川用力往屋里一推,自己马上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晴川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体,气得刚想破口大骂,却忽然记起屋中还有个太子爷来。她心虚地转回头看过去,果然见那太子爷正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
晴川感觉头皮有些发紧,身上有点长毛。能亲眼见到历史人物固然很激动,但是也不表示她就必须得献身给这个历史人物吧!更何况这位爷还是历史上有名的倒霉孩子,二立二废,论倒霉程度,和自己这个穿越的人都有一拼!
晴川打算装傻充愣,干笑着对胤礽指了指门口,说道:"不好意思,她是开玩笑的,我先走了。"
说着就趁着太子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转身往门口走去。
这太子早是见惯了美人的,晴川虽然长得清丽,却也不算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最初晴川倒没怎么引得他注意,可现在见她如此行事,他反倒是起了些兴趣,笑着上前拦住了晴川。
晴川吓得心里一个哆嗦,连话都有些讲不利索了,再顾不上眼前这人是历史人物了,只是警惕地看着他,问道:"你、你、你要干嘛?"
太子乐了,觉得今天这个小丫头倒是也蛮有趣的,便也故意反问晴川道:"你、你、你说呢?"说着脸上挂着淫邪的笑,缓缓地向晴川逼近过去。
晴川想尖叫!想撒脚丫子就跑!想要不就干脆豁出去了,冲上去左右开弓一口气抽太子十几耳光,叫他人头变猪头!又或者给他用个女子防身术,一脚上去直接断了他的子孙根……
可想法纵使丰满得跟杨贵妃似的,现实照常骨感得如同赵飞燕!
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吓得什么也不敢做了,只能一步步地往后退着,忽觉身后一硬,已是退到了墙边,再无处可退了。
太子伸手按住晴川肩膀,把她压在墙上,低头便要亲了过来。
晴川心中一急一慌,一个不小心就把千百年来女同胞们都喊烂了的台词喊出来了:
"不要啊,放开我,放开我……"
晴川拼命地挣扎起来,谁知这样一挣扎反而更激起了太子的兴趣。太子居然嘿嘿地笑道:"没想到性格还挺刚烈的,不过这样的性格我更喜欢。"
晴川一听,立刻懊恼地想去撞墙。
她一面左右躲闪着太子,一面飞速地转动着心思,只想赶紧想个法子逃脱眼前的困境。可此时心中又急又怕,脑子里早已乱成了一团,哪里还能想到什么主意。眼看着太子开始撕扯她的衣服,晴川用手死死地护住衣襟,突然大声喝道:"等一下!"
太子被晴川这一嗓子喊得愣住了,停下了手,脸上却露出一丝不耐烦,问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晴川其实什么花样也没想出来,只能顺口胡诌道:"我告诉你,我不是普通人,我是仙人,你不能碰我!"
太子却是哑然失笑,觉得眼前这小丫头果真是十分有趣。他伸出手指暧昧地挑了挑晴川的下巴,取笑道:"哦?还是个仙女?那么正好,爷是大清国的储君,以后的真龙天子,配你这个仙女正合适!"
晴川听了这话却是灵机一动,计上心头。自己穿越的是清朝啊,是九子夺嫡的康熙朝啊,眼前这个人是被两次废立的太子胤礽啊,小说里面被写烂了的草包炮灰啊!拜那些小说所赐,发生在这段时间的历史事件她可是知道不少的!既然说了自己是仙人,总得说出些什么预言来取信这个草包太子才好啊!
可现在是康熙多少年来着?貌似在梦仙居的时候听人说起过的。
晴川正苦思当下的年份,太子见她半天不说话,嘿嘿地笑了笑,伸手又去解晴川的衣扣。
啊!总算记起来了!晴川一把挡住了太子的手,眼珠转了转,说道:"我就知道这样说出来你肯定会不信,不过我有办法来证明。这样吧,我先算一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你看看我说的准不准,不就知道我是真的仙人还是在胡诌了么?"
太子见晴川说得一本正经,一时间被她唬住了,不由得停下了手。
晴川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一通,突然一拍大腿,惊叫道:"哎呀!不好!黄河那边马上就要发大水了。你身为太子,应该立刻前往灾区解救黎民百姓,而不是在这里贪图女色,明白吗?"
太子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只当这是晴川的拖延之计,笑道:"黄河水灾?亏你想得出来。如果你真是仙人的话,在解救黎民百姓之前,看看能不能先解救你自己吧。"
说着又向晴川扑了过来。
晴川大急,连忙恐吓道:"你不听仙人的话,一定会受惩罚的!"
也是老天要帮晴川,她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太子再次被打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没好气问外面道:"什么事?扫兴!"
门外响起太监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回太子爷的话,皇上急诏。"
太子脸色一变,再顾不上晴川,连忙开了门,略带紧张地问门外的太监道:"可说了是什么事?皇阿玛心情如何?"
那太监小心地答道:"没说是什么事,不过皇上那里已经发了很大的脾气,只叫太子爷马上过去。"
太子这下有些慌了神,康熙对他要求甚严,更是不允许他私下出宫。可他却嫌宫中规矩繁多,经常偷偷地溜到这个别苑中来取乐。这事万一被康熙知道了,少不了又要重罚他!
太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中转来转去,口中一个劲地念叨道:"这可怎么办?不管皇阿玛问我什么,万一我答不上来铁定要受罚的!"
晴川心中却是大喜,暗道此时正是自己的一个机会,若是自己能帮这个草包太子过了这个坎,没准反而能叫这草包放了自己。这样想着,晴川主动地站到了太子面前,说道:"太子爷,假如我能帮你过了皇上这一关,你是不是就可以放了我?"
太子却不太相信晴川的话,只是狐疑地看着她,问道:"你知道皇阿玛为什么召见我?"
晴川摇了摇头。
太子见此便只道晴川是在戏弄他,不由得有些恼怒,气道:"你都不知道皇阿玛为什么要诏我,你怎么帮我过这一关?"
晴川却是神秘地笑了笑,答道:"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一招一定有用。我告诉你,你去见皇上,若是一般的事情便算了,若他责备你,不管他责备你有什么错,你都只管认下了便是……"
"那怎么行!"太子急道。
晴川止住了他的话,狡猾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你先别着急,且听我把话说完。你只管认罪,然后只求他多给你三天时间,等三天后再罚你。"
太子听得一头糊涂,不由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这阵子正忙着给你已经去世的皇额娘诵经做法事,还差三天没有做完,所以要求皇上多给你三天时间把这经诵完了再说。然后,你别的什么也不要多说,只一个劲地哭赫舍里皇后就行!"晴川说道。
其实晴川这主意不算多好,不过却是块万能膏药,贴在哪里都行!历史上可是说了康熙对早逝的赫舍里皇后情深意重,所以才会把赫舍里皇后生的二阿哥立为太子,并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多年。不过后来因为这太子胤礽实在是太扶不上墙了,康熙这才忍痛废了他。
想到这里,晴川不由得瞄了一眼太子,暗想,亲自教养多年还教出这么个草包出来,由此可见康熙同志实在不算是个好老师。哎呀,想太远了。晴川赶紧转回了心思,只抬头神色镇定地看向太子。
太子迟疑了片刻,一咬牙就往外走去,临走时还高声吩咐下人要看住了晴川。
他前脚出门,晴川立刻便脱力般地坐倒在了地上,用手一个劲地顺着胸口。谢天谢地,不管后面怎么样,反正眼前她是先保住平安了!
晴川坐了好一会才缓过些劲来,立刻爬起来去门口打探地形。谁知刚开了房门,门外就有两个丫鬟迎了过来,恭声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能有什么吩咐,我想逃跑,你们让么?晴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重新退回了房内。她想了一想,又蹑手蹑脚地走到另一侧的窗子旁,窗子倒是没锁死,偷偷地推开个缝往外瞧了瞧,不出意外地又看到了在外面看守的丫鬟。
完了完了,被看得这么严,怎么可能跑得出去嘛!
晴川垂头丧气地回到屋里坐下,开始思量怎么才能逃出这个地方。又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穿越了呢?穿越也就穿越了吧,别人穿越了都是穿个公主啊格格的,她倒好,直接掉到梦仙居去了,当了个莫名其妙的花魁娘子,被送到这个草包太子这里来了。
想到这里,晴川又暗自庆幸,也亏得是这个草包太子,她几句话就把他哄住了,要是遇到别的恶霸流氓,没准更惨一些。就是不知道那草包太子现在情况如何,康熙叫他有什么事,自己给他出的那个主意有用没用。要是那主意管用还好,要是万一不管用,那她岂不是要更倒霉了?
晴川光想想就觉得害怕,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是个办法,总得想个法子逃出去才好。就这样苦苦思量了多半夜,外面的天色渐亮,胤礽竟是去了整整一夜未回。晴川心里更加忐忑起来,重新爬起来到那窗口去看,看到守在那里的丫鬟仍在,不过却已是打起了瞌睡。
天助我也!晴川大喜,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她轻轻地推开了窗户,刚蹑手蹑脚地爬了上去,还不来不及爬下窗户,就听得窗外廊子一侧有人轻笑着问道:"你想干什么?"
晴川身子一僵,赶紧顺势坐到了窗台上,一边装模作样地用手扇着风,一边答道:"啊,天太热了,我出来透透气。"
太子快步从廊子那边走过来,一把把晴川从窗台上拉了下来,说道:"要透气就让我陪你到花园里走一走嘛,干吗要爬窗户?万一摔坏了怎么得了啊?仙姑--"
晴川听了这个称呼先是一愣,随后便又乐了,问太子道:"怎么样?我教你的法子管用吗?"
太子脸露喜色,眉飞色舞地说道:"岂止有用啊?简直太神了!我跟你说,你昨天预测的黄河水灾果然发生了,皇阿玛发现我没有看折子上报,气得就想废了我。还好我用你教的法子,一直哭我皇额娘,结果什么事儿都没有。"
原来昨夜里康熙急诏太子,还真是因为黄河水患的事情。太子这几天只顾玩乐,工部的奏折压根就没看,真正的一问三不知。康熙大怒,正要治他的罪,太子猛地想起晴川教他的话来,赶紧伏在地上嚎啕大哭。他这一哭,倒是把康熙给哭怔了,问太子哭什么。太子便按着晴川教的话说了起来。康熙听了久久无语,果然便没再追究太子的罪。
太子出了乾清宫,心中又是侥幸又是后怕,便相信晴川果然是有些仙术,竟然真的预言了黄河水患。想到这里,太子顾不上别的,出了宫直奔别苑来寻晴川,结果正好看到晴川意欲跳窗逃跑。
晴川听太子说她出的法子有用,赶紧趁着太子高兴又问道:"这下你相信我会仙术了吧?你不会再对我怎么样了吧?"
太子身边从来就不缺美人,闻言笑了笑,连忙保证道:"自然不敢了,我会把你像观世音菩萨一样供起来。以后你有什么要求、什么想法尽管提,我一定会尽力满足你的。"
晴川被这个许诺砸得一时有些头晕,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说道:"我要离开这里,你立刻放了我!"
太子想了下,爽快地点了点头,笑道:"没问题,不过我以后要怎么找你呢?"
他这样一问倒是把晴川给问愣了。在这之前,她只想着逃出这太子别苑,可却从没想过自己能逃到哪里去。莫名其妙地就穿越到了这里,真可谓是人生地不熟,她能去哪里呢?总不能再回那个梦仙居吧?
刚这样一想,晴川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那种地方打死她都不会再回去的了。当前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她记得自己是从一片树林里穿越过来的,印象最深的就是那里有一棵中间穿了孔的大树。
太子见晴川许久都没说话,忍不住唤道:"仙姑?"
晴川一下子惊醒过来,看了一眼太子,心中一动。这个草包既然已经相信了她是仙人,干嘛不先借他的力量替自己干点活呢,就算能把她穿越过来的那片树林找到也是好的啊!
想到这,晴川笑了笑,说道:"算了,看你这么有诚意的分上,我就暂时先留在你这儿。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
太子一听晴川说不走了,当下十分高兴,立刻问道:"什么忙?"
晴川转身走回到屋内,取了笔墨将她穿越过来的那片树林画了出来,又小心地将纸上的墨迹吹了吹,这才交到太子手中,郑重地交代道:"你帮我找到这个地方,我就帮你让皇上高兴。"
经过昨夜的事情,太子对晴川已是十分信服,接过信来应道:"没问题,我立刻去办。"说完就转身走了。
晴川看着他走得急匆匆的背影,暗道此人虽然草包了些,性子倒是直爽干脆,倒比那些狡猾奸诈人的好相处了许多,有他帮忙,没准真的能找到穿回去的法子。
晴川就这样一连住了好些天,太子三天两头地往她这里跑。晴川依仗着对这段时间的历史比较熟悉,帮太子预言了好几次重要事件的发生。太子事前有了准备,再被康熙召见时便从容了许多,更是在晴川的帮助下做了几件漂亮的政事。太子连得了康熙几次夸赞赏赐,心中不禁有些飘飘然,同时也对晴川更加敬佩起来,真要把她当做仙人供起来了。
太子这里拜晴川,晴川却也是日求神夜拜佛,只求老天开眼,叫她早点能穿回家去。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家,母上大人一定要急死了,谁知太子那里却一直没能找到与画上一样的树林,她每次问起来,太子都推脱说"在找,一直在找",可就是一直没能找到。
晴川又耐着性子等了几天,这一天实在忍不住了,问了屋中伺候的丫鬟,听说太子正在后园赏景,便直接去花园要个说法。
太子刚刚又受了康熙的赏赐,心里正高兴,便把石氏也从宫里带了出来。正巧,两人也在谈论着晴川。这些时日,在晴川的帮助下,太子连得康熙的奖赏,这让太子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自己总算讨了皇阿玛欢心,以后的太子之路将会更加顺畅;担忧的是晴川是个仙姑,早晚有走的一天,到时候失去了她的助力,恐怕又要回到之前三天两头遭皇阿玛训斥的境地。
石氏一直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太子,见太子忧虑此事,赶紧给太子出主意,不如干脆就把这位仙姑一直留在身边的好。太子自然也希望如此,可仙姑哪就这么容易留下来。
石氏心思转了转,出谋划策道:"不如爷就纳了她做侧福晋!你想啊,一个女人一辈子只有三个男人最重要,就是阿玛、丈夫和儿子。只要您变成了她的男人,她还不死心塌地地跟着您?做太子爷的侧福晋,那就是以后的贵妃娘娘,多少女人想都不敢想呢,就怕到时候就是你打也打不跑她了!"
太子听了十分动心,"这主意好!不过,"他说着说着停了一下,有些为难地继续道,"这位仙姑来历不明,皇阿玛怕是不会同意的。"
石氏笑了,说道:"爷,您可是太子,办这事还不简单?先给她找个小户人家落了籍,爷再和内务府打声招呼,给她抬了旗籍,不就成了么!不过是立个侧福晋,皇阿玛还能去查你不成?"
太子听了不由击掌叫好,又瞄了石氏一眼,调笑道:"你不吃醋?"
石氏自然吃醋,不过太子侧福晋、侍妾已是不少了,俗话说 "虱子多了不痒",再多这么一个也没什么。再说,石氏又想在太子面前扮贤惠大方,便笑道:"我额娘说了,一个女人要做皇后,就要贤良淑德,大度宽容。爷可是要继大统的人,以后三宫六院里还能少得了美人,如果都要吃醋的话,那臣妾岂不是要泡在醋缸里了?酸也得酸死了!"
太子听了哈哈大笑,着实夸赞了一番石氏。两人正说笑着,正好赶上晴川过来寻找太子。
晴川先学着别人的样子,装模作样地蹲下福了一福,接着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太子爷,我都帮你做了好多事了,我让你找的地方你找到了吗?"
太子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含笑地看了石氏一眼。
石氏立刻明白了太子的心思,上前笑着对晴川说道:"先不说这个,仙姑,我跟你讲,我有一个比找到你说的那个地方更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晴川哪里猜得到这对夫妻的如意算盘,听了不由得很是奇怪,问道:"什么好消息?"
石氏说道:"太子爷准备纳你做侧福晋!"
晴川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石氏以为她是高兴得傻了,不由得一笑,说道:"是不是很意外、很高兴?这是个惊喜吧?"
意外你个头,高兴你个鬼!这哪里是惊喜,分明是惊悚好不好?晴川强忍住骂人的冲动,转头看向旁边一直乐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太子,问道:"意外高兴什么的先放在一边,我只想知道这是谁的主意?"
太子见她脸上不带丝毫喜色,生怕得罪了她,不由得指向了石氏。
石氏哪里知道晴川的心思,见状又赶紧劝她道:"仙姑啊,你可知道,不是谁都能给咱们太子爷做侧福晋的!那得是有福缘的人……"
晴川伸出手止住了石氏的话,冷眼打量了她一番,这才故意对太子说道:"太子爷,你想娶我是不是?那好,我告诉你,我好歹也是一个仙姑,只能做嫡福晋,不做侧福晋。你要娶我,就得先休她,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话一出,石氏脸上顿时变色。
晴川冷冷地瞥了石氏一眼,转身便走了。
太子虽然是个草包,却也知道太子妃可是康熙钦点册封过的,如今又没有大错,哪里能是说休就休的,仙姑说出这话来,分明就是难为他了。不过,就这样错过了仙姑,又实在是太可惜了。太子心中十分矛盾,忍不住转过头去打量石氏。
石氏见太子打量自己,生怕太子真受了晴川的蛊惑休了自己,赶紧扯住了太子的袖子,委屈地说道:"太子爷,您可不能……"
"有了!"太子突然高声叫了一句,对石氏说道:"我看不如就先应了她,就叫她做个嫡福晋!"
石氏听了大惊失色,失声问道:"那我怎么办?"
太子笑了笑,说道:"权当糊弄糊弄她。仙姑毕竟来自民间,不懂咱们皇家的规矩,就说叫她做嫡福晋,反正只是在这别苑里私下叫叫,又不到宫里去。"见石氏仍是一脸糊涂,他又解释道,"反正你又不常来这里,这几天你就委屈委屈,就叫仙姑做大,你做小。等回了宫里,你还是我的嫡福晋!"
石氏这才明白,太子是想欺负晴川不懂这些皇家的事情,只叫她在别苑里应个虚名。石氏顿时放下心来,不过一想到刚才晴川那嚣张的样子,心中便忍不住忿恨。那样出身的一个女人,给她一个侧福晋的身份竟然还不满足,还敢妄想做嫡福晋!
石氏心中虽这样想着,脸上却不敢带出丝毫来,暗想太子爷现在正宠着晴川,万不能现在违了他的心意,总要想个别的法子除了晴川才好,管她是仙姑还是仙女!
再说晴川这里,她自然也知道石氏是康熙亲自册封的太子妃,是上了玉牒的,哪可能说休就休的。再说,就算是休了,太子嫡福晋这么大个头衔也不会落到自己这个无名无份、来历不明的人身上来。刚才那些话,不过是说出来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顺便故意气气石氏罢了,省得她给太子出这些馊主意,没事给自己老公找小妾。
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晴川的意料,过了没两天,她正在屋里发呆想母上大人,突然听到外面隐约传来喜庆的吹奏声。
晴川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了来送饭的丫鬟一句:"外面什么事,这么热闹?"
那丫鬟讨好地笑了笑,答道:"仙姑你不知道啊?太子爷正准备大摆宴席娶您过门呢。"
晴川一愣,只当自己是听错了,说道:"什么?不会吧?我跟他说了我不做小老婆的。"
丫鬟笑着答道:"仙姑您放心吧,太子爷已经吩咐奴婢们了,以后您做大,福晋做小。"
晴川听得目瞪口呆,什么时候太子嫡福晋也是说换就换的了?她穿越的这个时空真的是清朝吗?难道这是架空吗?
丫鬟抿嘴笑了笑,把饭菜摆好后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晴川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她连坐都坐不住了。左思右想了一阵,还是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既然决定了要走,晴川立刻行动起来,捡了屋里小巧贵重的物品打了个包袱。逃出去了也是要吃饭的,她也算帮那草包太子做了不少事,拿他点酬劳不算过分。
可等要出门的时候,晴川又犹豫了,就这样背着包袱大摇大摆地出去,万一遇到个什么丫鬟仆人的,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她要跑路?
不成不成!晴川又赶紧把包袱放下了,脑筋转了转,赶紧在脑袋上多插了几支金簪子,在手腕上一口气套上十来个金镯子……有了这些金子,足够她在清朝应付一阵子的了吧?
晴川对着镜子照了照,见外面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这才小心向门外探了探头,很好,没有丫鬟在跟前。
既然太子要大摆宴席,那么正门那里是绝对不能走的,最安全的道路就是想法从后花园穿过去,然后绕到后门处悄悄离开。
晴川一路上躲避着别苑里的仆人和丫鬟,眼瞅着就要摸到后花园了,却看到别苑的管家带着一群涂脂抹粉、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沿着回廊从远处过来。晴川吓了一跳,急忙躲在一个柱子后面藏好,就听那管家一边走着一边向那些女人交代道:"这次太子爷娶亲可是大事,你们几个一定要好好唱,好好跳。要是能叫主子高兴了,赏赐是少不了的。"
那群女子连忙齐声应诺。
晴川躲在柱子后面偷偷地瞄了一眼,只见那群女子身形秀丽,衣着鲜艳,完全不似这别苑中的穿着。正在猜测这群女子是为何入苑,突然发现里面有个女子裙袂翻飞,特别漂亮,而身影却极为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晴川想了想,突然记了起来,那不是在梦仙居选花魁时的那个女子吗?她还清楚的记得,当时那个女子本是得了花魁的,谁知自己从天而降,莫名其妙地抢了那个花魁的称号。
那个女子一边走,也是一面偷偷地四下里打量着,无意间一次回头,正好与晴川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她的面色明显一惊,慌乱之下袖中忽地滚出了一个小小的物件出来。
晴川生怕她再叫出声来,忙将食指伸到了唇前,示意她不要出声。那女子犹豫了一下,连忙转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晴川的模样,跟着那群舞姬一同走了。晴川松了一口气,等那群人走过去了,这才从藏身之地出来,捡起了那女子遗落在地上的物件。只见那是个小小的竹筒,用塞子塞住了端口。晴川拔了塞子一闻,大吃一惊,火药!里面竟然装的是火药!
她顿时吓了一跳,看刚才那群人的模样,应该是管家找来的舞姬,可那女人身上为什么要藏着火药?她一时好奇心起,忍不住在偷偷地跟了过去。谁知还没走了多远,又看到石氏穿着喜庆的衣服,全身珠光宝气,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从对面水榭过来了。晴川怕被石氏看到,连忙四处瞅了瞅,飞速地闪身躲藏到路旁一块假山石后面。
再说石氏这里,对纳妾一事本是甚为不满,谁想太子为了晴川居然还大宴宾客,石氏更加是十二万分的不悦。可她又不敢违背太子的意愿,只得强作欢颜,穿戴整齐地招待来赴宴的宾客内眷。偏生那些王爷福晋、公卿夫人们十分不知趣,一个劲地追问石氏这新纳的人是个什么神仙人物,怎会如此得太子爷的青睐。石氏越听越气闷,几乎就要绷不住脸,当场发作起来,幸好下人及时进来禀报说管家已经把戏班子的人带到了,请福晋确定戏目,石氏便叫几个侧福晋留在花厅里作陪,自己则带了身边伺候的几个人,借着看戏班子的由头避了出来。
刚刚晴川虽然忙着躲藏,却仍被石氏扫到了身影。石氏心中本就不快,又见有人在这院子里躲躲藏藏地避着自己,便怒声斥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给我出来!"
晴川一听石氏喊,知道自己露了行踪,干脆也不再躲了,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几步走上前去,冲着石氏叫道:"福晋。"
石氏一看竟然是晴川,又听她这样语气轻松地叫自己"福晋",只当她是故意气自己,心中越发恼怒起来。她心里虽气,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对晴川说道:"你瞧瞧你,今儿都是做新娘子的人了,不好好地在屋里呆着,还四处溜达。太子爷可是为了你在前院大宴宾客呢,小心他一会儿回去见不到你,恼了你!"
晴川一愣,不禁咋舌,这石氏贤惠得也有些过了头吧!自己老公娶新媳妇,她不但不着急,反而还满脸欢喜地跟着应酬,这就是搁在古代女人堆里也得算是全国级的"贤妇"模范了吧?
石氏的眼光在晴川身上打了个转,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口中却是笑道:"我身上还许多事,你自己也别在园子里乱转了,早些回房等着伺候太子爷吧!"
石氏说完笑了笑,领着丫鬟婆子绕过晴川走了。
晴川仍有些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心想这个石氏可真是奇怪。不过转念一想,她要做她的贤妻模范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管她这些做什么。正想着,忽然又听到身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却是刚才跟在石氏身边的一个嬷嬷返了回来。
这嬷嬷长得五大三粗的,见了晴川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晴川刚走到水桥上,见她闷头走过来,下意识地向旁边避了一下,谁知那嬷嬷径直走了过来,走到她身旁时却突然抬头瞄了她一眼,眼中凶光一闪,冷不防向她身上直撞了过来。
晴川对她毫无提防,被她这样猛力一撞,顿时向水里一头栽了下去。
晴川本来就不会水,身上还戴了许多的金簪子、金镯子之类的东西,这一落水,人立刻便向水底沉了下去。晴川又惊又骇,拼命地挣扎起来,大声叫道:"救命,救命!"
那嬷嬷却充耳不闻,低下头匆匆地走了。
晴川见她非但不救自己,还就这样走了,心中更是慌了,惊慌之下又喝了好几口水,连"救命"二字都快喊不出来了。完了,完了,小命就要丢在这里了,早知道就不这么贪财,不把两条胳膊都戴满了金镯子了,也不知道这些金子到了地府能通用不。
晴川被水灌得脑袋昏沉沉的,戴满金镯子的两条胳膊也挣扎不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缓缓地往水底沉了下去。
眼看就要完全沉入水中的时候,晴川突觉得衣领一紧,紧接着身体便被一股大力拽出了水面,啪的一声丢到了地上。她憋气憋了许久,一被拉出水面,止不住就深吸了口气,谁知这一吸气不要紧,却把鼻腔里的水都吸进了肺里,顿时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晴川趴在地上又咳又呕,难受得死去活来,好一阵子才缓过些劲来,这才顾得上抬头看看刚才救起自己的人。抬眼看去,只见是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穿一身银灰色锦缎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黄色的带子,面容英俊,眉眼飞扬,身姿挺拔、玉树临风地站着。
男子将视线从晴川满脑袋乱七八糟的金首饰上一扫而过,轻轻地冷哼了一声,别过了视线看向别处。
晴川脸上一红,下意识地伸手想去卸下那些金簪,谁知不抬手还好,这一抬手,衣袖往下一滑,顿时露出两只胳膊上排得满满的金镯子,还叮叮当当地响着,极为热闹。
晴川的脸更红了,偷偷地瞥了那男子一眼,见其不为所动,急忙将这些金镯子也都卸了下来,放在了一旁。
男子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晴川的举动,见她从身上竟然卸了这许多金子下来,不由得笑了笑,问晴川道:"你是什么人?这么大的院子,落水了,怎么没个人来救你?"
晴川被水灌得脑袋还有些晕沉,反应便有些迟钝,张了嘴半天才说出 "我……"来。
正好几个丫鬟端着水果糕点从回廊上过,见这位男子与晴川在一起,面上都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但还是恭敬地行礼道:"八阿哥吉祥,新福晋吉祥。"
此话一出,晴川与那年轻男子都是一怔。
晴川暗想,这人就是和雍正争皇位的八阿哥胤禩?好年轻啊!不对啊,现在都康熙四十七年了,八阿哥都该二十七八了啊,怎么现在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难不成是因为长得面嫩?
见晴川瞧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八阿哥的嘴角上挂了一抹微讽的笑意,却没说话,只是转身往前走了。
晴川不知道他笑什么,可自己这条小命毕竟是人家救的,怎么也得说声谢谢才好。晴川这样一想,忙对着八阿哥的背影喊了一声"谢谢"。
八阿哥听到了却转回了身,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嗤笑道:"你不用谢我,我若事先知道你是二哥新纳的小妾,断不会出手相救的。"
晴川听闻这话不由愣住了,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八阿哥不由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地反问道:"像你这种贪慕虚荣、视财如命的女人,救了又有何用?"
好端端地突然被他扣了一顶"贪慕虚荣,视财如命"的大帽子下来,晴川不由火大,怒道:"喂,你凭什么说我贪慕虚荣?"
八阿哥见晴川竟然还敢反驳自己,神色微微惊愕了一下,便笑着反问道:"你若不是贪慕虚荣的女子,怎么会处心积虑地接近太子?怎么会让他称你为仙姑?怎么会让他娶你做嫡福晋?"
让太子称她为仙姑是为了不叫那草包欺负自己,也是为了掩饰自己是穿越人的身份,让他娶自己做嫡福晋却是玩笑话,是故意来气气太子妃石氏的。可是,这些理由却不能和他说出来。
"我……"晴川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人解释了。
八阿哥见晴川张口结舌的,只当晴川是理亏词穷,便笑了笑,眼中不屑之色却是更浓,冲着晴川笑道:"没话说了吧?没话说了就快点走吧,小心再掉进水里,我可是不会救你了。"
晴川没再说话,而是用力地抿了抿唇,低着头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他是古人,我不和他一般见识,他搁在21世纪都是木乃伊了,我干嘛和他一般见识……
走了没几步,却又听八阿哥在后面轻轻地"哎"了一声。晴川停下了身回头看过去,就见八阿哥冲着她笑了笑,嘲讽道:"人若是轻浮了,身上挂再多的金子也坠不住。"
晴川憋在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子蹿了起来,她这一阵子已经够倒霉的了!先是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里,然后又糊里糊涂成了花魁,被送到了太子别苑,好不容易糊弄着草包太子相信了她是有点仙术的,暂时安全了,可想不到太子又要纳她为妾。想要逃跑吧,偏偏又被石氏看到了,还一把被推进了水里,差点把小命都交代在了这里……现在好了,被这个人救上来了,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被骂了一通,还说她轻浮!
娘的,豁出去了!大不了小命不要了,怎么也要先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晴川转回身慢慢地走到了八阿哥身前,冷冷地看了他片刻,冷不防出手向他脸上打了过去。
八阿哥的反应极为迅速,不等那巴掌落到脸上,便伸手钳住了晴川的手腕,双眼好似罩了一层寒冰,冷冷地看着晴川。他是康熙第八子,堂堂的大清朝八阿哥,这辈子还没有人敢打过他,不曾想,现在竟然有一个出身卑贱的女子敢向他伸手。
"你敢打爷?"他微微地眯了眼睛,冷冷问道。
"既然能口出恶言,就要有准备挨人耳光,这多正常啊!"晴川冷笑道,试图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可被他抓得极紧,手更像是铁钳一般,半分也无法撼动。
被她这样一说,八阿哥的脸色越发地阴沉起来。
晴川见他不肯放手,猛地一脚踹向他小腿胫骨。八阿哥没防备她会来这一手,一下子被她踢了个正着,只觉腿上一阵剧痛,不自觉地松开了她的手腕。
"很痛是不是?"晴川用手揉着自己的手腕,扬起了下巴,挑衅地看着八阿哥,继续说道,"忽然就这样给了你一脚,纵使你是个比我强壮许多的大男人,你不是也一样没有躲过?我现在情况也是一样,我不想嫁给太子,可是太子非要娶我,你说我一个小女子能怎么办?"
八阿哥眼中寒意逼人,沉默地看了晴川片刻,忽地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抱起晴川,扛到了肩上,抬脚就走。
晴川心中一惊,她打了这人一耳光,他不会恼羞成怒把她再丢到水里去吧?想到这里,晴川连忙挣扎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八阿哥低低地冷笑一声,说道:"若是不想现在就被我扔进水里去,你最好给我闭上嘴。"
晴川怕的就是他一时犯浑真把自己再一次丢进水里,听了这话,不敢再喊,就见他一路扛着自己出了侧门,命人牵了匹马来,又抱着自己上了马,纵马向城外飞驰而去。
晴川眼见着四周越来越荒凉,到后来竟渐渐看不到人迹,心中不由得又惊又怕,她一边挣扎着一边问八阿哥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你想干什么?"
八阿哥也不理会晴川,只用一只手将晴川牢牢地禁锢在身前,又策马狂奔了一阵,这才勒停了马,抱着晴川跃下马来。他脸上的怒气已经散了,只是淡淡地说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嫁给太子,那就走吧。"
晴川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满面狐疑地看了看八阿哥,见他不像是在说谎,便忍不住问道:"你要放我走?"
八阿哥挑了挑眉,嘲讽地问:"怎么?舍不得走?"
你才舍不得走呢!晴川冷哼一声,转身就往前走。可走了没两步,又忽地记起太子别苑里那个举止诡异的舞姬,还有从她袖中掉落的火药。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走了。草包太子虽然可恶,这些日子对她却是不错,更何况那里还有许多无辜的人,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们被人害了。
想到这,晴川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转回身来。
八阿哥一直站在原处看着晴川,见她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地停了下来,便故意扬声问她:"怎么不走了?"
晴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去把那个舞姬找出来问清楚比较好,便答道:"我现在还不能走,你带我回去吧。"
八阿哥听了这话,唇角便缓缓地弯了上去,盯着晴川的眼睛,讽刺道:"我说你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你死不承认,说什么你无力抗拒太子的权势,那现在呢?我都送了你出来,你还有什么借口?"
道不同不足与谋!晴川见他已经认定了自己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干脆也懒得和他再解释,只是说道:"不管你怎么看我,马上带我回去。"
八阿哥却是低低笑了起来,把唇凑到晴川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简直是恬不知耻。"
晴川气极,扬手就要扇八阿哥。
八阿哥一把抓住了晴川的手腕,轻轻地嗤笑一声,说道:"不要老是伸手打人,虽然我不习惯打女人,可是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说完便甩开了晴川的手,翻身上马。
晴川大急,追在他身后叫道:"快带我回去,不然会死人的!"
八阿哥回头看了晴川一眼,眼中的不屑之色溢于言表,却只是轻轻笑道:"要回去你就自己走回去吧,为了荣华富贵,这点苦岂能都受不住?"
说完也不再理会晴川的叫喊,扬鞭策马而走。
晴川又急又怒,差点破口大骂。这小子真的是那个和雍正争皇位的八阿哥吗?真的是那个被大臣们称作"八贤王"的八阿哥胤禩?老天,有没有搞错?活该,就这样的有头没脑的混帐小子,活该争不过四阿哥!
晴川嘟嘟囔囔地骂了好一阵,这才觉得胸口不那么憋闷了。抬头看了看四周,好嘛,这小子直接把自己送到荒山里来了,这下连东西南北都快分不清了,叫她往哪走?
晴川没了脾气,只能提起劲头来沿着来路往回走去。刚才骑马倒还不觉得如何远,现如今一步步走回去,她足足走了大半夜才能远远地望到北京城的城门。然后又在城外等了半夜,一直等到天亮了开了城门,这才再次进了北京城。
这三百年前的北京城,晴川实在是太不熟了,只能边问路边走,好容易问到了太子别苑的方位,走到门口才发现大门外人头攒动,四周已经站满了宫中侍卫,守卫十分森严。
晴川看出情况有异,也没傻到这个时候还往前凑的分上,便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小心地往门口处巴望。就听得旁边有人窃窃私语道:"听说十八阿哥昨天在太子爷的别苑被烧死了,皇上已经废了太子,交宗人府查办呢。"
晴川听得一惊,十八阿哥被烧死了?可她分明记得史书上说十八阿哥是病死的啊,怎么会是在这里烧死的了呢?难道现在已经不是她所熟知的那段历史了?历史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
旁边有个人似是知道些内幕消息,小声说道:"唉,你们是不知道,昨日太子爷为了个小妾大宴宾客,请了京城里许多王公显贵,又是请戏班子又是放礼花的。结果一个礼花不小心落到了新房上,呼地一下子就把新房点着了。也是十八阿哥倒霉,偏偏就他在新房里,活活给烧死了!"
周围的人听了唏嘘不已。
那人又神神秘秘地说道:"十八阿哥可是最得皇上宠的,皇上气得当场就要斩了太子爷呢,听说多亏四阿哥顾念兄弟之情,死活挡在太子爷身前,这才在剑下救了太子爷一命呢!"
别苑门口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押着管家与一些下人从里面出来,领头的那个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锐利的目光只向喧嚣的人群中淡淡一扫,人们便似感到了无形的压力一般,顿时寂静下来。
混在人群之中的晴川也不由得跟着众人低下了头,连别苑里的管家都被抓了起来,她这个太子要娶的小妾岂不是更要被抓?她越想越怕,生怕被那管家认出来,连忙悄悄地向人群外挤了出去。
提着小心转过街口,晴川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太子别苑,昨日这里还是欢声笑语,宾客满门,而今天却已成了如此模样,只不过一夜时间,草包太子就已经被废了。她忍不住叹息着摇了摇头,自己只是个穿越来的过客,还是不要过多地介入这些事情的好,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法子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
又沿着街向前走了一段,街边飘来包子的香气,引得晴川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她已经是好几顿没有吃饭了,现如今闻到包子的香气,顿时觉得腹中饥饿难耐。那刚出笼的小包子如同长了手一般,直冲着晴川叫"来呀来呀",勾得晴川不由自主地就凑了上去。
那卖包子的小贩见晴川身上穿得是锦缎衣服,连忙笑着迎了上来,问道:"姑娘,你买包子吗?我的包子皮薄馅厚,可好吃了。"
晴川自然是看出这包子好吃来了,只是因为落水,身上戴得那些金钗金镯子的都摘了下来,她身上哪里还有钱。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心地看了一眼那小贩,十分诚实地说道:"我……没钱。"
小贩一听立刻变了脸,挥了挥手像轰苍蝇一般地轰着晴川,没好气地说道:"没钱站在这儿干吗?去去去,一边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晴川哪里肯走,忙与那小贩商量道:"要不你给我个包子,我给你干点活怎么样?"
小贩不耐烦地赶晴川,说道:"我这包子全卖完都不够养活自己的,你就别在这儿瞎捣乱了。"
晴川无奈,只能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拖着脚步向前走去,谁知刚走没两步,面前突然有人将一个烧饼递到了她的面前。她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只见面前站了个笑容灿烂的少年,穿着件蓝色罩衫,料子虽然是粗布,但剪裁却很合身。
少年冲着她举了举手中的烧饼,笑道:"给你,快吃吧!"
晴川瞥了一眼那烧饼,却没敢接。
那少年又笑了笑,说道:"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嗯,这年头坏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坏人。晴川看着他,依旧没接烧饼。
少年又接着解释道:"我叫顾小春,是前面那间成衣店的老板。这是我娘给我外出准备的干粮,现在我回来了,也不需要了,你赶紧吃吧。"
晴川顺着顾小春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家挂着"顾记"招牌的成衣店,这才信了他的话,一把抓过了他手中的烧饼,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顾小春看她吃得香甜,忍不住轻轻地笑了笑,转身向前走去。
"等一下!"晴川急忙叫道。
顾小春停了下来,转回身惊讶地看着晴川,紧接着便又笑了,说道:"怎么了?不够啊?要不去我家吃。"
晴川将烧饼三两口全塞进嘴里,急忙追了上去,向顾小春说道:"不不不,不是的,你刚才说你是成衣店的老板,那你可不可以请我去你那里干活?我保证我会很卖力,干活绝对不偷懒!"
顾小春脸上却有些为难之色,他家里虽然开了家成衣铺,可生意却不算好,根本就用不上请帮工。
晴川却想,好容易碰到这么一个好心人,一定要先抓住了再说。她见顾小春有些迟疑,连忙又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你看,我一个孤身的小女子,来京城投靠亲戚,没想到亲戚搬家了。又没有人雇佣我做事,要是流落街头的话,很容易出事的。你是好人,好人有好报,帮帮我好不好?"
顾小春本来就是个心软之人,又见晴川说的可怜,犹豫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你先跟我回去吧。"
晴川大喜,连声称谢,跟着顾小春一同进了顾记成衣铺。
铺子里摆了不少颜色绚丽、做工精细的成衣,生意却很是惨淡,竟然一个客人也没有。
顾小春解了身上的包袱,冲着内堂喊道:"娘,娘。"
从内堂里走出个中年妇女来,衣着朴素,干净整洁,面容上却隐隐透着愁绪,这妇人看到顾小春回来,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微微露出点笑容,说道:"小春,回来了。"转眼又看到顾小春身后还跟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不由得一愣,问顾小春,"这位是……"
顾小春见母亲问,顺口说道:"她呀……"张了嘴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这姑娘叫什么,忍不住笑了笑,转头问晴川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晴川连忙答道:"我姓洛,叫洛晴川。"
顾小春向母亲解释道:"她来京城投靠亲戚,亲戚搬家了,没有地方去,我就想请她来我们店里帮忙。"
顾母本来以为晴川是儿子领来买衣服的顾客,现在听说竟然是要来帮忙的,不由得有些失望,那眉头便重新又皱了起来,转头又问顾小春道:"你这次去承德,有没有把衣服卖出去?"
顾小春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衣服一件也没卖出去,顾小春倒又领了个吃闲饭的回来,顾母脸上失望之色更浓,忍不住开口念道:"你看看,你看看,我们这个店从你爹开始传下来到今天,整整十年了,卖出的衣服还不够我们母子温饱的。再这么下去,家里别说请人帮忙了,就是自己吃饭也成问题。"
母亲说的这些,顾小春自然是也清楚的,只是他见晴川可怜,实在硬不下心来拒绝晴川的央求,听母亲抱怨,看了一眼正在铺子里四处看衣服的晴川,小声替她说话道:"她真的挺可怜的。"
顾母气道:"我看你更可怜!"说完捂了心口在一旁叹气,不再搭理两人。
那边晴川虽然在看衣服,却也把顾小春母子的谈话都听入了耳朵,见顾母埋怨儿子,便猜到顾母是担心自己在这吃白饭,她想了想,故意高声叫道:"哇,小春,你这衣服都很漂亮啊,怎么会卖不出去呢?"
顾母一听这个,心中更是烦闷,指着儿子向晴川抱怨道:"问题都出在他自己身上。你说,本来好好的成衣店他不经营,偏偏要自己画图样做自己的风格,这下好了,大家看到都吓坏了,没人敢买了。"
晴川也是发现了这个问题,这里的衣服不论衣料还是做工都是很不错,只是样式和她这些日子见的穿的略有不同。这种事放在现代来说就叫做创意,是要受人追捧的,只是这个年代的人们思想大都墨守成规,不太容易尝试新的东西。
得想个法子叫外面的那些人真真切切地看到这些衣服的好处才行!晴川暗暗地想道。
一旁的小春却接道:"做衣服不能墨守成规,永远穿一样的,就没意思了。"
"是啊,你有意思,你就饿肚子。"顾母没好气地白了小春一眼,又转头劝晴川道:"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成衣店里做事,去别的地方找找工作吧,不然早晚有一天你会跟我们顾家母子一起饿死的。"
晴川却一直盯着那些挂在货架子上的成衣看,脑中灵光一现,突然间就有了办法。听顾母劝自己离开,她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拍着胸口保证道:"放心吧,有我在,你们不但不会饿死,而且还会赚大钱。"
顾母诧异地看着晴川,暗道这姑娘难道是个傻子?这店里经常一连几日都卖不出一件衣服去,她竟然敢打包票说能赚大钱?顾母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晴川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晴川笑着推开了顾母的手,走到顾小春面前站定,问道:"你现在能凑出多少银两?"
顾小春被晴川问得一愣,顾母更是防备地看着晴川,问道:"你要做什么?"
晴川神秘地一笑,说道:"要你们赚钱啊。只要你能听我的安排,我保证你的成衣会大卖特卖,供不应求!"
顾小春是个实心眼的人,听晴川说得这样肯定,便想着与其叫铺子这样半死不活的,不如就赌上一把。他不顾母亲的反对把家中所有的银两都拿了出来,交给晴川,"呐,都在这里了,你想怎么做?"
晴川笑了笑,将需要的东西都写在了一张纸上,对顾小春说道:"你就照着这张纸上写的去准备吧。"
顾小春看了看那张纸,又疑惑地看向晴川,问道:"这些都要准备?还要去雇舞姬?"
晴川点了点头,"要,自然要,而且还要年轻漂亮身材好的!"
第二天一早,晴川便指挥着人在成衣铺门外仿照着现代的T型台搭了个小秀台,又叫那几个年轻漂亮的舞姬穿着铺子里那些鲜艳漂亮的衣服上了秀台,几个舞姬在台子上那么一站一走,顾记成衣铺前顿时被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身兼导演、剧务、造型多职的晴川忙得满头大汗,见场子准备得差不多了,便喝足了水,润好了嗓子,站在台子一侧高声吆喝道:"来啊来啊,瞧一瞧,看一看!京城最漂亮的衣服就在这里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她这样一吆喝,四周聚的人更多了,人们一边用新奇的眼光打量着秀台上的舞姬们,一边窃窃私语,不时指指点点。
顾小春已经按照晴川的吩咐事先把货柜都搬到了铺子门口,和顾母两个人守着。顾母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人,又是惊喜又是担忧,问顾小春道:"她这样行吗?"
顾小春是个生性乐观的人,看了看秀台前拥挤的人群,又看向台子上卖力吆喝的晴川,笑道:"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雇几个人搭一个台也花不了几个钱,万一真的有效,也是一条出路。"
那边的晴川却是舌灿莲花,把顾小春做的那些衣服夸得都快成朵花了。再加上做模特的歌姬们个个年轻漂亮,身姿妙曼,将这些衣服穿出了最佳效果,引得人群中也有不少人动了心。
就听得台下有人指着一件衣服议论道:"哎,这衣服好像真的挺好看的。"
旁边的人却有些犹豫,"样式是不是太花哨了些?"
晴川在台上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密切注意着人群中的反应。听了这两人的议论,她连忙在台边说道:"不花哨不花哨,现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是穿这种衣服的。"
那两人面色却仍是有些迟疑。晴川一咬牙,把杀手锏使了出来,笑嘻嘻地说道:"各位大妈大娘姑姑婶婶姐姐妹妹们,我跟你们说,今天是本店第一次搞促销活动,你们买一件,我就送你们一件。过了今天就再也没有这种好事了。"
这样一说,人群中果然有人动了心,立刻就挤到顾小春的货柜前去挑衣服。中国人最喜随大流凑热闹,一个买了便引得周围的人纷纷都要买,到后面大伙竟然都争抢了起来。
晴川嘿嘿一乐,买一送一,利用的就是你贪便宜的心理!这都是21世纪多少商家百试不爽的招了,放在大清朝,照样管用!
"小春!收钱啊!"晴川高声叫道。
顾小春见这么多人来抢着买衣服,心中也是大喜,高声应道:"好嘞!"
几个人都忙碌起来,不一会的功夫就将衣服卖掉了许多。晴川在台子上喊得嗓子沙哑,好容易抽了个空下台来喝口水,无意间却看到人群后面停了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一名盛装女子由丫鬟扶着站在车旁,正默默地打量着这边。
晴川看到这女子穿着华贵,举手投足间隐隐露出富贵人家的味道,但看着这边的热闹劲儿既不舍得挪步,也不过来仔细瞧,心下便留了意,又发现这女子身上的衣服虽然衣料做工俱为上乘,但款式一般,不由心思一动,面向这些普通百姓,虽然可以走薄利多销的路子,但却浪费了顾小春设计上的天分,如果能够招揽到一些有钱的客户,做一些量体裁衣的个人定制的业务,反而能赚到更多的钱。
晴川想到这里,便放下了水壶,挤出人群,笑嘻嘻地向那个女子迎了上去,十分热情地说道:"夫人,要不要进来看看我们的新衣服?我们的衣服都很漂亮的。"
那女子听得此言,反而神情落寂,看也未看晴川,只是淡淡地说道:"衣服虽美,没人看又有什么用?"
晴川自己的想法很简单,新衣服穿在身上最大的好处是自己心里高兴,而不是为了穿给什么人看。不过,这个时代的女子多是以夫为天的人,她也没必要和这人争论这种事情,更何况,她还想把这女人招揽为客户呢。想到这里晴川便笑了笑,说道:"可以给你丈夫看。"
女子嘴角挂了一丝苦笑,轻声说道:"倘若他连你人都不看,你又怎么能奢望他看你的衣服呢?"
晴川小心地打量了一下那女子,见她目光只放在热闹拥挤的人群处,不像是看衣服的,反倒像只是在看热闹的人群一般。晴川顿时明白过来,哦,原来是个深闺怨妇啊,难怪会说这样的话来。
晴川想了想,投其所好地说道:"那就要想办法挽回他的心啊,如果整天自怜自哀的,连打扮漂亮的心情都没有了,怎么能够让丈夫回心转意呢?"
女子听到这里,转回了目光,上下打量了晴川一番,迟疑地问道:"还能回心转意吗?"
"当然可以!"晴川笑了笑,说着回头指着成衣铺子,故作神秘地冲女子低声说道:"你看我身后这间成衣店,原本是十年都卖不出去几件衣服的,可是我来了,生意怎么样,你已经看到了!"
女子又转头看了看铺子前面拥挤的人群,眼中微微一亮,再转回头看晴川时,脸上的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冲着晴川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感叹道:"是啊,要是我身边也有你这么个机灵人就好了。"
说着吩咐身旁丫鬟道:"走了。"
那丫鬟忙恭敬地将女子扶上了马车,车夫一抖鞭子,马车径自走了。
晴川在后面看得有些傻,啊?她费了这么多的口舌,这女人竟然一件衣服也没买就走了?晕啊!太亏了吧!她不满地嘟囔了几句,不过也没工夫埋怨太多,她赶紧又向别的穿着打扮富贵的女子走了过去。
这个不行赶紧就游说下一个吧,总得想法叫顾小春的生意火起来才好!为了自己在这里的日子里有吃有穿,晴川的干劲很足。
就这样一连忙了几日,顾小春铺子里积攒了几年的衣服竟然卖掉了大半。顾母几乎将晴川当作菩萨一般供了起来,对她言听计从,顾小春对晴川也是颇为感激,十分看重。
这一日,晴川又把铺子里的衣服用衣架挂好了,吃力地抱着往铺子门外摆。顾小春见了忙从晴川怀里接过衣架,一边向外搬着,一边问晴川道:"好好的衣服,为什么都要摆到外面去,风吹日晒的不是容易损坏吗?"
晴川笑了笑,指着门上的招牌道:"你看看,你这里虽然写着是成衣铺,可大街上好多路人是不识字的,你不把衣服摆在外面,他们怎么知道你这铺子是卖成衣的还是卖鞋子的?"
顾小春想想也是,看着晴川笑呵呵的面容,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别过了头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我知道了,不过以后你别这么辛苦,这种粗活让我来做就好了。"
晴川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说道:"不可以,你是东家,我是女工,我拿你的工钱,当然要为你做事,哪有要你代劳的道理?"
顾小春听了不自觉地怔了下,心里闪过淡淡的失意,低声嘟囔道:"可是……我心里没把你当女工……"
正说着,街那头传来喧闹的锣鼓声,晴川只看到顾小春嘴巴动了动,却没听清他说些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顾小春看了看晴川秀气的五官,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哪里还有勇气再说一遍,连忙遮遮掩掩地说道:"没说什么。"
晴川心思简单,听顾小春这样说便也没往别处想,注意力马上又被街上的人群吸引了过去,看到一辆辆的马车从街上路过,每辆车旁都跟了太监随行,左右竟然还有侍卫开道,队伍十分壮观。晴川奇怪地问顾小春道:"哎?这些是什么人,这么威风?"
顾小春扫了一眼,笑了笑,答道:"是给宫里选的宫女。"
给宫里选的?晴川好奇地看了看,见偶尔有马车上的车帘被风吹开,露出里面统一穿着宫装的年轻女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哦,我明白了,这些都是给皇帝选的女人。"
顾小春听了却是失笑,纠正道:"不是,给皇帝选的女人是三年一选的秀女,这些是一年一选的宫女,是伺候人的。"
原来清廷选秀女是有区别的。八旗秀女每三年挑选一次,以备皇后妃嫔之选,或者赐婚给王公贵族。包衣三旗的秀女每年挑选一次,进入宫中之后却是承担后宫杂役的,直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嫁人。
而今天这些正是来自包衣三旗里普通家庭的女子,进宫之后作为宫女之用。
晴川哪里分得清秀女和宫女的区别,只看着选些宫女进宫便有如此的仗势,不禁低声叹道:"宫女就这么气派,秀女不是更气派?我要是能进宫见见雍正就好了,我可是他的超级粉丝。"
顾小春听晴川嘴里嘀嘀咕咕的,听了听却又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忍不住问道:"雍正是谁?超级粉丝是什么?"
晴川心中一惊,现在还是康熙朝,离雍正即位还有好多年的,现在的人自然不明白她说的是谁。晴川暗自后悔,以后自己千万不能这样口无遮拦的,万一要有别人知道她来自后世的身份,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麻烦!
晴川见顾小春奇怪地看着自己,忙打了个哈哈,掩饰道:"哎呀,我说了你也不知道,别问了,赶紧进去干活吧,一会客人就要上门了!挣钱,挣钱最重要!"
说着连忙把顾小春推进了铺子里。
顾母正收拾着货柜上的衣料,看到顾小春与晴川说笑着从外面进来,脸上也不由挂上了一丝笑意。这些日子在晴川的帮助下,店里成衣的销售很好,顾母紧皱的眉头早已舒展开来了,脸上也始终带着喜色,一扫往日的愁苦模样,儿子对晴川的心意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本来还有些嫌弃晴川只是个来投亲的,家庭出身不明,不过后来看到晴川性子开朗,干活勤快,便想只要自己儿子中意,娶了这个姑娘倒也不错。
晴川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可偏生在"情"字上有些迟钝。她哪里知道顾小春已对她起了爱慕之心,更猜不到顾母那里已经把她当儿媳妇考验了,见顾小春母子对她越来越好,只庆幸自己可是碰到了好心人,于是做事越发地认真了,帮着顾家母子把成衣铺经营的越来越红火。
只有一件事叫晴川万分的苦恼,那就是她穿越来的那片树林她一直没能找到。
自从成衣铺的生意走上正轨之后,晴川一得了空闲便借着找亲戚的借口出去找那树林,可把这北京城附近的林子都找遍了,也未能找到那棵中间有个大空洞的树木。
这一日晴川出去找了小半日,仍是毫无收获,回来的时候便显得有些垂头丧气。顾母见了心中一动,避开铺子里的顾小春,偷偷地把晴川叫进了自己房中,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还是没能找到?"
晴川情绪有些低落,摇了摇头。
顾母轻轻地握住了晴川的手,问道:"你来我们家也好些日子了,不知道你习不习惯这里的生活?"
晴川听她如此问不禁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点头答道:"挺习惯的。"
顾母听了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又问道:"那你想不想一直在这儿生活下去?"
晴川一愣,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迟疑地问道:"伯母,您的意思是……?"
顾母笑了笑,温和地说道:"虽然咱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不过我看得出你是个勤快的好孩子。自古娶妻娶贤,我们家现在虽然有几个钱,但不会把门第看得很重,小春这孩子你也知道,心也实在,是个一等一的好男人……"
顾母似王婆卖瓜般夸起了自己的儿子,晴川却是越听越纳闷,待联想到最近顾小川见了自己动不动就脸红的毛病,她心里一下子透亮起来,惊愕地问顾母道:"停!伯母,你不会是想让我嫁给小春吧?"
顾母笑而不语。
晴川吓得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嫁给小春的。"
顾母见晴川不似因为害羞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晴川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自己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想了想,只能含含糊糊地说道:"因为……因为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早晚要回去的。"
顾母听了却笑了,说道:"傻丫头,我们女人,丈夫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哪有非得回老家嫁人的道理,再说你老家不是没亲人了吗?"
就算没有非得回老家嫁人的道理,不过也不能叫她嫁给三百年前的人吧!晴川想想都觉得不能接受,只是一个劲地摆手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总之我不能嫁给小春。"
说着便要躲了出去,谁知一开门却看到顾小春抱着件新衣就站在门外。晴川一愣,惊讶道:"小春?"
顾小春面色有些苍白,咧着嘴勉强地冲着晴川笑了笑,便急忙转身大步向外走去。顾母在屋里追了出来,急声叫道:"小春!小春!"
可顾小春似未听到一般,更大步向外跑去。
晴川猜测顾小春刚才一定是偷听到了她和顾母之间的谈话,想了想便对顾母说道:"我去追他,我跟他解释。"
说着便追着顾小春跑了出去,可待她追出铺子大门,顾小春已是走得远了。晴川心中着急,急忙去追。谁知刚跑了没多远,就不小心撞到了人。
因为自己跑得急,晴川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往后踉跄了好几步,还是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那人见晴川摔倒了,也忙过来看她,询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晴川这里只觉得自己屁股都快摔成了八瓣,疼得都发麻了,闻言抬头看向那人,只见这人一身青灰色短衣打扮,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她想了想,猛得记了起来,这人不是那夜她被九姨娘送去太子别院时在路上遇见的那伙人中的一个吗?就是跟在那顶轿子旁回话的那个!
那人看到晴川,也是微微一愣,"你是……"
他这样一问,晴川心中顿时一惊,那夜里九姨娘可是说她是梦仙居的逃妓,这人若是认出了她,不会把她再送回梦仙居吧?想到这,晴川赶紧用袖子遮住了脸,捏着嗓子说道:"你认错人了!"
说完也顾不上屁股火辣辣的疼痛,晴川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前跑了去。
那男子见晴川这样火急火燎地跑了,也是不由得有些奇怪。正诧异着,街边的玉器店里缓步走出一个清贵男子来,淡淡地问他道:"赵安,看什么呢?"
那赵安忙回过身来,答道:"爷,刚才过去一个姑娘,像是梦仙居送到太子别苑里的那个花魁。"
"梦仙居的花魁?"那男子轻声问道,"你没认错?"
赵安摇了摇头,"没有,那天晚上小的亲眼看着那轿子进了太子别苑,应该就是在梦仙居抢了素言姑娘花魁之名的丫头。后来听素言姑娘说,起火那天她还在太子别苑里见过这个丫头,小的便留心在别苑里找了找,却没能找到她。"
青年男子听了便缓缓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她在失火前就失踪了,太子那现在还闹着找她呢。"
赵安看了看青年男子,小心地问道:"爷,怎么办?"
青年男子想了想,淡淡底说道:"她在别苑里看到过素言,终归是个隐患。现在既然遇到了,就想法除掉了吧。"
"小的明白了。"赵安弓身应道,说完便向着晴川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再说顾小春这里,他倒不是故意偷听母亲与晴川说话的。他刚替晴川新做了一件衣服,拿过来想叫晴川试试,不想就听到了晴川说不能嫁给他的话。顾小春为人善良,脸皮也薄,现在听到晴川这样干脆地拒绝了他,心中既觉得难受,面子上也有些搁不住,慌乱之下便跑了出来。
晴川跟在后面找了许久,才在一片颇为偏僻的小树林里找到了顾小春,见他独自一人在树下站着发呆,忙走了过去。
顾小春见晴川追了过来,面上更觉得难堪,他用力地抿了抿唇,说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都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你能不能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给我留点尊严,不要来看我的笑话?"
晴川虽然不喜欢顾小春,却对他有着感激之情,更不愿就这样让他误会自己是瞧不起他才拒绝他。听他这样说,晴川心平气和地说道:"没有人笑话你,也没有人说你配不起我,只是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说有就能有的,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人看,可是这种感情跟两个人要在一起是不一样的。"
顾小春却是听得有些不明白,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不一样?男女之间不都是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晴川怀疑自己能不能和他讲明白,男女之间在一起是需要两情相悦的。可现在又不是向他普及现代恋爱观念的时候,晴川只能说道:"在你们这里是,可我们那里不是这样的。"
顾小春听了眼前反而一亮,急忙说道:"我可以按你们的规矩来啊。"
晴川刚才在街上那一下摔得极重,到这会儿屁股上还隐隐作痛呢,现在听顾小春这么一说,顿时又觉得头大,当下便干脆地拒绝道:"不可能的!"见顾小春仍是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她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总之小春,我会一直把你当我最亲的人和最好的朋友,其他的我没办法给你,也给不了你,你明白吗?"
顾小春自然不明白,可晴川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能再说别的了。
晴川见顾小春转过身去许久都不说话,只当他是生气了,忍不住绕到了他面前,故意激他道:"这样就不理我了?男子汉大丈夫,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顾小春神色微窘,忙摇了摇头,"当然不会。"
"没事了?"晴川又问。
顾小春点点头,"没事了。"
晴川心里松了口气,夸张地用手拍了拍胸口,说道:"那就好,我们回去吧。"
说着率先转身往回走,谁知身后的顾小春却没动静。晴川有些诧异地回头,就见顾小春面色微红,低着头飞速地说道:"晴川,我不会放弃的,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说完看也不敢看晴川一眼,只飞快地越过晴川向前跑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晴川有些傻眼,她前面那些话都白说了?天啊,顾小春这傻小子为什么这么犟啊?还有,为什么顾小春一害羞就会跑得无踪无影啊?而且,为什么是他害羞啊,她才是女人好不好?要跑也应该是她跑吧?
晴川彻底无语了,没办法,她现在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不管顾小春怎么想,她就先厚着脸皮继续住他家里吧,反正她也是给他做工换饭吃的。晴川一边做着心理建设,一边抬脚往回走。刚走了没多远,突然听得头顶刮过一阵疾风,似乎有人从树上跃下。
晴川惊愕地回头,还未看清身后蒙面人的模样,就觉得后颈一痛,眼前一黑,顿时没了知觉。紧接着又有两个蒙面人从树顶上跃下,一人上前将昏死过去的晴川从地上扛起来,飞快地向外跑去。
树林外停了辆不起眼的油篷马车,一个普通商人打扮的人从里面迎了出来,将晴川接了过去,回头问那黑衣人道:"可被人看到了?"
黑衣人摇了摇头,答道:"和她在一起的那个小子自己先跑了,咱们是看他跑远了才下的手,绝没一个人看到。"
商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晴川放入车厢中,又说道:"那就好,我这就把人给主子送进去,你们几个小心行踪。"
几个黑衣人齐齐点头,看到马车消失在远方之后,他们的身影也俱都四下里散了开去,树林之中又恢复了最初的那一片寂静,而晴川,仿佛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第二章
疼,又是疼!颈后很痛,连带着脑袋都跟着木木的。
晴川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光滑的青石砖地面上,眼前的环境很是陌生,绝对不是在顾小春的铺子里,也不是以前她曾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老天,难不成她又穿越了?可这次穿越哪去了?
晴川心中忍不住又惊又惧,撑起身来默默打量起这个地方。只见屋中的摆设很是奢华,竟比她在太子别苑中见的还要胜了一筹。视线再转,晴川却被吓了一跳,那边的镜台前竟还静静地坐着一个女子,一身清朝宫廷装打扮,正背对着晴川,对着镜子呆呆地出神。
看这女人的衣着打扮,这么说她应该还是在清朝,没有再穿越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不知为何,这样一想晴川心里反而暗暗地松了口气。
镜前的那女子听见晴川的动静,慢慢地转回身来看向晴川。
晴川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皮肤白皙细腻,五官精致动人,只是眼眸中似带了些郁郁之色,也不说话,只静静地打量着晴川。
这人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晴川心中忽地一亮,猛地记了起来这人是谁,这女人不就是那日在街上只看不买的"深闺怨妇"嘛!当时她可是和这人费了不少口舌,结果这人却是一件衣服也没买,她印象可深刻着呢!
那女子轻声问道:"你记起我是谁来了?"
晴川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上次那个想买衣服又没有买的贵太太。"
话音刚落,就听得身后有个严厉声音斥责道:"大胆奴婢,僖嫔娘娘面前也敢放肆!"
晴川惊愕地回头看去,见是一个旗装打扮的中年妇女端着杯茶从外面进来,先恭敬地将茶奉给了坐在镜前的女子,这才又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晴川此时心中却是惊讶万分,僖嫔娘娘?古代被称为娘娘的不都是皇帝的妃子之类的吗?若这女子是个娘娘的话,那这里岂不是……皇宫?她被自己的这个猜测惊了一跳,下意识地扬着头向外面巴望。这里若要是皇宫的话,那就是紫禁城了,她在现代的时候可是没少来游玩的,看着应该会眼熟吧。
那被称作僖嫔的女子似是看透了晴川的心思,从镜前站起身来,淡淡说道:"不用看了,你正是在皇宫大内,本宫这里是储秀宫,那天本宫的兄长在前线立了功,皇上特准本宫回娘家探亲,没想到竟然遇见了你。"
她说着走近了晴川,低下头看向她,又问道:"你知不知道本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弄进来的。"
晴川听得一愣,不由奇道:"你弄我进来干什么?"
僖嫔在晴川面前蹲了下来,看着晴川的眼睛,缓缓说道:"你不是说要挽回一个男人的心不难,只要动点心思就好吗?现如今皇上的大寿快到了,那你就想个什么法子帮本宫能在皇上面前一鸣惊人,再获圣宠!"
那天我是想忽悠着你来买我的衣服,好不好!晴川不禁有些愤然,因为这个就要打昏了她劫持到宫里来?再说了,她怎么可能做到嘛,她又不是月老!
僖嫔却不知晴川心中有这许多的想法,她早前进宫后也曾被康熙宠幸过一段时日,一路风光地晋升为僖嫔。可后宫嫔妃众多,个个千娇百媚,都挖空了心思讨康熙欢心以邀圣宠,僖嫔的风光日子很快就过去了,慢慢的,康熙连来这储秀宫都很少了,似乎都已经忘了这里还有她僖嫔这个人。
那日偶然在街上遇到晴川,她被晴川的几句话打动了心思。后来又专门派人暗中去调查晴川,见那个顾记成衣铺在她的经营下果然起死回生了,她便想着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好了,没准老天厚待,叫她能借着这个丫头的助力重获圣宠。
僖嫔静静地看着晴川,等着她的答复。
晴川低下头沉默片刻,答道:"我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便听得僖嫔轻轻地冷笑了一声,说道:"想不出法子来吗?那可怎么办?你现在已是身在皇宫了,宫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说出去本宫要冒很大的风险。"说着,转头吩咐刚才进来的宫女道:"金嬷嬷,既然她想不出什么法子来,留着也没用,想个法子叫她消失吧,也省的给本宫留下麻烦。"
晴川听了顿时愣住了,不会吧?这女人的意思是想要将自己杀人灭口?
金嬷嬷应了一声,上前就来拉晴川。
晴川立刻明白过来现在不是硬气的时候,保住小命最重要,她再顾不上什么别的,连忙冲着僖嫔叫道:"僖……僖嫔娘娘,我帮你让皇上回心转意,我帮你!"
僖嫔轻轻抬了抬手,示意金嬷嬷退到一旁,缓缓说道:"这就对了,你慢慢想吧,万寿节马上就要到了,如果你能叫本宫在万寿节上引得皇上注意,重获圣宠,你的好日子就来了,不然你的小命还是跑不掉。"
看到晴川忙不迭地点头,僖嫔满意地笑了笑,吩咐金嬷嬷将晴川带到乾西四所安置。
乾西四所就在储秀宫北侧,紧贴着御花园,住的正是前些日子新进宫的宫女,金嬷嬷领着晴川过去,一边走一边交待道:"娘娘给你新造了个身份,混在了这届新进的宫女名册之中。你先住过去,这几天只专心办娘娘交办的差事就行。"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晴川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金嬷嬷去乾西四所。走在宫中的甬道之中,看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黄瓦朱墙,她不自觉地想起了在现代去故宫游玩的情景,暗道这回进来倒是省下了门票钱,只是出去却也不容易了。
晴川忍不住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偷偷逃走是不可能的了,还不如看开些,只当是来皇宫里旅游好了,只可惜来得太早了些,现在的皇帝还是康熙,如果再晚上个十几年,没准还能看到她的偶像雍正皇帝。
她跟在金嬷嬷身后进了乾西四所的大门,一进院门正好看到一个小宫女被人从屋里搡了出来,在地上摔了个结实。一个圆脸的宫女紧跟着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高声骂道:"快走快走,别把我们乾西四所的地都踏脏了。"
这样一幕引得四周的宫女都围拢了过来,却没人肯上前去扶那摔倒的小宫女,只围在她四周看着热闹,不时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晴川正看得奇怪,就听旁边有宫女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呦,刚来了没两天竟然就敢去御花园里勾引阿哥。你说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啊?八阿哥是什么样的人物啊,她竟然也敢肖想!"
那摔倒在地上的宫女脸上一红,忍不住小声地辩解道:"我没有,我只是给八阿哥端了杯茶。"
门口那个圆脸的宫女很是不屑地啐了一口,上前给了她一个耳光,骂道:"那么多的人,偏就你上赶着去端茶,你又不是伺候八阿哥的,打扮得妖里妖气地去献这个殷勤,不是故意勾引八阿哥是什么?难不成还是大伙冤枉了你?"
一听说和八阿哥有关,晴川眼前却是闪过了那个嘴角总是带笑的男子来,切,那个八阿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乍一看跟个谦谦君子似的,实际上嘴巴刻薄得很,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说她贪慕虚荣,还骂她轻浮。这宫女不过是给他送了杯茶,就落得被同伴欺负,那人果然是个扫把星,谁见谁倒霉!
晴川有些看不过眼,忍不住走过去扶起那个跌倒在地上的宫女来,冲那几个欺负人的说道:"喂,你们别太过分了,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那个圆脸的宫女想不到有人敢出这个头,不由得脸色一沉,反问道:"凭什么欺负她?就凭她不要脸的去勾引八阿哥,惹了八阿哥不高兴。"说着她又瞥了一眼晴川,见她十分的脸生,便又没好气地问道:"你是谁啊?要你多管闲事。"
一直站在旁边置身事外的金嬷嬷突然开口替晴川答道:"她叫晴川,是和你们同一届的宫女,之前僖嫔娘娘有事要问她,所以把她安置在储秀宫住了几天,现下搬回来跟你们同住。"
晴川帮那个受欺负的宫女理了理散乱的头发,轻声问她道:"你怎么样?走不走得动?要不要我扶你出去?"
正问着,旁边的金嬷嬷却上前拉开了晴川,将她拽到一边低声斥责道:"刚才跟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了?这宫里不比外面,要懂得明哲保身。"
说着又对那个宫女说道:"小颦,内务府那边已经发落了,你收拾一下东西,这就出宫吧。与其发配道辛者库里去做苦力,这结果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小颦认命地点了点头,抹着眼泪起身出去了。
金嬷嬷又指了那个圆脸宫女,吩咐道:"心莲,你领着晴川去收拾住处,暂时和她住在一起。"
心莲应诺了,带着晴川回房,一离了金嬷嬷的眼,她便抱怨道:"地方那么小,又多一个人,还让不让人活了?"
晴川干笑了笑,没有接话,心中却想你当我愿意来啊?要不是小命还攥在僖嫔手里,她才不要来做这个伺候人的宫女!
心莲领着她进了后面的一间厢房,指着角落里的一个床铺说道:"哪!你就睡那吧。"
晴川点了点头,抱着铺盖过去铺了自己床,然后就坐在床上愣神,暗道若能像小颦一样出宫去也不错,总比留在宫中伺候人的强吧,要是换做了她,她巴不得提了包袱就走呢!
一旁的心莲看着晴川自从来了就呆坐着愣神,心中更是恼怒着,塞了把扫帚到晴川手里,不冷不热地嘲讽道:"储秀宫里住了几日就真当自己是半个主子了啊,还不赶紧去扫院子去!"
旁边挽月等几个宫女听了就幸灾乐祸地低笑起来。
晴川不愿意和她们计较,独自拿了扫帚出门,认真地扫起院子来。刚扫了一半,金嬷嬷过来了,看到院子里只晴川一个人在打扫,心里顿时明了,便叫晴川放下扫帚,随着她走进屋里,然后当着心莲、挽月等人的面说道:"晴川这些日子要办僖嫔娘娘交代的差事,在此期间所有的活她都不用做!"说完,又指着她们对晴川说道:"你用心办僖嫔娘娘的差,有什么事随时跟她们讲,让她们帮你做。"
心莲等人不敢得罪金嬷嬷,连忙都应了是,可等着金嬷嬷转身出去,一个个却都变了个样,非但不肯帮晴川的忙,还故意联合起来孤立她。
晴川看入眼中,心上却不太在意,人活在世上本来就不可能讨得所有人欢心,何必烦恼这个呢,再说了,眼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她做,那就是得想出个能叫僖嫔在万寿节上一鸣惊人的主意来。
这个主意若是想不出来,她晴川的小命可就是要死啦死啦的了!晴川一想到这个,只觉得头大,再没半点心思去对心莲挽月几个宫女察言观色曲意讨好了!
就这样一连苦恼了几日,晴川也没半点灵感。
古典舞吧,僖嫔怎么也比不上人家专业的舞姬,现代舞吧,且不说她晴川自己也不会,就是会,她敢教僖嫔坦胸露乳地在康熙面前跳么?就是她愿意,僖嫔不干的啊!
可宴会上,除了跳舞还能做什么?唱歌?现代歌曲的歌词不是情啊就爱的,在这个年代都算得上是淫词艳曲了,她可不敢教僖嫔这些东西。
可到底要僖嫔怎样出场才能吸引眼球呢?
晴川这里万分苦恼着,却不知和她同住一屋的心莲挽月等人也是万分地看她不顺眼了。金嬷嬷说了晴川要给僖嫔娘娘办差,可大伙却总也不见晴川出去办什么差,只整日里坐着发呆,过着饭来张口的日子。
这一日晴川又憋在屋里苦思冥想了大半日,依旧是没有半点头绪,便想着到院子里去透透气。心莲挽月几个正在打扫院子,看着晴川有些走神地从屋里出来,几个人暗中做了个眼色,心莲偷偷地走到晴川身后,趁着晴川不注意猛地撞了她一下。
晴川丝毫没有防备,一下子向前扑了过去,前面正在扫地的挽月却好巧不巧地把扫帚伸到了晴川脚下。晴川本就保持不住身体平衡,再被扫帚一绊,狠狠地摔爬在了地上。
心莲抿嘴一笑,假作着急地冲了上来,口里说道:"我不是故意撞你的啊,我正扫着地呢,哪里想到你会突然走了过来啊。"
挽月也急忙上前作势去搀晴川,埋怨她说道:"哎呀呀,你看看你走路都发呆,这地上刚洒了水,滑得很,摔狠了吧?"
晴川摔得直呲牙咧嘴,暗骂这地上滑个屁啊!这两个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哎?滑?对了,僖嫔可以滑出场嘛!晴川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主意!
心莲与挽月几个见晴川平白无故地摔了个跟头,脸上非但不怒反而露出喜色来,心中不由得十分讶异,心莲更是心虚地把扫帚挡在了身前,戒备地问道:"晴川,你想干什么?"
晴川却是畅快地大笑了两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心莲说道:"我要谢谢你们!"
心莲和挽月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傻了。
晴川又说道:"真的,因为你们刚刚这一撞,我想了很久的难题终于想通了。你们可不可以帮我找一些木匠来?"
心莲和挽月虽然不知道晴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金嬷嬷却是早有交代,只要是晴川吩咐的都要做,两人听了便赶紧去禀了金嬷嬷,从内务府找了木匠回来。
晴川关在屋里也不知道和那些木匠讲了些什么,木匠便按照她的要求做起活来。金嬷嬷也过来看,只见屋里刨花纷飞木屑呛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些木匠们在做些什么。
直做了两日,晴川才神神秘秘地把那双木质的轮滑鞋送到了僖嫔面前。
僖嫔看着这脚下带着几个小轱辘的木屐,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惊讶之色,问晴川道:"你叫本宫穿着这个给皇上表演歌舞?"
晴川笑着点了点头,忽悠僖嫔道:"娘娘,您只要穿了这双鞋,走起路便如行云流水一般,到时候皇上看到您,只会把您当做是王母瑶池中的仙子了。"
僖嫔听了心动,却又有些迟疑,问道:"真能这样?"
真能这样!不过,前提是你得学会了轮滑!这话晴川自然不敢说,只拍着胸口保证道:"一定能,只要把裙子做得长些遮住了脚,别叫人看到鞋子就行了!"
僖嫔终于被晴川说动了,由金嬷嬷和晴川扶着去学轮滑。也亏得僖嫔曾学过舞,有些功底在身,又下了狠心要在晚宴上一鸣惊人,学起来十分的刻苦勤奋,只过了没两日,她便能脱开了晴川和金嬷嬷的扶持,独自在殿后的空地上熟练地滑行了。
既然会滑了,那么剩下的歌舞的安排就不需要晴川来操心了。
到了万寿节这天,僖嫔事先偷偷安排好了表演的事情,然后这才去了永和宫德妃处。后宫后位已悬虚多年,宫中事务一直是由已生育了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的德妃暂理着。她是个中等身量,眉目清秀,性情温婉的女子,处事向来公正,在后宫的口碑极好。
德妃见众妃已经到齐,又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带着众人一同去了乾清宫大殿门口候着康熙下朝。可众人在殿外侯了许久却不见康熙下朝回来,也不知道前朝发生了什么事,大伙等着等着都不禁有些忐忑起来。
德妃心思缜密,见此便悄悄地派了心腹宫女翡翠去前面的太和殿探听。不一会儿,翡翠便行色匆匆地回来来,凑到德妃耳边低声禀报道:"皇上还没下朝呢,听说是有朝臣奏请皇上重立太子,惹了皇上不高兴。"
德妃原本是赫舍里皇后宫中的一个宫女,后来被康熙宠幸才一步步升到了妃位。几十年的后宫生活,叫她对康熙的脾性多少有了些了解,也知道康熙对赫舍里皇后一直不能忘情,现在听了翡翠的回报,她心中不由一动,暗道康熙既然不肯重立太子,想必是心中还想着已废的太子胤礽。
正这样想着,康熙那边已是下了朝,身后带着一众阿哥,跟着一大群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往乾清宫这儿来了。德妃见了不敢分心,忙领着一众嫔妃迎驾。康熙上前对着几个资历老些的嫔妃虚扶了扶,转身进了大殿。
康熙今年已经五十五岁,因自幼习武,身子倒是还健朗,不过这些时日来因为废太子的事情,他心神很是疲惫,面上也带上了些许老态。
殿中的宴席早已摆好,就等着康熙来了好开席。康熙在龙椅上坐了,对着底下的诸位阿哥公主和妃嫔们淡淡说道:"今日虽是朕的寿辰,不过家宴不比国宴,大家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必拘礼了。"
众人忙应了是。康熙与众人同引了几杯酒之后,便有舞姬上来殿中献舞。
僖嫔因身份不高又不得宠,座位便离得康熙远了些,若是平时,她少不得又要计较一番。可今日她心中另有打算,倒是乐得如此,待殿中宴席开始了,便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地出了殿门。
偏殿廊檐下,晴川早就怀抱着舞衣和装有轮滑鞋的箱子混在一群舞姬之中等着僖嫔,见她悄悄地从前殿溜了过来,赶紧迎上前去帮着僖嫔换装打扮。
僖嫔装扮妥当,心中终究是有些没底,临上场前又忍不住问晴川道:"这样可行?"
晴川替僖嫔带上了面纱,冲着她比了比大拇指,鼓励道:"绝对的!只要记住了,别叫人看到你脚下的鞋子就行!"
僖嫔还是不放心,又命金嬷嬷好好叮嘱了那些舞姬一番,这才混在其中前往殿门外候着,只等上一场歌舞结束了就上场。
先不说殿外的僖嫔与晴川等人,只说大殿内的宴席上,各位阿哥妃嫔一一向康熙祝寿敬酒。酒过三巡,德妃见康熙脸上虽笑着,不过那眼神中却难掩不虞之色,想了想便用掏出了条帕子来,轻轻地擦拭起眼角来。
龙椅上的康熙瞥见了,不由得有些纳闷,问德妃道:"今日这样的好日子,德妃怎么忽然伤感起来?"
德妃听了慌忙从椅上起身,向康熙谢罪道:"臣妾该死,臣妾向皇上请罪。"
康熙知德妃进宫多年,是个德才兼备、贤良淑德的女子,听了不由说道:"起来吧,到底有什么事?"
德妃看了康熙一眼,又用帕子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这才柔声说道:"臣妾看到阿哥们个个神采奕奕,忽然想起了宗人府的太子爷,皇上,逝者已矣,太子爷也知道错了,您看是不是可以网开一面……"
康熙听着听着面色便沉了下来,打断德妃的话道:"这件事朕今日不想提。"
"皇上……"德妃还欲再劝,康熙却已是冷声问道:"难道德妃想自请去宗人府照顾那个不孝子?"
德妃见康熙面上已带怒色,吓得忙噤了声。殿中其他嫔妃阿哥们一直在小心地注意着康熙的言行,见此也都沉默下来,殿中气氛顿时有些沉重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奏着的乐曲突然一转,曲调忽变得悠扬轻快起来,两队队身着明媚衣裙的舞姬从殿外涌入,翩翩起舞。欢快的曲调,柔媚的舞姿叫殿中气氛顿时一松,康熙也不再理会德妃,抬目看起歌舞来。
那些舞姬身姿轻盈,舞姿优美,个个似仙子一般,翩翩然在殿中起舞。众人正看得兴起,突然,那群舞姬从四处齐齐地聚在了一起,随后又如分水般快速地向两侧散去,长袖舞动中,便似搅起了层层水波,那水波层层荡开,显出当中一个女子来,被其它人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明艳不可照人。
这女子随着乐曲缓缓舞起,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轻薄的罗衣随风而舞,长袖飘逸,若仙若灵。也不见她脚下如何行动,只觉身姿曼妙,竟如出水洛神,凌波而来。
众人一时都瞧得呆了,连康熙也不禁拊掌赞道:"好,这舞跳得好!"
那女子舞姿不停,身子却飘忽忽地直滑行到御座前,这才缓缓停下,解下了面上覆的轻纱,对着康熙盈盈拜倒。
康熙此时才认出她是僖嫔来,奇道:"僖嫔?"
僖嫔含羞一笑,娇声说道:"臣妾所有都是皇上所赐,唯有献上一舞讨皇上欢颜。"
康熙听了大喜,不但对僖嫔大肆赞赏了一番,命其到自己身侧伺候着,就连刚才殿中伴舞的舞姬也均有赏赐。
晴川等在外面,也不知殿中僖嫔的表演是否顺利,手心里一直捏着把汗,后来一直等到小太监奉旨来打赏,她这才知道僖嫔已经重得了康熙青睐,顿时大松了口气。既然僖嫔已经吸引了康熙眼球,那么她这条小命就能保住了!
此后一连几天,康熙都宿在了僖嫔的储秀宫,僖嫔重获圣宠,在后宫之中,一时风头无两。
不图名不图利的晴川同志老老实实地在乾西四所待了几天,只等着僖嫔能信守承诺把自己放出宫去。这一天终于等来了僖嫔传她,过去了却是赏了她些珠宝,然后又让她想新的点子出来好吸引康熙眼球。
晴川这才算是明白,好嘛,这块狗皮膏药算是贴自己身上了,僖嫔这是压根就没打算放她出宫啊。
僖嫔见晴川对那些珠宝似不太感兴趣,便问道:"你还想要什么赏赐?"
晴川想着既然自己现在无法出宫,那不如求她帮自己找一找那片奇怪的树林,万一要是能找到,她也能有穿回去的希望。晴川又赶紧把曾经给废太子胤礽画过的画又重新画了一遍,交给僖嫔道:"娘娘如果垂怜的话,能不能帮奴婢找一下这个地方?"
僖嫔看了看画,奇道:"你不要赏赐,就要找这个地方?"
晴川答道:"是。"
僖嫔微微地笑了笑,说道:"好吧,只要你一直忠心耿耿地帮本宫办事,本宫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晴川忙应了声"是",又听僖嫔接着问道:"对了,你还有什么好法子,赶紧教教我。上次那个什么鞋……"
"溜冰鞋。"晴川补充道。
"对对对,溜冰鞋,皇上已经看腻了,我怕再没有新花样,皇上又该去别的地方了。"僖嫔说道。
晴川暗道好嘛,你前面扯了那么一大篇,目的其实就这一个吧。可是你当我是什么啊?真把我当机器猫了啊?身前有个不见底的小兜兜,想要什么都能掏出来啊?那个溜冰鞋都是我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好不好?
晴川虽一肚子的不满,却不敢冲着僖嫔发出来,她此刻又没有什么好法子给僖嫔,想了想,只能应付道:"娘娘,其实要留住皇上的心并不一定要用新花样啊,你想,这些新花样早晚有一天会用完的,用完了怎么办呢?所以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了解他的习惯,把你自己也变成他的一种习惯。"
僖嫔听得怔忪,轻声问道:"把我自己变成他的一种习惯?听着好像很有道理。可是要怎么做呢?"
这一问却把晴川给问住了,这个论调还是以前她在某本书里看过的,具体怎么说的她自己也早忘光了,现在僖嫔来问她,她哪里答得上来,只能顺口胡诌道:"比如……比如你先了解皇上的习惯,他爱去哪儿走动,爱吃什么,然后就多去他爱走的地方走,多吃他爱吃的东西。再然后……再然后以后再说吧。"
僖嫔忍不住问道:"这样就可以了?"
晴川想反正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的事情,也不怕露馅,于是便肯定地点了点头。
僖嫔凝神想了想,突然冲着金嬷嬷叫道:"啊,我记得皇上爱去御花园走那条石子路,事不宜迟,快快快,我们也马上去--"
说着便由金嬷嬷及一群宫女簇拥着往御花园去了,反倒是把晴川给落在屋中了。
哈!这朝中大臣若是都有僖嫔这种雷厉风行的干劲,大清国早该冲到世界前列了!晴川很是无力地捶了捶头,算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求老天保佑让僖嫔早点帮她找到那片树林吧。
僖嫔没交给她事情做,她便揣了僖嫔给的那些珠宝慢慢悠悠地往乾西四所走,路过御花园外面的时候恰好看到心莲和挽月结伴从园子里出来,边走边低声嘀咕道:"活该她被僖嫔娘娘看到,没事就端着个果盘去御花园里晃悠,傻子才看不出来她那点子心事呢!分明就是想接近皇上嘛!这回好了,被僖嫔娘娘逮个正着,我看啊,有她好受的了!"
挽月连连点头,小声附和道:"就是,我早就看这个佟素言不顺眼了,长得妖里妖气的,还总是显摆自己,上次乾清宫的李安达来咱们乾西四所挑宫女,差点就把她给挑走了。亏得她那点心做得不好,不然就真去乾清宫伺候皇上了!"
心莲听了这话吃吃地笑了起来,拉了挽月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她那点心为什么做得不好吗?"
挽月摇头。
心莲得意一笑,说道:"因为我事先偷偷地往她点心上洒了许多盐!"
说完,心莲与挽月两个都笑了起来。
晴川跟在她们后面,只听到她们两个一直嘀嘀咕咕的,却没听清她们说了些什么,更是不认识她们两个所说的素言是谁。金嬷嬷对她说过,要在这宫中生存,最重要的就是学会明哲保身,见了事情就要绕道走!晴川迟疑了一下,故意放慢了步子,直等心莲与挽月两个进了乾西四所,她这才跟在后面慢悠悠的进去了。
当天夜里,那个叫素言的宫女没有回乾西四所,说是被僖嫔娘娘带去了储秀宫。
晚上临睡的时候,心莲和挽月两人还在低声的议论着, 心莲更是幸灾乐祸地说道:"要我看啊,素言铁定要被僖嫔娘娘责罚的,僖嫔娘娘可是正得宠,她得罪了僖嫔娘娘,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两说呢!"
旁边一个宫女忍不住插言道:"不会吧?不经内务府,就是僖嫔娘娘也不敢随意处死宫女的吧,再说素言又没有犯大错。我听说今天皇上又翻了僖嫔娘娘的绿头牌,没准是僖嫔娘娘看着素言人聪明,又长得漂亮,调到身边去伺候呢!"
"做梦吧!"心莲不屑地嗤笑一声。
众人都不解地看着心莲,就连晴川也听得有些好奇,转头看了过去。
心莲得意的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是不知道这宫里的事!三年前最得宠的是宜妃娘娘,僖嫔娘娘当时不过是个小宫女,就是在御花园里唱歌,叫皇上听见了,这才得宠的,从那以后皇上就再没有去过宜妃娘娘那里。现在素言又想通过在御花园里给皇上献八色果盘引得皇上注意,这不就是像当年的僖嫔娘娘一样嘛,你们说僖嫔娘娘会不会给她这个机会,让自己坐冷板凳呢?"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不由纷纷点头。
晴川对这些嫔妃争宠的事情不感兴趣,更不理解一伙子女人争一个男人有什么好争的,只转过身去回到自己的铺位上去铺床。宫女每天一早起来就要去当差,累死累活的,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早点睡觉的好。
第二日天还没亮,晴川就被人拎了起来去做清扫工作,同屋的心莲挽月几个宫女一直排挤晴川,经常把最重的活计分给晴川,所以常常大伙都做完了收了工,晴川自己还在做着。今天又是如此,不过晴川已经习惯了的,也不在意,一个人留在后面认真做完了,这才独自回乾西四所。
刚拐上御花园的石子路,就看到金嬷嬷微低着个头从前面快步过来,路过晴川身旁时,晴川向她请安,可金嬷嬷竟然理都未理,只神色慌张地走了,竟像身后追了吃人的老虎一般。
晴川瞧得十分奇怪,正纳闷金嬷嬷这是怎么里呢,就听得花园里突然传来女子的一声惊呼,紧接着便又响起男子的冷冷呵斥声:"你是哪个宫的宫女?走路不长眼睛啊?"
又听得有另外一个男子粗声说道:"这种不长眼睛的,留着眼睛也没用,挖出来算了。"
晴川联想到刚才金嬷嬷奇怪的行为,忍不住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几步,偷偷地看了过去。前面不远处的石子路上站了三个男子,一个满脸涂了墨汁的宫女正跪在地冲着他们连连磕头,嘴里一直念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晴川不禁皱了皱眉,只见那三个男子年纪俱是不大,当中一个身材颀长面容英俊,竟是她在太子别苑见过的那个八阿哥。边上那两个男子她倒是都没见过,不过只看腰间系的黄带子,想来也应该是阿哥身份。
要说晴川还真没猜错,另外两个正是整日里和八阿哥混在一起的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誐。这三人散了学一同回阿哥所,没想着迎面却跑过来个宫女,一头撞到八阿哥身上。偏生那宫女还涂了一脸的墨汁,连带着八阿哥袍子上都被沾上了。
九阿哥转头看向八阿哥,问道:"八哥,你说这事怎么办?"
八阿哥低头看了看衣衫上沾的墨渍,还未开口,另一侧长得浓眉大眼的十阿哥早已是嚷嚷道:"这么冒失,别留在宫里了,去辛者库做苦力吧。"
说着就命身后跟随的太监去拖那个跪在地上的宫女。
晴川看得心头火起,几个大男人这样欺负一个女人,也太没天理了!她有心上去打抱不平,可转念一想又赶紧把迈出去的脚给收回来了。这可不是二十一世纪,这是清朝,这是皇宫,她自己还是个小宫女,哪里有资本和那些阿哥讲理啊!再说了,这个八阿哥还认识自己,若是被他看到了,还不知道又惹出多少麻烦来了呢。
算了!算了!还是眼不见心为净吧!晴川这样想着,小心地往后退了下去。
那宫女眼看着就要被拖走了,拼命挣脱了太监的手,匍匐在八阿哥脚下,苦苦央求道:"八阿哥,奴婢是无心的,求求你饶了奴婢这次吧,求求你。"
八阿哥往后退了一步,淡淡说道:"你先起来吧。"
装!又装好人呢!晴川暗自骂道,她可没忘了那天八阿哥是怎么对她的,不也是一直淡淡笑着的么,可是却把她一个人丢荒郊野地里了。
一旁的九阿哥却是冷声说道:"八哥你少心软,这样没规矩的奴才,留下了才是祸害,小杨子,还不快拉走!"
那个太监忙拖了宫女就往前走,宫女一边挣扎着一边仍向八阿哥哀求着:"八阿哥,饶命啊,饶命啊--"
晴川听着那哀求的声音,脑门子青筋直跳,天啊,真是叔叔可忍他婶子也没法忍了!不管了,就算是清朝,也应该有天理王法吧?她脑袋热血一涌,竟一时忘了害怕,不管不顾地站了出来,大声喝道:"住手--"
此音一落,石子路上的几人俱都是一愣,齐齐地看向她。
她定了定神,大步走了过去,朗声说道:"宫女有罪,理应交内务府查明定罪,怎么可以滥用私刑呢?"
八阿哥怔了一怔,已是认出了晴川,嘴角讥讽地挑了挑,嘲道:"是你?做不成太子的福晋,这是又混进宫里来做宫女了?"
晴川被他说得心中一虚,赶紧低头避过了他的视线。
一旁的十阿哥上下打量了晴川一番,问八阿哥道:"八哥,这是谁啊?胆够大的啊,竟然敢冲着咱们嚷嚷。"
八阿哥淡淡地笑了笑,答道:"她就是太子要纳的那个小妾,我在太子别苑里见过一次。"
九阿哥和十阿哥都是一愣,十阿哥更是惊愕地张大了嘴:"她就是那个非逼着太子娶她做嫡福晋的那个花魁?我还以为她是为了打抱不平才出来的呢,搞半天是为了吸引我们才故意这样啊!"
吸引你个头!晴川心中暗骂了一句,只装作没听见的,弯下腰去搀地上的那个宫女,低声说道:"我们快走。"
十阿哥却伸手拦下了她们,故意问道:"喂,你口口声声说宫中的规矩,那你有没有遵守宫中的规矩?我们是阿哥,你是宫女,见了我们不行礼就算了,还在我们面前大摇大摆地离开,你说你该当何罪?"
晴川还未答话,后面的九阿哥已是冷声说道:"老十,别说废话了,把她们两个一起送辛者库得了。"
他话音一落,旁边几个太监就赶紧上前推搡晴川与那宫女。
晴川一下子被激怒了,这伙子阿哥个个都是恃强凌弱的混蛋,明明是废太子要强娶她,八阿哥反而骂她贪慕虚荣,现在她被僖嫔强行扣在了宫里,他又想当然地认为是她贪慕虚荣才来做这个宫女。他是猪啊?他以为人人都想嫁太子,人人都想进这狗屁皇宫做伺候人的宫女啊!还没事就把人送辛者库,他们当自己是上帝啊?
晴川用力推开了上前的太监,冲着八阿哥几个怒道:"整天猜这个吸引你,猜那个勾搭你,你们无聊不无聊!是阿哥就了不起吗?你们不就是比我们会投胎吗?除了有钱有地位,你们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真以为每个人都稀罕你们的地位和金钱?你要治罪是不是?可以,我们去内务府,去皇上面前,想要滥用私刑就万万不能。"
晴川噼里啪啦一顿狠骂,把老八、老九、老十等人一时都骂愣了,旁边的那个宫女更是被吓得目瞪口呆,直直地看着晴川。
八阿哥阴沉着脸走到晴川面前站定,定定地看她半天,这才缓缓地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那些话会有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大不了要命一条要头一颗!总比被人骂了还要赔罪的好!晴川的犟脾气反而给激了起来,梗着脖子说道:"我不管有什么样的下场,你们这么多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就是不对!"
八阿哥轻轻地挑了挑唇角,说道:"那好,既然你有胆子做,就该有胆子承受后果!"说着又冲九阿哥和十阿哥说道:"不用送她们去辛者库了,走吧。"
晴川这里听得一怔,八阿哥那里却已是转身走了。九阿哥冷冷地瞥了晴川一眼,紧跟在八阿哥身后走了。倒是十阿哥恶狠狠地瞪了瞪晴川,临走时还威胁道:"好!你等着!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待他们几人都走了,晴川与那宫女才回过神来,那个宫女转过头怯怯地问她道:"怎么办呢?你为了我得罪了他们。"
晴川这时心里也有点后怕了,不过事已至此,要吃后悔药也没地方买去了,索性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管他呢,兵来将降挡,水来土掩,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就不相信,他们能只手遮天。来,我扶你回去。我叫晴川,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想不到晴川如此豪爽,微微怔了一怔才轻声答道:"我叫素言。"
晴川温和地笑了笑,扶了素言回乾西四所,又取了毛巾水盆等物帮她在水井便上清洗脸上的墨渍。待素言把脸洗干净了,回过头来重新郑重地谢过晴川,晴川这才看清了她的模样,却是一时愣了,失声叫道:"我见过你!"
素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在梦仙居见过一次,上次选花魁娘子你赢了我。"
晴川记得素言却不是因为什么花魁娘子,而是在太子别苑见到她混在舞姬之中,还身藏火药,她摇头道:"不是一次,是两次。太子别苑那把火是你烧的吧?我看到火药从你的袖子里掉出来。"
素言面色微惊,试探地问道:"你看到了?"
晴川想起了那场大火,还有被因此被废的太子,被抓的那些仆人丫鬟,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气愤,质问素言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那样会害死很多人的。
素言沉默了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涩声说道:"我也是没办法,我们全家人都死在太子的手里,我选花魁娘子就是想靠近他,杀他报仇。没想到结果被你选中了,我没办法,只好冒充舞姬再进去……"
晴川不曾想素言会有这样的悲惨的身世,听了一时默然,过了片刻才说道:"可是你最后没有害死太子,倒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十八阿哥。"
素言垂头道:"所以我心里也很内疚,想了很多方法才进宫来做宫女,希望能替自己赎点罪。"
晴川仔细地打量了她半晌,见她神情悲戚,倒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又想她全家都死在太子手上,忍不住有些心软,叹道:"原来如此,看来你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素言惨淡地笑了笑,有些担忧地说道:"我是死过好多次的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这次你为了我得罪了八阿哥,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放过你……"
一说到这个,晴川心里也有些乱,想了想才说道:"没事的,大不了闹到皇上那儿去,我就不相信千古一帝,还会包庇自己的儿子。"
素言却是没有听说过千古一帝的称呼,当下奇道:"千古一帝?"
晴川猛地想起来这是后世对康熙的评价,顿时有些心虚,忙说道:"就是皇上的意思。呃,不说这个了,对了,是谁把你脸涂成这样的?也太欺负人了!"
素言用贝齿轻轻地咬了咬下唇,答道:"是僖嫔娘娘,她误会我要……勾引皇上,便把我带到了储秀宫教训了一番,又罚我出来跑圈,这才不小心冲撞了八阿哥他们。"
晴川想到刚才行色慌张的金嬷嬷,难怪她会如此模样,想必是看到素言冲撞了八阿哥他们,怕被她牵连所以才要着急地溜走吧。
素言还以为晴川是在为她得罪阿哥的事情忧虑,沉默了片刻,突然低声说道:"我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求个人帮忙,若是他肯帮你说说情,八阿哥那里许是能不计较了。"
晴川听了却不抱什么希望,她和八阿哥之间的过节又不是这一日系上的,哪是这么容易就解除的。不过素言这样担心自己,她还是有些欣慰,笑了笑说道:"那就多谢你了,咱们都是这宫里最受欺负的,以后有什么事只能相互帮一把了。"
素言看着晴川,重重地点了点头。
晴川和素言分了手,回了自己房中,刚一进屋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其它宫女似乎在偷偷地打量着自己,可等她回头看过去的时候,那些宫女却又都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各自忙活着手里的活计。
晴川不觉有些奇怪,暗道这是怎么了?再仔细观察各人的神色,却又看不出什么来。就这样满腹疑惑地爬上了床睡觉,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却被人用力推醒了。晴川强撑着才撩开了眼皮,却见是心莲穿戴整齐地站在床头。
晴川迷糊着问道:"大半夜的,你干嘛啊?"
心莲又用力推了推晴川,说道:"你快点起来吧,僖嫔娘娘交代了差事给咱们两个做,你再贪睡小心耽误了差事,要挨板子的!"
晴川顿时被吓醒了,她可是听说过宫里的板子有多么厉害的。她再不敢耽误,赶紧穿衣起床,随着心莲出去了。因正是半夜,众人都在睡觉,外面极为安静。心莲塞了晴川一把扫帚,带着她出了乾西四所往坤宁宫而去。
坤宁宫原本是康熙的原配赫舍里皇后生前居住的宫殿,赫舍里因生太子胤礽而难产去世,从那以后坤宁宫便成了紫禁城里的禁忌之地。
晴川进宫时间尚短,哪里知道这些旧事,不过深更半夜来打扫这个久无人住的宫殿,心中不禁有些诧异,便问心莲道:"僖嫔娘娘叫咱们来打扫这里?"
心莲点头道:"是啊,你要不信就去把僖嫔娘娘叫醒问问她。"
晴川自然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去叫醒了僖嫔来问的,所以也只能认命了,问心莲道:"从什么地方开始清扫?"
心莲抿着嘴笑了笑,指着大殿东角说道:"你先打扫左边,我打扫右边。咱们两个分开了做速度还快些。"
晴川没多想,点了点头,提着扫把往左边去了。刚走了没几步,却突然听到身后有重重的关门声。晴川愣了一下,下一个反应就是急忙转身往回冲,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大门已经被心莲从外面插上了。
晴川又气又急,用力地拍打殿门,怒道:"喂,心莲你搞什么?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门外却没了回音。晴川拍了半天,只震下了许多灰尘下来,呛得自己咳嗽连连,到最后也只能放弃了,倚着殿门坐了下来。心莲一直与自己不顺眼她是知道的,只是想不到她会这样整自己,半夜里骗自己来这个鬼地方。
一想到鬼,晴川越发觉得此地恐怖。偌大的宫殿里空荡荡的,因久无人打扫,各处都积了厚厚的灰尘,看上去更是荒凉,怎么看都像是鬼片里常见的场景。晴川越想越怕,到后面吓得连眼都不敢睁了,只蜷缩在门后一分一秒地挨着等天亮。
可晴川却不知道,就是到了白天这坤宁宫里也是极少有人来的。
康熙与赫舍里年少结发,感情极深,赫舍里难产死后,康熙极为悲痛,每次来这里都会睹物思人伤心不已,后来干脆便封了这坤宁宫,只在赫舍里皇后诞辰那几日独自过来住上几日,除此以外不许人随意进入。
可不知晴川是幸运还是倒霉,平日里人迹罕至的坤宁宫今天不但有人来了,来的还是乾清宫的总领太监李德全。原来过几日就是赫舍里皇后的诞辰了,每年到这个日子,康熙都会过来在侧殿里住上几日,所以一大清早李德全便带着人过来坤宁宫安排。
李德全交待了小太监们要把侧殿打扫干净,又嘱咐众人道:"不过不用管正殿,那里是皇后生太子断气的地方,皇上说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入,进入者杖责五十,明白吗?"
身后跟着的一群小太监忙都齐声应"嗻"。谁知此音刚落,就听得正殿那边隐约传来女子的呼叫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众人皆都吓了一跳,宫里的人都知道坤宁宫正殿是不能进去的,这个时候谁会在里面?其中一个小太监脸色吓得有些苍白,胆战心惊地问道:"不会是有鬼吧?"
李德全听了斥道:"胡说什么?大白天哪来的鬼?走,开门去看看。"
紧跟在后面的小太监是是李德全新收的干儿子,名叫小顺子,闻言上前打开了正殿的大门,喝问道:"什么人在里面?"
就见昏暗的大殿内走出一个满身灰尘的宫装女子来,众人一惊,已是有胆小的小太监失声尖叫道:"鬼啊--"
这女子倒不是鬼,而是在被心莲锁在大殿里的晴川。晴川足足被困了半夜,开始的时候还有力气喊几声,等到后来连喊叫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坐在殿内等着,好容易挨到了天亮,听到外面远远的有人声传过来,一时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又拼命地喊叫了起来。
这一喊,果然喊来了人,不过却又因为外表狼狈而被人误认为了女鬼。晴川赶紧擦了擦脸上沾的灰尘,解释道:"我不是鬼,我是乾西四所的宫女。"
李德全此时也看到了晴川被太阳照出的影子,知道眼前这人确实不是什么女鬼,可刚才他也是被晴川吓了一跳的,当下便十分恼怒地说道:"大胆宫女,胆敢未经允许就进去,来人哪,拉下去打。"
两个小太监过来拖着她便走。
晴川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忙大声叫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公公,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李德全哪里会听她一个小宫女的解释,只冲着那两个小太监挥了挥手。小太监得了令,不顾晴川的挣扎拖了她就走。旁边那个叫做小顺子的太监却偷偷地看了李德全一眼,见他并没注意自己,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再说晴川那边已是被摁在了长凳之上,眼瞅着木杖就要落到屁股上了,却听得突然有人出声叫道:"慢着!"
众人都是一愣,齐齐地望过去,却见是乾清宫的小太监小顺子急步从外面进来。行刑的太监认得他是总管太监李德全新收的干儿子,脸上便先带上了两分奉承的笑意,问道:"小顺子公公,有何事吩咐?"
小顺子瞄了一眼趴在长凳上的晴川,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宫女是我的一个老乡,平日里我虽然经常与她讲些宫里的规矩,可这丫头有些蠢笨,今日里还不小心犯了宫规,我过来看看,公公你先打,待打完了我再好好训斥她一番。"
这行刑的太监也是个人精,小顺子只这样一说,他心里便明白了。因小顺子是乾清宫里伺候的,又是入了李德全眼的,这太监便寻思着卖他个面子,当下便笑道:"那公公您先在一旁等一等吧。"
说着便招呼他人给晴川行刑。
长凳上的晴川却是糊涂了,她压根就不认识这个叫小顺子的太监,何来的老乡之说。正疑惑着,那板子已是落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惊叫一声,却意外地发现打得倒似也不算很疼。
晴川不知道,在宫里打板子也是十分有讲究的,若是执杖的太监有心治你,这五十板子打下去,你的小命绝对保不住了,可他们若是想放水,便是再多打上几十板子,也顶多叫你落个皮肉伤。
这执杖的太监既有心卖小顺子的面子,自然不下狠手打晴川,可即便如此,这足足五十大板打下来,仍是把晴川的屁股打了个又红又肿。
打完了板子,小顺子黑着脸领晴川回储秀宫。
晴川一瘸一拐地在跟小顺子后面,心中却是十分奇怪,待走到无人处,便忍不住问道:"公公,我认识你吗?"
小顺子转回身看了看晴川,答道:"我认得你,你是僖嫔娘娘宫里伺候的宫女,僖嫔娘娘很倚重你。"
晴川听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因为僖嫔才出手相救,不过即便这样,她仍是谢小顺子道:"多谢公公救我。"
小顺子却没说话,只转回身去继续往前走,直到了储秀宫门外才停了下来,转回身等着晴川一瘸一拐地赶上来,低声说道:"你回去吧,见了僖嫔娘娘别提我的事情。"
晴川听了十分诧异,按理说小顺子既然是看在僖嫔的份上才帮了自己,那更应该去僖嫔面前卖好才是,他怎地非但不去,反而也不让自己提他的事情呢?
小顺子似是看出晴川心中疑惑,脸上泛出一丝苦笑,轻声说道:"僖嫔娘娘并不愿意见我,也不愿听到我的名字,你就当我今天没有出现便是了。"
说完也不等晴川的回应,径自走了。
他这样一说,晴川心中反而更是奇怪起来,暗道此人可真是怪异,也不知道和僖嫔是什么关系。她满心疑惑地回了储秀宫,刚进了宫门就迎面遇到了挽月。挽月手里正端着杯茶,一见到晴川便十分着急地说道:"哎呀晴川,你去哪里了?刚刚僖嫔娘娘一直在找你。"
"找我?"晴川奇道,好好的找她做什么?
挽月满脸急色,点头道:"对啊,你不是说要给娘娘泡制一些养生的茶水给皇上喝吗?现下皇上已经到了,你的茶呢?"
晴川在坤宁宫折腾了大半夜,又挨了一顿板子,人都有些糊里糊涂的,哪里还记得泡茶这事,眼下听挽月一说这才想了起来,她前两天倒是和僖嫔聊起过用茶水养生的事情,不过也没说过要给康熙泡茶啊。
挽月见晴川一脸迷糊样更是着急,干脆说道:"算了,你赶紧进去梳洗一下,我去给你准备茶吧。"
晴川谢了挽月,急忙去侧殿梳洗整理,待出来了,挽月已是替她泡好了茶水,叮嘱道:"快点送进去吧,僖嫔娘娘都等半天了!"
晴川顾不上许多,连忙将茶水端了进去。僖嫔早已等得有些着急,眼角瞥见晴川端着茶进了殿门,赶紧不动声色地起身迎了过来,走近了才低声呵斥晴川道:"你怎么才来?皇上都等好半天了。"
康熙就在不远处的美人榻上坐着,晴川也不知该如何向僖嫔解释。僖嫔见她支支吾吾的,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惹康熙不快,赶紧从晴川手里接过了茶,低声道:"算了,你先下去吧。"
说完,自己端了茶袅袅娜娜地给康熙送了过去,柔声说道:"皇上,请用茶。
康熙下了朝虽来了储秀宫,可心思却还全在朝堂之事上,刚才只听僖嫔说要给自己泡养生茶喝,别的倒也未留心,现在看僖嫔把茶端了上来,便随口笑问道:"终于弄好了,看来这茶还挺费工夫的。"
僖嫔温婉地一笑,轻声说道:"只要皇上喝着好,臣妾就算再多费点工夫,又有什么关系呢?"
康熙笑了笑,端茶喝了一口,表情却是有些怪异。
僖嫔一直小心地观察着康熙的神色,见此心里不由一突,忙问道:"皇上怎么了?不好喝吗?"
康熙没说话,只将杯子递给了僖嫔。
僖嫔迟疑地喝了一口,只觉得这水入口无味,哪里是什么养生茶,分明就是一杯普通的白水。她心中一惊,脸上立刻变了颜色。
康熙却是误会这白水是僖嫔故意准备的,不由淡淡地笑了笑,说道:"白水为万茶之源,僖嫔你有这个境界,真的挺不容易的。好了,朕要去乾清宫批阅奏折了,回头再来看你。"
说完便吩咐李德全起驾。
僖嫔一时分辩不出康熙是喜是怒,唯有浅笑着恭送康熙出去。待再回过身来,僖嫔脸上的笑意全消,只冷声吩咐身边宫女道:"叫晴川进来!"
晴川不知殿里发生的一切,听闻僖嫔叫她便赶紧进来了,问道:"娘娘叫我什么事?"
僖嫔俏面上似罩了层冰霜一般,"啪"地一声就将那茶杯砸到了晴川脚下,骂道:"叫你煮茶煮茶你煮了半天,居然端了碗白开水来,看来是我平时太宠你了,才让你学得这么无法无天。还好皇上没有怪罪,要是皇上怪罪下来,整个储秀宫的脑袋加起来都不够砍的。"
晴川怔了一怔,明明是挽月替她泡得茶水,怎么会变成了白开水了呢?她不由向侍立在一旁的挽月看去,见她嘴角上竟然带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晴川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忍不住分辨道:"娘娘,我……"
"好了,不用狡辩了。"僖嫔却只当晴川是要狡辩,心中更火,怒道:"去储秀宫门口跪着吧,不到太阳下山不许起来。"
说完再不听晴川言语,转身回了内殿。一旁的金嬷嬷过来拉扯晴川,低声道:"还不快点去,再惹得娘娘不悦,你受罚更重!"
晴川既觉气愤又觉委屈,强忍着才没叫眼泪涌出来,一把甩开了金嬷嬷的手,咬着牙去储秀宫门口罚跪。
此刻正是晌午时分,外面日头十分毒辣,晴川从昨夜起先是被困坤宁宫,后面又被杖责,直到现在还是滴水未进,她只跪了片刻便有些熬不住了,连身子也止不住地有些打颤。
心莲和挽月带着几个宫女捂着嘴笑嘻嘻地从晴川身边路过,指指点点地说道:"看看,竟然还不知天高地厚的顶撞八阿哥呢,活该她受罚!"
她们这样一提,晴川顿时恍然大悟。要说心莲与挽月两人平日里为人虽然尖酸刻薄些,可自己并不招惹她们,所以倒也没有起过什么冲突。现在她两个突然来陷害自己,分明是受了八阿哥他们的指使!
素言从外面回来,走到宫门前时脚步却有些迟疑,几经犹豫后还是低下头避过了晴川的视线,贴着另外一边的墙根绕了过去。
晴川身后突然传来的一声轻轻地嗤笑,她转回头,就见八阿哥从甬道那头缓步过来,一直走到她近前才蹲下了,轻笑着看着她,嘲弄道:"你为了她得罪了三个阿哥,又是关黑屋子又是挨打又是罚跪,她却连走到你面前安慰一句的胆量都没有,怎么样,这滋味如何?"
晴川冷哼了一声,不屑道:"枉你还是个阿哥,竟然如此小肚鸡肠,我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也劳八阿哥如此上心,倒是荣幸。"
八阿哥却是轻轻地笑了笑,问道:"你当是我叫她们欺负你的?"
晴川虽没回答是,却是冷哼了一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八阿哥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晴川恨得牙痒痒,虽然对眼前这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却不愿意在他面前示弱,索性抬了头冲着那边躲闪的素言高声喊道:"素言,我没关系的,你不要过来,你过来的话他们也会对付你的,我不想你跟我一样受罪,你千万别过来。"
素言的身影便顿了顿,却是没有回头。
八阿哥笑了笑,嘲弄道:"真是姐妹情深,值得感动,可惜只是你一个人一厢情愿吧。"
晴川咬着牙看向八阿哥,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八阿哥反而冲她扬了扬眉,故意把嘴凑到晴川耳边,低声说道:"好啊,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精神让我很是佩服,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能够坚持多久。"
说完站起了身,又挑着唇角冲晴川笑了笑,迈步向前走去。
晴川怒极,一时忘了害怕,只冲着八阿哥的背影大声喊道:"我不后悔我做过的每一件事,永远都不会后悔。"
八阿哥的身形顿了顿,转回头唇角含笑地看了晴川一眼,这才又转身走了。
晴川在储秀宫门口一直跪到太阳下山,一双腿差点都废了,这才跪够了时辰,她强忍着僵痛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宫墙慢慢地挪回乾西四所。金嬷嬷她们刚吃过了饭正收拾桌上的餐具,晴川看了看桌上光滑如镜的菜碟,再看看一旁已经空空如也的饭桶,不禁有些傻眼,问道:"怎么一点饭菜也没剩下?"
金嬷嬷淡淡地瞥了晴川一眼,答道:"宫里的规矩一向都是按时吃饭,一旦错过了时辰就是有功者留饭不留菜,无功者饭菜都不留。"
晴川从不知道宫里还有这个规矩,听得有些呆愣愣地,转眼看到一旁几个宫女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心里也便明白了,不用说,跑不了又是因为她得罪了那几个阿哥的事情。
不吃就不吃!大不了就当自己在减肥好了!晴川恨恨地剜了那饭桶一眼,拖着腿又往自己房间走,谁知进了屋刚往自己床上一坐,立刻就又从床边跳了起来。
湿的!床铺竟然是湿的!晴川有点不敢相信,伸手又去摸了摸,果然,被褥上都被浸透了水,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心莲与挽月从屋外进来,看到晴川站在床前发呆,两人对视了一眼,挽月走上前来问她道:"怎么了?晴川?"挽月弯腰去摸了一把晴川的被褥,惊愕地说道:"天啊,好好的怎么都湿了啊,可不能睡这样的褥子,会落下病的啊!"
挽月招呼心莲来帮忙收拾被褥,说是要晾到屋外去。
晴川才不信她们两个会有什么好心,见她们两个在那里忙碌,便也不说话,只默默地站在一边戒备地看着她们。
挽月瞥了她一眼,把褥子塞给了她,催促道:"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晾褥子。"
晴川警惕了看了看挽月,抱了褥子往外走,直走到门口了还有些不放心地回头,偷偷地瞥了眼挽月与心莲,见她二人仍低着头帮自己整理着床铺,没看出有什么异样来。
这两人是怎么了?怎么又突然对她发起善心来了呢?晴川心里糊涂着,用胳膊肘顶开了房门,抱着褥子往门外走,谁知走了没两步,只觉得地上一滑,仰面就向后摔了过去。
这一下子可好,非但她自己摔了个四仰八叉,就连怀里的褥子也丢了出去。褥子本就是湿的,又落到地上沾上了土,立刻成了泥褥子了。
身后传来挽月与心莲的哈哈大笑声,其他屋子里的宫女也都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瞧热闹。
一个宫女从别处跑了过来,没好气地抱怨道:"哎呀晴川,地上刚撒了水,很滑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晴川坐在地上,抬着脸看那宫女,平静地问她道:"我和你们有仇吗?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有意思吗?这样做就能讨好了那几个阿哥了吗?讨好了他们你们就不用做宫女了吗?"
那宫女被晴川问的哑口无言,涨红着脸看着晴川。
晴川低下头深吸了口气,从地上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向院子外面走去。刚出了院门,又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晴川回头看过去,却见是素言从后面追了上来。
素言左右看了看,拉起晴川就往外跑,直把晴川拉到院子外面,这才停了下来,从身上掏出一个馒头来塞到她手里,低声说道:"给你,快点吃吧。"
晴川手里拿着馒头,愣愣地看着素言。
素言见她这个样子,低下了头,愧疚地说道:"你都是因为我才被害成这样的,可我却不敢当着她们的面帮你,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怪我。可是我,我……"
"欺负我的是她们,又不是你!我不怪你!"晴川突然说道。
素言有些意外地看着晴川,惊喜道:"真的?"
晴川淡淡笑了笑,说道:"你不过是个小宫女,怎么能对抗得了宫里的阿哥,就是站出来帮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顶多是叫她们多欺负一个罢了!"
素言眼圈红了,哽咽道:"你不怪我就好。"
晴川往回推了推素言,强笑着说道:"你赶紧回去吧,叫她们看到我们两个在一起,你也会受到牵连的,到时候就连个给我偷馒头的人也没有了!"
"那我先回去了。"素言临走还不忘嘱咐晴川道:"你在这里吃完了再回去,不然她们还会想别的法子欺负你。"
晴川点了点头,看着素言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她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赶紧用力地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拿着馒头走到御花园里一个僻静处,寻了一丛花树旁席地坐下,发狠地咬了一口馒头,边用力嚼着边鼓励自己道:"我才不怕你们!不就是仗着权势欺负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告诉你们,不管你们怎么对付我,我都不会屈服的,我永远都不会屈服的!"
正这样自我催眠着,花树后突然传来一男子清冷的声音:"宫里不得喧哗,真要有怨就要埋在心里。别人越看不起你,你就要走得越好,越是被遗弃,就要越争气。"
完了!这里竟然还藏着人!
晴川身体一僵,缓缓地回头看过去,就见花树后面站起个一人来,身量甚高,穿一身暗色长袍,英姿挺拔,面容极为俊美,但眉目之间却难掩冷漠之色。
晴川怔住了,这人她见过!就是在太子别苑被抄之日,她曾亲眼看到这人带着一群侍卫押着别苑管家等人出门。
那人锐利的目光在晴川脸上一扫而过,问道:"你认识我?"
吓!晴川哪里敢说在太子别苑见过他的事情,急忙摆手道:"不认识,不认识,我只是意外这里怎么会有人,吓了我一跳。"
听她这样解释,那人面上的神色略略缓和了些,微微地点了点头。
晴川借着月光小心地打量了他一下,见他腰间并未系着黄带子,想必不是阿哥宗亲什么的。可大晚上的还能在御花园里待着,他是侍卫呢还是太监?
那人见晴川偷偷打量自己,眉头隐隐皱了皱,问道:"你在看什么?"
晴川听他嗓音低沉,立刻排除了那些声音尖细的太监。侍卫,剩下的只能是侍卫了,又想到他曾带人搜查太子别苑,看来此人还不是普通的宫内侍卫,应该是能在康熙面前说上话的御前侍卫统领之类的了。
晴川心思飞快地转着,口中却是答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坐在这里。"
那人不答反问道:"你又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晴川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不由得心中酸涩,低下头沉默了一会,这才轻声答道:"我最近总是被人欺负,有时候实在受不住了,觉得在宫里马上就要活不下去了的时候,就躲到这里来待一下。你呢?可是也受人欺负了?"
那人愣了一愣,停得片刻才淡淡答道:"没人欺负我。"
晴川心想自己也是问得奇怪,他一有身份有地位的御前侍卫,谁还能欺负了他去?她不由笑了笑,说道:"我觉得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不过既然没人欺负你,你躲这来做什么?总不是来偷懒吧?"
那人默默地看了晴川片刻,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开口道:"我过来想一些事情。"
"想事情?什么事情?"晴川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话一出口却是有些后悔了,她和此人并不相熟,冒然地问他这个问题显然很不礼貌。想到这,她又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多问的。"
"京城里有户人家,"那人突然缓缓说道,"家里的老夫人有两个儿子。因大儿子从小交给了别人抚养,直到大了才回到老夫人身边,所以与母亲之间的感情一直不深厚。大儿子为了讨母亲的喜欢,一直很努力的进学、做事,可是无论他做了多少的事,老夫人偏爱的还是小儿子,对他还是一直很客气,很冷静。"
背着月光,晴川看不清他的面色,只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无限的悲凉,她忍不住轻声问道:"那个大儿子,是不是就是你?"
那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眉心舒展开来,才转过头来看晴川,冷不防地问道:"你可尝过心痛的滋味?"
晴川有些怔,想了想才答道:"我爸爸……我是说我爹去世的时候,我心里就很痛,一直哭了好几夜。"
那人又问道:"那你知不道怎样才能叫心不那么痛?"
晴川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人没说话,只低下头脱了自己的鞋袜,光着脚沿着园中尖利的小石子路向前走去,走了一段才又停下身来,回头看向晴川,说道:"看到了吗?就是这样,脚上痛得很了,就觉不出心痛来了。其他事也一样,只要你想要,朝着那个目标坚定不移地努力,我相信总能做到的。你明白吗?"
晴川点了点头:"我明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那人又问道:"那你现在还怕她们欺负你吗?还能在这深宫里活下去吗?"
晴川眼圈有些发热,用力地摇头,也把自己的鞋袜俱都脱了提在手里,踏上了那条石子路,忍着脚下的刺痛向前走去。直到走到了那人身面,这才回身看着他,一字一句地答道:"我能!你看,我已经做到了,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晴川说完,复又转回了身,沿着那小路一步步坚定地向前走去。
不就是罚跪挨板子吗?不就是关黑屋子吗?她不怕,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她都不怕!
回到乾西四所,被褥还都湿淋淋地在床上堆着,晴川都抱了出去在屋外一一晾好,回房看了看光秃秃的床板,干脆从柜子里翻了条换洗的床单出来,抱着出了屋门。
同屋的心莲与挽月几个看得奇怪,等了半天又不见晴川回来,便低声议论道:"那丫头到哪里去了?不会一直不回来睡觉吧?"
心莲离得窗口近,忍不住爬起来往院子里扒望了一眼,顿时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回过身来对着其他几个幽幽说道:"大伙别猜了,人家早就睡着了,这会估计正会周公呢!"
众人听了惊讶,齐齐爬起来凑到窗口去看,只见院中晴川用床单系在两棵树之间,做成了一个简单的吊床,她在吊床上睡得正香。众人不由得啧啧称奇,挽月更是叹道:"真是服了她了,这都能睡着。"
谁知叫众人想不到的还在后面,第二日吃饭的时候,晴川到得极早,坐在桌边二话不说就开吃,米饭添了一碗又一碗,直把众人看得都傻了,她这才放下了饭碗,摸了摸肚子说道:"吃饱了,干活去!"
金嬷嬷照例又给她安排了最重的活,晴川也不叫苦叫累,用心尽力地去做,同时又提防着别的宫女陷害她,叫人找不到丝毫罚她的理由。就这样一直做了半个多月,乾西四所里的人们不由得都对晴川刮目相看了。
十阿哥听了金嬷嬷的汇报却是有些不信,浓眉一扬,粗声问道:"你说现在找不出那丫头丁点的错来?"
金嬷嬷恭谨地低下了头,答道:"回十阿哥的话,是的,不管给她派了多累多重的活,她都毫不抱怨,只拼命去做,奴婢找不到理由再罚她。"
十阿哥与一旁的九阿哥对望一眼,均是乐了,十阿哥更是对着书案前的八阿哥叫道:"八哥,你听听,那丫头不简单啊。"
八阿哥视线仍放在手里的书上,眼前却晃过了晴川那倔强的面容来,闻言淡淡说道:"够了,老十,你和一个小宫女斗什么气!"说着又转头吩咐金嬷嬷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金嬷嬷赶紧冲着他三人行了个礼,小心地退了下去。
十阿哥却不依不饶,叫道:"不成,咱们狠话都撂出去了,要是连个小丫头片子都制不服,咱们三个的脸往哪摆啊?"
八阿哥唇角含笑地看十阿哥一眼,说道:"你可别挂上我,我可没想和个小丫头置气。"
十阿哥听了便指了他与九阿哥嚷嚷道:"九哥,你听听,八哥这话说得多没良心啊,咱们可是为了给他出气才教训那丫头的,得!从他这还不落好!"
八阿哥轻笑着摇了摇头,没再理会十阿哥。十阿哥直了脖子正欲再说,一旁的九阿哥却是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冲着门口努了努嘴,然后率先向门外走了去。
十阿哥不知他这是何意,偷偷地瞥了八阿哥一眼,见他仍专注地看着书,便也悄悄地追了九阿哥出去。
屋外回廊里,九阿哥正等着,见十阿哥出来便低声笑道:"你和八哥争那些做什么,想要收拾那丫头还不简单。"
十阿哥奇道:"九哥,你有什么法子?"
九阿哥阴阴地笑了笑,却卖关子道:"这你就别管了,你只去找金嬷嬷,叫她寻个借口带着那丫头出宫去一趟,剩下的我来安排就好了。"
第三章
再说晴川这里每日起早贪黑地干活,晚上回房的时候累得要死要活,脚都抬不起来,恨不得干脆爬回去算了。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虽然十分辛苦,可总算是平安无事,晴川便不由得松了口气,暗道那几人好歹也是阿哥,事务繁忙,许是早已经把她给忘了,所以也就不会再整治自己了。
这一天早上,金嬷嬷没晴川安排活计,待众人都去当值了,这才叫着晴川同她一起出宫去给僖嫔娘娘买药。
晴川有些意外,出了宫门忍不住问金嬷嬷道:"嬷嬷,宫里不就有太医院吗?为何还要出宫去买药?"
金嬷嬷淡淡地瞥了晴川一眼,说道:"不从太医院取药,自然就是不想叫宫里的人知道,我就是图你新人嘴严,才要你出来帮我办点事,你办不办?不办就马上回宫。"
晴川自从被僖嫔掳进宫后还从没出来过,哪里肯放弃这个机会,连忙答道:"办办办!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嬷嬷放心,我嘴很严的。"
金嬷嬷领着晴川去了集市,吩咐晴川道:"出宫的机会难得,哪,我现在去给僖嫔娘娘抓药,你去街上帮我买一些绣花样子,要样式新颖的,知道吗?"
晴川见她肯放自己独自逛街心里更是惊喜,一叠声地答应了,又和她约好了几时在宫门口会合,两人便在街口分了手。晴川独自一个人转着绣花样子,心里却暗暗琢磨起来,好不容易出了宫,身边又无人看守,现在岂不是一个很好的逃走机会?
只是,她要往哪里逃呢?身上又没多少钱财,好像根本就跑不了多远,只能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再说。晴川忽地想起顾小春来,可转念就又否定了。顾小春那里虽好,可是僖嫔一定会派人去他那找的。不行,不行,到时候她自己跑不到不说,还会连累顾小春了。
可除了顾小春那里,她还能去哪呢?
晴川越想越发苦恼起来,哪里还有心思看什么绣花样子,逛了多半条街仍然是两手空空。她花样子虽没选到,无意间却发现身后似有两个男人一直跟着她。
晴川暗自心惊,加快了脚步往人群里挤,一连跑了半条街,身后的两个人非但没有甩掉,反而跟得更紧了些。她心里有些害怕,慌乱之下竟错拐进了一条小巷,再跑几步前面突然没了路。
晴川只能回过身来,强自镇定地看着那两人,喝问道:"你们什么人?干吗总跟着我?"
那两个男人俱是泼皮无赖的打扮,嘿嘿笑着逼近过来,其中一个轻佻地笑问道:"你得罪了谁你自己知道。"
她得罪了谁?她穿来这清朝不过几个月,除了八阿哥等人外并没和其他人结过怨。晴川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冷声道:"又是那个八阿哥吧,他还真是没完没了,有种自己来啊,玩这些阴的有什么意思?"
另个泼皮听了却是笑了,目光淫邪地上下打量了打量晴川,奸笑道:"有没有意思你一会就知道了。"说着逼近了晴川,对着她动手动脚起来。
晴川又急又怒,一边拼命挣扎着一边大呼救命,可只刚喊了一句,嘴就被他们堵住了。她心里更加惊惧起来,一时间什么女子防身术都忘了,只知道胡乱地厮打那两人。
正混乱间就见从巷口掠过一个人影来,紧接着响起"啊""啊"两声惨叫,晴川还没反应过来,她身前那两个泼皮已是被来人一脚一个地踢飞了出去。
晴川惊愕地抬头看去,见来人是个神色冷峻的年轻男子,面容有些熟悉,尤其是眉宇间的那股倔强冷漠之意叫人印象深刻,正是那夜她曾在御花园见过的那个御前侍卫,不过今日的他只是穿了件普通的长衫,却不似往日宫中的那般穿着。
那泼皮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捂着半边脸,怒问道:"你是谁?竟然也敢管宫里的闲事!"
男子用手轻轻地弹了弹沾了灰尘的靴面,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来:"滚!"
那泼皮却不肯善罢甘休,挽了袖子正要上前,却忽地被旁边的同伴拉住了,那同伴没说话,只抖着手给他指了指男子身侧挂的一块腰牌。那泼皮定睛一看,面上也是立刻变色,再不敢多说一句,连滚带爬地和他同伴一同跑了。
直到此时,一直呆滞地站在墙边的晴川才缓过劲来,心中既觉后怕又觉委屈,腿上一软,身体竟是不受控制地顺着墙壁滑了下去。她扶了墙,试了几次都无力起身,干脆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抱着膝盖放声痛哭起来。
那男子静静地在一旁站了片刻,直到晴川哭声渐歇,这才说道:"哭够了就赶紧回去。"
晴川擦了擦眼泪,抬眼看那男子,沙哑着嗓子谢他道:"谢谢你。"
那男子却是淡漠说道:"你不用谢我,我只是看不惯两个男人这么对女人而已。"
说完也不理会晴川,竟自转身走了。
待出了巷口,一个仆人打扮的男人急匆匆地从街对面找了过来,走到这男子身前先行了个礼,这才低声说道:"爷,福晋派人出来找您呢,说是隆科多大人去了府里,福晋请您回府。"
那男子闻言略略点头,转身不紧不慢地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却似又想起了什么,突然问身后的仆人道:"赵安,你说的那个丫头可找到了?"
赵安忙凑上前答道:"回爷的话,奴才已经仔细查过了,那丫头是突然出现在梦仙居的,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她从太子别苑逃走后,去了一个成衣铺子里做帮工,就奴才在街上撞见她的那天,这丫头又突然失踪了,听说那成衣铺子的老板也一直在找她。"
那男子听了顿了顿脚步,转头问赵安道:"没人知道她的来历?"
赵安垂手答道:"奴才去梦仙居问过了,说是那天选花魁的时候从天而降的,还有仙乐凭空而奏,还有人猜她不是仙女就是狐仙呢!"
那男子听了却是冷冷一笑,说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仙怪妖魅,所谓的从天而降不过是轻功绝绰罢了。"
赵安迟疑了一下,问道:"爷,还要继续找这丫头吗?"
男子想了想,答道:"算了,素言已进了宫,轻易不会出来,想是不会再与这丫头打照面了,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费这功夫了。以后若是再见到了,再除了她就是了。"
再说晴川这里,她独自一人默默在巷子里坐了半晌,这才觉得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些,心中对八阿哥等人的怨恨却是越发大了,在宫里纵容宫女们欺负她也就算了,想不到他们竟然还派了流氓在宫外欺辱她,这也太不要脸了。
她咬牙从地上站起来,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将身上的衣服收拾收拾,也顾不上回去找金嬷嬷,独自一人直接回了宫里,直奔了阿哥所而去。
八阿哥屋外的廊子下有个小太监守着,晴川想了想,藏起了脸上的怒气,缓步走上前去,对那小太监轻声说道:"小公公,我是乾西四所的宫女,金嬷嬷叫我过来给八阿哥回个话,麻烦您给通报一声。"
小太监打量下晴川,丝毫没有起疑,便走进屋门处向着里面恭声禀报道:"八阿哥,乾西四所的金嬷嬷派宫女过来给您回话。"
过了片刻,屋里传来一声淡淡的声音:"叫她进来吧。"
那小太监连忙替晴川打起帘子来,让了她进去,自己则又回到了廊子下守着。
晴川轻手轻脚地进去,一眼就看到八阿哥手里拿着本书,正独自坐在书案前看着,听闻她进门也没抬头,只淡淡问道:"什么事?"
晴川几步冲上前去,大叫一声道:"爱新觉罗胤禩!"
八阿哥惊讶地抬起头来,就见晴川满脸怒气地冲上前来,扬手就向他脸上扇了过来。八阿哥迅疾地抬腕,将晴川的手挡在了眼前。
此时,屋外廊下传来小太监紧张的声音,"八阿哥,出了什么事?"
八阿哥瞥了一眼屋外,温声说道:"没事,你去院门守着吧。"
小太监应了一声,便有脚步声从廊下渐行渐远。
八阿哥这才转头看向晴川,眼神之中满是冷色,口中却是缓缓说道:"伸手就打人不是个好习惯。"
晴川气得满脸通红,瞪圆了眼睛瞪狠狠地盯着八阿哥,愤怒道:"那也比你这样的卑鄙小人强,你是高高在上的阿哥,我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宫女,你要杀要剐说句话就成了,犯得着找两个男人来欺侮我吗?无耻小人,你算什么男人!"
八阿哥闻言一怔,反而仔细问她道:"你说什么?什么两个男人?"
"怎么?敢做不敢认了吗?你特意叫金嬷嬷带了我出宫,又找了两个泼皮无赖来欺侮我,要不是有人出手救了我,我就,我就……"晴川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眼泪早"唰"地流了下来,强忍着不叫自己哭出声来,只胡乱地擦着脸颊上的泪水,一脸倔强之色,却是恨恨地看着八阿哥。
见她如此委屈模样,八阿哥心里不觉有些软了,默默地递了条帕子过去,却被晴川一把扯过扔在了地上,顺势用脚狠狠地踩了两脚,犹不解恨似的一脚踢得远远的。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叫八阿哥看得哭笑不得。他抬头直视晴川,说道:"我若说不是我做的,你定然也不会信,不如这样,我们现在就来查一查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川想不到他会有这样一说,不由止住了哭泣,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八阿哥继续说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叫人去找了金嬷嬷来对质,如果是我指使的,我认罚。如果不是,你这一耳光既然打了就要付出代价。"
说着便高声叫了外面的小太监进来,吩咐道:"你去乾西四所,把金嬷嬷叫过来,就说我有事问她。"
小太监一溜小跑地去了,过了一会金嬷嬷便低着头跟在小太监后面来了阿哥所。
八阿哥已安排了晴川躲在屏风之后,自己依旧坐在书案后,抬头看向前面侍立的金嬷嬷,先是温和地笑了一笑,这才问道:"金嬷嬷今天带着晴川出宫去了?"
金嬷嬷赶紧低了低头,恭敬地答道:"回八阿哥的话,奴婢按着十阿哥的吩咐,今天带着晴川出了宫。"
八阿哥听了微微一怔,端起案上的茶水轻轻地抿了一口,又问金嬷嬷道:"哦?是十阿哥?他叫你找了泼皮无赖去欺负晴川?"
金嬷嬷听了心中一惊,急忙跪下了,申辩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按照抿十阿哥的吩咐,在今天带着晴川出宫而已,别的事情奴婢都不知情啊!"
八阿哥轻轻地点了点头,没再问金嬷嬷什么,吩咐她先下去。
待金嬷嬷退出去了,晴川几步从屏风后抢了出来,怒道:"怎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做得如此卑鄙行为,亏得还是阿哥。"
八阿哥虽弯着唇角,可眼中却不带一丝笑意,略一思量后说道:"她说的是十阿哥,可不是我八阿哥,你连八阿哥和十阿哥都听不清吗?再说了,这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究竟是不是老十做的,我还得问一问。你这样的脾气,还不知在宫里得罪了多少人,没准就是别人趁机报复你呢!"
晴川听了冷哼一声,说道:"谁不知道九阿哥十阿哥都和你是一伙的,我除了惹了你们这三个小人,根本就没和别人结过仇!"
八阿哥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起身又叫了外面的小太监进来,问道:"可知道九阿哥和十阿哥此刻在哪里?"
小太监答道:"九阿哥和十阿哥一早就去了布库房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八阿哥看了晴川一眼,说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他们问清楚了再给你个回话。"
晴川冷笑,嘲道:"这会子怎么不敢叫他们两个来当面对质了?是怕事先没通好气,漏了馅吧?"
八阿哥已是走到了门口,闻言不由扯了扯嘴角,转回身与晴川说道:"既然这样,你就同我一起去布库房,这样总可以了吧?"
晴川哪里会怕对质,正巴不得当面揭穿这八阿哥的嘴脸,便挑衅地冲他抬了抬下巴,"去就去!谁怕谁?"
说着便率先往门外走,她只顾着与八阿哥斗气了,迈门槛的时候就大意了些,脚下被门槛一绊,人一下子就扑倒在门外,摔了个五体投地。
身后传来八阿哥低低的嗤笑声,晴川这一下被摔得七荤八素,心中又恼又恨,身上也摔得痛,晕了半晌才慢慢坐了起来,又两下脱了自己脚上花盆底,发泄般地往地上狠拍了拍,这才抬头瞥八阿哥,气哼哼地问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没见过人摔跤吗?"
八阿哥扬了扬眉,抿住了嘴边的笑,上前向着晴川伸出了手。
晴川瞪了他一眼,一抬手打开了他的手,顾不得身上疼痛,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又仔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才说道:"没事了,走吧。"
八阿哥却是站着没动,看了看晴川,才又说道:"布库房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该去的地方,你先回去,我查清了此事自会给你一个说法,可好?"见晴川狐疑地看着他,八阿哥敛了脸上的笑意,淡淡说道,"晴川,你信我也好,不信也好,我要杀你完全可以治你个大不敬的罪,直接叫人杖毙了都可以,犯不着在这事上糊弄你。"
晴川听他声音渐冷,自己身上也痛着,头脑便也渐渐地跟着冷静了下来,这一冷静不要紧,顿时吓得她一个激灵!她刚才只顾着激愤不平了,连生死都忘了!她这都做了些什么啊?她在向一个皇家阿哥叫嚣啊!她好像还想扇他耳光来着!天啊!这里可不是现代社会啊,这里是清朝啊,是皇权至上的清朝啊!她这样做岂不是自己去找死!幸亏刚才没扇到,不然自己现在小命都难保啊!
只这样一想,晴川身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她小心地瞥了一眼八阿哥,见他面色如水不显波澜,也看不出此时是喜是怒来,她不敢再造次,只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再言语了。
八阿哥见她一副小媳妇样子,轻轻地冷哼了一声,没再说句话,转身向外走了。
晴川哪里还敢跟着他去布库房找十阿哥对质,见他身影已远,忙不迭地回了乾西四所,然后提心吊胆地等着八阿哥那边给她的"说法"。
一直忐忑等到掌灯时分,就听得院子里有人叫道:"晴川姑娘在吗?"
晴川听到这声叫唤,浑身一打颤,差点就从床上栽了下去,暗道这英雄好汉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当时骂人的时候的确十分解气,可这会子她却是吓得脚都软了,关键时候,自己还是当不成英雄。
晴川低头思索了一阵,心想这早晚也躲不过,横竖都是得罪了阿哥,大不了一死,便强自镇定地下床来,走出门去,见院子里站了一个小太监,正是今日里在阿哥所里见的那个,正往门口处张望着。
小太监见晴川从屋里出来,笑着上前冲她打了个千,说道:"晴川姑娘,我家主子叫小的来转告姑娘,今日里的事他已查清,虽不是他授意指使,却是因他而起,他替那做错事的人向姑娘陪个不是,这些东西就当是向姑娘陪礼了。"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个绸缎包来,揭开了个角递到晴川眼前,露出里面金光闪闪的镯子来。
晴川看得一愣,八阿哥这是想用金镯子来向她赔礼?
小太监见晴川不接东西,笑嘻嘻地把东西往晴川怀里一塞,说道:"主子说了,晴川姑娘定会喜欢这些东西的,快收下吧!"
晴川冷哼一声,这下明白了八阿哥的意思,原来还是想讽刺她说她贪慕虚荣视财如命啊!哼!白给金子为什么不要?金子又没长牙,又不会咬人!
这样想着,晴川老实不客气地将东西接了过来,与那小太监说道:"回去转告你家主子,东西我收下了,道歉却不敢接,只望他以后能高抬贵手,别和我一个小宫女斤斤计较就是了!"
小太监交了差,应了话转身走了,晴川揣着那些金首饰回了屋里。
屋里,心莲与挽月两个凑在一起接头交耳地不知在嘀咕什么,见了晴川回来又急忙分开了。屋里另有个宫女正在和人闲谈储秀宫僖嫔的事情,说道:"今日里我陪着僖嫔娘娘去御花园,正好撞到了德妃娘娘呢,僖嫔娘娘还差点和她起了冲突呢。"
她一说这个,屋里几人顿时都来了兴趣,便有人问道:"怎么回事?快讲讲。"
见众人关注,那宫女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继续说道:"僖嫔娘娘是去御花园里赏花的,结果偏生德妃娘娘也在那里,巧不巧的,两个人同时看上了同一朵牡丹花。"
屋里几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就连晴川也被吸引了,在一旁听了起来。
那宫女又绘声绘色地讲道:"宫里,德妃娘娘位份高,可僖嫔娘娘现在却是最得宠,所以当时的情形啊,你们是没看到啊,简直就是暗流涌动啊!"
说到这她故意卖关子停了下来,然后端起茶杯喝水。
旁边的人听得着急,催促她道:"快讲快讲,结果怎么样?到底是谁占了上风?德妃娘娘还是僖嫔娘娘?"
那宫女故意不急不忙地放下了茶杯,这才又接着说道:"当然是咱们僖嫔娘娘了,德妃娘娘现在怎么敢和她抢风头,德妃娘娘是这么说的,"她清了清嗓子,学着德妃的样子,口气温柔地说道:"名花当然得配美人了,妹妹长得这么好看,得蒙圣宠也是应该的。但愿妹妹花开百日红,能够永远这么青春貌美。"
"然后呢?然后呢?"有人追问。
那宫女撇了撇嘴,说道:"然后德妃娘娘就带着她身边的翡翠走了啊。"
有人不无艳羡地说道:"僖嫔娘娘真是厉害,连德妃娘娘都敢得罪。"
一直沉默不言的挽月听了却是冷笑一声,说道:"我倒觉得僖嫔娘娘这事做得极为不智,只图逞一时之快,德妃娘娘再不济,也有四阿哥、十四阿哥两个儿子,可僖嫔娘娘现在却是膝下无子,只在这一点上,僖嫔娘娘便耗不过德妃娘娘。"
众人一听皆是沉默下来不再言语,心莲更是奇道:"哎?你怎么也这样说,当时御花园里还有别的娘娘,有人就是这样说的,僖嫔娘娘听到了很不高兴。"
挽月只笑了笑,并没解释。
晴川却是听明白了点,德妃说的那些话看似绵柔,里面却暗藏机锋,分明就是提醒僖嫔不要因为现在得宠就这么猖狂,容貌再美也有红颜老去的那一天,只要她无子,那么到最后什么都是空的,僖嫔听了这话自然会不高兴。
正想着这些事儿,心莲几个却是又把话题转到了德妃身上,都是说德妃待人宽厚,倒比僖嫔娘娘要好一些。
晴川听着不觉起了些好奇心,德妃可是雍正的生母啊,以前想都没想过她有一天会穿到清朝来,而且还进了皇宫,不过既然来了,若是能见上一见就好了,最好再找个小本本,搞了这些历史名人的签名来,这样等以后穿回去了,也算是个见证啊!
晴川越想越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旁边的挽月觉得奇怪,偷偷地用手杵了杵心莲。心莲便看向晴川,小心地试探道:"晴川,刚在来找你的是什么人啊?"
"啊?"晴川从自己的幻想中回过神来,却没听清心莲在问什么,便问道:"你说什么?"
心莲只当晴川是故意装傻,撇了撇嘴,正欲再问却听得金嬷嬷从屋外斥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觉!明天还要不要当值了!"
众人吓得不敢再说,忙吹了灯歇下。
第二日,晴川刚去了储秀宫便从金嬷嬷那里得到了讯息,说是僖嫔娘娘心情不好,叫大家都小心伺候着。原来昨夜里康熙本是来了储秀宫的,可是僖嫔却拐弯转角地打听朝廷上立太子的事情,惹得康熙心生不快,虽未曾训斥她,却是叫她没事多读读史书,尤其是汉武帝钩弋夫人那一段,更值得参详,当晚也没在储秀宫里留宿,竟自走了。
僖嫔从小接受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育方式,字虽认识一些,却从来不看那些史书的,哪里知道钩弋夫人是谁。她不明白康熙问她此话是何意,又见康熙就这样甩袖子走了,心中顿时忐忑不安起来,连忙派了金嬷嬷去打探,这才知道康熙从储秀宫出去后,途经御花园时正好碰到德妃在焚香拜月,当下便夸了几句德妃懂事,后来又去了德妃的永和宫。
僖嫔听了这消息如同被打了脸一般,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大早就叫了晴川过去,吩咐道:"你赶紧去上书房找那个什么《史书》,看那个什么钩弋夫人,然后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内容。"
晴川不知她为何突然想起那个钩弋夫人来,不就是汉武帝的那个生下来就握着拳头的夫人吗?她回忆了一下,答道:"钩弋夫人好像是汉武帝的一个夫人,她的拳头握着伸不开,见着皇上才能伸开,所以被称之为钩弋夫人,后来汉武帝立了她的儿子做太子,就把她给处死了。"
"她的手握着,我的手又没握着,她儿子做了太子,我又没有儿子。" 僖嫔听了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头连连摇头,对晴川说道:"不对不对,皇上的意思肯定不是这个,你赶紧去看书,然后一字一字地背给我听。我一定要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晴川一怔,康熙和僖嫔提这个,是不是要警告僖嫔不要参政?
僖嫔见晴川还站在那愣怔,脸色一沉,斥责道:"发什么呆!本宫最不喜欢看书了,你还不快去!"
晴川到了嘴边上的话又忍下了,应了一声,转身去上书房借书。
谁知人还没到上书房,远远地却看到八阿哥、九阿哥与十阿哥三个人结伴从上书房里出来。晴川不由得暗叹了一声晦气,四处看了下周围无处可藏,只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先自避在甬道一侧,行了个礼道:"三位阿哥吉祥。"
十阿哥嚷嚷道:"哎?九哥,你看看,这丫头都找到这来了,可见与咱们八哥关系不一般了,你也别怪八哥昨日里对你狠下--"
"老十!"八阿哥与九阿哥突然同时出声,打断了十阿哥后面的话。
晴川有些意外,偷偷地抬眼看过去,就见八阿哥仍然唇角微挑,看上去还是那副纯良无害的微笑,其实人却傲慢无比,而九阿哥,咦,九阿哥脸上竟然几处青肿,像似被人打了一顿。她不由一愣,谁敢打这些皇家的阿哥啊,胆子真大,嘿嘿,打得还真好,帮她出口恶气。
九阿哥见晴川盯着自己的脸,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问道:"你看什么看?"
晴川肚中正暗笑,心道这果真是恶人自有恶报,听得九阿哥这样一问,便扯着嘴角干笑了一下,一本正经地答道:"回九阿哥的话,奴婢几日未见九阿哥,今日见到,便觉得九阿哥更加俊美无双,玉树临风,神采飞扬,竟仿若天神一般,一时便有些看傻了。"
十阿哥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瞄了一眼九阿哥,见他脸色难看,赶紧又绷紧了嘴,可只憋了片刻又破了功,干脆也不再忍着了,扶着八阿哥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哈!就这样……还俊美无双呢,都快成猪头了……哈哈哈哈……"
八阿哥那里也忍不住弯着嘴角笑了笑。
九阿哥恼怒地横了十阿哥一眼,又看向晴川,怒道:"昨夜里本阿哥撞门上了,有什么好笑的?"
"啊?是撞门上了啊?"晴川故作真诚地回道,"回九阿哥的话,奴婢不敢笑,也确实没有笑!"
九阿哥气得还要与晴川争论,那边八阿哥却是叫住了他,说道:"行了,别和她斗嘴了。"
晴川在一旁接腔,"就是嘛,您是阿哥,奴婢不过是一个小宫女,奴婢怎么敢笑主子?"
九阿哥便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搭理晴川。
八阿哥淡淡地笑了笑,问晴川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晴川生怕他们再误会自己是来这里勾引阿哥的,赶紧举手答道:"僖嫔娘娘吩咐奴婢过来借本书。"
八阿哥目光从晴川的手腕上扫过,见她并没把昨日送去的镯子戴上,轻声问道:"昨日里送去的东西不合心意?怎么没带上?"
晴川见他眉梢轻轻扬起,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便想起他曾在太子别苑里讥讽自己轻浮的事情来,当下便以为他又在讽刺自己,一个没忍住,便又反唇相讥道:"奴婢谢八阿哥的赏,奴婢不敢带,奴婢记得八阿哥的话,像奴婢这么轻浮的人,戴再多的金子也坠不住。"
八阿哥听晴川这样回话,不由微微一怔。
九阿哥一听,忽地将头转向八阿哥,冷笑道:"听听,八哥,人家好像不领你的情啊!"
八阿哥看着晴川,挑了挑眉毛,却无半点言语。
晴川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心中暗骂自己口无遮拦,一点气也忍不下,这下完了,又把这个八阿哥得罪了!
旁边的十阿哥眼见气氛不佳,赶紧和稀泥,一边推着九阿哥往前走,一边打岔道:"够了,够了别在这耽搁了,说好了一起出宫乐和乐和的。刚刚在朝堂上老四可是合了皇阿玛的眼,得了皇阿玛的赞许,却只夸他有将相之才,你们看到老四当时的脸色没有?那可阴的啊,哈哈,看得我当时差点就没笑出来。"
"老十!不许这样口无遮拦的!"八阿哥轻声喝止道,不过自己却也是笑了,抬眼淡淡扫了晴川一眼,转身与九阿哥、十阿哥一同走了。
晴川大松了口气,用手拍着胸口直叹好险好险,总算是糊弄过关了这回,见他们三人已经走得远了,便冲着八阿哥他们的背影恶狠狠地做了个鬼脸,不曾想正好赶上八阿哥回头看她,晴川吓了一跳,赶紧又装出恭谨的样子低下了头。稍候再抬头看过去,八阿哥竟然又回过头来,见她看着他们这边,突然冲她瞪了瞪眼睛,做了个鬼脸。
晴川一怔,直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却看到八阿哥脸上已是换上了日常的那种温良无害的笑容,冲她挑了挑唇角,转回头去与九阿哥、十阿哥一道走了。
眼花了,一定是眼花了,今日被这三阿哥吓了吓,定是撞邪了,晴川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转身去上书房里借书去了。
上书房看管书籍的小太监一听晴川竟然要借《史记》,不由得嗤笑道:"你一个小小宫女,不好好地伺候主子,看什么《史记》,你识得字吗?"
晴川见他如此瞧不起自己,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书可是皇上叫僖嫔娘娘读的,僖嫔娘娘吩咐奴婢来借,怎么,你借是不借?"
小太监一听是僖嫔要借的,又知她最近很得宠,不敢再拿乔,好好地给晴川取了一套《史记》出来。
晴川取了书往回走的时候就想偷个懒,抄个近道,便挑了御花园里的一条小路走,路过那一丛花树旁时,脑中忽地闪出了那个总是冷着眉眼的御前侍卫来,也不知那人现在如何,今日是否当值。她稍一犹豫,转身踏上了旁边的那条石子小径。
这次因为脚上穿了鞋子,倒不觉得脚疼。晴川一步步慢慢地走着,回忆着那天夜里脚上的感觉,那时的痛似乎能让自己把受到的委屈统统都抛开,勇往直前。他说过,当脚上痛的时候,心里就不会觉得痛了。那晚她嘴上虽然喊着不屈服,可是心里却是已经低沉到了极点的,可就是这样的一段小路,就叫她再次振作了起来。
晴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步伐也渐渐地快了起来。
正走着,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晴川听得一愣,不由得好奇心起,悄悄地顺着琴声寻了过去。石子路在前面转了一个弯,绕过假山石之后,就露出在花木掩映下的小小凉亭来。
一个穿着深色衣袍的男子正盘膝坐在亭中,凝神静气,神态平和,面前放了一把古琴,正在抚琴,手指拂过之处,动人悦耳的音符便从琴弦上轻快地跳跃出来,随着琴音直击人的心灵深处。
晴川看到这人顿时一喜,竟然是他!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不用当值吗?她想不到会在这里又碰到这个御前侍卫,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旁静静地听起来。
那人弹得十分专注,仿佛诺大个园子只有他一人。晴川听那琴声清婉,绵延流畅,似乎直入心脾,令人心旷神怡,也听入了神,正闭着眼睛陶醉间,却又听得那琴音忽然变得躁急,若激浪奔雷一般,让人心中不由一惊,她抬眼看向那人,却见那弹琴之人不复刚才的风轻云淡的模样,两手直在琴弦上急抚,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强忍着极大的痛苦,但听得琴声越发激昂,竟似有着雷霆千钧,抑或是惊涛骇浪般便要从胸口澎湃而出,晴川不由得咬住了嘴唇,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暗暗为这人担心着。果然只急行片刻便听得"嘭"的一声,琴弦竟突地断了。
半晌,那人才长叹一声,放下停住的手,抬起头来看向晴川站立的方向。
晴川听得弦断,才松下这口气,又见那人望着自己,感觉像是偷听被人抓到一般,咧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口中却赞道:"你弹的真好。"
那人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只是面沉如水地看着晴川。
晴川不禁有些尴尬,赶紧又拍马屁道:"你弹的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那人忽地站起身来,神色冷漠地说道:"不管是什么曲子,我以后都不会再弹了。"说着竟自拂袖而去。
晴川只道他是因为被人打扰而心生不快,连忙在后面道歉道:"喂,喂,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路过这里,顺便谢谢你那天救了我,喂……"
那人却始终没有回头,疾步走远去了。晴川忍不住有些沮丧,暗道这人脾气也真怪,喜怒无常的,她也没有得罪过他,怎地如此小气,弹个琴还不许人听!
晴川一边嘟囔着一边回了乾西四所,金嬷嬷已在院门口等着,见她回来沉着脸训斥道:"借个书还去了这么久,小心惹得僖嫔娘娘发气,到时候有你好受的!还不快点去背书,娘娘那里还等着你呢!"
晴川不敢争辩,赶紧拿了书进了内院,在树下找了个荫凉处坐好,开始从书里翻找钩弋夫人那段。
钩弋夫人这事只是在史记的《外戚世家》中提了几句,晴川一连翻了好几册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仔细看了看觉得和自己说的也差不太多。康熙本意无非想告诉僖嫔后宫不得干政,又不明着说,借着典故说事,僖嫔自己想不明白,还要折腾她来背这古文。
竖排版,从右到左,好吧,这些她还都能忍了,问题是满篇子的繁体字还没有半个标点符号,密密麻麻一大篇,这叫她怎么背嘛!更别提她从上学起就是个一见文言文就头晕的主,这回更好,连眼都花了,一看到这些晴川的大脑立刻死机了。
背屁啊,背!她能背过才是见到鬼了,好不好!
晴川只看了一会,就觉得困意上来了,书上的字像是小人般都会动了,再盯着看了片刻,她那眼皮子再也支撑不住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从她身边过了一下,衣袖蹭到了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抓了抓脸,嘟囔道:"别动,叫我再睡一会。"
又睡了片刻,却听得身边有人大声叫她的名字,她以为是哪位宫女在逗她玩,连眼也懒得睁,只摆手道:"一边去,一边去。"
话音未落,她头顶上就挨了一巴掌。
晴川一个激灵,立刻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金嬷嬷黑着个脸站在面前,火大地看着她,骂道:"叫你回来背书,你倒好,偷懒睡起觉来。我问你,你书背得怎么样了?"
晴川手里的书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她急忙低头四下了找了找,把书从地上拾了起来,挡在了身前,心虚地说道:"我,我还没背过呢。"
金嬷嬷更是气急,"算了算了,别背了,你去念给娘娘听吧,娘娘在等你呢。"
晴川自己偷懒被抓到,现在哪里还敢说别的,低着头乖乖地跟在金嬷嬷身后去储秀宫见僖嫔。
僖嫔此刻面色比之前已好了许多,正坐在美人榻上饮茶,看到晴川进来,便轻声问道:"可是把讲钩弋夫人的记载都看仔细了?"
晴川连忙点了点头,生怕僖嫔再要她背出来,忙说道:"奴婢看仔细了,这就念给娘娘听。"说着便拿了书出来翻找《外戚世家》那一篇。这一翻可不要紧,她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全蒙了。
这,这,这哪里是什么《史记》啊,这分明就是一本图文并茂的《金瓶梅》好不好!完了!书一定是被人换过了!准是有人趁她睡觉的时候把书给换成了这个,故意弄了一样的封皮,里面的内容却是全换了!
晴川傻眼了,张着嘴一个字也念不出来。
僖嫔听了半晌没听到声音,正奇怪着,便瞥了晴川一眼,"怎么还不念?我在等你呢。"
一旁的金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斥责晴川道:"是不是有不认识的字?给我!我给娘娘念!"说着劈手从晴川那里夺过书,打开来一看,顿时也愣住了,待回过神来,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
僖嫔见他二人神色有异,眼中不禁露出疑惑之色,问金嬷嬷道:"怎么了?你也有字不认识?"
金嬷嬷满脸绯红,艰难地说道:"不是。"
说着便走近了僖嫔,把书打开了,翻过来给僖嫔看。
僖嫔刚饮了一口茶水,抬眼看过去,就见书页上画了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正搂作一团,分明是在行那房中之事!僖嫔一个没忍住,一口茶水全喷在了金嬷嬷的脸上,抖着手指指着那书,颤声问道:"这这这……这是《史书》?古代的人都是这么写书的?"
金嬷嬷一脸的茶水,也不敢去擦,只垂了眼皮答道:"回娘娘的话,不是《史书》,是……是《金瓶梅》……"
僖嫔闻言便向缓缓晴川看了过来。
晴川心里一惊,吓得连忙解释道:"娘娘,这书不是我的,这书不是我的!"
僖嫔却不肯听晴川解释,只冷着脸叫了宫女进来,吩咐道:"把晴川带下去打扫大殿,不扫完不许吃晚饭!"
晴川百口莫辩,只能跟着宫女出去打扫大殿,僖嫔既然是要罚她,那大殿自然是在晚饭前打扫不完的,她拼死拼活地做完了的时候早就过了饭点,回到乾西四所,自然是什么饭菜也没给她剩。
素言趁着没人注意把晴川拉倒了夹道里,偷偷地塞给她几块点心,低声问道:"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八阿哥他们又为难你了?"
晴川早就饿得狠了,几口把点心塞了下去,差点没被噎死,待缓过劲来,这才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因为书被人掉包而被僖嫔责罚的事情,又恨恨道:"气死我了,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和我开这种玩笑!"
素言听了,低声说道:"你走的时候我倒是看到心莲与挽月几个接头交耳了,却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如今看来应该就是因为这事了。"
晴川独自打扫了整个大殿,累得浑身酸痛,听到此处更是生气:"这帮子人,我也没得罪过她们,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呢!"
素言想了想,又问晴川道:"八阿哥那里,你还没去赔罪吗?"
晴川一愣,反问道:"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向他去赔罪?"
素言轻轻地咬了咬唇,劝道:"他们是阿哥,你是宫女,怎么容得你向他们叫板,我看你不如去服个软,他们那边放了手,心莲几个也就不敢这么针对你了。"
昨天八阿哥叫人送来镯子,晴川虽看出他有取笑之意,却认为这也算是一种示好的表示,还以为他良心发现就此放过她了。现在看来,倒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了。晴川抿了唇不说话,她自小性子就倔,标准的吃软不吃硬,八阿哥他们越是这样对她,她反而是越不想向他们低头了。
素言见晴川低着头不说话,还想再劝,晴川却已是抬头坚定地说道:"素言,你别再劝我了,这事我心里自有打算。"
素言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能由得晴川去了。
第二天上午晴川干完了自己的活,就直接奔阿哥所去了。不曾想八阿哥却是不在,问了问守门的小太监,说是八阿哥一早就去了布库房。晴川便又找到了布库房,到了门口却被两个小太监给拦下了,说什么也不让晴川进去。
正争执着,里面却出来了一个小太监,传话道:"八阿哥叫晴川进去。"
因清朝是"马上得天下",所以对皇子、皇孙的骑射武功的训练也十分重视,因此在乾清门内北侧设立了布库房,为众未成年阿哥们习武之所 。晴川跟着那个传话的小太监进去,见里面辟了好几块练武的场子,四周都吊着沙袋,旁边的架子上还陈列着十八般武器。
八阿哥赤着上身,正在练武场上同武艺师傅练拳,见晴川进来了才停了下来,从场子上走了下来。一旁服侍的急忙上前递了条汗巾过来,八阿哥随手接过来擦了擦汗又丢了回去,转过身轻笑着问晴川道:"怎么?想我了?昨儿不是才见着么?"
晴川本就一肚子的火气,又听他这样轻佻地调笑自己,当下便怒道:"见你个大头鬼,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别这么幼稚好不好?《金瓶梅》虽然是禁书,但在我眼里也算不了什么,我见过的比这个厉害多了,你吓不到我的。"
八阿哥听得一怔,问道:"什么《金瓶梅》?你说什么?"
见他还装傻,晴川心里更气,说道:"你少装傻,这宫里除了你还有谁会来欺负我一个小宫女?你无聊不无聊?你当我就是好欺负的吗?我警告你,你小心……"
八阿哥扬了扬眉,忽地低下头凑近了晴川细看。他的面庞离她极近,呼吸几近可闻。晴川突见一张脸贴了过来,骇了一跳,吓得忙往后仰着身体,有些惊慌地质问道:"你干吗?你要干吗?"
八阿哥却是挑了挑嘴角,笑道:"我看看你到底是怎么个不好欺负法,为什么每次见了我都是张牙舞爪的。还有,我很好奇,你到底看过什么东西,比《金瓶梅》还要厉害多了。"
晴川一时被他问得语噎,又听八阿哥接着笑问道:"难不成偷看过男人洗澡?"
晴川怒道:"我哪有?你少胡说八道!"
八阿哥却是笑了,直起身来,说道:"我觉得有可能,你看,我现在没穿衣服,你还不是堂而皇之地瞪着我?"
晴川一愣,这才地发现八阿哥是赤着上身的,腰背挺直,肌理精瘦而结实,又因刚刚打过拳,上面还密布着细细的汗珠,放现代,就一标准的模特身材啊。啊,刚才光顾着生气了,竟然忽略了他是如此模样,这是古代啊,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啊,完了,完了,又要被他抓住把柄了!
晴川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又见八阿哥仍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再没胆量争辩,只赶紧用手遮了眼,低呼:"我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说着便转身就跑。
八阿哥看着晴川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小太监看了心中却是一动,虽然平日里不论对谁,自家主子脸上总是带着几分笑意,不过那笑容大多很浅淡,往往都是弯弯唇角就算了,很少能见他笑得如此开怀过。
九阿哥与十阿哥刚好从外面进来,在门口碰到晴川闷着个头跑出去,十阿哥很是好奇,高声问道:"八哥,我刚看到晴川从这跑出去了,快得象后面有老虎追着一样,那丫头来这干吗?"
八阿哥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尽,闻言又不禁笑了笑,状若随意地说道:"她有点事过来找我。"
十阿哥还想再问,却被身旁的九阿哥暗中扯了一把衣袖,他也不知是个什么状况,只能忍下了心中的好奇,闭了嘴。
九阿哥推了他一把,笑道:"老十,你不是一直想和八哥切磋切磋么,正好八哥在这,还不赶紧地!"
十阿哥心思简单,听了当下便去换了衣裳,嚷嚷地非要和八阿哥比个高下不可。九阿哥却在一旁抱着手看着,待场上的那两人交上了手,这才把场边服侍的小太监叫到一旁细问刚才的情形。
小太监把晴川来找八阿哥的事情一一讲了,九阿哥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边练武场上十阿哥已是落在了下风,九阿哥看了高声叫道:"老十,你不是八哥的对手,赶紧认输吧。"
十阿哥一边躲着八阿哥的进攻,一边喊道:"你自己都是八哥的手下败将呢,少来笑话我!"
八阿哥见他两个竟然还打起嘴仗来了,不由得笑了,格开十阿哥打过来的拳头,笑道:"行了,今日打累了,改日再打吧。"
十阿哥巴不得他说出这句话来,立刻停下手来,扭头冲着九阿哥笑道:"九哥你看啊,可不是我打不过八哥,是八哥累了,先说不打了的。"
三人说笑着从练武场上下来,旁边早有服侍的小太监端了汗巾茶水等过来。
过不一会儿,忽有小太监快步从外面进来,向几人打了个千,低声禀道:"刚从乾清宫送过来的消息,说隆科多大人今儿又向皇上提了立太子的事了。皇上面色不悦,质问他是不是又想推荐大阿哥,隆科多大人却矢口否认了,还说大阿哥为人莽撞,又无治国之才,是万万当不得太子的。"
八阿哥等人听了不由相互看了看,面上均带了些意外之色
隆科多是已经逝去的佟佳皇后的弟弟,一直深受康熙宠信,得授步军统领,负责维持京城防卫和治安,并统帅八旗步军及巡捕营将弁,权责重大。他之前一直与大阿哥相善,自从二阿哥胤礽被废之后,更是几次挑头奏请康熙重立太子,目的显而易见,只不过不过康熙一直都没做理会。
这次,隆科多却这样否定了大阿哥,他这是何意?
九阿哥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又问那小太监道:"还说了些什么?"
小太监答道:"科隆多大人还劝皇上应该在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等几个出类拔萃的阿哥里面选择,别的就没说什么了。"
八阿哥想了想,又问道:"当时还有谁在场?"
小太监闻言答道:"之前德妃娘娘给皇上送了炖品过去,不过后来隆科多大人来了,德妃娘娘就回避了。"
八阿哥淡淡地笑了笑,温声说道:"你辛苦了,下去领赏去吧。"
小太监忙谢了恩下去了。
十阿哥忍不住问道:"八哥,这个隆科多什么意思?他不一直站在大阿哥那的吗?风头转的也太快了点吧?"
八阿哥微微垂了眼帘,沉默不言。
九阿哥却是冷笑道:"你听听他说的,虽然提了四个阿哥,可老四和老十三本来就是一伙的,老十四和老四又都是德妃娘娘生的,这看着是像是站了中立,可实际上却是偏了老四那边。"
十阿哥面露不屑地说道:"这是自然,老四借着曾被佟佳皇后教养过的由头,都叫隆科多舅舅的,而且四嫂的阿玛费扬古可是隆科多的老部下了,这里面的猫腻多着呢!"
"老十!不得信口胡说!"八阿哥突然出声喝止,停了一停,又语气平淡地说道,"皇阿玛正值春秋鼎盛之期,无需急于立嗣,再说了,就是立嗣,不管立哪个都是自家兄弟,咱们不用想这么有的没的,只要好好办好皇阿玛交待的差事就行了,别的,皇阿玛心里自有判断。"
听他这样说,九阿哥却是冷笑一声,说道:"八哥你这样想,可别人却不见得也这样想,你可知道上次在宫外救那丫头的是谁?"
八阿哥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问道:"是谁?"
"老四!是老四在宫外救了晴川,"九阿哥说着低低冷笑了一声,"八哥,你不觉得这事太巧了些吗?不过一个小小宫女,怎么就能引得老四出手相救呢?"
八阿哥饮了口茶,这才抬起头来,问道:"看准了是四哥?"
九阿哥点头道:"老四无意间漏了腰牌,被他们看到了,不会认错的。"
八阿哥默了一默,说道:"许是四哥无意间碰到了,看不过眼出了手吧。"
九阿哥又说道:"我可是听说老四和李德全走得挺进,前阵子乾清宫里放了些宫女出去,是李德全负责选了几个新入宫的宫女过去伺候,谁知道老四有没有趁机安插了耳目进去。"
八阿哥闻言淡淡地瞥了九阿哥一眼。
九阿哥四下里看了看,忍不住小声劝道:"八哥,你既然在了这个位子上,就是不争,别人也会以为你争,与其这样,还不如放手去争一争,我和十弟可是只服你一个。"
十阿哥郑重点头道:"就是,八哥,我和九哥给你做左膀右臂!"
八阿哥沉默片刻,却是笑了,说道:"你们两个的情分,我领了,只是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九阿哥听了还想再劝,十阿哥却拉了他,说道:"九哥,八哥既然不愿意说这事,那就改天再说吧!"
九阿哥虽然不甘,却也只能作罢,冷着脸坐在那里不说话。
八阿哥见了便岔开话题,教训他道:"你还好意思提晴川那事,不过是个小宫女无意间得罪了你,竟然还找了人去坏她的清白,这事若是传了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九阿哥辩道:"我就是看那丫头那么嚣张,忍不住出手教训教训她!"
十阿哥也在一旁帮腔道:"就是,九哥就是想找人吓唬吓唬她,又没打算真的把她怎么样!"
八阿哥没说话,只轻轻地笑了笑。他这样一笑,反而看得九阿哥心里一虚,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还有些青肿的地方,叫道:"八哥,你那天因为这事已经打了我一顿了,今天不能再动手了!"
八阿哥却是笑道:"不打你,不过,咱们两个也切磋切磋吧。"
九阿哥忙讨饶道:"不用,我早就认输了的,八哥你也别和我切磋了,你放心,下次我就算是惹天惹地,也不敢惹那位女将军了。"
十阿哥也嘿嘿笑了,说道:"八哥,既然你对那丫头有意思,我看不如干脆纳了她得了,不就是一个小宫女吗,去和僖嫔娘娘要了来就是,你要是自己不好意思张嘴,我去替你要!"
八阿哥看向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好,你也敢消遣你八哥了,刚才是不是还没打够?"
十阿哥吓得连连摆手,再不敢给九阿哥帮腔。三人又谈笑了一会,这才回了阿哥所,八阿哥自去看书,九阿哥却偷偷给了十阿哥一个眼神,借口要出宫拉了他出来。九阿哥私下里把晴川与八阿哥的事情给十阿哥说了,冷声说道:"我只担心那丫头是老四的人。"
十阿哥听了挠挠脑袋,想了想说道:"要我说啊,八哥既然对她有意思,干脆咱们就想法给八哥送了去,只要跟了八哥,自然就是八哥的人了!"
九阿哥仍是有些疑虑,"那丫头爆炭一样的脾气,她能老实地听你的?"
十阿哥大大咧咧地说道:"放心吧,八哥这样的品貌,待人又宽厚,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没得她不乐意的,这事我去安排,你就看好吧!"
远在乾西四所的晴川不知有人正在背后议论自己,只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都被骗了,被骗了!"晴川小声骂道,竟然还会有人说八阿哥宽厚!宽厚?那家伙分明就是个极腹黑的主!看着性格温和待人宽厚,其实这个阿哥三人组里面,就属他奸诈!"分明就是奸诈狡猾,还生性傲慢口舌刻薄!"
素言从外面进来,恰巧听到了,不由奇道:"晴川,你这是在骂谁呢?"
晴川吓了一跳,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素言见她不说,便没再问,只笑了笑说道:"到饭时了,快去吃饭吧,误了点又要没得吃了。"
晴川可是尝够了俄肚子的苦,闻言忙跟了素言一同去吃饭。吃过饭,按照规矩不当值的宫女是可以午休一会的,晴川正打算去屋里眯一会,谁知却被金嬷嬷叫住了,吩咐道:"御花园里打扫的人手不够,那边的严姑姑想向我借个人使,反正这两日僖嫔娘娘那里也不用你,你不如就过去帮一下严姑姑吧。"
晴川咋舌,她今天可是足足做了一个早上才把储秀宫里的活计做完的,怎么这又给她派了御花园的活了?真要把她当超人使了啊?晴川满腹牢骚,却不敢和金嬷嬷说什么,再说说了也没用,顶多是再给她多安排些活吧。
扫园子,洒水,擦拭亭台座椅……这一番活计做下来,天色已是渐黑了,晴川也被累的腰酸背痛,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眼瞅着再不回去晚饭又要吃不上了,晴川只能强撑精神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暗暗腹诽,人家穿越了要做格格公主,整日里锦衣玉食的,唱唱歌跳跳舞就混过去了,为什么她就成了卖苦力的了呢?
正抱怨着,突然从路边冒出两个小太监来,二话不说拖了晴川就走。
晴川不知这又是得罪了哪路的神仙,顿时急了,叫道:"喂,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喂……"
那两个小太监却是不管不顾,其中一个上来用布团直接堵了晴川的嘴,另外一个将黑布袋把她兜头一蒙,抗肩上就走了。
晴川大头朝下,脑子蒙蒙的一片,不会吧?这可是在紫禁城啊,就这样被劫持了?都没个人管一管?那些大内侍卫呢?啊!真是受不了了!紫禁城的治安怎么都乱成这样了啊?!康熙大佬,你每夜里能睡的安稳吗?
就这样被颠了一会儿,她就听到前面有人低声问道:"怎么样?没遇到人吧?"
那个扛着她的小太监答道:"没有,专挑的园子里的小路,一个人也没遇上。"
对面那人便大松了口气,"快点,快点,嬷嬷都等着呢。"
晴川听了个糊里糊涂,看样子不像是出了皇宫,可是他们这又是把她弄哪来了?她心里正疑惑着,那小太监已是放下了她,另一个人推开了屋门,把她往屋里一推,说道:"来了,剩下的就交给嬷嬷了。"
晴川脚下踉跄了几步,被人扶住了,只觉得眼前一亮,那蒙头的黑布已是被人掀了下去。她抬头看过去,见是一个宫中嬷嬷带着几个宫女站在面前,不由分说拥上来就给她脱衣服。
晴川十分惊愕,一边躲避着那往她身上招呼的手,一边质问道:"你们是谁?到底要干什么?喂,喂,不要……不要脱我的衣服……"
可惜好汉难敌四手,不过片刻功夫,晴川就被她们拔了个精光。那嬷嬷还劝道:"姑娘,你别动,我们不会害你的。"说着指挥着那几个宫女将晴川摁进了一个大浴桶中,又是花瓣又是牛奶又是鸡蛋清的,又搓又洗,将她好一顿折腾。
晴川被她们给捣鼓傻了,不知她们葫芦里卖什么药,一边挣扎一边问道:"你们搞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嬷嬷也有些不耐烦起来,威胁她道:"姑娘,姑娘,你不要再挣扎了,你再挣扎的话我只好先把你打晕了。"
晴川吓得立刻不敢挣扎了,想了想赶紧又换了个策略,好声哀求道:"嬷嬷,我求求你告诉我吧,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嬷嬷却是不肯说,只推脱道:"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待将晴川洗涮完了,这些人又把她架了出去,七手八脚地替她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按到梳妆镜前打扮。
晴川这回是彻底傻眼了,只能傻愣愣地由着她们折腾。又足足地折腾了有小半个时辰,那个嬷嬷抬起晴川的脸来仔细地端详片刻,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可以了,送过去吧。"
两个宫女又架着她起来,随着那嬷嬷出了厢房门,沿着抄手游廊向正房而去。
正房门口有小太监守着,忙替她们开了门,低声说道:"主子马上就要过来了,先叫她进去候着。"
那嬷嬷点了点头,转头对晴川说道:"一会儿要好生地伺候主子,出了一点纰漏仔细你的皮!"说着就一把将晴川推进了屋内。
因晴川脚下已经被换上了花盆底,这一推叫她往里面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了身体,再回过头去,屋门已是被从外面关上了。她小心地打量了四周的环境,见屋中摆设低调而奢华,直到看到里间那张挂了幔帐的黑漆雕花架子床,她终于确定了,这里分明是某个宫中贵人的寝室!
正惊愕着,忽听外间传来开门声,晴川心里一惊,想也没想地就抄起桌子上的一个花瓶,闪身藏到柱子之后。就听得有人从外面缓步进来,脚步声有些沉重,不是那些宫女!
晴川心中更是紧张,手上紧紧地抓着那个花瓶,腿上却忍不住有些打哆嗦。那人步子顿了一下,这才继续往里而来。晴川紧张得手心里都冒了汗,怎么办?怎么办?干脆先下手为强吧!
这样想着,就在那人身影刚刚从柱子前走出,晴川举着花瓶就向他头上砸了过去。谁知那人身后似长了眼睛,只侧身一闪就避过了,同时手臂也迅疾的抬起,钳住晴川的脖子,一下子就把她压制在柱子上!
"是你?"
"是你!"
两人同时出声,惊愕地看着对方。
晴川忍不住惊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八阿哥却是笑了一笑,松开了晴川,笑问道:"这话我问你才是,这里明明是我的寝室,大晚上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晴川用手摸了摸微痛的脖子,愕然道:"你竟然问我?我还要问你呢,你叫人把我劫到这来做什么?又是洗澡又是打扮,你安得什么心?"
八阿哥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她,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暗道这事十有八九又是老九和老十会错了意,以为他对这丫头有意思,所以便干脆直接把人给他送寝室里来了。
他见晴川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了笑,逗她道:"这可是我的寝殿,叫你过来自然是给我侍寝啊。"
晴川一怔,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侍寝?叫她过来给他侍寝?
八阿哥见了觉得有趣,更是存了心要逗弄她,便故意伸手按在柱子上,把晴川禁锢在身前,暧昧地逼近了她。
晴川不觉有些慌乱,忙往后仰着身子,警惕地看着他,问道:"你要干吗?"
八阿哥却是低声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嫁给阿哥吗?二哥现在被拘在宗人府,他那里是不成了,我看你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不如换个人试试,过来给我做小妾得了!"
晴川听得目瞪口呆,想也没想就说:"你有病吧?"说着用力推开了他,转身便走,却又被八阿哥一把抓住了手腕。
八阿哥扬了扬眉梢,故意问道:"怎么?我比不上二哥?我可也是皇阿玛的儿子,堂堂的大清阿哥,跟了我你也能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别发火!别抽他!忍!一定要忍!就是忍成忍者神龟了她也得忍着!晴川强忍着一肚子火气转回身来,平静地看了他半天,这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就因为你们是阿哥,所以每个女人就得上赶要嫁你们?就因为你们有钱有地位,所以全天下的女人都要往你们身上贴?在你们眼里,情算什么?"
八阿哥被晴川说得微微一怔,默然不语地看着她。
晴川嗤笑一声,又说道:"不管你真要娶我做小妾也好,还是耍我开心也好,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喜欢你的权势和地位,你大可不必再用这些来诱惑我,我不稀罕!你若看我不顺眼,干脆杀了我,要不就用你阿哥的权势赶我出宫,我一辈子记你的好,把你供起来天天上香!"
说完,不屑地瞥了八阿哥一眼,扭头就走。
八阿哥默默地看着晴川走出门去,又怔了片刻,唇角上才浮起一抹饶有趣味的微笑。很意外,也很有趣,这丫头,越来越出乎于他的意料了。
再说晴川穿着个花盆底一扭一歪地走回到乾西四所,果然又是没赶上吃晚饭。挽月见她如此打扮,惊讶道:"晴川,你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心莲迎上前来,绕着晴川打量了一番,艳羡道:"你不会被皇上看中了,封了个什么贵人吧?"
晴川又渴又饿,脚上也被那花盆底硌的生疼,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两下甩掉了脚上的鞋子,没好气地说道:"瞎扯,我连皇上的样子都没看清,封什么?是那个脑子有病的八阿哥,把我弄过去,又是打扮又要纳我为妾,气死人了。"
心莲与挽月听了面面相觑,问晴川道:"你答应了?"
晴川气道:"我脑子又没病,干嘛要答应他?"
说完不再理会心莲与挽月两人,只端了水盆出去洗漱。
屋中的心莲与挽月不禁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心莲更是气得差点把手中的帕子都揉烂了,发狠地问挽月道:"你说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八阿哥怎么偏生看上了她?她有什么好?你我二人哪里不如她了?"
挽月也是十分愤愤,低声道:"最可恶的是她居然还拒绝了八阿哥,她以为她是谁啊?"
"不行!"心莲突然低声叫道,"说什么咱们也得替八阿哥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挽月看向她,认同地点了点头。
待晴川从外面洗漱了回来,心莲与挽月两个已是换上了欢喜地神色,还帮着晴川铺好了床铺。
晴川看得十分意外,奇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心莲笑嘻嘻地看着晴川,说道:"我觉得你人实在太好了,面对强权都不屈服,实在令我们佩服。"
"以前是我们误会你了,"挽月在一旁也真诚地说道,"见你与八阿哥、九阿哥他们牵扯在一起,还以为你也像小颦一样想攀龙附凤,故意去引阿哥们的注意呢,所以才会针对你,害你被僖嫔娘娘罚得那么惨。都是我们看错你了,实在对不起,你不会记恨我们吧?"
她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又说得如此真诚,搞得晴川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得说道:"没事啦,反正我现在也好好的,过去了就过去了吧。"
心莲与挽月两个齐齐感叹道:"晴川,你人真好,以后我们就做好姐妹吧。"
晴川不知道她们为何变得这样快,不过她们既然这样说了,她也不好直接拒绝,当下便也跟着应承道:"好啊,大家在一起做事原本就应该同舟共济才是,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
此后两天,心莲与挽月两个果然对晴川多加照顾,时常过去帮晴川做些活计。最初时,晴川对她们还有些戒备,几天下来见她们并什么异常的举动,警惕也便小了许多,只当她二人是真的与自己解开了误会,心里也不禁有些高兴起来。
这一天,晴川打扫完御花园回到乾西四所时饭时已经过了,幸亏挽月与心莲偷偷地给她留了饭菜,这才没有饿肚子。晴川见她二人如此,心中十分感激,真心谢道:"多谢你们两个帮我。"
挽月却笑了笑,说道:"都说过了是好姐妹了,自然要互相照应的。"说着又貌似随意地问心莲,"心莲,你明天还去不去帮德妃娘娘去慈宁宫扫尘祈福?"
心莲答道:"自然要去,每次德妃娘娘都会给大伙许多赏赐,活又不累,干嘛不去!我衣服早就准备好了呢!"
晴川听了不由奇怪,便问道:"你们要去做什么?"
挽月见晴川果然上钩,不由得笑了笑,解释道:"你入宫晚,不知道这些事。明天是个好日子,每年这个时候德妃娘娘都要去慈宁宫扫尘祈福,你也知道宫里的妃嫔们手下有多少个奴才都有规矩的,德妃娘娘只是个妃子,她手里的奴才都不够使……"
"所以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六宫中人有人愿意帮忙,赏赐一定不会少。"心莲笑着接话道,又问晴川:"对了,晴川,你明天是不是也轮休了?要不要一同去?"
晴川迟疑了一下,问道:"我也可以去吗?"
挽月点头:"自然可以,而且这是去做功德,又是露脸的事情,且不论赏赐不赏赐,就说德妃娘娘在宫里可是有名的活菩萨,你若是能入了她的眼,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去求她帮忙,多好的事情啊!对了心莲,你那里有没有多余的新衣?借给晴川穿一下吧,祈福是喜庆的事情,她穿这个可不行。"
心莲听了忙去屋中里找了一件大红色的衣服来,给晴川道:"你先穿这件吧,我穿那件旧的就行。"
晴川十分不好意思,忙推辞道:"不用,你自己穿新的吧,我穿你的旧衣就可以了。"
心莲却是不依,说道:"你和我客气什么,咱们是姐妹,到时候你得了赏赐分给我一些就好了。"
晴川见她如此说,推不过她的好意,只得收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等当值的宫女都去储秀宫当差了,心莲与挽月两个便叫了晴川一起换上了颜色鲜艳的衣服,带着她一起去慈宁宫参加德妃主持的扫尘祈福。三人刚出了乾西四所没多远,突听得心莲"哎呀"一声,叫道:"坏了,咱们的房门是不是忘记锁了。"
挽月不由得气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还不快点回去!"
心莲却为难地看了晴川一眼,说道:"晴川走在了最后面,我以为她会锁得啊。"
晴川一想刚才的确是自己走在最后面的,挽月在前面催的急,倒是自己忘记了锁门了,便说道:"那我回去锁吧。"
挽月说道:"也好,现在时间来不及了,我和心莲先去,你锁上了屋门赶紧来慈宁宫找我们就好!"
晴川点了点头,转身跑回乾西四所去锁了屋门,又急忙赶去了慈宁宫,等到了那里还是晚了些,来帮忙打扫祈福的宫女都已到了,正站成了几排在殿内听德妃训话。晴川就这样冒冒失失地从外面跑进来,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得德妃身边的一个大宫女高声斥道:"大胆奴婢,见了德妃娘娘还不行礼。"
晴川心里一惊,忙蹲下给德妃行了个礼,请安道:"德妃娘娘吉祥。"
德妃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见到晴川冒冒失失进来,再看到她身上穿的衣服,原本温柔祥和面容上,此刻却带了几分不悦之色,微微地皱了皱眉头,说道:"太皇太后的忌日,你怎么穿着一身红色?"
晴川听了不由一愣,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心莲与挽月两人,却见她们身上穿的不是刚才一同出门时的艳丽衣服,而是一身素衣。她二人看到晴川看她们,都不自在地避开了晴川的目光。
晴川这下心里全明白了,她还以为她们两个良心发现,真的打算和她做朋友了,原来,这几天的好竟然都是装出来的,只不过是想削弱了她的防备之心,趁机害她而已。
晴川心里凉凉的,心神却也镇定了下来,脑中飞速地盘算着,要怎么办才能度过眼前的危机呢?她跪下去先冲着德妃磕了个头,这才不急不忙地辩解道:"娘娘,奴婢没有对太皇太后不恭的意思,奴婢只是在想,太皇太后虽然仙去多时,难得有人来慈宁宫帮她打扫,如果她的魂魄还在,一定希望看到大家穿得漂漂亮亮的,您觉得呢?"
德妃听了沉默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说得也有道理,太皇太后生前的确喜欢鲜艳的颜色。算了,本宫就不怪罪你了,你跟着她们一起打扫吧。"
晴川暗中松了口气,轻轻地应了一声,走到宫女队伍中站好,听从领头宫女的安排开始打扫。
慈宁宫本是康熙的祖母,孝庄太后生前的居所。康熙自幼多受孝庄太后教养,与其感情极为深厚,孝庄太后去世之后,康熙曾与德妃说过,皇祖母对朕恩重如山,她仙去之后朕一直不敢去慈宁宫,怕每次去,面对空旷的屋子,就会强烈地感受到她不在了。与其如此倒不如不去,那样的话还可以骗骗自己,当她还在,心里也会好受些。
德妃性格温顺,心思灵敏,听了这话之后虽没说什么,可从那以后,每逢孝庄太后的忌日便会亲自来这慈宁宫扫尘祈福,更因此事多次受到康熙褒扬。
宫女们一开始打扫,大殿里腾起的灰尘便有些呛人,德妃嗓子本就有些咳嗽,此刻便有些止不住了。她身旁的大宫女翡翠见了赶紧轻声劝道:"主子,这里尘土大,您吸不得尘的,还是去外面坐着吧。"
德妃点了点头,扶了翡翠的手出去了。
殿中打扫的众人本就是六宫里凑出来的人手,来这里帮德妃打扫不过就是图那些赏赐,又都知德妃性子温和,脾气好,所以打扫的都不怎么经心,她们见德妃一走,便都开始偷懒起来。
心莲与挽月两个见德妃没罚晴川,不由得有些失望,也没什么心思打扫了,又见德妃走了,两人胡乱地将灰尘往角落里扫了扫,便拍了拍手道:"行了,都打扫干净了,去德妃娘娘那里复命吧!"
晴川本来一直低着头在打扫,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了,冷冷地横了她们一眼,问道:"这就叫做打扫完了?"
挽月撇了撇嘴角,讥说道:"反正慈宁宫又没人住,外表看着可以就可以了,傻子还真卖力气在这里干活呢!"
说完便拉了心莲向外走了
晴川不愿意做这种糊弄人的事情,独自留下,继续卖力的打扫起来。她将各处的灰尘都扫到一起收好了端了出去,又把抹布都洗干净了,擦拭起家具来。
殿外,心莲和挽月已经向德妃禀报说已是将大殿内各处都打扫干净了。德妃赞了她们两句,发现晴川没一起出来,不由得问道:"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呢?"
挽月脑子灵活,连忙答道:"她的那部分还没做完,就差一点点了。"
说完这话,正好赶上晴川提了脏水出来倒,闻言冷声说道:"什么还差一点点,里面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清理干净呢。"
德妃听了不禁皱了皱眉头,看向心莲与挽月两个。
心莲脸上一白,连忙在德妃面前跪下了,叫冤道:"娘娘,你别听她的,这个女人最坏了,我们好不容易弄干净的,准是她故意又弄脏了来陷害我们。"
挽月也忙跪下了,说道:"是的,娘娘,这个人人品很差的,您看,太皇太后忌日她居然还穿红色,简直罪该万死,对了对了,她还每天看《金瓶梅》,简直是恬不知耻。"
德妃听了很是意外,惊讶道:"真的吗?"
心莲答道:"真的真的,僖嫔娘娘还为这事罚了她呢,娘娘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晴川从旁边听了,这才醒悟过来原来《金瓶梅》的事是她们二人做的,害她还去找了八阿哥算账。又见她二人还在污蔑自己,晴川怒气上头,放下了水桶上前几步指着她们骂道:"你,还有你,简直是蛇蝎心肠,坏到极点了。先把我的书换成了《金瓶梅》,又要我穿着红衣服来这里,是不是我不死你们不甘心啊?"
说完她也在德妃面前跪下了,朗声说道:"娘娘,是她二人骗我说您这里打扫祈福缺少人手,来了就可以得到娘娘的赏赐,并说要穿红衣服才可以。"
心莲与挽月听晴川竟然向德妃告状了,又惊又惧,忙叫冤道:"娘娘,您别听她胡说八道。"
德妃却是被她们几个吵得烦了,不过她很少向下人发火,因此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行了,你们几个都起来吧,我这里不用你们了,你们都回去吧。"
晴川与心莲、挽月三人都是一愣。
德妃身旁的翡翠已是冷声喝道:"还不快点走!"
心莲与挽月怯怯地看了德妃一眼,趴下磕了个头,沮丧地走了。晴川想了想,却提起水桶来,转身又回了大殿。
"哎!"翡翠叫住她,"你怎么还不走,娘娘不是叫你们回去吗,你还做什么?"
晴川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里面还有一些就打扫干净了,我做完了自然就走。"
此话一出,德妃等人俱都是有些意外,翡翠看了德妃一眼,又对晴川说道:"你做完了娘娘也不会再给你赏赐的!"
晴川平静答道:"我做事不是为了讨赏,我只是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说着又看了一眼一直轻咳着的德妃,忍不住说道:"娘娘嗓子不好,不宜走进灰尘太多的地方,如果一定要进去的话,先洒一遍水会好一点。"
说完便提着水进了大殿。
德妃看着晴川的背影进入大殿,却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与翡翠低声说道:"这丫头倒是比别的要实诚些。"
在殿内卖力干活的晴川心里也有些小盘算,她与心莲、挽月两个是彻底决裂了,而眼下僖嫔也因《金瓶梅》的事情恼了自己,若是这次能借此博得德妃的好感也不错,更别说她还是以后的雍正皇帝的亲娘,这可是棵大树,背靠大树好乘凉啊!不就是干活吗?反正她自从入了这紫禁城就没少干过活,多辛苦一些也不算什么啦!
她这样想着,干起活来便也不觉得怎么累了,将整个大殿都仔细地打扫了一遍,这才完工走人。德妃还在殿外坐着,晴川也没要她什么赏赐,只又给她磕了个头,便起身走了。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不知为何,晴川忍不住又绕到了那个小凉亭中,眼前似乎又闪过了那人在这里弹琴的情景。晴川不由得笑了笑,锤了锤酸麻的胳膊,低声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总想着他做什么!"
口中虽这样说着,却仍不由自主地在凉亭中坐下了,正望着面前的假山石发着呆,忽听得一旁有人问道:"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又受委屈了?"
晴川闻声转头看过去,不由一愣,不信地揉了揉眼睛,见眼前的人并没消失,仍站在亭外,赫然便是那名英俊侍卫,这人看到她如此反应,弯着唇角笑了笑,怀抱着一把古琴走进亭来。
晴川仍有些愣愣的,不会吧?她不过只是想了想他,他就突然出现了?上帝,是你显灵了吗?
晴川心里止不住地发慌,忙掩饰地问道:"你今天也不用当值么?"
那人闻言微微一怔,却也没有马上回答,只在亭中摆好琴,席地坐下了,这才抬头看向晴川,答道:"算是吧。你怎么了?又被欺负了?"
晴川连忙摇头,道:"没有,上次你说你不弹琴了,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那人淡淡笑了笑,说道:"那次我心情太不好了,就随口这么一说,人生哪能没有琴?"
晴川总共只见他几次,却很少见他像今天这般笑过,心中不觉有些奇怪,可他笑起来,脸上一扫阴郁之色,硬朗的五官顿时生动了不少,更显得儒雅沉着。晴川看得心里也不由得高兴起来。
那人又问道:"想不想听我再弹一曲?"
晴川连忙点头,答道:"好啊!"
那人便起手抚琴,弹起一首很轻快的曲子。晴川蹲在一旁听得陶醉,待一曲完毕,不由鼓掌道:"好听,真的很好听!这是什么曲子?"
那人弯了弯唇角,答道:"这是我自己作的曲子,乱弹的。"
晴川又是惊讶又是佩服,脱口赞道:"你真厉害,不仅武功好,还会作曲子,这岂不是算文武全才了?"
那人闻言也不由得笑了,问她道:"你喜欢?那我教你好了。"
晴川一愣,忙摆手道:"我……我没碰过琴,不知道怎么弹,算了,算了!"
"没关系的,"那人不容晴川拒绝,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前,一条手臂从她背后绕过来,将她的手轻轻地按在琴弦上,说道:"你跟着我弹就好了。"
晴川紧张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哪里还敢乱动,只能僵硬地坐在他的身旁,手上随着他的手指在琴弦上缓缓弹着。等一首曲子断断续续地弹完,晴川额头上已是出了汗,忙从他怀里抽身出来,说道:"天色晚了,我得回去了,以后再学吧!"
说完也不敢看他,赶紧低着头向亭外跑去。
刚跑出亭子不远,却迎面撞上了心莲。心莲被晴川撞了一个踉跄,怒声骂道:"晴川!你没长眼睛啊!跑什么跑!"说着狐疑地看向凉亭,问道:"你和谁在那弹琴呢?是不是你相好的?我告诉你……"
话未说完,心莲猛地停下了,脸色也倏地一下子变得惨白,忙冲着亭中那人蹲下身去,颤着声音请安道:"四阿哥吉祥,奴婢眼拙,一时没认出四阿哥来,请四阿哥恕罪。"
晴川一愣,有些傻了,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亭中。他就是四阿哥?四阿哥胤禛?未来的雍正皇帝?要不要这么搞啊,居然是雍正皇帝亲自教我弹琴?她一时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那亭中的四阿哥面容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疏离,淡淡地瞥了心莲一眼,冷声道:"下去吧。"
心莲不敢多说,忙又向四阿哥福了一福,说道:"奴婢告退。"
晴川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也愣愣地向着四阿哥福了福,跟在心莲后面一同退了下去。
四阿哥看着晴川,唇瓣微微动了动,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又抿紧了,只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假山石之后。
一直到回了乾西四所,晴川仍是有些惊魂未定的,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教她光脚走石子路,那个在宫外救她的人,竟然就是未来的雍正,她认识了他那么久,竟然都不知道,还以为他只是一个御前侍卫!
晴川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可真够笨的,想想他也不可能是个侍卫啊,哪里有侍卫敢在御花园里弹琴的?
心莲早一步回来了,已是把晴川与四阿哥一同在凉亭里弹琴的事情告诉了挽月,两人更是愤愤不平起来,觉得八阿哥一个被晴川迷住便已是够没天理了,怎地宫中有名的冷面四阿哥也会看上了她呢!
见晴川回来后便一直沉默不语,心莲还以为她是沉浸于刚才与四阿哥一同弹琴的事之中,心中更气,忍不住出言嘲讽道:"有些人仗着有几分姿色便总爱做白日梦,妄想着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也不想想自己的出身,人家四阿哥的福晋可是费扬古大人家的千金,和我们这种八旗包衣相比简直就是一个是云,一个是泥!"说着又故意看向晴川,问道:"对了,晴川,你知道什么是包衣吗?就是下人,伺候人的下人!"
晴川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可此时却一点也没心思和她斗嘴,指尖上仿佛还留着那人手上的温度,可此刻心中却是一片空荡荡的,像是突然被人取走了一块似的。曾经,她以为他是她在冰冷的充满算计的皇宫里唯一的一点温暖,可现在却突然发现,这所谓的温暖只不过是她的幻想而已。
那个人,竟然会是四阿哥,未来的雍正皇帝。而且,他已经有妻有子。
不知为何,晴川忽觉得心里有些隐隐的痛。
旁边心莲还在喋喋不休着,无非就是想故意刺刺晴川,叫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晴川听着听着,忽地笑了,是啊,他是高高在上的四阿哥,她不过是储秀宫里一个小小的宫女,他们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呢,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呢?他自去做他的四阿哥,她只继续做好她的小宫女就是了嘛!
心莲与挽月见晴川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不由得都愣了。
那边晴川却是哼着歌铺起了床铺来,扭头问她两个道:"你们还不睡吗?明天可还要去僖嫔娘娘那里当差呢,小心睡过了头挨金嬷嬷的责罚!"
心莲与挽月两个相互看了一眼,挽月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她如果不是天生少根筋的话,那么她就是已经被我们气傻了。"
心莲看着一脸乐呵呵的晴川,认同地点了点头,疑惑道:"她怎么就能一直这么傻乐呵呢?"
第四章
晴川也以为自己能这样一直傻乐呵着,可等在御花园里遇见四阿哥的福晋那拉氏金枝时,她这才发现傻乐呵这事其实也挺难的。
那拉氏是个长得很美丽的女子,气质娴雅,雍容高贵,就只在园子里一站,周围的人便都暗暗屏住了呼吸,晴川远远地瞥到都忍不住自惭形秽起来。正发着呆,却忽听得身后传来十阿哥的声音:"这不是那丫头吗,她站这干嘛呢?"
晴川回头,见十阿哥走在最前,后面跟了八阿哥和九阿哥,三人正从阿哥所的方向过来。她忙低头蹲下去请安道:"三位阿哥吉祥。"
"起了吧!你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十阿哥随口问道,顺着晴川刚才发呆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头从八阿哥他们笑道:"那不是四嫂嘛,她怎地来了?"
说着便绕过晴川,向那拉氏走了过去,九阿哥冷淡地瞥了晴川一眼,也跟了上去,倒是八阿哥落在后面,路过晴川身边时低声调笑道:"你怎么看什么都能看入迷了?怎地?是羡慕四嫂长得漂亮,还是羡慕她能做了阿哥的嫡福晋?"
晴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却没说话,只低着头装没听见似的。
八阿哥轻轻地笑了笑,越过晴川走了。
那边,十阿哥已是向那拉氏请了安,笑问道:"四嫂,今儿怎么进宫了?"
那拉氏抿着嘴文静地笑了笑,答道:"听说额娘那里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我进来给她请个安。"
八阿哥便问道:"德妃娘娘怎么了?"
那拉氏轻声答道:"不是什么大碍,也算是旧疾了,每年一到这个时候,额娘总是咳嗽,吃了不少的药也不见好。"
一旁的九阿哥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突然说道:"八哥,咱们也有些日子没去给德妃娘娘请安了,不如和四嫂一同过去看看吧。"
八阿哥点了点头,三人便陪着那拉氏一同向永和宫方向走。
九阿哥看似随意地问那拉氏道:"四嫂,十四弟那边怎么样?咱们也好些日子没他的信了,也不知道他那里顺利不顺利。"
十四阿哥一直领军在外,九阿哥问这个,显然是别有目的。
那拉氏不知九阿哥的心思,听闻他问便答道:"上次听额娘提起过,说是打完这一仗就班师回来了。"
他几人谈笑着渐渐远去,晴川却站在那里一直没动。这才是紫禁城里的主子们,高高在上的皇子阿哥与福晋,她不过是一个穿越过来的路人,和这些人揪扯个什么劲啊,算了,算了,不如尽早找到穿回去的法子比较好!
晴川笑了笑,转身提了水去清扫路面,没做一会,金嬷嬷却脚步匆急地找来了,叫晴川道:"快点去储秀宫吧,僖嫔娘娘找你呢。"
晴川看了看还未扫完的路面,迟疑道:"可我这里的工作还没做完啊!"
"哎呀!"金嬷嬷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扫帚,不耐地说道:"这些做不做都不要紧,主子找你呢,误了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晴川听了也不敢再耽误,忙跟了金嬷嬷去了储秀宫。
储秀宫里,僖嫔打扮得一身珠光宝气,气定神闲地歪在贵妃榻上,见到晴川进去才不紧不慢地起了身,把晴川招到身边,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手,叹息道:"唉,瞧瞧,这才几天手就变粗了。晴川啊,你别怪本宫对你心狠,本宫也是没办法,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要是犯了错不罚,本宫也会被人议论的。"
晴川见僖嫔把自己急火火地找了来,上来却先说起了这个,不知道她这是又要唱哪一出,也不敢多说,只垂头低声说道:"奴婢明白。"
僖嫔说道:"你明白就好,眼下该罚的也罚了,该干的活儿也干了,咱们还跟从前一样,你帮本宫出主意,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晴川才不信她说的话,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听了也只能神态恭顺地问道:"娘娘想让奴婢做什么?"
僖嫔叹了口气,自从上次她向康熙打听朝堂上的立嗣之后,康熙便再没到储秀宫来,她心中便有些慌了,这才又重新想起晴川来,现在听晴川问,便说道: "你看,皇上都好几天没来了,再这样下去,本宫又要过回以前的老日子了,你鬼主意多,赶紧帮本宫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皇上再过来。"
晴川暗道好么,果然是又想着要用我了,可你真当我是机器猫了啊,想干什么都能替你想出辙来?偷眼看过去,僖嫔还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她思量了一下,小心地问道:"不知道皇上跟娘娘之间最美好的过去是什么?"
这话却把僖嫔问怔了,不由得想起在御花园里初逢康熙时的情景,那时她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容颜娇媚声音清亮,一首小曲便引得康熙一连几月的恩宠……僖嫔的神色不禁有些恍惚,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可又像是刚刚发生在昨日。
菱花镜中的容颜依旧娇媚如初,可恩宠却是淡薄了。
僖嫔轻轻地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说道:"以前我受宠的时候皇上很喜欢听我唱歌,不知道这算不算?"
"当然算了!"晴川连忙说道,"如果你能唤回皇上对当年的记忆,我想他一定会对娘娘更好的。"
僖嫔听了也是心中一动,自言自语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可以去皇上经过的地方唱歌。不过,这次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绝对不能出什么纰漏。金嬷嬷--"她扬声叫了金嬷嬷进来,吩咐道:"去给我选几身靓丽的衣服来,要没上过身的,皇上没看过的。"
金嬷嬷应了一声"是",正要退下去时却又被僖嫔叫住了,"等一下,不要去柜子里找了,还是去尚衣间叫他们做些宫外的新鲜样式来。"说着又转头看向晴川,说道:"晴川,你在宫外卖过衣服,眼力还好些,你去吧。"
见僖嫔什么事都依赖晴川,金嬷嬷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嫉恨之色,不过面上却是堆上了笑容,赞道:"主子说的是,晴川年轻,眼光也好,叫她去正合适。"
晴川哪里知道自己已是引起了金嬷嬷的嫉恨,还纳闷金嬷嬷今儿怎么也说起自己好话来了。她告了退出来,也不敢耽搁,赶紧去了尚衣间传话。不曾想过了两日再去尚衣间取衣服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人--顾小春!
晴川顿时又惊又喜,叫他道:"小春!"
正忙着裁制衣料的顾小春抬起头来,看到晴川也是一下子愣住了,紧接着脸上便涌上了狂喜之色,跑过来问道:"晴川,你怎么会在宫里?"
晴川张了张嘴,却是一噎,她可是被僖嫔暗中劫到宫中的,就连宫女的身份都是假的,这事可不能随意乱说,一个不小心她的小命就完蛋了。她忙岔开话道:"你怎么来宫里做衣服了?家里的生意还好吗?"
旁边有小太监捧了新制的衣服过来,交代道:"姑娘,僖嫔娘娘的衣服都在这里了。"
"小春的手艺,我放心!"晴川只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叫身旁一同来的宫女接了过去先拿回去,自己则拉了顾小春往外走,"走吧,我们那么久没见了,出去聊聊吧。"
顾小春忙放下了手上的活计,随着晴川出了尚衣间,边走边和她简单地说了说家里成衣铺的事情,晴川突然不辞而别后,铺子里的生意倒是还好,现在在京城里也算小有名气了,所以他才会被宫里召了来给嫔妃们做衣服。
待走到御花园无人的游廊处,两人停了下来,顾小春看了看晴川,便又问道:"晴川你为何要不告而别?又怎地入了宫了?"
晴川低头沉默下来,有些事情,顾小春知道了反而会成了祸事,所以,还不如不告诉他的好。又听顾小春说道:"我一连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你,就想你是不是生了我的气,不想见我了,所以才会不告而别。"
晴川忙抬起头来,说道:"没有的事,我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好朋友嘛。"
顾小春开怀地笑了笑,可见晴川一直不肯说为何会在宫里,他也知道皇宫之中多隐秘之事,所以便也不再问了,默默地看了晴川片刻,突然低声问道:"晴川,你在这里吃没吃苦?"
只简简单单一句话,却问得晴川差点哭了出来,若是说只干活辛苦也就罢了,可身边的宫女也总是排挤她,金嬷嬷还时不时地给她小鞋穿,动不动就要受罚……她冲着顾小春勉强笑了笑,问道:"小春,我能不能借你的肩膀用一用?"
顾小春一愣,正惊讶间,晴川已是扑进了怀里,把头闷在他的胸前低声哭了起来。听着她压抑的哽咽声,顾小春也觉得心里一涩,那样精灵活泼的晴川,在这沉闷却处处暗藏杀机的紫禁城里,生活得一定很艰难。
顾小春什么话也没说,只轻轻地用手环住了晴川的肩,轻轻地拍着,安抚着哭泣的人。不曾想,无意间一次抬眼,却看到游廊那头站了一个贵公子模样的人,也正看向他这里。就见那人长身玉立,面容俊美,唇角上翘似隐三分的笑意,而眼神却是冷的有些吓人。
顾小春一愣,刚想提醒一下怀里的晴川,可那个男子却已是转身向着另外一条小径上拐了过去。
许就是路过的贵人吧,反正晴川一直趴在他的怀里,只一个背影对着他们,也不见得就能被认出是谁来,顾小春暗藏侥幸地想到。
晴川不知这一切,她趴在顾小春怀里哭了一会,只觉得憋闷了许久的心口总算舒畅了不少。她从顾小春怀里抬起头来,用力弯着嘴角笑了一笑,握拳道:"好了,没事了,我这个人在哪里都能生存的,不管有多累,多困难,我都能挺过去的,你相信吗?"
顾小春不由得笑了笑,点了点头,张了嘴刚要说话,肚子里却突然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晴川一怔,随即就笑了,问道:"你饿了?"
顾小春爽快地承认了,答道:"一大早就过来了,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
晴川便笑道:"那你等着,我屋里还有僖嫔娘娘赏赐给我的糕点,特别好吃,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拿给你。"
顾小春却觉得好容易见晴川一次,不想在这事上浪费时间,便阻拦道:"算了,不用了。"
晴川转身跑了两步,回头笑道:"没事,我就住在乾西四所,离这里不远的,一会就回来。"
她兴冲冲地跑回乾西四所,从房里包了点心出来,还不及出门,刚才同她一起去尚衣间取衣服的小宫女萍儿就满面急色地跑了进来,叫道:"晴川,不好了,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小裁缝被人打了!"
晴川一愣,忙问道:"小春?他被谁打了?好端端地为什么会被打?"
萍儿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我从那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被几个小太监摁着打呢,说是在御花园里冲撞了八阿哥他们。"
他奶奶的,又是八阿哥那伙子人!晴川听了又气又恨,忙丢下了手里的点心往御花园里跑。待跑到那处游廊,几个小太监正抄着木棍狠揍着顾小春,晴川冲上前去拦在了他身前,高声叫道:"别打了!别打了!"
那几个小太监怕误伤了晴川,只得停下了手,其中一人更是面有为难地与她说道:"晴川姑娘,你别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要是不打的话,受惩罚的就是我们了。"
晴川依旧拦在顾小春身前不肯离开,回头低声问他道:"你怎么冲撞了八阿哥了?"
顾小春早已是被打的鼻青脸肿,正觉得十分委屈,闻言便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就坐着等你呢,他们一伙子人就突然上来打我。"
晴川皱了皱眉,转回头对着那个当头的太监说道:"他见都没见过八阿哥,怎么会冲撞了八阿哥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先别打了,我去找八阿哥问一问。"
说完了又回头低声对顾小春说道,"你先回尚衣间,这几日先不要出来了,省的再被他们抓到把柄。"
顾小春抓了晴川的衣袖不肯放手,急道:"不行,你别为了我去冒险。"
晴川拉开了他的手,低声安慰道:"没事,再说也不是为了你,反而是你受了我的拖累,你不知道的,我和那个八阿哥之前就有旧怨的。"
她这样一说,顾小春反而更加担心了起来。晴川站起身来,对那几个太监说道:"我这就去找八阿哥,你们先放他回尚衣间吧,反正他又跑不了。"
那几个太监相互看了看,思量着晴川说得不错,再加之他们也不愿意得罪晴川,便点了点头,放了顾小春离开。晴川看着顾小春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尚衣间,自己这才转身往阿哥所而来。
院子里,八阿哥悠闲自得地坐在树荫下的摇椅之上,正翻看着手中的一卷书册。他似是已猜到了晴川会来,脸上毫无惊讶之色,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复又转过头去看书去了。
晴川强压下了心中的怒气,向他请了个安,这才问道:"八阿哥,不知道小春怎地冲撞了您了,竟叫了那么多人去打他。"
八阿哥躺在摇椅上,身子纹丝不动,闻言也只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抬眼看向晴川,懒洋洋地问道:"你这是来向我兴师问罪来了?"
晴川深吸了口气,平静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过来问问,他好好地在那里坐着,怎么会冲撞了八阿哥您呢?"
八阿哥却是笑了,不以为意地答道:"冲撞了就是冲撞了,不过是个奴才,别说只是打他一顿,就是杖毙了他,又算什么?"
晴川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冷声说道:"在您眼里,奴才的命自然不算什么,只是您多少也得顾念您自己的名声,奴婢听闻说八阿哥是宫里有名的待人宽厚,却不知竟然也有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责罚人的时候!"
八阿哥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晴川,半晌过后才淡淡问道:"你喜欢他?不然好好的为什么替他出头?"
晴川被他问得一愣,心想,你这是唱的哪出啊,说的是哪跟哪啊,我喜不喜欢关你屁事啊,便冷哼了一声,反问道:"难道只有喜欢才能替他出头吗?他无辜受罚,我看不过眼。"
八阿哥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宫里你看不过眼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事事都要出头?"
晴川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片刻,倔强答道:"人活着不只是为了那一口吃喝,若是看不到的也就算了,可是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装没看见。如果世上的人都惧于权势,只顾保全自己,那么早晚有一天,你被人欺负的时候,也不会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了。"
八阿哥听了不禁有些惊讶,看了晴川好半天又忽地笑了,轻轻点头道:"很好,晴川,你很好。"
晴川只道他是被自己说动了,便又继续好声求道:"八阿哥,小春他生性忠厚,为人善良,他就算是不小心冲撞了您,也完全是无心的,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次吧。奴婢在这里替他谢过您了。"
谁知八阿哥听了这话却又冷了脸下来,只轻轻地冷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晴川正欲再求,却听得他不紧不慢地问道:"晴川,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打顾小春?"
为什么?难道不是你心胸狭小趁机打击报复?不过晴川却不敢说这些话,只好低声下气地说道:"因为他不小心冲撞了您。"
八阿哥却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说道:"你不是这样想的,晴川,你没说真话,我要你的真话。"
晴川咬了咬牙,又说道:"因为奴婢以前得罪过八阿哥,顾小春是奴婢的朋友,所以八阿哥才故意打他来报复奴婢。"
这大实话一说出去,晴川心里顿时一松,只低着头等着八阿哥的反应。八阿哥那里静了许久,晴川忍不住偷偷抬眼瞥了过去,就见他面色比刚才更加阴沉,只冷声说道:"晴川,我还真是高估你了,你倒是个名副其实的蠢女人!"
我不是在向你赔罪吗?好好的怎么又骂人了?晴川惊愕地抬头,不解地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低低地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瞥了晴川一眼,说道:"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要打顾小春!"
晴川又担心自己一走,八阿哥还会打小春,忍了又忍,还是小心地问道:"那小春那里呢?"
八阿哥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怒气,冷声道:"打!以后你见他一次,我就打他一回!"
晴川也急了,自己低声下气地说了这么半天,他竟然还这样不讲理,忍不住怒道:"八阿哥!你到底讲不讲理?"
她一发火,八阿哥倒是不气了,重又悠闲地晃起摇椅来,看着晴川说道:"你那天可是在我寝室里待了半宿出去的,你还这样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的,你叫我的脸往哪放?打他还是轻的了,再有下次,可就不是挨打那么简单了。"
晴川听他突然说出这话来,不禁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他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只能用手指着他结巴道:"你,你,你……"
八阿哥却是笑了,反问道:"我怎么了?"
晴川气得脸上通红,怒道:"我到你寝室是被别人劫过去的,而且,而且我虽然在你寝室里待了一会儿,可我们之间分明什么都没有做!"
八阿哥故作惊愕地扬眉:"可大伙不这样觉得啊,你既然从我寝室里出来了,你就是我的女人了,以后做事自然要顾及我的脸面!"
晴川气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只扔了一句"你简直不可理喻!"转身就走,不曾想她人都要走出院门时,还听得八阿哥的声音不紧不慢轻飘飘地从后面传过来:"以后要是想我了,就直接来阿哥所找我就好了,不用非寻个借口,找个由头。"
晴川气得浑身发颤,直想转身走回去冲着他脸上啐一口,但如此一来,小春那里定然又会遭罪,便强行忍住那口恶气不再发作,只加快了脚步向外面跑去。待走出了阿哥所,她这才慢下了脚步,扶着墙直喘粗气,一边发泄地用力踩着地面,一边低声骂道:"神经病,莫名其妙,亏得你还是个男的,若你要是个女人,岂不是还要我对你负责了?"
就这样骂了一通,她心里的气才舒畅了些,又想起顾小春来,有心去尚衣间看一看他,可又有些怕八阿哥真的说到做到,她去见顾小春反而会给他招了祸事过去。她想了又想,只得作罢,转身回了储秀宫去当值。
回到储秀宫,僖嫔却不在宫内,宫女萍儿说道:"娘娘已经换上了新衣,去了御花园了。"
晴川心神仍有些不定,只"哦"了一声,便坐在偏殿等着,暗道也不知僖嫔此去御花园能不能"偶遇"康熙,又是否能吸引了康熙的眼球,若是这个法子不管用,她回来又得逼着自己想别的法子。
正这样想着,却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躁动,僖嫔带着几个宫女,竟是怒气冲冲地回来了。晴川心里一惊,忙偷偷扯住后面的一个宫女,小心打听道:"怎么了?娘娘因为什么发火?"
小宫女忙低声将御花园里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原来僖嫔换上了新衣,打扮好了就去了御花园,专门去了康熙经常路过的地方蹲守着,唱了小曲把康熙吸引了过去。康熙见到盛装的僖嫔也是有些惊艳,事情正照着僖嫔设计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她新上身的衣服却突然开了线,露了白皙的香肩出来。
这种行为放在现代来说顶多算是小小乌龙一个,可搁清朝,又发生在皇帝的嫔妃身上,这就得往有伤风化上靠了,僖嫔一时很尴尬,康熙看了更是斥责了一句"身为妃嫔,大庭广众之下赤身裸体,成何体统?"说完便拂袖而去。
僖嫔又惊又怒又委屈,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就带着一伙子宫女怒气冲冲地回了储秀宫。
殿里已经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僖嫔俏脸带寒,正冷声审问着。
晴川不敢出声,悄悄地也在后面跪下了,就听见僖嫔冷声说道:"本来好好的机会,都叫你们这帮奴才给弄砸了,说,这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
跪在一旁的金嬷嬷偷偷地瞥了一眼僖嫔,说道:"衣服是晴川从尚衣间取回来的,拿来就给娘娘穿上了,奴婢猜着晴川许是不能害娘娘的,那么就一定是那个做衣服的没把衣服缝好了。"
晴川听了这话心中一惊,暗骂金嬷嬷不存好心,这分明是想把脏水往她和顾小春身上引。果然,就听僖嫔怒道:"这该死的做衣服的,来人哪,给我重打一百大板。"
一百大板!那可是能要了人命的!晴川一时顾不上别的了,连忙往前膝行了几步,抬头央求道:"娘娘息怒,这件事还没查清楚,怎么能断定一定是做衣服的错,不如好好查一查,不要冤枉人才好。"
僖嫔听了面上便闪过一丝迟疑之色,却又听得金嬷嬷说道:"这件衣服从头到尾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储秀宫里的人接触过,可这宫里的人都跟了娘娘好多年了,难道她们会背叛娘娘吗?还是说……"她说着口气一顿,又看向晴川,"是晴川在害娘娘?"
晴川心中一凛,忙向僖嫔申辩道:"娘娘,奴婢没有!奴婢怎么会害娘娘呢!"
僖嫔目光阴沉地打量了晴川片刻,说道:"本宫相信晴川,她不会害本宫。"
晴川听了心中顿时一松,可还来不及松口气,便又听得僖嫔恶狠狠地说道:"这事分明就是制衣的人粗心大意所致,不罚他难消本宫这口恶气,去给我打,不打断他两条腿,难解本宫心头之恨。"
金嬷嬷听了赶紧应了声是,转头示威地看了晴川一眼,起身出了屋。
晴川看得心里发凉,人虽然还跪在地上,可脑子里却满都是如何去救一救顾小春。
僖嫔生了这一场大气,早就觉得乏了,命宫女扶了她去内殿休息。晴川瞅了空当忙偷偷地出了储秀宫,先回自己房中取了积攒下来的银钱首饰,想了想又抓了棉椅垫揣在怀里,这才往内务府跑去。
内务府刑房中,顾小春已是被两个太监强行摁在了长凳上,眼瞅着就要挨上了板子了,晴川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忙出声叫道:"等一下!"
行刑的太监看了她一眼,问道:"这位姑娘,你想干什么?"
晴川把那太监头子拉到了一旁,从怀里掏出了那些银钱,连带着八阿哥赏她的那对金镯子,都一股脑地塞到了他怀里,低声央求道:"公公,行个方便,求您网开一面吧!"
那太监目光贪婪地看着那些首饰银钱,口中的语气却是有些为难:"这……姑娘你不是让我为难吗?"
晴川忙说道:"不为难,不为难,公公您照打不误,我只是想给他加点东西!"
太监问道:"什么东西?"
晴川讨好地笑了笑,从身后拿了那个坐垫出来,手脚麻利地往顾小春屁股上一盖,又赶紧把他的衣服拉下来遮好,这才冲着那太监笑道:"您看看,您这下不用为难了吧?"
那太监也不由得笑了笑,暗喜晴川此人懂事,便又冲着那执杖的人做了个眼色,示意他手下轻点,然后对晴川说道:"姑娘,您靠边点看着,咱们这就要开始执刑了。"
晴川旁向旁边避了避,那执杖的太监一棍子已是打到了顾小春的屁股上。顾小春本来紧闭着眼睛准备死挨,可等棍子落下来的时候却是不由一愣,倒是不怎么疼,他好奇地抬头看向了晴川。
晴川在一旁看得着急,忙提醒他道:"你叫啊,疼也别忍着,打得这么痛还不叫,娘娘还会罚得你更重!"
顾小春顿时明白了,赶紧龇牙咧嘴地开始叫了起来。
看他这副模样,晴川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强忍着笑意替他数起板子来。一等那一百板打完,赶紧从长凳上拉了顾小春起来,说道:"好了,打完了,快点走吧!"
她生怕再生变故,忙扯了顾小春就往外走,可不曾想人还未走出刑房,迎面却撞上了几个太监。其中一人便指着刚才那接了晴川首饰的太监,对着当首一人低语道:"东西就在他怀里。"
当首那人下巴一抬,就从身后冲过去几个人,从那个太监怀里强搜了那些首饰出来。
晴川暗道一声坏了,可面上却强自镇定着,问他们道:"你们要干什么?"
当首那人冷声道:"我们怀疑你们搞花样,来人啊!给我搜!"
随着他话音落地,刚才那几个太监又虎狼一般向顾小春处扑了过来,眨眼间就把仍藏在顾小春身上的垫子搜了出来。那太监看了看刚才搜出来的首饰,又瞥了一眼那垫子,冷笑一声,说道:"怎么样?证据确凿了吧?"
这些人分明就是有备而来!不知又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晴川眼珠转了转,暗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这境况还是先跑为上,找到僖嫔面前讲理再说!这样想着,她猛地推了一把挡在面前的小太监,伸手拉了顾小春就跑!
那几个小太监紧追在后,一直追着晴川与顾小春两个,终于在甬道上追上他们。那伙子人一拥而上,要抓了晴川与顾小春两人回去,晴川岂肯就范,一面挣扎着一面叫顾小春快跑。
正混乱间,就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冷喝:"够了,都给我住手!"
众人一愣,齐齐转头看去,就见四阿哥,八阿哥,并老九、老十两个阿哥,还有四福晋那拉氏金枝俱都站在不远处,神色各异地看向这边。
四阿哥眉头微皱,冷着脸看向这里。
一旁的四福晋抬眼看了看他,又把视线转向了晴川,目光里便多了一抹探究之色。
八阿哥脸上却依旧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可微微绷紧的嘴角却显示他此刻心情并不愉悦。九阿哥更是脸色阴沉,目光复杂。
唯有十阿哥只是一脸的惊愕,指着晴川叫道:"怎么又是这丫头?!"说着又转头看向那几个太监,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追打晴川的太监们赶紧都跪下了,当中一人口齿清晰地答道:"回十阿哥的话,这个裁缝惹怒了僖嫔娘娘,僖嫔娘娘罚他一百板子,有人举报宫女晴川向行刑的太监行贿,奴才们奉命去查此事,抓了个人赃俱获。他们眼看事情败露了就要逃跑,奴才们这才追到了这里。"说着便将从行刑太监身上搜出来的首饰摊在了众人的面前。
十阿哥等人都看向那些首饰,见都是些十分普通的簪花头饰等物,只一对金镯子十分瞩目,不只样子别致,做工也十分地精致。十阿哥不由得笑了,指着那镯子说道:"这么多东西,也就这对镯子是个好的。"
听了这话,晴川却是心中一虚,偷偷地抬头瞥了八阿哥一眼,就见他死死地盯着那对镯子,面上虽还带着惯常的微笑,眼中却透出迫人的冷意来。
八阿哥轻轻地扯了扯嘴角,说道:"想不到宫里的奴才竟然胆大到这个地步了,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了。"
众人听得都是一愣,十阿哥更是奇怪,他看了一眼形容狼狈的晴川,忍不住替她说情道:"算了,八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你不是……"
"一百杖吧,"八阿哥打断了十阿哥的话,说道:"一人再打一百杖吧。"
一人一百杖?那岂不是要送她和顾小春两人归西?晴川一下子愣住了,抬头惊愕地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微微抿着唇,淡漠地看着她。
九阿哥与十阿哥见他两个突然这样,一时也是有些疑惑,不知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八阿哥为何连晴川也不肯放过了。
正僵持间,一直沉默地四阿哥突然开口说道:"算了,老八,叫人带回内务府,按规矩罚就是了。"
八阿哥却是笑了笑,说道:"四阿哥,我和这两个人都有点旧怨,你就别管了。"
四阿哥眉头皱了皱,淡淡说道:"老八,你身为阿哥,犯不着和两个奴才这么计较。"
八阿哥漫不经心地瞥了四阿哥一眼,轻笑道:"不过是两个奴才,怎么也引得四哥出手相救了?难不成四哥认识他们?"
四阿哥微微垂了目光,淡漠答道:"认不认识都不要紧,只是奴才犯了错自有内务府管着,咱们做阿哥的却不能失了身份。"
八阿哥听了便敛了脸上的笑容,目光平静地看向四阿哥,问道:"四哥今天是要为这两个奴才来伤咱们兄弟的感情了?"
四阿哥抿着唇角不语,可态度却明显是不肯退让。
一旁的九阿哥看了,稍稍有些意外,随即便上前劝道:"四哥,八哥,不过是个奴才,没什么大不了的。"
十阿哥也是反应过来,忙说道:"是啊是啊,别伤了兄弟之间的情分。"
那拉氏看了一眼四阿哥,不言不语地上前将坐倒在地上的晴川扶起,柔声问道:"怎么样?可是摔疼了?"说完也不等晴川的回答,反而转头看向八阿哥,轻笑道,"八弟也真是的,你看看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你怎么舍得叫人打她。"
八阿哥听了却是挑唇一笑,走过去用手抬了晴川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番,笑道:"听四嫂这样一说,仔细看看,倒还真算是个美人,难怪轻易不为人不开口的四哥都要护着她了。"
那拉氏面色微微一变,八阿哥已是轻轻地嗤笑一声,松了手转身离去。九阿哥冲着十阿哥暗中打了个眼色,冲着四阿哥笑道:"四哥,今儿我和老十就先不去德妃娘娘那里请安了,改日我们再和八哥他一起过去。"
四阿哥神色平淡地点了点头。九阿哥又冲着那拉氏告了退,便忙拉十阿哥一同追了八阿哥去。
晴川偷偷地瞥了一眼四阿哥,正好看到他也向自己这边看过来,吓得她忙别过了视线,一旁的那拉氏却是拉起她的手来,轻声说道:"看你这一身脏的,走,我陪你去屋里帮你弄弄干净。"
晴川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忙推辞道:"不用了,四福晋,奴婢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那拉氏却是唇角含笑地瞥了四阿哥一眼,又对晴川说道:"没事儿,四阿哥都出面这么帮你了,我帮你梳洗一下又算得了什么呢?走啦,你住哪里?"
晴川见推不过,只能应了那拉氏,临走时又见顾小春还愣愣地站在那里,忙嘱咐他道:"小春,你不能进内宫的,宫里是非多,你还是出宫去吧。"
顾小春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才回过神来,缓缓点了点头,也叮嘱晴川道:"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保重!"
晴川勉强笑了笑,跟在那拉氏身后向乾西四所走去。
因为正是当值时候,晴川住的院子里并没什么人,四阿哥沉默地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了,那拉氏则陪了晴川进屋去梳洗。待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又重新将头发梳过了,那拉氏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镶嵌了红宝石的金簪下来,插入晴川发中,对着镜子左右打量了片刻,笑道:"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样一打扮,倒像个贵族家的少女了。"
晴川不知这那拉氏打的什么注意,心里一直提防着,听她把自己头上的金簪给了自己,忙伸手去拔那簪子,推辞道:"奴婢无功,不敢受四福晋的赏。"
那拉氏却一把压住了晴川的手,"不过是根簪子,给了就给了,哪里还有要回来的道理。"说着又仔细地把那簪子给晴川插好,状似随意地问道:"你跟四阿哥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这样一问,晴川心中顿时明了。虽然她曾对四阿哥有过心动,可那时她并不知道那个人会是四阿哥,更何况她从来就没想过要插入别人的婚姻之中,所以听那拉氏这样问,晴川想了想,便答道:"奴婢在宫里当差,自然是认识四阿哥的,只是没有说过话。"
那拉氏听了便轻轻地"哦"了一声,又问道:"真的么?"
晴川看着镜中的那拉氏,问道:"福晋不相信奴婢?"
那拉氏笑了笑,说道:"不是不相信,只是我在想,如果你真的跟四阿哥情投意合的话,我们可以效仿娥皇女英做姐妹,我让四阿哥娶了你。"
晴川听她这样说,忙从凳子上站起来,转过身冲着她跪了下去,诚惶诚恐地说道:"四福晋,奴婢出身低贱,没有这样的福分,还请福晋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那拉氏追问道:"你真的没有这样的意思?"
晴川忙道:"万万不敢!"
那拉氏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伸手将晴川扶了起来,"你能这样想最好,在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有非分之想,你能有自知之明就对了。等你二十五岁出宫的时候,要是找不到好人家你来找我,我一定从府里挑个老实忠厚的奴才给你。"
晴川虽已猜到那拉氏刚才说的那些不过都是些试探之言,可想不到她后面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她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非分之想",可是听了这些话仍不觉有些腻歪,合着她做了宫女,以后嫁人就得嫁他们家的奴才了吗?没喜欢的人,大不了不嫁就是了,又不是非得嫁了人才能过日子!
那拉氏见晴川低头不语,眼中又起了猜忌之色,便又问道:"你在想什么?"
晴川听得心中一惊,忙敛了心神,小心答道:"没想什么,谢谢四福晋替奴婢着想,奴婢感激不尽。"
那拉氏笑了笑,说道:"既然这样,我与四阿哥就先走了,以后有缘再聚吧。"
晴川巴不得她这位尊神赶紧走,听她说了结束语,忙神态恭敬地将她送出了房门。
院子里,四阿哥面色微沉,见那拉氏出来,淡淡地瞥了一眼,视线划过晴川身上时略略停顿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立起身来率先向院外走去。那拉氏见了,再顾不上晴川,忙跟在后面追了上去,出了院子才好声叫道:"我的四爷,您好歹也得等一下妾身吧。"
四阿哥这才略停了停步子,待那拉氏赶上去之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跟她聊什么聊那么久?"
那拉氏眼珠转了转,没有回答,反而轻轻地笑了笑,低声调笑道:"你堂堂阿哥,对一个宫女感兴趣,这可真是奇怪啊。"
四阿哥面色不悦地瞥了那拉氏一眼,冷声说道:"我不过随口一问而已,你又在瞎怀疑什么?"说完再不理会她,又独自迈步向前走了去。
那拉氏紧走几步追了上去,笑着拦住四阿哥,赔礼道:"好了,我的四爷,我可没你想得那么爱吃醋。我见那女孩长得干净,人又机灵,就想探探她的口风,看看她愿不愿意给四爷做妾?你猜她怎么说?"
四阿哥闻言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那拉氏将他的神色俱都看入了眼中,试探道:"其实要一个宫女当侧福晋她当然是千愿万愿的,只是不知道四爷你愿不愿意?"
那拉氏什么都好,就是出了名的爱吃醋,可面上却偏偏要做那大度贤惠的样子,四阿哥本已是十分反感,见她又来试探自己,心中更是不耐,便冷声说道:"我有你一个已经够烦了,再有一个就得去抹脖子了。天色晚了,我得去乾清宫处理公事,你赶紧出宫吧。"
说完绕过了那拉氏就往乾清宫方向走去。
他这样的反应,那拉氏反而是放下心来,又怕他真的恼了,忙又追了上去,道歉道:"四爷别恼我,我和四爷逗着玩呢。我就知道四爷是个专情的人,不过那个宫女倒也挺特别的,我问她愿不愿意给四爷做妾,她一口就回绝了我,我看没准她已经看上八弟了。"
说完不禁还有些小得意,一时失口道:"还好她聪明,要是她透露出那么一丁点非分之想的意思,那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四阿哥脚下忽地一顿,转过身定定地看着那拉氏,厌烦道:"你有完没完?"说完不再理会她,拂袖而走。
再说晴川那里,她看着四阿哥与那拉氏出了院子,心里这才算是松了一口大气,再顾不上什么形象,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抚着胸口暗叹好险好险。
今天可谓是险象环生波澜频起,先是顾小春引冲撞了八阿哥而被太监殴打,紧接着便是僖嫔那里衣服突然出了问题,顾小春又是挨板子,好容易做了些手脚叫他没有受苦,可不曾想却又被八阿哥的人知道了,又是一番追打。
唉!顾小春这倒霉孩子啊!一天之内竟然挨了三顿打。
后来虽然是又被四阿哥救了,可却惹来了那拉氏对她的一番试探。晴川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在这宫里活着可真累啊! 莫名其妙的就招惹了八阿哥,还因此害顾小春受了拖累。金嬷嬷那里,她也不曾得罪过,却因为她得了僖嫔青睐便也对她暗中陷害。还有那永远不忘使绊子害她的心莲、挽月等人……
晴川一时郁闷得很,恨不得放声大叫几声宣泄一下胸口的郁气,可转念一想自己人还在宫里呢,唉,算了吧,还是小心翼翼地做人,好好活着,争取早日脱离这苦海吧。
刚这样安慰完自己,就见素言从院外急匆匆地进来,看到晴川在院子里,面上一喜,跑过来说道:"晴川,我找你半天了,你怎么躲这里呢?"
晴川见她跑得气喘吁吁的,只道她找自己有急事,便忙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素言笑了笑,说道:"没事,就是听说德妃娘娘在钦安殿给宫人们派发水果和糕点,我来找你一同去领。"
晴川从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事,不禁奇道:"德妃娘娘派发水果和糕点?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谁都能够给吗?为什么?"
素言拉了晴川向外走,解释道:"德妃娘娘人好心好,每次做完佛事都会把水果和糕点分给六宫中人,希望所有的人都能沾到福气。"
到了钦安殿,果见殿外已排了长队,德妃娘娘独自坐在一旁,贴身宫女翡翠则带着人向前来领赏的宫女太监们分发着赏赐。德妃不时地咳嗽几声,翡翠每每听到了,总是担忧地看过去。
晴川见了,低声问素言道:"德妃娘娘身体好像不太好么?我上次见到她时,也是听到她总是咳嗽。"
素言点了点头,眼望着殿上的德妃娘娘,轻声答道:"这就是娘娘最可贵的地方,她嗓子不好,每年一到春夏季节就会犯病,可是为免六宫中人克扣糕点,有人分不到,她不管病得多重,都要亲自来分这些佛果。"
晴川听了心中一动,一到春夏季节就会犯病,吸不得灰尘……倒是很像她小时候得过的哮喘,当时妈妈没少因为这事焦心,还曾给她找过了许多偏方,其中有一个倒是效果很好。只是,那个偏方具体是怎么说得来着?好像是用到了野蜂蜜!
那边的德妃又是一阵咳嗽,翡翠连忙过去替她轻轻地顺着后背,低声劝道:"娘娘,您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奴婢就好了。"
德妃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只叫翡翠快点回去给宫人们分发赏赐。
晴川远远地看着,又记起那日在慈宁宫德妃对自己的宽厚,只觉宫中少有像德妃这样的好人,眼看着她受病痛折磨,心里就有些不忍,暗道如果能治好了德妃这病,倒也算还了她那日的恩情。
过了几日,趁着不当差的时候,晴川便偷偷去了御膳房,塞了负责采办物品的小太监许多银钱,这才求得他答应帮忙从宫外买些野蜂蜜回来。又一连等了好几日,那小太监才从宫外寻了野蜂蜜回来交给晴川,还不忘抱怨道:"可是费了老劲了,蜂蜜虽是常见,可这野蜂蜜找起来却是难了,我几次出去才寻了这些回来。"
晴川忙谢了他,又给了他些银子这才打发了他,然后也未回乾西四所,直接送了野蜂蜜去了德妃居住的永和宫。
宫人通禀之后,过了一会便见翡翠从殿内出来了,看到到晴川送了野蜂蜜过来,不觉有些奇怪,晴川便忙解释道:"奴婢几次看到德妃娘娘咳的厉害,便想起家乡一个治疗咳嗽的偏方来,所以请人从宫外买了些野蜂蜜来,姑姑用这个给德妃娘娘冲了水,加入两个核桃仁,一撮黄芪,微火炖热了,早晚各喝一盅,对治疗娘娘的咳嗽很有好处。"
翡翠正因为德妃咳嗽的事着急上火呢,听了不由眼中一亮,问道:"果真有用?"
晴川便笑道:"奴婢小时候试过的,有用的。"
翡翠探究地看了看晴川,却是问道:"你给娘娘送了这个来,想要些什么赏赐?"
晴川听了一愣,她虽然曾有过背靠德妃这棵大树好乘凉的心思,可这次送野蜂蜜却只是因为看着德妃咳得难受,心中不忍,更想还她上次不罚之恩而已,却是没想过借机要什么赏赐,听翡翠这样问,她想了想,答道:"德妃娘娘菩萨心肠,六宫中人承蒙眷顾,感激不尽,能为娘娘出一点绵薄之力,是奴婢应该做的,不敢求任何赏赐。"
翡翠却是有些不信,将信将疑地看着晴川。
晴川心中本就没有暗藏心思,行的事也光明磊落,便坦荡地回视着她。
翡翠瞧了晴川一会子,见她表情坦荡,便笑了笑,说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了太医过来,如果你说的那个方子可行,咱们这就给娘娘熬了送过去。"
晴川知道她这是担心方子有问题,心中理解,便点了点头,在偏殿里等着太医过来检验。翡翠派了宫人去请太医,没过一会那太医便来了,听了晴川说的偏方,又细细地检查了蜂蜜,这才与翡翠说道:"方子和蜂蜜都没问题,既是民间偏方,姑娘不妨试一试。"
翡翠这才放下心来,亲自送走了太医,便又指挥着小宫女按照晴川所教的法子熬药,待蜂蜜水温热了,端进去之前,又与晴川说道:"你在这候着吧,娘娘若是用得好,定会有赏赐给你。"
晴川笑了笑,说道:"晴川不求赏赐,姑姑这里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告退了。"说完便提了灯笼往外走去。
翡翠望着晴川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不由得低声叹道:"这样的心性,倒是难得。"
晴川在永和宫里耽搁了许久,再出来时外面天色已经黑透,她提了灯笼出了宫门,拐入外面的甬道,却突见到前面有人影闪入暗处。晴川吓得心中一紧,身上汗毛顿时都竖了起来,忙低声喝道:"谁在那里?!"
片刻之后,那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淡淡说道:"是我。"
晴川小心地向前举高了灯笼照了照,待看清了那人之后,心中更是一惊,意外道:"四阿哥?"
四阿哥望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还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后,两人的第一次单独碰面,晴川心情十分复杂,一时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便只向他请了个安,提了灯笼转身退下。四阿哥却又突然叫住了她,低声问道:"德妃娘娘的咳嗽好点了吗?"
晴川回过头去,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四阿哥掩饰似地弯了弯唇角,说道:"我看你从永和宫里出来,一定见过德妃娘娘了。"
晴川想了想,答道:"奴婢只是送药,没见着娘娘。"
四阿哥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之色,轻轻地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晴川忽地想起了那次见面时他曾对自己讲过的那个故事,一个老夫人有两个儿子,却因大儿子从小不在身边长的,所以便只偏爱着小儿子……四阿哥和十四阿哥虽然同为德妃所生,可生育四阿哥时,德妃位份尚低,不足以抚养皇子,所以四阿哥生下来便交给了佟佳皇贵妃抚育,直到后来皇贵妃病逝了,四阿哥才又回到了德妃身边。而那时,德妃已经又生育了十四阿哥,待两个儿子的薄厚自然不同了。
现在想来那故事他分明就是在说自己。
晴川忍不住问道:"四阿哥不进去看看娘娘吗?"
四阿哥面上神色微微一滞,默了一默,却是答道:"本来要进去的,可是忽然想起有一些事没有做,准备回去了。"
因为不受母亲喜爱,所以哪怕明明很担心她的身体,却也只是独自在宫外徘徊。看到他脸上难掩的落寞之色,晴川心中不觉有些不忍,又轻声问道:"四阿哥没有带随从?"
四阿哥摇了摇头。
晴川便说道:"那奴婢送四阿哥一程吧。"
四阿哥便点了点头,说道:"好。"
晴川打了灯笼与他同行,一路上两人均是沉默,晴川正想着说点什么,听得四阿哥突然问道:"最近可还有人欺负你?"
晴川怔了一怔,静默了片刻答道:"没有,谢四阿哥关心。"
四阿哥没说话,两人之间复又沉默下来,晴川被这种沉闷压得难受,只得随意找了个话题说道:"奴婢听说四阿哥近日又得了皇上的褒奖,四阿哥一定很高兴吧?"
四阿哥听了却停下步子,转身看着晴川,问道:"你知道什么是高兴么?"
晴川被问的一愣,想了想答道:"就是当下的快乐。"
四阿哥缓缓地摇了摇头,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不,不,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的高兴是曙光乍现,是你远远地看到前面有一条大道在等着你,而你迟早要踏到那条大道上去。"
他只这样一说,晴川已是明白了他的野心与抱负,暗道你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啊,自然是早晚要踏上那条大道上去的。四阿哥见晴川一直沉默,便又问道:"你在想什么?"
"嗯?"晴川连忙敛回了心神,轻轻笑了笑,答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四阿哥的愿望一定能实现的。"
四阿哥盯着晴川,问道:"真的么?"
晴川便用力地点了点头,因为在那历史中,他早晚有一天会登上帝位,成为雍正皇帝。看她这样用力地点头,四阿哥一扫脸上的阴郁之色,也不由得笑了,伸手拿过了晴川手中的灯笼,低头将里面的蜡烛一口吹灭了,又交还到她手里,这才笑着说道:"我也这么觉得,即使没有照亮路的灯,我依旧可以大步向前走完所有的路。"
说完便转身大步地向前走去,快出宫门时又突然回过头来,叫道:"晴川,跟你说话我很高兴,假如我难过的时候,你还愿意陪我说话吗?"
看到晴川点了点头,他这才又轻轻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晴川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甬道那头。原来,坚强冷硬如他,竟也会有难过软弱的时候。她心中有个地方突然莫名地酸涩起来,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心中顿时哀嚎,啊,这是未来的皇帝啊,为毛刚才只是点了点头啊,为毛没趁着机会赶紧表表忠心啊,以后有他罩着,她还用得着怕什么八阿哥九阿哥啊!
哎呀!晴川啊晴川,关键时刻你掉链子啊!
晴川不由得摇头,自嘲地乐了乐,又发现灯笼也被未来的皇帝大人吹灭了,得,没法子了,摸黑回去吧!
回到乾西四所,同屋的几个宫女都已经歇下了,心莲见到晴川晚归,照旧是又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几句,晴川已是习惯了的,也不理会她,只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过不一会,就听得金嬷嬷在屋外训斥心莲道:"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是不是不想睡了?那就起来去干活!"
屋里几人吓得连忙噤声,又听得金嬷嬷叫晴川道:"晴川,你出来一下。"
晴川不知她找自己有什么事,自从那日僖嫔因为衣服的事情发过火之后,晴川便一直十分小心,生怕再被她抓到把柄害自己。听她叫自己,忙又披衣出去,恭敬地问道:"嬷嬷叫我有什么事?"
金嬷嬷往一边走了几步,这才低声说道:"晴川啊,那日的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娘娘衣服破了在皇上面前没了面子,火气正大,我身为储秀宫里的管事,当然得先顾着护住你们这些宫女,所以只能把责任都推到了那制衣的人身上,并不知你和那人是旧相识,你可不要嫉恨我。"
晴川明白自己还要在她手下做事,这事只能揣着明白装了糊涂,便忙说道:"嬷嬷说的这是哪里话?晴川明白嬷嬷的难处,自入宫以来又多承嬷嬷照顾,怎么会嫉恨嬷嬷?"
金嬷嬷便了笑了笑,"你能这样想就好,快去休息去吧,明天还要当值呢。"
晴川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金嬷嬷今夜里虽然来向她解释了那天的事情,可她却丝毫不敢大意,在这宫里,仿佛人人都在带着面具过日子,掀开了面具,谁又知道那下面是真心还是假意?
晴川担忧不无道理,果然没过两日,明明不是她当值,金嬷嬷却叫她过去伺候僖嫔。晴川心中暗暗奇怪,便听得前来传话的小宫女萍儿提醒她道:"娘娘身体不舒服,正发火呢,你伺候的时候要小心些。"
晴川忙点了点头,谢过了萍儿,提着小心去了储秀宫,一进宫门,便看到僖嫔由金嬷嬷扶着,正在院子里来回地溜达着。金嬷嬷看到晴川来了,忙吩咐她道:"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娘娘沏杯消食的茶来!"
晴川不敢耽搁,忙去偏殿沏茶,端茶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金嬷嬷低声细语地劝僖嫔,"娘娘,太医说了,您吃了难克化的东西,一时积了食,多走走就好了。"
僖嫔却是怒道:"这帮御膳房的人真过分,没事做什么难克化的东西给本宫吃,你看,弄得本宫这么难受,回头我把他们全部拉出去砍了。"
晴川见僖嫔在盛怒之中,也不敢说话,忙把茶端了过去。僖嫔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却是面色一变,甩手把茶杯砸到了地上,骂道:"这是沏得什么东西,这么难喝,你看着本宫还不够难受是不是?"
晴川心里一惊,眼角瞥到金嬷嬷脸上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心里顿时明白了这又是金嬷嬷故意使坏,忙跪在了地上,叫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不如奴婢想个法子让娘娘舒服一点。"
僖嫔面上仍罩着怒气,不过却是将信将疑地问道:"你有法子?"
晴川点点头,看了金嬷嬷一眼,上前扶着僖嫔在椅子上坐下,一边给她脱着鞋袜,一边轻声慢语地说道:"奴婢在家的时候,母亲有一次也是肠胃不好,奴婢就这样试过,很有效果的。"
说着便学着足疗师的样子,替僖嫔做起足底按摩来。过不一会,晴川小心地问僖嫔道:"娘娘,您觉得现在是不是好点了?"
僖嫔摸着腹部感受了一下,奇道:"哎?真的,没那么难受了。"
晴川继续替她按摩着脚底,说道:"人的脚底有很多穴道,每个穴道都连着五脏六腑,如果多按按的话,不但可以消除很多病痛,还能强身健体呢。"
僖嫔听了心中一动,沉默片刻后突然问晴川道:"真的?那要是给皇上做一做,你说会怎么样呢?"
晴川手上一顿,还没说话,便又听得僖嫔似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这事得好好思量一番,皇上还生着我的气,我若就这样冒失失地去了,非但不能讨好皇上,没准还要受他的训斥。"
僖嫔轻轻咬着下唇,思量了片刻之后,突然吩咐道:"金嬷嬷,你立刻去乾清宫,不管使了什么法子,一定要请得李德全来储秀宫一趟!"
金嬷嬷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僖嫔却又突然叫住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若是见不到李德全,就先去找在御前伺候的小顺子,叫他帮忙就好。"
小顺子?晴川眼前忽地闪过那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太监来,上次她被心莲陷害误入了坤宁宫,多亏他救了自己,还说是因和僖嫔是老乡所以才帮她。
金嬷嬷应道:"奴婢知道了。"转过身临走时却是恨恨地剜了一眼晴川。
晴川不由得暗暗叫苦,完了,又得罪了金嬷嬷了,可她也没有想到僖嫔会用这个去争宠啊。而且,如果不是金嬷嬷先想着害她,故意叫她在僖嫔发火的时候过来伺候,她又怎么会想起拿足底按摩来保命呢!
僖嫔不知晴川心中想了这许多,只是夸她道:"晴川,你果然有用的很,这次本宫若是能借机叫皇上消了误会,定会好好赏赐与你。"
晴川谢了恩,心中却是暗道你可别赏赐我了,现在金嬷嬷就这样防备我了,生怕我抢了她的位子,你再赏赐我,她还不得吃了我啊?算了,算了,还是找个机会向金嬷嬷表白一下才好,我可没有想当大宫女的野心。
也不知僖嫔怎样操作的,第二天夜里,康熙果然就来了储秀宫!
僖嫔早就提前得了信,正装模作样地给一伙子宫女太监进行着足底按摩的授课,康熙带着李德全与太监们进了宫门,僖嫔演技精湛,面上立刻做出又是意外又是惊喜的神色,忙跪下迎了圣驾。
康熙便笑着问道:"爱妃怎么会想到研究这些法门?"
僖嫔面带羞涩,娇滴滴地说道:"臣妾听说皇上政务繁忙,日理万机,睡眠不好,上次的那个安神香,虽然能够帮助皇上睡眠,但安神香毕竟含有药物,臣妾担心长期使用会影响皇上,皇上一直忙于政事,臣妾自然要关心皇上的龙体,所以臣妾就翻看了好多医书,想到了这个法门,希望不用药物也能对皇上身体有帮助。"
康熙闻言颇觉感动,又问道:"难得你有心,怎么不亲自去给朕做?"
僖嫔轻轻地低下了头,有些委屈地答道:"上次皇上从臣妾处离开,臣妾怕皇上恼了臣妾,不敢再惹皇上生气,所以才让她们给皇上做。现下别的倒没什么,只怕她们的力气用得不得当,会让皇上受苦,为此臣妾还担心了好久呢。"
康熙听了沉默片刻,这才叹息一声,说道:"上次刚出事你就提到太子,朕心里难免不舒服,不过仔细想来,许是朕过于敏感了。爱妃并无所出,怎么会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呢?"
僖嫔一直盼着康熙的这句话,听了连忙委屈地低低啜泣几声,感激道:"皇上明察。"
康熙见她如此,便又软语哄了几句,当夜里便宿在了储秀宫。自从僖嫔因询问太子的事遭康熙冷落以后,僖嫔脾气便暴躁了许多,众人服侍着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现在僖嫔重又复宠,储秀宫中众人皆都大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僖嫔便对身边的人大肆赏赐了一番,晴川那里更是赏赐丰厚。
晴川看着那些首饰锦缎,却没觉得怎么开心,只觉得刺到背上的目光似乎又锋利了些,连带着脑袋都觉得有些晕沉沉的,唉!僖嫔这哪里是赏赐她啊,分明是给她树敌啊!
素言看她如此神色,已是猜到了晴川的顾虑,低声说道:"你现在正得僖嫔娘娘的宠信,这院子里人羡慕的有,妒忌的有,更有恨不得盼着你早点失了势,好上去踩你两脚的,你行事更要加倍的小心,千万别叫人逮住了错处。"
晴川点了点头,两人正小声说着,挽月轻扯着嘴角,神色古怪地从屋外进来,叫道:"晴川,外面有人找你!"
在这宫里,谁还会找她?晴川心中奇怪,虽有些头晕,可还是强撑着起身出了门。院子里站着个身材瘦高的青衣小太监,头压的低低的,见到晴川出来赶紧抬了一下头,低声叫道:"晴川!"
待晴川看清了他的面容,不由得一惊,失声叫道:"小春!"
顾小春忙伸出手指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拉了晴川就急匆匆地向外面跑去。刚要出院子,便看到甬道那头走过来几个太监,吓得晴川忙拽着顾小春闪身躲到了院门之后,待那几个太监走过去之后,这才低声问顾小春道:"你怎么穿着太监的衣服?"
顾小春面带紧张之色,语气却是极坚定,答道:"这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你再住下去,一定会出事的,我决定带你走。"
晴川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带我走?"
顾小春重重地点了点头,再不说话,拉了晴川便向外走,一路上尽量避着人,直将晴川拉到宫门口附近的围墙后。晴川此时才从惊愕与慌乱中回过些神来,着急说道:"小春,你疯了,这是皇宫,不是菜市场,你怎么可能说带我出去就带我出去呢?"
顾小春却是信心满满地说道:"这个你就放心吧,我知道宫里每天傍晚都会有水车从神武门出去,然后去玉泉山运水,我已经买通了运水的几个太监,到时候我们就把你放在水桶的夹层里,等出了宫你就自由了。"
可晴川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样就能偷偷地逃出宫去?
顾小春见晴川面带迟疑之色,又急忙保证道:"晴川,你相信我,就算我自己死,我也会保护你的。"
晴川听得心中感动,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冒险一试道:"好!我随你出去!"
过不一会,果见几个太监拉着水车从远处过来,路过围墙时特意地绕了一下,停在了围墙之后。那运水的太监向着顾小春打了个眼色,顾小春急忙拉着晴川走到了车旁,打开了其中的一个水桶盖子,对晴川说道:"你先委屈一下,很快就好了。"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晴川只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一只脚跨进桶中,还不及迈另外一条腿,就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急切叫道:"晴川,万万不可!"
晴川一愣,转头看过去,就见素言十分焦急地从后面追了上来,上前将她从车上拉下来,急道:"晴川,你疯了吗?被侍卫搜出来,是要杀头的!"
晴川奇道:"素言,你怎能来了?"
素言将晴川拉离了水车几步,低声说道:"刚才你前面出门,我就看见挽月也跟了出去,我心里奇怪就也偷偷地跟了出来,一直追着你们到了这儿,挽月这会不知道是向谁报信去了,我怕不一会就要有人来查了。晴川,我们快些回去,到时候要死不承认才行!"
晴川听了也是又惊又怕,亏得有素言跑过来报信,不然她就这样躲进了水桶里,非得被侍卫查出来不可,到时候她和顾小春都得是个死!晴川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忙回身对顾小春说道:"小春,你对我的心意我明白,谢谢你好意,但是咱们不能这么冒险,我得马上回乾西四所,你也赶紧想法子躲了一躲吧。"
素言在一旁着急地拉着晴川,"快走吧,一会就来不及了!"
晴川顾不上再多说,只得跟着素言往乾西四所跑去。人刚进了院门,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腿上一软就坐倒在了地上。素言被她吓了一跳,忙蹲下身子扶住了她,问道:"你怎么了?"
晴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头晕,浑身都开始疼了起来,呻吟道:"我很难受,头很疼。"
素言赶紧伸了手去试了试她额头,却吓得缩回了手,惊道:"天啊,烫死人了,怎么会这样?"
晴川神智已经有些不清,连素言的话也都听不清了,只模糊地见着她的嘴在一张一合,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中似听到了素言的哭声,喊她别睡,千万不要睡。可是她却困得厉害,眼皮怎么也撩不开,不知又过了多久,像是有人将她从地上抱起,那怀抱宽厚而温暖,叫她不由自主地想依偎过去……
等到晴川再睁开眼,已是深夜,烛台上的灯火随风轻轻地跳跃着,昏暗的光线将趴在床边的那个身影映得有些模糊。
晴川有些不敢置信,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睛,眼前的人仍在,不是幻影!
床边的人被她轻微的动作惊醒了,抬起头来看向晴川,停了片刻才声音暗哑地问道:"醒了?要喝水吗?"
晴川仍震惊地瞪着眼睛,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八,八阿哥!?"
八阿哥没答话,只伸出手去探晴川的额头。晴川一怔,下意识地侧头向一旁避了避,他的手便落到了空处。他眼中一黯,却又固执地探过手去,到底在晴川的额头轻轻地触了下,这才收回了手。
晴川满脑袋疑问号,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床前?她赶紧转头看了看四周,没错,是她自己的房间啊。那为什么一个阿哥会出现在乾西四所?一个宫女的房间里?
八阿哥似看出了晴川的心思,唇角讥诮地挑了挑,从床边站起身来,说道:"你发了高热,那个叫素言的宫女就求到了我那里,好歹你也算给我侍过寝,我总不能眼看着你死,就叫了太医过来,现在没事了,也算是你自己命大。"
晴川反应仍有些呆呆地,迟了片刻才怒道:"我哪里有给你侍寝过?!"
八阿哥扬了扬眉,问:"还要争论这个问题?"
两人正斗鸡一般地瞪着,门外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素言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八阿哥,晴川的药好了。"
八阿哥脸上神情一变,又恢复了往日里谦谦君子的模样,温声说道:"进来吧。"
素言端了药碗从门外进来,低头向八阿哥请了安。八阿哥说道:"我先走了,你照顾晴川吧,太医院那里我会打好招呼的。"
说完又唇角含笑地瞥了晴川一眼,转头出了房门。晴川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长毛一般不自在,一旁的素言见八阿哥出去了,忙冲到了床边,一叠声地问道:"晴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那么难受吗?要不要吃些东西?"
素言眼圈还有些发红,显然是刚哭过的,对她的关切之意溢于言表。晴川见了十分的感动,微笑着摇了摇头,答道:"没事了,现在感觉好很多了,对了,为什么八阿哥会在这?"
素言听了大松了口气,一边喂着晴川喝汤药,一边解释道:"你昨天突然就发起高热来,怎么也退不下来,到了后来竟然说起胡话来了。我吓坏了,跑去找太医,可他们一听只是个宫女,无论我怎么求都不肯过来看看,我就跑去了上书房,想找四阿哥帮忙……"
"四阿哥?"晴川有些惊讶,"你去找四阿哥帮忙?"
素言面色稍稍一变,忙垂下了眼帘,喂了晴川一汤匙药,才又接着说道:"哦,我当时也是急慌了神,想起曾听宫里的人说四阿哥心肠好,所以就想去试一试运气。结果没找到四阿哥,却遇到了八阿哥,他听说是你病了,就叫人请了太医过来。"
晴川听了很是意外,一时不由愣怔,想不到这次竟然是她的死对头八阿哥救了自己一命。
同样惊讶的还有储秀宫中的僖嫔,"什么?八阿哥专门为晴川请了太医?"
金嬷嬷低头敛目,答道:"回娘娘的话,不只是请了太医,八阿哥还亲自在乾西四所守了晴川大半夜,一直等她醒了才走的。"
僖嫔面上闪过诧异之色,问道:"晴川什么时候和八阿哥扯到一起去的?"
金嬷嬷的嘴角上带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答道:"听说早就暗有来往了,早些日子晴川和尚衣间制衣的顾小春牵扯到一起,八阿哥听了醋意大发,还派人狠狠地打了那顾小春一顿。大伙都说晴川走了大运了,竟得了八阿哥的青睐,早晚要飞上枝头的。"
僖嫔听了这些事情,不再言语,只用手轻轻地抚弄着长长的护甲,沉思了片刻,忽地笑了,"想不到老八竟然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看来这晴川还真有点意思。金嬷嬷,你去,把晴川接到储秀宫来,然后把最好的太医全部请来给她看病。我要把她像公主一样的伺候起来。"
金嬷嬷本想不露痕迹地阴晴川一把,不曾想却得了这么个结果,不由得愣了:"啊?"
"快去,快去。难道还要我吩咐第二次吗?"僖嫔有些不耐地说道。
金嬷嬷不敢再耽误,忙去了乾西四所,招呼了几个宫女帮着晴川搬家。于是,晴川这里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人就已经被扶到了储秀宫,住进了后院的厢房。
僖嫔亲自来探视,吓得晴川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行礼,却被僖嫔摁下了,温言安抚道:"你身子还虚着呢,快躺下,别起来了。"
晴川少见这样和颜悦色的僖嫔,直怀疑是自己又发烧了,出现了幻影了。可是身旁的僖嫔已是转头吩咐金嬷嬷道:"这几日晴川的饮食都由储秀宫的小厨房来做,一定要快点把她的身体养好。"
晴川简直受宠若惊,忙推辞道:"不用,不用的。"
僖嫔却笑了笑,"你是我的心腹宫女,和别人不一样的,这些日子就好好地在这里养着,需要什么就直接向本宫说。"
说完了又安抚了晴川几句,便带着金嬷嬷出去了。
金嬷嬷跟在僖嫔身后,几经犹豫之后还是低声问道:"娘娘,这样宠晴川是不是有些过了?"
"哦?"僖嫔笑了,手轻轻地划过游廊的柱子,轻声道:"不过,一点也不过。我去年生辰的时候皇上送我的那一对珍珠耳环在哪儿?"
"娘娘舍不得戴,奴婢已经收到箱子里去了。"
"赶紧找出来,我要送给晴川做礼物。"
金嬷嬷一听更是吃惊,忍不住问道:"啊?为什么?"
那副耳环可是康熙送僖嫔的生辰礼物,僖嫔一直非常看重,自己都舍不得戴,现在怎地要突然送给晴川?
僖嫔转头轻轻地瞥了她一眼,笑问道:"枉你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这其中的缘故都想不通么?"
金嬷嬷凝神思量了半晌,低声问道:"娘娘可是因为八阿哥?"
僖嫔满意地点了点头,答道:"不错,正是因为八阿哥,本宫现在无子,而八阿哥生母良妃却常年囚禁在冷宫,如果能够把八阿哥收归己用,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金嬷嬷听了立刻赞道:"娘娘聪慧!而且晴川来历不明,一旦查起来一定是死罪,我们只要把这个把柄捏得好好的,八阿哥越在乎她,就会越向我们靠拢。"
僖嫔得意地笑了笑,问道:"你现在还觉得把那对耳环赏给晴川不值得吗?"
金嬷嬷连连摇头,"娘娘英明,奴婢这就去找,这就去找。"
阿哥所里,九阿哥与十阿哥也都找到了八阿哥处,老十心里藏不住话,见了面直截了当地问道:"八哥,你去了乾西四所了?"
八阿哥刚换过了一身干爽的衣衫,在椅中坐下,闻言点了点头,很是平常地答道:"不错,是去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脸上俱都是掩不住的惊讶,老十更是失声问道:"你真的看上晴川那丫头了?"
八阿哥抬眼看向十阿哥,反问道:"怎么了?"
他这样的回答,十阿哥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得说道:"八哥,你逗逗她也就算了,怎么还真上心了啊?你想,她只是个宫女,又不是秀女,论身份论地位,怎么配得上八哥你呢?要是被皇阿玛知道八哥喜欢上这么个人,别说赐婚了,你们想在一起都难啊。"
九阿哥脸色微沉,也是劝道:"皇阿玛那里眼看就要去南苑狩猎了,这次召了我们这几个成年的阿哥伴驾,即便不说大伙也都明白,无非是想考较考较咱们几个的弓马功夫,八哥,这个节骨眼上,你可不能因为一个宫女惹了皇阿玛不高兴。"
八阿哥听到此处却是笑了,说道:"瞧瞧你们两个紧张得,我不过是看她可怜,这才叫了太医过去,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就好像是我和她已经海誓山盟生死不弃了呢?"
正说着,门外有小太监禀报道:"八阿哥,僖嫔娘娘派人给您送了谢礼过来。"
"谢礼?她送什么谢礼?"十阿哥奇道。
八阿哥稍稍一顿,吩咐道:"叫人进来吧。"
金嬷嬷提了谢礼从外面进来,先依次向众人请了安,这才恭谨地说道:"僖嫔娘娘叫奴婢过来替她向八阿哥道个谢,昨夜里晴川病的突然,正好赶上娘娘已经歇下了,宫里的奴才一时没敢禀报,差点误了晴川的病情,亏得八阿哥仗义出手,这才救了晴川一命,娘娘特意叫奴婢过来替她向八阿哥说声感谢。"
九阿哥冷笑一声,讽刺道:"倒是个金贵的奴才,竟劳得僖嫔娘娘专门派了金嬷嬷过来致谢。"
金嬷嬷早有准备,闻言不卑不亢地答道:"九阿哥有所不知,晴川确实与储秀宫里其他伺候的宫女不一样,她本是僖嫔娘娘家里的亲戚,娘娘思念娘家的人,可是又怕选为秀女耽误她一生,所以就把她安排在宫女堆里一起送进来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一时十分意外,十阿哥更是忍不住问道:"晴川是僖嫔娘娘家里的人?"
金嬷嬷点了点头,答道:"回十阿哥的话,是的,只是这关系除了娘娘,宫里只奴婢一人知道,所以大伙也只当晴川是个普通宫女,并不知她实是赫舍里家的小姐,所以昨夜里才压下了她生病的消息,没有禀报娘娘。"
八阿哥却是淡淡地笑了笑,只说道:"回去转告僖嫔娘娘,老八不过是举手之劳,实不足娘娘惦记,感谢之言更不敢受了。"
金嬷嬷告退下去。
九阿哥指着储秀宫的方向,对十阿哥讥笑道:"瞧瞧,你刚才担心了晴川身份低微不配八哥,那边就有人过来声明她压根就不是什么宫女,而是赫舍里家的小姐了,巧不巧?这都巧大发了!"
十阿哥疑惑地看向八阿哥:"八哥,僖嫔这是什么意思?"
晴川若真的是赫舍里家的小姐,又怎么会以花魁的身份被废太子纳入府中?明摆着是僖嫔在撒谎了。八阿哥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笑了,说道:"不管他是什么意思,咱们只等着看就是了,不过一个小小的僖嫔,我倒是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远在储秀宫里的晴川哪里知道自己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僖嫔的娘家人,她只是很不安,入宫这么久了,她多少也看明白了些,僖嫔虽然算不上阴险狡诈心思歹毒之人,可她也绝不是什么宽厚仁慈的主,突然就如此的厚待自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晴川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只怕不知哪一天自己就被僖嫔给卖了。
素言见她整日里愁眉苦脸的,便开解道:"先别想那么多了,快些把身体养好,听说皇上要去南苑狩猎呢,没准能叫僖嫔娘娘伴驾,到时候咱们也可以一同出去见识见识。"
晴川奇道:"南苑狩猎?"
素言点头,"是啊,皇上经常去的,虽然就在京城南边不远,可好歹也算是出了这紫禁城。"
南苑这个地方,晴川以前是听说过的,据说原址就在北京永定门南不远,又称南海子,在清朝时曾是北京地区最大的猎场,置总尉防御等官把守,其中养殖禽兽,专供皇帝游猎享乐。
看到素言一脸向往的神色,晴川忍不住问她道:"你想跟着去南苑?"
素言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嗯,想去,只是我不讨僖嫔娘娘的喜欢,怕是她不会带我去的。"
晴川听了这话,不由得就想起那次素言端着果盘去御花园,结果被僖嫔误会她想要接近康熙而遭惩罚的事情来了,她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素言,你有没有,呃……有没有……"
素言见晴川吞吞吐吐的,当下奇道:"晴川,你到底想问什么?"
晴川一咬牙,索性直接问道:"你想成为皇上的嫔妃吗?"
素言惊愕地瞪大了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急地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皇上的嫔妃啊!怎么你也这样想我!我想去南苑只是想能出去透口气,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晴川看她这个反应,反而是放下心来,忙向她赔礼道歉道:"好姐姐,是我问错了,你别生气!你既然想去南苑,到时候我帮你向娘娘推荐。"
素言这才转怒为喜,却又故意做出一脸凶恶相,用手指了晴川额头,威胁道:"你这丫头,再胡乱猜疑,看我还理不理你!"
晴川笑嘻嘻地应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没过了几日,康熙要去南苑狩猎的事情便出了官方的消息。僖嫔召了晴川过去,先亲切询问了她的身体状况,得知已经无碍之后,便说道:"皇上要去南苑狩猎,我要跟他去,我准备把你也带去。"僖嫔停了停,轻笑了一声,又话有所指地说道:"晴川,这次八阿哥也是要伴驾的,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什么?!!八阿哥也要去南苑狩猎?听僖嫔话里的意思,竟然还要她去勾搭他?晴川一愣,只觉得一道响雷从头顶直劈了下来。僖嫔那里还笑着看她,她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忙求道:"娘娘,奴婢还是别去了,奴婢和八阿哥八字不对,每次见了面都要惹他生气,还不如不去了!"
僖嫔轻笑点了点头,说道:"也好,自古有云小别胜新婚,要吊住他的胃口就要少见面。"
晴川听得大囧,这个僖嫔也真够有想象力的,还胜新婚呢,胜她个大头鬼。
又听得僖嫔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去便不去吧,你既然不去了,我手上便还能空出个名额来,带谁去呢?啊,我想想,我还应该带什么去呢?对了,上次那个做衣服的,他线虽然缝得不是很好,但衣服还是很漂亮的,皇上特别喜欢,如果能在南苑穿上新衣服,一定会更好。"
威胁!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僖嫔分明是知道了她和顾小春的关系不一般,所以用他来威胁自己。晴川虽然气愤,却是十分无奈,连忙改口道:"娘娘,奴婢想了想,还是舍不得娘娘,您还是带着奴婢去吧。"
僖嫔笑着打量了晴川片刻,哈哈笑道:"舍不得我?舍不得的是另有其人吧!"
晴川很是无语,见僖嫔再没吩咐,赶紧退了下去,人出了门外才突然想起来竟然忘了替素言说两句好话。回头再看了看殿内,晴川却是没胆量再进去了,只得先回了自己房间。
一进屋,就看见素言正翻看着一本什么书,听到晴川进来像是吓了一跳,急忙将书藏到了被褥下,这才回头看她,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僖嫔娘娘那里不用你伺候了?"
晴川见她神色还有些慌乱,心中不禁生疑,可又不好直接问她藏了什么,只得说道:"哦,她叫我回来准备一下去南苑的事情。"
素言精神一振,忙问道:"已经定了叫谁跟着去了吗?"
晴川不觉有些歉意,说道:"还不清楚,刚才娘娘突然提起小春的事情来了,吓得我也没敢再说话,等明天我一定会向娘娘推荐你去的!"
素言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却是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反正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呢,明天再说吧。"
可事情的发展却快得出乎预料,没等到晚上随侍南苑的人就都定了下来,素言自然不在其中,反倒是心莲被挑中了随行。心莲极其得意,当着素言的面故意说着风凉话,"娘娘心里明镜似的,早知道什么人是真心伺候,什么人是心怀鬼胎!"
晴川心中气不忿,干脆就拉了素言去找金嬷嬷,求道:"嬷嬷安排素言也去吧,她心灵手巧,做事又稳当,一定不会叫嬷嬷失望的。"
自从得知僖嫔要用晴川来笼络八阿哥之后,金嬷嬷对晴川的态度好了许多,闻言瞥了一眼素言,为难道:"随行人数已经定下了,即便是娘娘也不好随意增添的。"
晴川与素言再无他法,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去。路上,素言一直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晴川见了心中更觉愧疚,几次向她道歉。素言虽然因不能去南苑而情绪低落,不过却也知道这事怨不到晴川头上,便安慰她道:"没事,反正人还没走呢,也许还会有机会的。"
晴川明白她说这些只是为了开解自己,心里终究是有些郁闷,不曾想过了没两日,事情又生了转机,已被选定随侍的心莲竟然在平地上摔了个跟头,把脚扭伤了。
金嬷嬷闻讯过来,看到心莲脚踝肿得老高,沾地就呼痛,铁定是没法随侍南苑了,不由怨道:"哎呀,你怎么早不受伤晚不受伤,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受伤了呢?你这样子,我怎么让你伺候主子?"
心莲没了前两日的洋洋得意,忙扯着金嬷嬷的袖子抹泪哭道:"嬷嬷,我本来走得好好的,突然就觉得膝盖窝被猛得打了一下,这才跌倒的,一定是哪个黑心肠的小蹄子嫉妒我,害我的,嬷嬷可要给我做主啊!"
金嬷嬷此刻那还有功夫管她,不耐烦地甩开了手,转身就往外走。屋里几个宫女都是没被选上去南苑的,此刻见心莲因伤不能去了,心中顿时各怀心思,几个人相互看了看,再也不顾心莲,一股脑地追了金嬷嬷出去,团团地围着了她,嚷嚷着自己可以顶替心莲跟去南苑服侍。
金嬷嬷被她们吵得心烦,气得轰开了她们,骂道:"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就你们这毛毛躁躁的性格,不给我添乱就阿弥陀佛了,还想伺候主子?去去去,一边去。"
宫女们极不情愿地散去,金嬷嬷忍不住叹了口气,正转身欲走,一直躲在一旁观望的素言急忙迎了上去,恭谨地问道:"金嬷嬷,不如我去好不好?我跟晴川是好姐妹,我们一起伺候僖嫔娘娘,她一定会满意的。"
素言这样说,金嬷嬷反而更加狐疑起来,防备地看着她,问道:"你……你不会又想玩什么花样吧?"
素言忙讨好地笑了笑,说道:"上次吃得亏还不大吗?我哪敢啊?我只想好好伺候主子,给自己博个前程,再说了,不是还有您老看着我吗?"她说着,手上却一把抓住了金嬷嬷的手,就势将自己腕子上一个水润通透的玉镯撸到了金嬷嬷的手上。
金嬷嬷知道素言确与晴川交好,又见她如此懂事,不由得上下打量了她片刻,这才点头道:"现在没办法,只能这样了,你赶紧去准备吧。"
素言赶紧谢过了,这才回身去找晴川。
晴川听到她能与自己一同去南苑,自然也是十分高兴,赶紧帮着她一起收拾起行装来,两人直忙了半天,才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晴川拍了拍手,长松了口气,笑道:"这下好了,只等着明天一起出发吧!"
素言坐在床边,脸上也露出了欢快的笑容,虽然很是费了些心思和手段,可总算能如愿地随侍南苑了,那人若是知道了,也会赞她一句吧!只一想到这,素言脸上的笑意不由又加深了些。
第五章
南苑也叫南海子,地处永定河流域,地势低洼,泉源密布,内里有着大片的湖泊沼泽,草木繁茂,禽兽、麋鹿聚集,自元以来便是皇家猎场。清朝入主中原后,才把南海子称作了南苑,除了作为供皇室贵族狩猎游乐的禁地外,还是操兵习武的校场。
自出了永定门,看着道路两旁的郁郁葱葱,鸟语花香,晴川不觉有些出神,不过是短短三百来年,环境的变化会如此之大,若不是亲眼看到了,她如何能相信现代那片钢筋水泥的丛林,也曾是河湖广布、草木葱郁之地?
同车的素言见晴川一直沉默不语,只看着车窗外愣神,只道她是有什么心事,想了想,小心地凑了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晴川?"
"啊?"晴川一愣,看见素言担忧的眼神,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没事,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风景了,都不由得看傻了。"
素言被她这话触动了心思,也凑到窗口处向外看去,过了一会,喃喃道:"要是能经常看到这些风景,该有多好啊。"
身在禁宫,每日里能看的只有连绵无尽的红墙金瓦,哪里可能经常看到这样的风景!晴川与素言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晴川更是豁达地说道:"能有个随侍南苑的机会就算不错了,咱们两个可别在这里胡乱伤感了,叫人家听了准得笑话咱们!"
行了多半日,马车终于进入了南苑。因这次专为狩猎而来,所以康熙并未住进苑内的行宫,而在湖边选了一处水草丰美的地方作为营地,搭建大帐。
宫女们坐的马车只到营地之外便停了下来,晴川与素言从车里下来,跟着储秀宫其他的宫女一起往僖嫔的营帐处走,刚走了几步,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晴川吓了一跳,惊愕地回头,却见顾小春笑嘻嘻地站在身后,叫她道:"晴川!"
晴川大松了口气,说道:"是你啊,吓我一跳!"
顾小春笑了笑,可很快又敛了笑意,有些担心地问晴川道:"你怎么样?没受苦吧?"
晴川知他是关心自己,心中感动,微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晴川回过头,就见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等几个年长的阿哥从远处策马而来。
八阿哥与九阿哥、十阿哥离得较近,三人边行边谈,不知在讲论着什么,说到高兴处十阿哥还放声大笑起来,而四阿哥却独自闪在了一旁,微抿着嘴唇,眉宇之间很是清冷。
晴川看得有些愣怔,自那日被那拉氏冷嘲热讽地敲打了一番之后,她一直下意识地躲避着四阿哥,总觉得只要不见面,那个曾教她走石子路,曾在宫外出手相救的男子便不是四阿哥,而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中侍卫,仍生活在宫中的某处,在她软弱的时候站出来,给她一丝温暖。
片刻之间,那几骑已是到了近前,顾小春看八阿哥也在其中,下意识地拉着晴川向道路旁避了一避。
晴川顿时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也不愿再招惹八阿哥等几人,忙低下了头神态恭谨地侍立在了道边。却听得十阿哥的大嗓门粗咧咧地叫道:"哎?那不是晴川嘛!那丫头也来了!"
八阿哥顺着十阿哥所指的看过去,目光从晴川身上转了一圈,便落到了她仍被顾小春扯着的胳膊上。他嘴边的笑意浅淡了些,打马向前几步,忽地扬鞭向着两人之间抽了过来。
晴川与顾小春被骇了一跳,慌忙分开来向两边跳去。鞭梢擦着两人的衣袖而过,晴川又气又怒,冲着八阿哥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八阿哥弯着唇角笑了笑,从马上俯下身来,凑近了晴川耳边,低声问道:"他怎么来了?难道你们俩还藕断丝连?"
晴川一怔,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立刻闪身躲开了他,气道:"你快别胡思乱想了,他是来给僖嫔娘娘做衣服的。"
八阿哥挑了挑眉,似乎并不相信。
晴川生怕他再去祸害顾小春,忙压下了脾气,耐心解释道:"八阿哥,我再跟你讲一次,我跟他没什么,他只是我的好朋友,请你以后不要再欺负他了,可以吗?"
八阿哥这才笑了,又凑近了她低笑道:"虽然是好朋友,但也要知道男女有别,应该避嫌才是!"
晴川气得一噎,抽身向后退了两步,冷着脸说道:"八阿哥既然知道男女有别,那请也离奴婢远点,避一避嫌!"
八阿哥还未开口,却听得前面不远处的四阿哥突然冷声说道:"老八,皇阿玛还等着咱们,别和个宫女缠磨了。"
此言一出,晴川与八阿哥都向四阿哥处看了过去。晴川见他脸上已是带上了不耐之色,心中不禁有些难过,轻轻地咬了咬唇瓣,低着头又向后退了两步,垂手立在路旁。
八阿哥转头瞥了眼晴川,却是笑了,策马赶上了四阿哥,笑道:"四哥教训的是,咱们走吧。"
一旁的十阿哥却是不解,叫道:"皇阿玛那里这会子可能刚进了大帐,正歇息着呢,不着急啊,八哥再和晴川说两句也没什么--"
九阿哥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止住了他下面的话。
八阿哥笑了笑,接口道:"四哥说的对,咱们做儿子的应当在帐外候着,以便皇阿玛传召,是我疏忽了,快些走吧。"
九阿哥也笑着连连称是。几人谈笑着策马而去。
顾小春上前轻轻地扯了扯晴川的衣袖,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晴川抬起头来,见他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便笑了笑,安慰他道:"没事,八阿哥嘴巴虽然讨厌些,做事霸道些,可人还是不错的,我上次生病,还亏得他给我请了太医,不然我小命怕是早就交代了。你说是不是,素言?"
"啊?"素言原本一直在边上愣神,听到晴川叫她的名字这才回过神来,却没能听清晴川说了些什么。
晴川有些奇怪,问道:"素言,你怎么了?"
素言忙掩饰地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我们赶紧去僖嫔娘娘那里吧,不然她等急了又要发火了。"
晴川不好再问,便点了点头,又嘱咐了顾小春一定要小心行事,这才与素言一同向僖嫔的营帐走。待路过康熙大帐附近时,却见得一个身材瘦小的青衣小太监低着头匆匆地走了过来,一个躲闪不及竟然还撞到了晴川身上。
晴川被撞得一个踉跄,多亏了素言在一旁扶住了才没跌倒在地上。那小太监只匆匆地抬头瞥了晴川一眼,连个道歉的话也没说就又疾步走了。素言气不过,想去揪住那人理论。晴川却忙一把抓住了她,摇头道:"算了。"
素言帮着晴川拍打着身上的灰土,怒道: "宫里怎么还有这样的人,撞了人连个抱歉的话都不说!"
晴川边拍着身上,边想着那个撞人的太监,刚才虽然只与那人照了一下面,可那人五官精致,眉清目秀,显然是个女子装扮的,而且还是有些眼熟的,像是曾见过一般的。晴川将宫中认识的女子都逐个想了个遍,心中猛地一亮,顿时记起那人是谁来,那不正是四阿哥的福晋那拉氏么?康熙狩猎并没叫着皇子福晋们随行,她却怎么跟来了?还着了这样的一身打扮?
素言觉察出晴川反应不对劲,奇道:"晴川,你怎么了?"
晴川不敢把这事随意乱说,只赶紧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咱们快点去僖嫔娘娘那伺候吧。"
素言抬头看日头已是偏西,也怕耽误了时辰被僖嫔责怪,忙拉了晴川往僖嫔营帐处小跑而去。到了那里,金嬷嬷已是等得着急了,免不了又训斥她二人几句,交代了工作给她二人做。
晴川与素言有错先在,也不敢争辩,只顾埋头干活,待僖嫔从康熙大帐里回来的时候,已是把帐篷内外都收拾得又干净又利索。
僖嫔入得帐篷,虽然见到里面比不得宫中,条件十分简陋,但因皇帝喜欢帐篷,便也要投其所好,住在帐篷里面,寻思着捱过这几日,等回宫便好,于是吩咐晴川道:"明日一早皇上便要去狩猎,你早些过来伺候我梳洗,我还要去给皇上送行。"
晴川忙轻声应了,伺候僖嫔卸妆梳洗,待她歇了,这才从帐中退出来。等回到自己帐中的时候,她已是累得浑身酸痛,忍不住向素言抱怨道:"还都抢着给着出来,要我说哪里有在宫里偷懒的好啊,累得身子骨都要散架了。"
素言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去帮晴川打了洗脸的水,笑道:"忍一忍吧,等主子们都出去狩猎了,咱们也就能得空歇一会了,这附近有许多湖,到时候去湖边逮野鸭子去!"
晴川向往地想了片刻,总算心里舒服了些,仰面躺倒在被褥上,低声祈祷道:"神啊,快些叫皇上带着那些皇子阿哥们去打猎吧,最好把僖嫔娘娘也带上。"
素言笑着拍打了一下晴川,转身拿了小剪子去剪灯芯,口中提醒道:"小心叫人听了去,娘娘又要罚你跪铁链去!"
晴川忙用手捂了嘴,可自己却忍不住也笑了,转头间看到被褥下露出一本书的角来,随手便抽了出来,看了看封页,奇道:"食谱?你怎地看起食谱来了?"
素言却是面色一变,伸手一把将书从晴川手里夺了过来。
晴川一下子愣了,十分不解她为何如此紧张,可见她这个反应,分明很是看重那书的,便呐呐道:"我刚才无意间看到的,一时没多想就抽了出来,我没别的意思。"
素言那里也觉察出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忙缓下了表情,带了些歉意,笑着解释道:"对不起,是我太失态了。只是这书是我家里传下来的,自从父母去世之后,我身边也只有这本书陪着我了。"
晴川记起素言曾说过是废太子害得她家破人亡,听了心中不觉也有些伤感,安慰她道:"太子因为别苑的那把火都被皇上废了,你也算是替父母报仇了,别再多想了。"
素言听了一愣,随即又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嗯,不想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忙。"
晴川正担心提起了旧事,巴不得素言能不想这些伤心的往事,忙也点头道:"嗯,休息吧,休息!"
两人吹了灯各自歇下,晴川已累了一天,头刚沾了枕头便睡了过去。这一觉她睡得极为踏实,很是香甜,直到第二天大清早被素言推醒。
素言一边推着她,一边低叫道:"晴川,醒醒,快醒醒。"
晴川万般不情愿地睁开了眼,见外面天色还暗着,耍赖般地翻了个身,嘴里嘟囔道:"还早呢,我再睡会吧!"
素言哪里敢纵容她,赶紧又用力推了她两把,急声说道:"快起来吧,你忘了僖嫔娘娘交代你要早点过去吗?"
晴川听到僖嫔两字,心中一个激灵,立刻从床上坐起身来,一边胡乱地套着衣服,一边急慌慌地叫道:"坏了坏了,都忘死了,僖嫔娘娘说了要早点去皇上那的,我要是去晚了,金嬷嬷非得剥了我的皮不可!"
素言飞快地帮着晴川把头发梳好,嘱咐道:"你快过去吧,我是下午的差事,这里交给我来收拾就好了。"
晴川顾不上和她客套,赶紧着把自己收拾好了,撩开帐帘向僖嫔的营帐跑去。
大帐之中,僖嫔一身盛装打扮,早已是梳妆完毕。晴川见了,便知自己已经迟了,心中发虚,赶紧上前来请罪,不曾想僖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微笑着叫身边的宫女将晴川扶了起来,笑道:"不晚,不晚,快点吧,金嬷嬷,赶紧给晴川上妆,可千万别晚了时辰。"
晴川有点傻眼,不知僖嫔这是又要唱哪出戏。
两个宫女上前从地上扶起了她,把她拉到后面换了身新衣,又把她拽了回来,摁坐在梳妆台前。金嬷嬷亲自上前替她打散了头发,仔细地梳了漂亮的发式,又给她脸上抹了香脂,敷了粉,擦了浓淡适宜的胭脂,这才回身恭敬地问僖嫔道:"娘娘,您看这样可以了么?"
僖嫔起身上前看了看,亲手从妆奁中取了一支贴了孔雀翎的簪子插入晴川发中,又左右打量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女为悦已者容,女人只有打扮得漂亮了,才能让自己心爱的男人看着欢喜。"
晴川听得云山雾罩的,心中存着疑惑,忍不住问道:"娘娘,为什么要我穿成这样?"
僖嫔却是"噗"地一声笑了起来,反问道:"你说呢?难道你不想八阿哥看着你欢喜吗?"
听她又把自己和八阿哥拉扯到一块,晴川顿觉头大,急忙申辩道:"娘娘,我跟八阿哥没什么的。"
僖嫔与金嬷嬷两人对视一眼,均是笑了。
僖嫔便拿了张帕子,捂嘴笑道:"瞧瞧,她还害臊呢。"
晴川连忙解释:"娘娘,真的,奴婢真的没有。"
僖嫔却做出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笑着敷衍道:"好了,好了,没有就没有吧,女人打扮得漂亮,总是没错的。不给八阿哥看,也可以给别人看,一会那么多的阿哥在场,你总不想蓬头垢面出去丢本宫的脸吧?"
不知为何,晴川眼前突然闪过了那人落落寡欢的身影,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僖嫔见她如此神情,只当她是承认了,转头瞥了一眼帐中的沙漏,吩咐金嬷嬷道 :"好了,时辰不早了,皇上那里怕是都要出发了,咱们也赶快过去吧。"
众人忙簇拥着僖嫔出了营帐往康熙大帐处而去,晴川有意躲在人后,可却被金嬷嬷揪了出来,吩咐道:"你就跟在娘娘身边伺候着,娘娘为了你累心了一大早上,别惹了娘娘不高兴。"
晴川无奈,只能上前扶住了僖嫔的手。
僖嫔笑了笑,说道:"这是露脸的事情,值得高兴啊,你躲什么!"
晴川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个笑容来,暗道这脸我可真不想露!
旭日东升,浑厚嘹亮的号角声响起,御帐之前宽阔的空地上早已是人马肃立,旌旗招展。康熙一身猎装高坐在骏马之上,由侍卫们簇拥着过来,看着眼前各个穿戴整齐,身姿矫健的皇室子弟,眼中不由的闪过了些许欣慰,爽朗地笑道:"我大清是凭着十三副盔甲,从马背上打下的江山,每年的南苑狩猎就是为了让后代记住祖宗们的辛劳与辉煌,希望我们各旗子弟能够继承祖先骁勇善战的优良传统,继续奋发向上。今日,你们好好地拿出真本事来,让朕看看我大清的子孙是不是还有昔日的雄风?"
众人齐齐地高声应诺,响声震天,各人均是踌躇满志,跃跃欲试以示身手。
康熙面上笑容更甚,笑道:"瞧着这春意盎然的样子,朕忍不住想起了年轻时候策马围猎的场面。朕先行一步,你们赶紧跟上。"
说完便扬鞭一挥,一马当先,率先策马远去。身后的侍卫唯恐圣驾有失,忙打马追了上去。后面的几个年长的阿哥也都不甘落后,各自翻身上马追随而去。十阿哥更是冲着八阿哥与九阿哥笑道:"八哥,九哥,咱们几个比一比吧,看看谁的猎物多。"
八阿哥笑着应了,打马欲走时却见一旁四阿哥非但没有上马,反而是松开了手中缰绳,任那坐骑低着头去啃食地上的青草。八阿哥上前几步,打趣四阿哥道:"四哥可真是能沉得住气,你这马就是再好,落得太远了,也未必能赶上大伙啊。"
四阿哥抬眼看了看他,只淡淡地笑了笑,却是没有说话。
不远处,僖嫔自送康熙离开之后,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向这边睃过来,待寻到了八阿哥的身影,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含义不明笑意来,握了晴川的手,浅笑着说道:"咱们去那边看看。"
晴川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扶着僖嫔向这边走了过来。
四阿哥与八阿哥也已是看到了僖嫔,八阿哥并未下马,只坐在马上向着僖嫔欠了欠身,说道:"僖嫔娘娘吉祥。"
僖嫔笑着点了点头,转头对晴川说道:"晴川,八阿哥出去围猎,你用一样贴身之物赠予八阿哥,给他讨个彩头吧。"
晴川一愣,随即明白了僖嫔的意图,只觉大窘。早上僖嫔打扮她时,她便猜到了这人是别有用心的,可万万想不到僖嫔会当众叫她送个贴身之物给八阿哥,晕死,没听说有这样讨彩头的!
晴川不敢直接违抗僖嫔,只能吭吭唧唧地磨蹭不前。
高坐在马上的八阿哥却是笑了,故意问晴川道:"你要送我什么?"
晴川情急之下,赶紧声明道:"我什么贴身之物也没带,所以没法给八阿哥讨彩头了!"
众人听了这声应答均是一愣,僖嫔更是气得哭笑不得,暗里掐了掐晴川的手,嗔怪道:"这个傻丫头!"
那边的四阿哥也是哑声失笑,挽了缰绳翻身上马,若有所指地说道:"强扭的瓜不甜,马要是不吃饱就不想跑,你就是拿鞭子赶它,它也跑不快。"
八阿哥听了不怒反而扬眉笑了一笑,策马走到晴川近前,从马上探下身来,低声问道:"真的什么贴身之物也没有?"
晴川唬得连忙摆手,"没有,真的什么也--"
话还没说完,下巴就突然被八阿哥钳住了,八阿哥俯下身来,蜻蜓点水般在晴川脸颊上亲了一下,低笑道:"这个就足矣!"
晴川一时不防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亲了自己,顿时就傻了,呆呆地没了反应。
八阿哥见她受此惊吓,全无往日张牙舞爪,尖牙利嘴的神情,傻愣愣地呆在那里,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怜惜的温情,遂坐直了身体,瞥了不远处的四阿哥一眼,扬声笑道:"马是我的,我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驾--"
说完便一抖缰绳,策马狂奔而去。
晴川这时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往四阿哥处看了过去,却见他眉宇紧锁,面色阴郁更为冷漠。晴川不由胸中一窒,只觉得心中口中竟漫出一片苦涩,虽然他早已不是那个曾出手相救的御前侍卫,虽然他早已娶妻,可她依旧不愿意叫他误会自己是个轻浮的女子。
想到这,晴川上前拦在四阿哥马前,解释道:"四阿哥,我……"
四阿哥却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马,淡漠地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我只管好我自己的马,别人的马不关我的事。"
晴川一听四阿哥显然已经是误会了自己,顿时觉得又羞又窘,强忍了眼泪没流出来,咬住嘴唇,低头退到了一旁。
四阿哥见晴川退开,便垂了眼帘,策马离开。
一旁的僖嫔把几人的互动瞧得倒是清楚,但却看得甚为糊涂,问晴川道:"你和四阿哥也熟识?"
晴川心中一个激灵,生怕僖嫔再把自己往四阿哥那边推,忙提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付道:"不算熟识,只是有一次奴婢被人欺负,碰巧被四阿哥与四福晋看到了,四阿哥替奴婢说了几句话,四福晋好心,还帮着奴婢梳洗。"
僖嫔听到这里,心中诧异,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男人们出去打猎,女人们自然要留在营地之中。晴川又扶着僖嫔回了营帐,僖嫔因起得太早,此刻早已经乏了,吩咐晴川道:"皇上他们要到后半晌才能回来,我歇一会儿,这不用你伺候了,先下去吧。"
晴川巴不得能躲出去自己静一会,闻言如蒙大赦,行了个礼,悄悄地退了下去。出来后也没回自己的帐篷,而是转上了一条小路,独自一人溜溜达达地到了湖边,找了个荫凉处坐下来,静静地看着湖面发呆。
她心里一直有些乱糟糟的,僖嫔一个劲地把她往八阿哥身边推,虽然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不过显然是没怀什么好心思,而八阿哥那人,面上虽看着和善,可她却知道那人骨子里是个极霸道的人物。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家阿哥,真要是想收拾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小宫女,怎么看都会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如何要在这深宫中继续顽强生活下去,还要找到那片穿越过来的小树林,这真是让人纠结的事情啊。
晴川正愣愣地想着,身旁的青石上却有人坐了下来。她惊讶地转头看去,正好看到了顾小春那张温和的脸。
"小春?"晴川奇道。
顾小春看着晴川,鼓足勇气说道:"晴川,这些王公贵族没有一个是好人,不如我们找个机会偷偷地逃出去吧,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晴川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见顾小春脸色涨得通红,还在紧张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暖,不由得笑了,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小春,我怎么和你说你才会明白呢?男人和女人之间不是谁对谁好就够的。
顾小春十分迷茫,他早在晴川还在成衣铺时就已对她倾心,更是暗自下了决心要对她好,可几次表白,晴川都拒绝了他。顾小春微微有些尴尬,心里却是极为不甘,又追问道:"那要怎么样才行?难道你喜欢在这里被折磨啊?"
她自然不喜欢在这里受折磨,可是很多事情却不是一走了之就能解决的。僖嫔既然已经挑明了说不许她离开,如果她和顾小春跑了,只能给顾小春带来灾祸。她在这里虽然是无家无业,可顾小春却是有的,他有祖传下来的成衣铺子,还有个母亲,能都抛开了不顾么?
看着淳朴而又单纯的顾小春,晴川却不知该如何和他讲清楚这一切。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算了,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的。小春,你可不可以离开一下,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见晴川如此神情,顾小春更是担忧起来,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想不开吧?"
晴川一楞,笑着答道:"怎么会呢?"
顾小春认真的看了看晴川,见她不像是在撒谎,便站起身来,"那好,你自己静一会吧,你什么时候想我陪你说话了,你就随时来找我,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晴川感激地点了点头,看着顾小春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湖边又静谧下来,有微风拂过湖面,头顶的柳条轻轻摆动,光影变幻之间,连带着湖中的倒影也跟着生动起来,清风徐徐,似乎能带走人间的烦恼,感受着这一切,晴川心中也渐渐沉静了下来,不管怎样,该面对的一样也不能逃避,既然已经走到了此种境况,只能一步步坚持着走过去。
只是,远方的妈妈,你还好么?我很想你。晴川缓缓地低下了头,将脸深深地埋在了膝间,任那泪珠儿肆意流淌,任那思念随风远行。就让我再一次恣意流露我的感情吧,从此以后,晴川一定会在清空里活得更加顽强。
一直坐到天色渐黑,狩猎的人们归来,营地里复又热闹起来的时候,晴川才从湖边站起身来,轻轻地拍打了几下身上的草屑,转身向营帐走去。
帐篷里,素言也在,见到晴川回来,面带焦急地问道:"晴川,你跑哪里去了?刚才金嬷嬷来找你了,僖嫔娘娘要带着你去迎接圣驾呢,结果哪里也找不到你。"
晴川点了点头,听着远处时不时地传来众人的欢呼声,问素言道:"皇上已经狩猎回来了?"
素言点头道:"嗯,皇上和阿哥们都是满载而归,正在大帐那开宴会呢!"
正说着,旁边的帐篷有别处的宫女从晚宴上回来,兴奋地讨论着晚宴上的事情,便听得其中一人说道:"你们看到了没有?那几位阿哥打的猎物真是多,堆在一起都快有小山那么高了!"
边上有人满是倾慕地说道:"尤其是八阿哥,看不出他那样温和的一个人,换上了猎装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竟然也有这样矫健的身手,我看就数他打的猎物多了,比大阿哥、四阿哥他们几个都多!"
"是啊!我当时就在帐外伺候着,可是亲眼看到的,皇上亲口赞了八阿哥功夫好,还赏了他一张宝弓呢,我听李谙达说了,那宝弓可是孝庄文太皇太后生前赐给皇上的,是天子的象征啊!"
其余的人齐齐惊呼起来,更有个小宫女压低了声音问道:"皇上是不是打算把太子之位传给八阿哥了?"
此言一出,那小宫女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呵斥道:"作死啊!这事也是你敢说的吗?"
众人也是一片噤声,再不敢谈论下去,各自散去了。
帐篷之中,晴川与素言听得清清楚楚,晴川忍不住问素言道:"八阿哥身手这样好?"
素言秀气的眉头一直微微拧着,闻言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说道:"八阿哥身手怎么能和四阿哥相比?这次能拔了头筹,还指不定用了什么手段呢,他一直和九阿哥、十阿哥他们交好,谁知道会不会是他们帮他啊!"
晴川没出声,虽然她也不喜八阿哥的所作所为,可却知道没有证据就胡乱地猜疑一个人是不对的,又见素言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不禁有些奇怪,问道:"素言,你是不是很崇拜四阿哥?"
素言神色微变,连忙摆手道:"你胡乱猜什么啊!我只是看不过眼罢了,四阿哥人沉默,不爱说话,难免要吃亏一些的。"
看她反应如此紧张,晴川倒是笑了,"崇拜又怎么了?我也很崇拜他啊!"可不是么,这人可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她敢不崇拜么?
素言听晴川这样说却是十分意外,试探地问道:"你崇拜四阿哥?"
晴川被她问得一怔,却是沉默下来,她真的只是崇拜着四阿哥么?或者说她真的只是因为四阿哥以后会成为雍正皇帝,所以才会这样的念着他么?又见素言还等着自己的答案,晴川忙敛了自己的心思,顽皮一笑,双手合十地说道:"小的崇拜宫里所有的大人物,皇上,娘娘,阿哥,格格们!"
素言也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正说笑着,忽听得帐外有人低声问道:"素言姑娘在么?"
晴川与素言两个一愣,素言脸上更是换上了一副严肃紧张之色,忙站起身来应道:"在的,这就来了。"说着又转身低声交代晴川道,"我有个老乡是在南苑里伺候的,我们许久没有见过面了,好容易能出来一趟,正好晚上不是我的当值,我去见见他。若是有人找我了,你帮我应付几句。"
晴川点头,"你去吧。"
素言掀了帐帘出去,帐外正等着个青衣太监,素言没说话,只对着那太监使了一个眼色。那太监立刻明白过来,转身带着素言到了一处僻静之地,这才低声交代道:"李谙达都安排好了,我这就带着姑娘去御膳房,等做好了点心之后交给我拿过去就行。"
素言忙蹲下行了个礼,轻声问道:"素言知道了,只是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那太监便笑了笑,答道:"姑娘叫我小顺子就好,咱们这就过去吧。"
御膳房那边早已是被乾清宫的大太监李德全打点好了,小顺子领着素言过去,进了一个临时充作厨房的帐篷,指着台案上的各种食材说道:"东西都在这里了,姑娘快些动手吧,皇上晚宴后怕是就要用的。"
素言点了点头,赶紧挽袖净手,忙活起来。
再说晴川这边,刚才帐帘开合间,她无意地往外瞟了一眼,很是意外地看到等在外面的那个太监竟有几分眼熟的模样。再一想,那不是曾在坤宁宫帮过自己的小顺子么?他是在御前伺候的啊,还曾对她说过自己是僖嫔的老乡,怎地又成了素言的老乡了?
晴川满心疑惑,想了片刻又觉得是自己太过多疑了,也可能是素言的老乡求到了小顺子处,这才由着小顺子来通知素言的。这样一想,晴川心里顿时亮堂了许多。又听得帐外有人低声唤她的名字,待出去一看,却是顾小春等在外面。
顾小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递给晴川:"你还没吃东西呢吧?给你。"
那油纸包触手生温,晴川打开一看,竟是几块新烤好的肉块。
顾小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是御膳房那边的人送我的,说是新烤出来的,你趁热吃吧。"
晴川看着有几分感动,又将烤肉包好了塞给了顾小春,说道:"你吃吧,僖嫔娘娘这里什么都有的,你不用总惦记着我。"
顾小春哪里肯愿意,又把纸包往晴川手里塞。他两人正推让着,忽听得一旁传来一声嗤笑声。八阿哥缓步从暗影处走了过来,嘲讽道:"不过几块烤肉,看你们二人这番客气的。"
顾小春戒备地向前站了站,挡在了晴川身前。
八阿哥偏偏一步步往这边逼了过来。顾小春再怎样胆大,也忌讳他的阿哥身份,哪里敢和他硬抗,只能随着他的步子一点点地往后退着。八阿哥咧嘴笑了笑,突然一伸手扒拉开了顾小春,上前拽起了晴川的手,说道:"走吧,陪我烤肉去!"
说着扯了晴川便走。
顾小春见八阿哥拉了晴川走,顿时又急又怒,冲着八阿哥就扑了上来,怒道:"你放开晴川!"
八阿哥侧身一闪,避开了顾小春,顺势抬脚向他身上踢去,一下子便把顾小春踹倒在了地上。
"小春!"晴川气急,一边用力挣扎着,转头怒道:"我不去,你放开我!"
八阿哥回头瞄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会子晚宴刚散,各处人正多呢,你若是不怕被人看到你就放开了嗓子的喊,反正我是不怕的。"
晴川被他一噎,顿时没了声,这个无赖不要脸,可是她还得要,和一个阿哥拉拉扯扯的,被人瞧到了,不会有人来说阿哥的不是,反而会说是她耍手段勾引阿哥呢。
那边顾小春已是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身上虽然狼狈,却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晴川眼珠转了转,决定还是换个怀柔策略,于是便放柔了声音对八阿哥说道:"八阿哥,你放开我,我跟你去就是,只是小春也没吃饭呢,我得带着他一起去。"
八阿哥如何猜不透晴川的心思,闻言便放开了拉着晴川的手,笑道:"一起去便一起去,正好也有个添柴递物的奴才。"
晴川听八阿哥把顾小春称为奴才,心中十分不喜,可此时却不是和八阿哥起争执的时候,只有强压下了心头怒火,转头问顾小春道:"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顾小春也不放心晴川独自与八阿哥离开,听了忙点头道:"我去!"
八阿哥淡淡地笑了一笑,带着晴川与顾小春往湖边而去。
湖边平整的草地上,早已有小太监准备好了各种烧烤之物,火也已经烧好。八阿哥随意往火堆旁一坐,吩咐那几人道:"下去领赏吧,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那几人听了忙谢了恩下去了。
八阿哥随手拍了拍身旁的木桩,抬头对一直站在旁边的晴川与顾小春笑道:"你们傻站着做什么?过来一起烤肉。"
晴川一时也搞不清这个八阿哥怀得是什么心思了,看他此时言语随和,不像是要欺负她耍乐的样子,可他一个高高在上的阿哥,非要拉着她来烤肉做什么?难不成真的是像僖嫔说的那样,八阿哥是喜欢她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她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暗道这怎么可能,这还不如她穿越回现代更靠谱一点。
晴川脑子里胡乱寻思着,便没上前来。见她没反应,顾小春便也跟着没动地方。
那边八阿哥见这二人呆在原地,微微地眯了眯眼睛,出声喝道:"你过不过来?"语气中已是带上了几分威胁之意。
晴川顿时回过神来,她就说嘛,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她呢,他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的嘛!这样想着,晴川口里却是迭声应道:"过来,过来,马上过来!"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往八阿哥那边走了两步,挑了一段木桩坐下来。
八阿哥笑了笑,把一根串了烤肉的木棍塞到了晴川手里,吩咐道:"那,这是我今儿打的猎物,你烤了给我吃吧。"
得,这不是一个下人,是两个下人伺候你一个人了吧,晴川暗中翻了个白眼,认命地替他烤起肉来。
顾小春坐到了晴川身边,偷偷与她说道:"这八阿哥到底要做什么?"
晴川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答道:"我也不知道,据说他可能是看上了我。"
她只当自己说得小声,谁知话音未落,便听得一旁的八阿哥已是失笑出声,对着他二人应道:"不是据说,是真看上你了。"
晴川顿时又羞又窘,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听清她和顾小春的谈话。
八阿哥却是笑了笑,起身走了过来,在晴川身边坐下了,一边烤着手里的肉,一边很自然地说道:"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是喜欢晴川了啊,只有在她眼里,我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温文尔雅的八阿哥,我觉得这样挺好。"
是啊,因为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恃强凌弱的无赖啊!晴川心中暗自忖道,可这样的话打死她,也不敢当着八阿哥的面说出来。她正腹诽着,忽听得一旁的顾小春低声惊呼道:"晴川,你烤的肉要糊了!"
晴川吓得一哆嗦,手上一松,那串了烤肉的木棍一下子掉到了火堆上,等再被晴川手忙脚乱地扒拉出来的时候,上面的肉早已经烧成黑的了。晴川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旁边八阿哥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晴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怒道:"有这么好笑么?"
八阿哥强忍住了笑,把晴川手中烤焦的肉拿了过来,把自己烤的塞递过来,笑道:"你先吃我的吧。"
他这样做,却叫晴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推辞道:"你打猎最辛苦了,还是你自己吃吧。"
八阿哥把烤肉塞进了她的手里,笑道:"没事,你先吃吧。"
一旁的顾小春自然向着晴川,巴不得看到八阿哥吃那烤焦的,赶紧劝晴川道:"是啊,晴川,八阿哥既然叫你先吃,你就吃吧,客气什么。"
晴川迟疑地咬了一小口,见八阿哥脸上笑得十分狡猾,忍不住出声问道:"八阿哥,那你吃什么?"
"我啊?"八阿哥轻轻地笑了笑,猛地出手抢了顾小春的烤肉过来,扬起来冲着晴川笑道:"我吃这人烤的好了,至于他吃什么嘛--"他笑着又将晴川烤焦的那块烤肉扔给了顾小春,"就吃这块吧!"
顾小春又惊又气,不曾想这八阿哥居然行事如此泼皮,遂怒道:"你--"
话还没说出来,八阿哥已是低头在烤肉上咬了一大口,顾小春顿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晴川见他二人孩子一般的斗气,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正笑着,便听得后面有人出声赞道:"好香啊!"
三人忙都转身看过去,却见康熙与僖嫔带着一堆的太监宫女,正站在不远处瞧着。八阿哥心中一惊,忙敛了嬉笑的神色,带着晴川与顾小春两个迎了过去,恭敬地向康熙与僖嫔两人请了安。
康熙晚宴上饮了几杯酒,心情正好,笑道:"朕被你们的香味引来了,怎么样?有没有朕的份儿?"
八阿哥忙笑了笑,应道:"多得是,皇阿玛尽管吃,我来给您烤。"
说着便把康熙与僖嫔向火堆旁引,僖嫔瞥了八阿哥一眼,心中甚为满意,抿嘴笑了笑,与康熙说道:"皇上您看,八阿哥多孝顺啊。"
八阿哥闻言眉梢微微挑了挑,却是没理会僖嫔,只埋着头给康熙准备烤肉。康熙见他如此表现,心下甚慰,轻轻地点了点头,朗声笑道:"朕好久没有这么围着火堆吃烤肉了。今儿借老八的光,咱们不讲君臣,只谈父子,好好地放松一回,怎么样?"
僖嫔忙凑趣道:"你们三个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还不快谢皇上的恩典。"
晴川三人便又重新谢过了恩,这才重新在火堆旁坐了下来。
此刻的康熙很是平易近人,随意地问顾小春道:"什么好吃?"
顾小春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心中既是紧张又是兴奋,听康熙问,忙把手中烤的鹿肉递了过去,"皇上,您尝尝这个!"
一直文静地坐在一旁的僖嫔,看了看晴川,又瞟了八阿哥一眼,脸上的笑意便多了几分,对晴川笑道:"有酒有肉,没有歌舞怎么行呢?晴川,你唱个歌给我们听吧。"
晴川人虽坐在这里,可一直恨不得能缩到暗影里去,只求康熙与僖嫔无视了她,不曾想却被僖嫔点名唱歌,顿时一愣:"唱歌?"
康熙抚掌道:"好主意,有酒有肉有歌,才是畅快的人生啊。"
晴川本还想着怎样婉言拒绝,可一听皇帝老子都这样说了,哪里还敢找借口,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奴婢献丑了。"脑中同时迅速地盘算着,必须得找一首既不"淫荡"又不"反动",其中还不能有未来词汇的歌来!天啊,这简直是要她的小命嘛,现代歌曲除了情啊爱的,就是倾诉哀愁的,哪里有这样合适的歌曲嘛!
众人看着她,晴川连手心里都出了汗,想了半天总算想出一首歌来,忙清了清嗓子,轻声唱了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歌唱到一半,康熙已是出声赞道:"好!"
晴川暗道果然穿越经典有经典的好处,虽然是被众多穿越女都翻唱烂了,可好歹词好不是?
火堆旁有酒有肉有歌,气氛甚是热烈。大太监李德全看着康熙高兴,便偷偷地退了下来,直走到远处一棵合抱粗的大树下才停了下来,对着一直默默站在暗影处的四阿哥说道:"老奴叫四阿哥久等了。"
四阿哥的目光还落在远处的火堆旁,闻言极浅淡地笑了笑,说道:"胤禛知道李谙达的难处。"
李德全见四阿哥还看着火堆那边,心思一动,凑近了几步,低声说道:"八阿哥最近挺扎眼的,皇上常常提到他。"
四阿哥听了便收回了视线,默了一默,低声说道:"咱们别管别人烤的肉怎么样,先把自己的肉烤好吧。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吧?"
李德全谄媚地笑了笑,保证道:"四阿哥,您就放心吧,老奴一定会给你办得妥妥贴贴的。"
四阿哥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德全便又说道:"那老奴先回去了,小顺子那奴才年纪轻,奴才怕他不成事,得去亲眼盯着。"
四阿哥谢道:"那就有劳李谙达了。"
李德全赶紧侧身避过了他的礼,辞了四阿哥往御帐而去。康熙御帐内,小顺子早已经把几种糕点都摆在了桌案上,看到李德全回来,忙问道:"干爹,您看这样行么?"
李德全过去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那几盘造型美观的点心,赞道:"不错,做得很好。"
小顺子便松了口气,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干爹,你为什么不让素言姑娘直接在这儿候着,这样皇上问起来不是方便多了吗?"
李德全听了,抬手就给了小顺子后脑勺一巴掌,低声骂道:"笨,我们还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满意这些糕点,就把陌生人带进来,万一有个什么事,皇上一定能猜到我们内外勾结,到时候别说推荐素言姑娘了,连咱们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现下咱们只是给皇上准备点心而已,皇上不满意,大不了不吃,跟我们没关系。皇上若满意,再传素言姑娘,一切都顺理成章。"
小顺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赶紧奉承李德全道:"多谢干爹教诲,儿子又学了一招!"
李德全得意地笑了笑,又叫人进来细细地嘱咐了一遍,要众人提起精神好好伺候着,外面就有小太监悄悄地传了信过来,说康熙带着僖嫔往御帐这边来了。过了没一会,帐外便传来了康熙爽朗的笑声。
"这帮年轻人真有意思,朕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僖嫔有心替八阿哥说好话,便轻笑着说道:"这都是八阿哥的功劳,您看他做事不骄不躁的,跟属下也亲如一家,绝对有皇家子孙的风范。"
康熙点头称是,笑道:"这个老八,真是没看出来啊。"
两人谈笑着进来,李德全忙带着小顺子等人迎上前去,一边拧了热毛巾把子给康熙净手净面,一边小心地问道:"皇上还用些宵夜吗?"
康熙没多想,随口答道:"不用了,朕都吃饱了。"
李德全眼皮子就颤了颤,不敢多说,微微低下了头,正暗自合计着怎么能叫康熙看到那些点心时,康熙无意间却是瞥到了桌案上的那些点心,奇道:"哎?这里怎么有这些糕点?"
李德全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带分毫出来,正欲答话,便听得僖嫔接口道:"大概是御膳房准备的吧。"
康熙走到桌案旁低头细看了看,摇头道:"不会,这样的糕点只有以前太皇太后身边的苏嬷嬷会做,李德全,哪来的?"
李德全腹中早已打了无数遍的草稿,听康熙问,不慌不忙地答道:"回皇上的话,这几日御膳房都做不出什么新花样来,所以奴才就想,不如让六宫中善于厨艺的人都来露一手,正好碰到这个叫佟素言的宫女,菜做得跟当年的苏嬷嬷有几分相似,就大胆拿来给皇上试一试。"
康熙拿起一块尝了尝,闭上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好,李德全,把那名宫女带来给朕瞧瞧,若真有本事就留在乾清宫吧。"
李德全等得便是这句话,闻言忙"嗻"了一声,退出了大帐。
僖嫔刚才一听到素言的名字,心中便是一惊,现在又看到康熙瞅着那些点心出神,不由得更是懊恼起来,只怕素言再真入了康熙的眼。她看了看那些糕点,又看了看康熙,妩媚地一笑,说道:"不过是些糕点而已,皇上要是爱吃,臣妾也去学一学。"
不曾想康熙说道:"这个你学不会。"
僖嫔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康熙却是轻轻地笑了,只是说道:"这个你永远也学不会的。"
僖嫔脸上温柔一笑,不再说话,心中却是恨得素言要死,只想着必须得找个什么法子除去了那素言才好。
再说素言这里,也早已是等得十分焦急,自从做完点心之后,她便一直候在御帐后面等着康熙传唤,可一直等到现在也没等到消息。她在原地来回地走了几圈,忍不住问默立在一旁的四阿哥道:"四阿哥,怎地到现在还没有回信?"
四阿哥面色冷静,只是问道:"你可有把握皇上能够看上你的糕点?"
素言点头道:"我仔细想过,皇上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怀念那些糕点,不仅仅是因为糕点美味,而是那里面有他童年的回忆,我在来南苑之前接触了很多跟苏嬷嬷生前有过交往的宫女,她们说苏嬷嬷喜欢在身上带着艾草的香味,所以她做的东西一定也会有这个味道。我就根据她们说的,在点心里加了艾草,希望能够唤起皇上对过去的记忆。"
四阿哥想了想,赞道:"你做事一向谨慎,你的判断一定是错不了。"
听他如此说,素言心神稍定,抬眼看了看他,见他眉宇之间依旧一片冷漠之色,忍不住轻声问道:"四阿哥,您,您最近过得可好?"
四阿哥微怔,还未开口,便见李德全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低声叫道:"四阿哥!"
四阿哥忙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了?"
李德全笑了笑,答道:"一切都打点好了,皇上要立刻召见素言姑娘。"
四阿哥神色一松,转头与素言说道:"你快去准备一下,多听李谙达的话,万事要谨慎小心。"
素言用力地点了点头,急忙向前走去,谁知走了还没两步,旁边暗影处却突然闪出一个小太监来,拦到了她身前。几人俱都是一愣,待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四阿哥愕然道:"金枝?你怎么来了?"
一身小太监打扮的四福晋那拉氏金枝苦涩地笑了笑,嘲讽道:"金枝不放心四爷,生怕那些下人奴才照顾不周,这才偷偷地跟了来,没想到四爷身边早已有个如此美貌伶俐的姑娘跟着了。"她说着,转脸去打量素言,口中啧啧有声,"果真是个美人!难怪四爷放不下,连出来狩猎都带着。"
四阿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到后面冷声低喝道:"闭嘴!我这里有事要办,你先回去!"
金枝本来一直就怀疑四阿哥在宫中有相好的宫女,刚才躲在暗处看到四阿哥与素言凑在一起低声说话,神态十分亲密,只当二人是在幽会,后来又见李德全过来叫素言去见皇上,心中更是大怒,便猜着是四阿哥为这个女人走了门路,这样带到皇上面前,一旦皇上出面赐婚,这宫女就名正言顺了,到时候进了门,她不管怎么不情愿,也得认下了。
这样的气,她金枝可受不住!
金枝看向素言,口里却是笑道:"这事可是四爷不对了,既然看上这位姑娘,回去和金枝说了,金枝自然会替四爷到宫里去要人,哪能叫四爷出这个面呢!您叫别人怎么看金枝?岂不是给金枝扣了顶善妒的大帽子?"
四阿哥脸色阴沉,紧紧地绷着唇角,显然已是十分恼火,可眼下就在御帐之外,也不敢与金枝起争执,只是压低声音喝道:"你简直是不可理喻!还不快点回去!"
李德全见了忙上前劝金枝道:"四福晋,您赶紧让一让,皇上召见素言姑娘,去晚了可不得了。"
金枝冷笑道:"好啊,正好我跟着一起去,我替四爷求了皇阿玛,要了这丫头!"
说着便伸手扯了素言,向着御帐处拉去。
素言急忙挣扎着,口中求道:"四福晋,您快松手!千万别误了四阿哥的大事!"
此话一出,金枝心中更是怨恨,转身扬手就给了素言一个响亮的耳光,骂道:"狐狸精!你倒是会装好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一肚子坏水!"
说话间,金枝已是拉着素言到了亮处,御帐外的侍卫看到一个太监和宫女拉扯在一起,呼啦啦地围了上来,用刀剑压住了金枝与素言两人,出声喝问道:"什么人?胆敢在御前喧哗!"
金枝此时才觉出怕来,慌忙叫道:"别动手,我是四福晋,我是四福晋!"
她声音喊得高,就连帐内的康熙也听到了些,不觉有些奇怪,问身旁的僖嫔道:"老四媳妇?老四媳妇怎么来了?"
僖嫔摇了摇头,心思转了一转,便说道:"臣妾也不知道,不如叫进来问问清楚。"
康熙点头,吩咐了人出去叫金枝进来。片刻之后,金枝与素言及四阿哥等人进来,齐齐地跪在了康熙面前。康熙看金枝竟然做了太监打扮,心中顿时火大,怒声训斥道:"堂堂四福晋,竟然穿成了这个样子,还和个宫女拉扯起来,你……你简直太不成体统了。"
金枝也觉得委屈,赶紧挤出几滴眼泪出来,哭诉道:"皇阿玛,这个事儿你应该怪这个宫女才是,谁叫她心存妄念,跟四阿哥勾勾搭搭。金枝也是怕四阿哥被她挑唆坏了,这才偷偷地跟了过来。"
康熙面沉如水,冷声问四阿哥道:"老四,这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当今之计只能是尽量遮掩,四阿哥答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是看这个宫女做的糕点不错,想跟她学一下,在皇阿玛面前尽孝,没想到就引起了这天大的误会,还请皇阿玛明鉴。
不曾想金枝那里却是发了狠心,拼着事后被四阿哥埋怨也要治素言于死地,便接着哭道:"皇阿玛,四阿哥被这宫女迷了心窍,这个时候还要护着她,早在宫中的时候,这宫女就对四阿哥勾勾搭搭的了!"
四阿哥心中又愤又怒,他为了能向康熙身边安插个人,不知费了多少的心机,眼看就要成功了,却被她搅得一团糟,眼看着康熙已是对他起疑,她却又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他痛苦地闭了下眼,转头静静地看向金枝,眼中已是一片死寂之色。
金枝骇得一跳,顿时噤了声。
康熙是何等人物,此刻如何会想不透这其中的关节,糕点、宫女、老四,李德全……康熙最恨的便是有人往自己身边安插人手,不由得大怒,拍案道:"莫非你们想借着吃食在朕面前安插人手?你们好大的胆。"
天子之怒,雷霆万钧!
四阿哥忙磕头下去,大声叫道:"儿臣冤枉,儿臣万万不敢。"
一旁的李德全也慌得跪了下来,喊道:"老奴也不敢心存此念。"
康熙既觉恼怒又觉寒心,指着地上跪着的几人,回头对着身后的僖嫔气道:"瞧瞧,瞧瞧朕养的好儿子,好奴才,每时每刻都不忘计算朕,你说朕留着他们干什么?干什么?"
四阿哥把头抵在地上不敢出声,李德全也是吓得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倒是旁边的素言猛地反应来,四阿哥与李德全都已被康熙猜忌,事到如今也只能弃车保帅,唯有舍了她自己出去,才能保住了四阿哥,才能有希望!
素言用力咬了咬唇瓣,向前膝行几步,向着康熙重重地磕了个头,镇定说道:"皇上息怒,这件事跟四阿哥完全没有关系,都是奴婢惹的祸。"
便听得康熙冷冷地哼了一声,素言心中稍定,既然能容她说话,那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又磕了一个头,接着说道:"奴婢自进宫以来,一心想攀龙附凤,第一次借故接近皇上,被僖嫔娘娘发现了。第二次又被四阿哥发现了,四阿哥宅心仁厚,不忍心看奴婢一错再错,所以才规劝奴婢,不想正好被四福晋看到了。刚刚奴婢借着糕点想接近皇上,再次被四阿哥发现。奴婢是僖嫔娘娘宫里的人,四阿哥说僖嫔娘娘正得宠,皇上身边好不容易有个知心的人,要是因为奴婢而受牵连,就不好了,所以才会让四福晋产生误会,望皇上明鉴。"
康熙沉默了片刻,冷声问僖嫔道:"是你宫里的人?"
僖嫔也想不到素言竟然会攀到她身上去,可素言确是储秀宫的人,这事没法不认,所以只能也在康熙面前跪下了,轻声答道:"确是储秀宫的宫女,臣妾教管不严,请皇上治罪。"
康熙面色阴沉,打量了素言片刻,问道:"既然你一心想攀龙附凤,为什么又替四阿哥说话呢?"
素言沉声答道:"回皇上话,人心都是肉长的,四阿哥一而再再而三地规劝奴婢,奴婢实在不忍心让好人受连累。"
康熙默然不语,帐中落针可闻,一片令人窒息的静寂,众人都不猜不透康熙的心思,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等着康熙的发落。过了半晌,康熙语带不耐地说道:"好了好了,朕听着也心烦,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老四,李德全不管你们心里有没有这么想,都最好打消这个念头,朕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听明白了吗?"
四阿哥与李德全两人早已是冷汗淋淋,闻言忙磕头应是。
康熙转而又训斥金枝道:"金枝,老四乃是皇子,纳妾也是祖制,你身为大家闺秀,这般撒泼,成何体统?下次再犯,朕就下旨休了你,命宗人府除籍,明白了吗?"
金枝也早已是吓怕了,连连磕头,颤声道:"是,金枝再不敢了。"
康熙神态疲惫,又看向僖嫔,交待道:"至于你这个宫女,你自己处置吧。朕累了,先去休息了。"
僖嫔知康熙心中不悦,也不想在此时凑上去受他迁怒,巴不得赶紧躲出去,闻言忙说道:"臣妾明白,回去定会好好约束宫中奴才。"
康熙颇显无力地挥了挥手,转身入了内帐。李德全飞快地瞥了一眼四阿哥,忙跟在后面进去了。素言低垂了头,跟在僖嫔身后出了大帐,一眼也没敢看向四阿哥。一时之间,帐中只剩下了四阿哥与金枝。
四阿哥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心中一片冰凉。金枝偷偷地瞥了他一眼,见他如此情形也不觉有些害怕,可转念一想那狐狸精毕竟没能进了家门,也算是件好事。她起身走到四阿哥身边去扶他,陪着小心地说道:"四爷,起来吧。"
四阿哥没有起身,只转过了头静静地看她,眼神中满是陌生与冷漠。金枝一怔,顿时又觉得委屈起来,今日这事闹到了御前,纵然她有不对,可还不是因为他与那个宫女勾勾搭搭造成的?她不愿服了这个软,委屈道:"你看我干嘛?你管好自己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见她心思还放在男女之间的争风吃醋上,四阿哥苦涩地笑了笑,也不理会她,从地上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金枝一时傻了,在原地愣愣地站了半晌,这才魂不守舍地出去了。
康熙的寝帐内,康熙抬眼看向李德全,淡淡问道:"都走了?"
李德全小心地答道:"都走了,僖嫔娘娘带着那宫女走了,四阿哥与四福晋也出去了。"
康熙缓缓地点了点头,半天不语。李德全知道自己已是被康熙猜忌,再不敢多说一句闲话,只上前劝道:"皇上也劳累了一天了,早些歇了吧。"
康熙没有反对,抬了胳膊叫人给他更衣,待在床榻上坐下了,又突然吩咐身边的小太监道:"去僖嫔那里看看,看她是怎么处置那宫女的。"
小太监忙应了一声就走,康熙又叫住了,说道:"别打扰了僖嫔休息。"
这意思就是说要偷偷地去看,而不能叫僖嫔知道了。能在御前伺候的人都是机灵的,那小太监立即反应了过来,小步地退了下去。
一旁侍立的李德全猜不透康熙的心思,心中便如揣了鼓一般,砰砰直跳着。过了没一会,那小太监去而复返,进来禀报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去打听过了,僖嫔娘娘没有打骂那宫女,只叫人把她关进了小厨房,说是既然她厨艺好,就应该发挥特长,踏踏实实地干活,好好地伺候主子们。"
康熙没说什么,面色却是缓和了不少,抬了抬手,叫那小太监退下去了。
李德全听了却暗赞那僖嫔果然是个聪明人,此举非但在康熙这里洗脱了嫌疑,还显出大度之心,对她宫中试图争宠的宫女也不打不杀,这样的胸怀在六宫之中便是少有。
李德全是个老成精的人了,脑子只这么一转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可僖嫔身旁的金嬷嬷却是十分地不解自家娘娘的做法,忍不住出声问僖嫔道:"娘娘,那奴婢胆敢向皇上争宠献媚,娘娘为何就这样轻易地饶过了她?就算不打死了,也得送到辛者库去啊!"
僖嫔坐在镜台前,看着镜中自己如花般的容颜,淡淡地笑了笑,说道:"经过今天这件事儿,皇上一定会对她防范了,以后她的花容月貌就不再是本宫的威胁了。"
金嬷嬷还是心存疑虑,又问道:"万一她真的是四阿哥的人呢?"
僖嫔缓缓地将手中香脂揉开了,仔细地拍到了脸颊上,轻声说道:"弃车保帅是每个聪明人都懂的道理,你觉得经此一役,四阿哥还会跟她接触吗?"
金嬷嬷仍有些似懂非懂,僖嫔却是笑了,吩咐道:"去厨房拿几斤核桃给八阿哥送去,就说今晚上四阿哥叫皇上动了气,请八阿哥帮本宫磨些核桃,也好明早给皇上做碗核桃露过去。"
金嬷嬷明白这是叫自己给八阿哥送个消息过去,忙领命去了。
僖嫔望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道:"八阿哥啊八阿哥,你可别叫本宫失望可好。"
八阿哥那里其实也早已得到了消息,见金嬷嬷又来送信,却没多说别的,只是笑着说道:"还请嬷嬷回去转告僖嫔娘娘,就说老八一定亲手磨了送去。"说着又打赏了金嬷嬷,叫人送了她出去。
见金嬷嬷走了,十阿哥不由得笑道:"四哥那里一心想着往皇阿玛身边安插耳目,不曾想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哈哈,真是可笑!"
九阿哥嗤笑一声,说道:"今晚上僖嫔特意引了皇阿玛去和八哥一同喝酒烤肉,老四看着皇阿玛和八哥其乐融融的样子,自然会稳不住了,只是想不到四福晋竟然跟了来,还给咱们大伙上演了一出捉奸的好戏,妙得很啊!"
八阿哥含笑不语,听着九阿哥和十阿哥又说笑了会,这才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两个也早点回去休息,四哥惹了皇阿玛发火,咱们可不要再把皇阿玛这火给招过来才好。"
九阿哥与十阿哥听了便起身告辞,临走时,十阿哥却又回过身来,凑到八阿哥身边嘿嘿笑道:"八哥,你和老十说句真话,是不是真看上那晴川了?如果是,我这就去把那个总往她身边凑的小子给除了去,省得他碍事!"
八阿哥微愣,随即便弹了十阿哥脑袋一个爆栗,笑道:"你少给我惹事,晴川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第二日一早,僖嫔便端了核桃露给康熙送去了,一边喂他喝着,一边说道:"这是现磨的核桃露,加了龙涎香,有安神补心的作用。"
康熙就着僖嫔的手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甘醇,入口清爽,不由得又喝了两口,这才问道:"爱妃倒是有心,怎么想起做这个来了?"
僖嫔俏皮地笑了笑,说道:"臣妾可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受皇上这句夸赞,这是八阿哥磨的,刚臣妾过来的时候,恰巧碰到八阿哥正在外面交待奴才们呢,臣妾见了,就给顺手端进来了。皇上要是喜欢吃,回头叫八阿哥多磨些便是。"
康熙听了沉默半晌,突然问道:"昨晚上的事你觉得老四有嫌疑吗?"
僖嫔想了想,答道:"有没有嫌疑臣妾不敢说,不过皇上既然有怀疑了,跟他疏远些就好了,皇上的好儿子又不止他一个。"
康熙没说话,只缓缓地点了点头。
过了没两日,管理内务府的裕亲王告老,内务府总管的位子便空了出来。康熙已回到宫中,朝会上便有大臣提出这事来,因是之前一直是四阿哥胤禛帮着裕亲王管理内务府,所以隆科多便带头举荐了四阿哥胤禛,谁知却被康熙否定了,把内务府交给了八阿哥胤禩管理。
此事一出如水落油锅,顿时激得朝中一阵热闹,很多人见风使舵,立刻倒向了八阿哥一方。可不管众人如何对八阿哥拍马奉承,八阿哥都是面带微笑淡然处之,读书习武全不耽误,与平日里更无两样,只除了与储秀宫的来往稍稍多了一些。
很快,宫中便有流言传了出来,说是八阿哥看上了储秀宫里的一个小宫女。
隆科多听了冷笑不止,说道:"什么样的小宫女,能叫一向隐忍的八阿哥如此失了分寸?不过是故意放出来遮人耳目的,明显着是和储秀宫那位联合了!"
四阿哥沉默不语,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隆科多瞥了他一眼,便又劝道:"你别再怪四福晋了,她也是因为太在乎你了,也是怨我,在南苑的时候我是碰见了她的,只想着她是舍不下你才偷偷跟着的,谁知道会惹出这样的事情来!"
四阿哥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她都给我负荆请罪了,我如何还能怪她,再说了她本就是个内宅妇人,哪里懂得朝堂上的争斗,我不怪她。也许真像额娘说的那样,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隆科多又安慰他道:"你放心,舅舅一定会竭尽全力,改变皇上的看法。"
四阿哥谢道:"那就有劳舅舅了。"他想了想,又说道,"老八和储秀宫的事情,我已叫了金枝进宫一趟,具体是怎么回事等她回来再说吧。"
隆科多便点了点头,"也好!"
四阿哥回到府中,金枝已是从宫里回来了,正在房中等着他,见他回来一边小心地伺候着,一边说道:"四爷,你猜我进宫看到谁了?"
四阿哥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金枝不敢卖关子,忙又接着说道:"就是那次我们在宫中遇到的,被人追打的那个宫女,叫做晴川的,四爷还记得她么?那次四爷还因为她和老八起了争执的。"
四阿哥微微一怔,问道:"怎么了?"
金枝神秘地一笑,说道:"原来啊,老八对付她是假的,老八喜欢她。我带着礼品去了储秀宫,想借着给僖嫔娘娘赔罪的机会打探一下她的反应。结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晴川在院子里和别的宫女踢毽子,僖嫔娘娘和老八都在一旁看着呢,看着很是融洽的样子。"
金枝瞥了四阿哥一眼,又继续说道:"四阿哥不知道,那个素言已经被放出来了,据说还是晴川向僖嫔娘娘求的情,听储秀宫里的人说,她们两个关系好得很,晴川很是护着素言呢!根据我看戏这么多年的经验,我觉得事情是这样的。僖嫔娘娘没儿子,所以就培养了几个宫女,晴川是一个,那个叫素言的也是一个,然后让她们去勾引各个不同的阿哥,素言勾引你失败了,晴川勾引八阿哥就成功了,所以她就开始全力地帮八阿哥。"
四阿哥默然不语,过了片刻才说道:"虽然你猜得未必都对,不过老八对晴川的确是与别人不同。"
金枝不由问道:"那你想怎么做?"
四阿哥默默地站着,许久没有回答。老八既然借着晴川与储秀宫频频联系,他只要除掉了晴川,那这联系的借口就没了,这是最为简单有效的法子。可是,他现在为何却忽地犹豫了?就像是那天夜里,他等在永和宫外面,心中明明想去探望额娘的,可却没有勇气迈进永和宫的宫门。
后来,晴川提着灯笼从里面出来,她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和懦弱,竟然鼓励他进去。在她的眼中,他第一次看到了怜悯与同情。她说,他的愿望一定能实现的。那一刻,他竟然觉得在这个世上,唯有眼前的这个小宫女才是能够懂得他的那个人……
四阿哥缓缓地收回了心神,淡淡说道:"以静制动吧,不过是个小宫女,老八也不敢做得太出格的。"
他是一时心软,这才不忍去害晴川的性命,谁知晴川自从穿越来了就一直走霉运,过了没两天竟是自己往刀口上撞了过来。
这日赵安正在宫门外等着四阿哥下朝,四阿哥还没出来,却看到了来送顾小春出宫的晴川。赵安看得一愣,不知晴川为何又会成了宫女,忙闪身躲到了一遍,暗中打量她。
晴川不知有人在暗中观察着自己,她将自己积攒的一些银钱交给顾小春,叫他带回去做家用。顾小春自是不肯要,晴川便将荷包塞进了他的怀里,笑道:"你和我客气什么,如果你现在花不到,那就替我攒起来,以后我用的时候再向你要便是。"
听她这样说,顾小春才将荷包收好了,说是替晴川积攒起来,等她出宫后用。
晴川看着顾小春走远了,这才转身往宫内走,不曾想没走几步却迎面看到了四阿哥。她心中不由一突,反应了一下才急忙避让到路旁,向他行礼请安道:"四阿哥吉祥。"
四阿哥只扫了晴川一眼,淡漠地点了点头,走出了宫门,等在外面的赵安忙迎了上来,小声说道:"爷,刚才和您打招呼的那个宫女就是奴才一直找的那个花魁!"
四阿哥听了微微一愣,回身看了一眼晴川的背影,问赵安道:"你没认错?"
赵安答道:"绝对没错,她怎么也会进了宫?万一看到了素言姑娘,那素言姑娘岂不是会有危险?"
四阿哥目光微敛,看不出喜怒来,只淡淡说道:"素言与她认识。"
赵安听了更是疑惑,不由说道:"她们认识?却不曾听素言姑娘说起过啊。"
四阿哥略一思量,说道:"是进了宫后才认识的吧。"
赵安想了一想,谨慎地问道:"可是素言有意瞒着爷?这丫头来历不明,还不知道背后是谁,她接近素言姑娘有什么目的?"
四阿哥默然不语,他最初只当晴川是个在宫中受人欺负的小宫女,想不到现在竟然又出了另外一个身份,她到底是什么人?又存着什么目的?素言又为何会和她交好……他的心一寸寸变硬,最后终冷声说道:"想法联系素言,叫她除了这个晴川吧。"
叫素言除了晴川,不但可以就此绝了晴川这个后患,还可以检验素言是否还听命于他。更重要的,从此以后,他那个坚硬如铁的心便再无一丝柔软……他闭了闭眼,转身坚定地向着宫外走去。
储秀宫中,素言心中早已是乱成一团。
今天她在小厨房做点心的时候,有个宫女十分不小心地撞到了她的身上,混乱之中,她的手中已是被人塞了一张纸条和一个小小的纸包。纸条上只写着三个字"杀晴川",简短明确,下面落着四阿哥与她事先商定好的暗号。
这是四阿哥向她传递的消息,只是,四阿哥为什么要杀晴川?
素言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慌乱,心神不定地回了房间。她被僖嫔在小厨房里关了许多日子,因为是试图接近皇上而受了罚,落入众人眼中便成是要攀高枝的人,对她十分地瞧不起,也只有晴川待她和善,相信她的解释,还特意向僖嫔求了情,把她从小厨房里放了出来,还怕她被别的宫女欺负,特意把她的床铺调到了自己的房中。
可是,她现在却接到了命令要去杀了晴川。
素言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为难过,理智告诉她要听从四阿哥的命令,用这包毒药杀了晴川,可是良心却叫她不能如此。一方是四阿哥,一方是晴川,理智与良心两下了撕扯,一时间,她只觉得心中矛盾异常!
素言咬了咬牙,她入宫来不就是为了帮四阿哥么?她不能叫他失望的!她拿起桌上放着的水壶,打开盖子,将那包药粉小心地撒了进去,然后默默地坐在了凳子上,等着晴川回来。
外面天色渐黑,晴川才从储秀宫里当值回来。她见素言一直呆愣愣地坐着,奇道:"怎么了?素言,你发什么呆呢?"
素言猛地回过神来,急忙摆手道:"没事,没事。"
晴川想了一想,又问道:"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素言,你别怕,我去帮你!"
她这样一说,素言心中更觉愧疚起来,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晴川见状只当她又是被心莲、挽月等人欺负了,便安慰她道:"你别理会心莲她们,她们以前也没少欺负我过,只要不怕她们,她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了,再说还有僖嫔娘娘那里呢,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她那里告状去!"
晴川一边说着,一边在桌边坐下了,提了茶壶正要喝时,却被素言猛地一把夺了过去。晴川一惊,好奇地看向素言,问道:"素言,你怎么了?"
素言却是掩饰地说道:"茶凉了,我再给你沏一壶吧。"
说完也不理会晴川,拿了茶壶就飞快地跑了出去,待到了茶房无人处,素言却是忍不住哭了,自从她入宫以来,唯有晴川这样真心待她,可如今她却要杀晴川,这叫她如何下的去手!
素言独自在外面哭了片刻,重新换上了干净的茶水,这才回了房间。晴川见她眼圈微红,知她是在外面哭过了,却不知她又是怎么了,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你哭过了?"
素言忙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有,刚才在外面被风迷了眼,揉红了。"她不愿再提这些,便又岔开话题问道:"今天皇上可去了储秀宫?"
晴川摇了摇头,答道:"皇上没有来,不过那个八阿哥却是又来了,僖嫔娘娘偏生叫我伺候他。"她说着便忍不住用手捶了捶腰背,愤愤道:"那八阿哥也是使唤人不闲累,一会叫我端茶,一会叫我倒水的,要累死我了。"
素言被僖嫔一直拘在小厨房里,所以倒没听说过八阿哥喜欢上晴川的传言,闻言还当是八阿哥还因为之前的事情故意欺负晴川,心中颇觉得对不住晴川,劝道:"你忍一忍吧,他是个阿哥,只要别在顶撞他,过几日许就能不和你计较了。"
晴川点了点头,说道:"我懂你的意思,只是我不明白僖嫔娘娘为何要把我往八阿哥身边推,一听说八阿哥过来找我,非但不生气,还要给我放假,说叫我好好地陪着八阿哥。"
素言虽然聪慧,可一时也想不明白,不过心中却突然隐隐有些担忧起来,如果八阿哥与僖嫔娘娘真的交好起来,倒是对四阿哥的大业极为不利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歇下了。晴川累了一天,倒下很快便睡着了,可素言却一夜无眠,睁眼着眼睛直到天亮。
晴川今日还要当值,简单地梳洗了一番便匆匆忙忙地走了,素言因现在只有小厨房里的工作,反而是比较轻松一些,将两人的屋子都收拾利索了,这才带上门出去。
路上,便听得在一起当值的几个宫女私下里议论道:"难怪这几日都在宫里见不到四阿哥呢,原来是是失宠了啊。"
素言心中一紧,又听另一人说道:"那是啊,眼下八阿哥正得宠呢,皇上连内务府总管的职务都给了他。不过八阿哥也的确有本事,这宫里谁不说他一句好啊,就连咱们僖嫔娘娘也是对他称赞有加呢。"
素言怔了一怔,心中顿时明白过来,眼下僖嫔娘娘跟八阿哥走得那么近,晴川是他们唯一的联系,难怪四阿哥会想杀她了。
这样想着,人已是进了储秀宫,有个宫女端着盘点心从小厨房里出来,看到素言过来神色顿时一松,赶紧把盘子塞进了她的手里,说道:"皇上在呢,主子要了点心,这是刚做出来的,你赶紧给主子送过去吧。"
素言听了不禁有些奇怪,平日里这往主子面前送点心都是大伙抢着做的活,轮不到她身上的,今天为何要让她送去了?素言心中狐疑着,端着点心盘子向正殿走,刚到了门口正好迎面碰到了晴川。
晴川一把拉住了素言,低声说道:"素言,你别进去。"
素言奇道:"怎么了?"
晴川把素言拉到了一边,与她说道:"刚刚皇上不知怎的,觉得胃胀,你也知道人在病中,难免火气就比较大,娘娘都快应付不了了,何况你我呢?"
素言听了却是心中一动,暗道自己既然不能亲手杀晴川,不如利用这件事,让皇上把晴川从僖嫔娘娘身边带走,这样晴川顶多是受些惩罚,失了僖嫔的宠信,倒不会有性命之忧。
晴川见素言半天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着急,低声道:"你在想什么?还不快走。"
素言想了想,却是说道:"晴川,我有办法治好皇上的胃胀。"
晴川听了一愣,惊讶地看着素言。
素言解释道:"是真的,我们家乡有一个办法,说拿菱角和猪肉泡在一起煮一夜,一口喝下去,就会让腹胀平息。"
晴川听了一喜,说道:"那太好了,你马上去做,我去回禀僖嫔娘娘。有了这份功劳,僖嫔娘娘也能放你一马,不会总是苛责你了。"
她说着就要转身回殿里,素言忙一把拉住了她,骗她道:"你先别着急,你听我把话说完啊,我今天做糕点的时候砸到手了,连拿铲子的力气都没有,你叫我怎么去做啊?"
晴川不疑有他,当下只紧张地问道:"你的手伤到了?严重么?"
素言忙把左手向袖中抽了抽,掩饰道:"只是和面的时候闪了一下,没事,歇一歇就好了,我看不如你去做吧。"
晴川想了想,说道:"也好,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去做,等有了赏赐咱们两人一起去领。"说完便叫素言快走,又交代道:"你回去吧,金嬷嬷那里我去帮你请假,我晚上得当值,不用给我留门了,你早点睡。"
见晴川对自己毫无戒备,素言心中百味掺杂,一时说不出是苦是甜,她怕再被晴川看出破绽来,不敢多说,急忙转身回了乾西四所,只等着听到晴川被罚的消息。就这样煎熬地等到第二天早上,便听得有人来拍她的房门。素言惊得立刻从床边跳了起来,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去开门,却见是心莲站在门外。
心莲见素言脸色苍白,神色慌乱,奇道:"喂,你怎么了?满头大汗的。"
素言没答话,只是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心莲没好气地将一个小瓷瓶扔到素言怀里,答道:"哪,给你的,你不是跟晴川说你的手闪到了,连铲子都拿不起来吗?她一大早就去太医院拿了这瓶药,叫我来交给你。"
素言看着那小小的瓶子,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抬头看向心莲,问道:"晴川人呢?"
心莲不知素言情绪为何会变得如此激动,心中十分惊讶,答道:"好像给皇上拿药去了吧。"
素言再顾不上许多,只撒腿就向储秀宫跑去,不曾想刚出了乾西四所却撞到了晴川身上。
晴川一把扶住了她,奇道:"素言,你怎么了?"
素言却急道:"晴川,那方子我记错了!我刚刚查了医书,菱角炖猪肉会吃坏肚子的。"
晴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你怕我被皇上责怪啊。放心吧,没事的。"她又见素言急得满头是汗,不由笑道:"刚刚我去帮你拿药,回来的时候灶台上的锅子不见了,不知道是哪个宫女偷嘴拿去吃了。"
素言闻言便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地念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晴川笑了笑,正欲说话,远处却跑了个小宫女过来,急匆匆地说道:"晴川,僖嫔娘娘叫你快些过去。"
晴川与素言两个俱都是一愣,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素言便塞了一个荷包到那小宫女手中,问她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小宫女一脸的急色,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刚才有侍卫把金嬷嬷押走了,说是皇上喝了她进献的肉汤之后便引发了腹痛,已是传了太医了,僖嫔娘娘叫晴川赶紧过去伺候。"
晴川忍不住咋舌,难怪她回去找不到那锅子了,想不到竟然是金嬷嬷偷拿了去领功去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素言,低声问道:"怎么办?"
素言先打发走了那小宫女,这才交代晴川道:"我查过医书了,那方子虽然会引发腹痛,却不会有生命危险,皇上既然传了太医,估计很快就能痊愈,只是事到如今咱们千万不能承认这事了,就咬定了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晴川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储秀宫。太医已给康熙熬了药,康熙喝下去后便止住了腹痛,太医看过了那肉汤,也说这里面并没下什么毒药,只是有些食材食性相克,不能放在一起煮罢了。
僖嫔忙向康熙请罪,康熙到也没责罚她,反而好言宽慰了她两句,起身去了乾清宫。
僖嫔没想到金嬷嬷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心中十分的气恼,可看在她忠心伺候自己多年的份上,还是出力保下了她一条命,只叫人把她贬进了辛者库。过了两日,事态平息了,僖嫔又把储秀宫里的人都召集到了一起,问道:"金嬷嬷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众人哪里敢出声,只垂手侍立着。
僖嫔便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她跟了我一辈子,居然还会犯这种错?还好皇上没事,不然整个储秀宫都要陪葬。现下她已经去辛者库做苦力了,这乾西四所不能没人管,以后晴川就顶替她的位子。"
众人听得都是一惊,谁也没想到僖嫔竟然会指了晴川出来做储秀宫的大宫女。平日里和晴川交好的人自然高兴,可像心莲、挽月那样平素对晴川不好的,便又惊又嫉,只怕她掌权后会趁机公报私仇。
其实晴川自己也很是意外,她一个被掳来做小宫女的,内务府里查一查都还是黑户口呢,竟然成了储秀宫的总管大宫女,这可真是打死她都没想到的事情。
僖嫔宣布完了,叫了众人出去,又特意留下了晴川交代了几句,无非就是"本宫信任你,你千万不可辜负了本宫的信任"之类的话。晴川不敢说别的,只一一应下了,又恰如其分地表了表忠心,这才退出了正殿。
待回到乾西四所,早已有一群宫女在等着奉承晴川,心莲与挽月几个更是陪着十分的小心,上来就先向晴川请罪。晴川心里明白新官上任虽忌讳的就是倒后账,她现在虽然是大宫女了,可若是这些人一个劲地在她背后使坏捅刀子,她也受不住。
晴川一句话硬话也没说,只是笑道:"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公报私仇的,我们天南地北好难得才能聚在一起,也算有缘,以后应该有赏赐一起分,有活一起干,像一家人一样才对。"
心莲几个顿时心安,连连赞了晴川几句,这才一一散去了。晴川回了房,关上了房门,这才长舒了口气,叫道:"官也不好当啊!"
素言忍不住笑她道:"看看你,这才到哪啊,以后你要是能成了这宫里的主子,岂不是还要愁出病来?"
晴川吓得连摆手,说道:"快拉倒吧,我连个宫女都不愿意当的,如果有机会,还是能出宫的好。"
素言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她为了良心不杀晴川,可四阿哥那里怎么办?朝中立八阿哥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一旦八阿哥真的登上了太子之位,那么四阿哥就再无翻身之机了。
不过朝中拥立八阿哥为太子的呼声虽然很高,可康熙那里却是没什么反应,德妃入宫早,对康熙的脾气多少知道了些,便猜出康熙心中还是舍不了废太子胤礽的。四阿哥入宫给德妃请安的时候,德妃便与他说道:"太子虽然愚鲁,毕竟是皇后嫡出,他跟皇上之间的父子之情是怎么也抹不去的。老四,你若真有孝心,不如来永和宫,帮本宫把太子照顾好就行了。"
四阿哥一时有些惊愕,想了想,问道:"这……皇阿玛会不高兴吧?"
德妃却是笑了,说道:"人心是肉长的,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父子总是父子,你别看皇上眼下天天宠着八阿哥,可心里还是惦着太子的,前几日还问起太子的生辰呢。"
四阿哥听了更是意外:"皇阿玛问了太子的生辰?"
德妃若有所指地说道:"你皇阿玛嘴上虽硬,心却是极软的,现在不肯原谅太子,只不过是拉不下那个面子来。真不知道将来谁有这个本事,能让你皇阿玛跟太子重归旧好?那才真是帮了你皇阿玛的大忙。"
四阿哥伸手轻轻地敲动着桌面,沉默了片刻,说道:"额娘放心吧,儿臣知道了。"
没过几日,四阿哥便在朝会之上奏释放废太子。
四阿哥一身朝服,立在御前慷慨而谈:"儿臣听闻宗人府的管事对废太子诸多苛刻,令废太子有轻生的妄念,儿臣听闻实在心痛难当,他犯的错再多,毕竟是皇阿玛的儿子,赫舍里皇后唯一的骨肉,老四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所以……"四阿哥一撩袍角,跪了下来,求道:"儿臣想替废太子求个情,请皇阿玛恩准他搬出宗人府,另迁别院居住。"
康熙沉默良久,下旨道:"让废太子迁出宗人府,搬去毓庆宫住吧。"
朝臣们顿时议论纷纷,四阿哥却是充耳不闻,下朝之后亲自去宗人府接了废太子胤礽出来。胤礽已是知道自己能出来全靠了四阿哥出力,感激道:"老四,多亏了你替我向皇阿玛求情,这份情二哥一直记着!"
四阿哥忙笑了笑,说道:"皇阿玛以仁孝治天下,二哥是我的兄长,你有难,我出手搭救,天经地义。二哥快别说谢不谢的了。"
一行人往毓庆宫走着,路上却正好遇到了僖嫔乘了步辇从对面过来,胤礽现在虽然已被放出了宗人府,可却还是废太子的身份,只得与四阿哥避让到了路旁,两队人相错而过时,胤礽却一眼瞥到了紧跟在僖嫔步辇旁的晴川,忍不住失声叫道:"仙姑!"
晴川哪里敢惹他,忙低了头贴紧了僖嫔的步辇,只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僖嫔却是察觉出来,回头扫了废太子一眼,低声问晴川道:"晴川,你认识废太子?"
晴川在太子别苑中住了不短的日子,不敢撒谎说不认识,只好含糊道:"奴婢进宫之前在太子别苑上当过差。"
僖嫔冷声说道:"如今你可是储秀宫的人了,过去的一切都应该忘掉才好。"说着又鄙夷地瞥了一眼废太子,不屑道:"什么仙姑不仙姑?我看他的脑子都在宗人府里给关坏了。咱们还是别招惹他,赶紧走。"
僖嫔一行人匆匆走了,胤礽想追上去,却被四阿哥一把拽住了,低声劝道:"二哥,你刚从宗人府出来,千万别再惹得皇阿玛生气了!"
胤礽这才不甘地转回身来, 叫道:"像!太像了!可是仙姑怎么又会在宫里呢?一定是我看错了!"
四阿哥看了看晴川远去的背影,问胤礽道:"二哥,你说僖嫔娘娘身边那个宫女长得像仙姑是吗?"
胤礽忙点头道:"简直像极了。老四,你都不知道那位仙姑有多灵?自从她在我身边之后,我什么都顺了,可是她一跑,我又立马被关了,你说邪不邪?"
四阿哥想了想,又问道:"你说的那位仙姑叫什么?"
胤礽答道:"晴川,仙姑说她叫晴川。"
四阿哥没说话,只微微垂下了目光。
胤礽那里又央求他道:"老四,你赶紧帮我去办两件事。一是帮我去查找一下仙姑的下落,二是再帮我找个地方,我一会儿给你画出图来,那是仙姑一直想找的地方,上次就是因为没有找到,仙姑才跑掉的,这次我一定要设法把她留在我身边。"
四阿哥听了淡淡地笑了笑,应道:"好。"
废太子被释,引得朝中形势变化颇大,原来一些拥护八阿哥的朝臣立刻动摇起来,只想着先看看情况再说。九阿哥见原本大好的形势突然变成这样,恼怒异常,气得骂道:"老四心怀鬼胎,我才不信他是因为什么兄弟情义才求皇阿玛释放废太子的!那些朝臣也是混蛋,先前一个个表忠心,眼前一见风头要变,立刻都缩了回去!"
八阿哥反应倒是平静,劝九阿哥道:"老九,你冷静些,不管怎样,废太子总是咱们的二哥,皇阿玛能放他出来,就说明是顾念着父子之情,这不是坏事。"
十阿哥也是劝道:"八哥说的是,再说了,皇阿玛虽然放了废太子,可现在还是最宠信八哥啊,九哥你担心太多了。"
九阿哥阴沉着脸不说话,八阿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想这些了,要怎样做皇阿玛自有打算,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只要尽心就好了。走吧,好些日子没去打布库了,一同去吧!"
十阿哥听了忙上前拉了九阿哥,几人往布库房而去。到了那,不曾想却在布库房里遇到了康熙。
康熙也正在练武,见他们几个进来,便笑着招呼八阿哥道:"老八过来,他们说你布库打的最好,露上两手给朕看看!"
八阿哥却不敢和康熙动手,连忙推辞道:"皇阿玛,您怎么……"
康熙却是说道:"少废话,布库房里只有对手,没有皇阿玛,拿出你真本事好好给朕看看。"
说着便出手招呼了过来,八阿哥只能出招抵挡,两人顿时打在了一起。康熙自幼习武,如今虽然上了些年岁,可身体却很是硬朗,出手十分迅疾,呼呼带风。八阿哥本就武艺不俗,便也被他激起了好胜之心,使出全身功夫,只见的两人你来我往,拳来脚往,打得精彩无比。
四阿哥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副场景,他心中不禁有些迟疑,要不要把手中的证据交给康熙,若交了,晴川自然跑不了,老八也会失宠,可是废太子却可凭此重新坐上太子的宝座……
那边八阿哥已是占了上风,一拳打出,眼看就要落到康熙身上,他忙飞快地收回拳来,跪倒在地上,告罪道:"皇阿玛恕罪!"
康熙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笑道:"好好好,老八的功夫果然大有长进,身手敏捷比起朕当年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哈哈哈……"
见到此景,四阿哥暗道皇阿玛宠信老八,传位之举呼之欲出,倘若再不连消带打,灭了他的气焰,他就真没戏唱了,废太子即使复位,也不过是个蠢钝之人,两害取其轻……四阿哥终于做了选择,端着手中的锦盘走上前来。
康熙刚擦过了汗,顺手把汗巾丢给了一旁侍立的李德全,回头看到四阿哥过来,问道:"老四,你怎么来了?"
四阿哥恭声禀道:"皇阿玛,儿臣有事启奏。"
康熙微微一怔,问道:"什么事不在朝堂上说,非要来这里打扰。"
四阿哥小心答道:"是有关废太子的。"
康熙听了面色一沉,"那逆子又做了什么?"
四阿哥将事先准备好的木偶与在太子别苑搜出的晴川画给太子的树林图递了上去,沉声答道:"回皇阿玛话,前些日子废太子搬去毓庆宫,要儿臣给他收拾些东西,结果儿臣在废太子的别苑里发现了很多巫蛊之术,儿臣怀疑他这些时日之所以会大逆不道,放浪形骸主要是巫术所致,还请皇阿玛明察。"
李德全将这些东西俱都端在了康熙面前,康熙拿起那写了废太子生辰的木偶看了看,沉默下来。李德全瞥了一眼康熙的面色,小心地说道:"皇上,太子爷是您一手带大的,他的性子您还不知道?要是没有巫蛊之术,怎么会忽然之间性情大变呢?"
康熙面色更加阴沉,冷声喝道:"马上去查!"
四阿哥等得便是此话,闻声应诺道:"嗻。"
康熙看了那些东西,再无心思打布库,起驾回了乾清宫,只剩下八阿哥几个留在布库房里。九阿哥愤愤道:"老四早不为废太子出头,晚不为废太子出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出来说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十阿哥也附和道:"我也算是看出来了,四哥是有心扶持废太子上位,废太子为人老实厚道,哪有八哥对他的威胁力大?柿子当然拣软的捏了。"
八阿哥却是沉默不语,老四这个时候突然弄出了巫蛊之事来,心思的确歹毒,自古以来皇帝最为忌讳的便是巫蛊之术,谁沾了都将会是杀身之祸。这次,老四的目标会是谁呢?
事情很快便有了结果,经查,发现大阿哥用巫术镇魇胤礽,阴谋暗害亲兄弟,并搜出镇魇物,康熙大怒,命拘执大阿哥,革爵,幽禁其府。朝中顿时一片哗然,因八阿哥少时为大阿哥生母惠妃所抚养,所以两人关系一直较为亲密,而大阿哥自从自己夺储无望之后,便转到了八阿哥一方。大阿哥被幽禁,这是对八阿哥势力的沉重一击。
第二日,科尔沁达尔汉亲王额驸班第及文武诸臣,为请复皇太子事具疏上奏,留中。又过几日,康熙正式下旨,言太子忤逆实属巫蛊所惑,与其本性无关。如今巫蛊既除,当恢复其太子名号,俸禄一切照旧。
朝中大臣忙都见风使舵,立时便从支持八阿哥的阵营换到了太子党。谁知圣意难测,康熙虽然复立了太子胤礽,可对八阿哥依旧是宠幸异常,搞得大伙一时都没了主意。
隆科多便与四阿哥商量道:"皇上虽然是复立了太子,可八阿哥势力仍在,咱们决不可放松大意,务必要将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才好!"
四阿哥沉思片刻,说道:"舅舅放心吧,我已有主意。"
若要离间康熙与老八的关系,就要从储秀宫与老八的关系上下手,只需在康熙心中埋下对老八猜忌的种子即可,可这颗种子,就是储秀宫的那个宫女--晴川。
第六章
晴川没想到会再见四阿哥。她奉了僖嫔之命去尚衣间看僖嫔新做的衣服,不曾想回来的时候却在御花园迎面遇到了他。两人已是许久未见,他依旧是身姿挺拔,眉目冷峻。晴川一时有些怔怔地,停了一停才蹲下身去行礼道:"四阿哥吉祥。"
四阿哥手中抱着把琴,待看清是晴川之后,唇角边便挂了些许浅淡的笑容,说道:"晴川?正好,我新谱了首曲子,你也算是有耳福的了,过来听听吧。"说着不容晴川拒绝,转身向他经常弹琴的那个凉亭里走去。
晴川见他如此,也不好扫他的兴,只得跟在后面进了那凉亭。
四阿哥那里已是在亭中坐了下来,双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悠扬的琴声顿时如清澈的泉水一般流淌出来,泛出粼粼的水波,从亭中一波波荡漾开来。晴川心神不由得随之一荡,又听得四阿哥略显低沉的声音从琴声中缓缓响起: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待一曲奏完,晴川已是听得魂游天外,傻傻地呆住了,直到四阿哥冲着她淡淡地笑了笑,她这才回过神来,鼓掌道:"弹得真好听。"
四阿哥却是站起身来,笑道:"现下我还有事要办,弹不成了,晚上皇上有个家宴要举行,如果你陪僖嫔娘娘出席的话,说不定还能再听一次。"
晴川不疑有他,有些惊喜地问道:"真的?"
四阿哥郑重地点了点头,又深深地看了晴川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晴川心中突然莫名地欢喜起来。回到储秀宫,僖嫔正在挑选送给太子的礼物,见她来来,便指了指一旁宫女手中捧着的白玉观音,与她商量道:"既然说太子之前是被巫蛊所害,那你说本宫送太子一尊观音可好?"
那观音足有尺余高,玉质洁白无瑕、温润莹透,竟如如同凝脂一般,晴川知这定不是凡品,奉承道:"这白玉观音一看就是绝世珍品,又寓意平安祥和,皇上看了定然高兴。"
僖嫔听了面带得色,打趣她道:"你倒是不傻。"
晴川有心跟着僖嫔一起出席晚宴,忙上前帮着僖嫔梳洗打扮,眼见晚宴时间快到了,僖嫔那里却仍在不慌不忙地对镜梳妆,晴川便忍不住催促她道:"娘娘,咱们是不是该去了,晚了别再惹得皇上不喜。"
僖嫔却笑了笑,对镜左右照着自己头上的珠花,慢悠悠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晚宴上人那么多,去早了只能在席上老老实实地候着,皇上哪能看得见你!要去,就要去的正是时候才是!"
她既存了这样的心思,去得便极晚,直到晚宴就要开始了,这才带着晴川袅袅娜娜地走进了大殿,娇滴滴地冲着康熙行了礼,张口就请罪道:"臣妾为了给太子爷准备礼物,来迟了,还请皇上不要怪罪才好。"
康熙心情正好,闻言笑道:"爱妃有心,朕怎么会怪罪呢?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僖嫔抿着嘴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手。一直捧着锦盒立在她身后的晴川微低着头走上前来,将手中的锦盒打开,露出里面的白玉观音来。
僖嫔笑道:"这是由西藏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加持过的白玉观音,有了她,太子爷就再也不会受巫蛊所累了。晴川,拿给太子爷。"
晴川应了一声"是",低头把白玉观音捧到了太子面前,轻声道:"太子爷,请。"
太子爷目光却没落在白玉观音上,而是一直盯着晴川,又惊又喜地叫道:"仙姑?真的是你?"
晴川大急,忙冲着太子使眼色,暗骂太子果然是个草包,这个场合怎么能叫她仙姑!谁知太子却对她的暗示视而不见,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转头求僖嫔道:"我不要这个白玉观音,僖嫔娘娘把这个宫女给我吧!"
僖嫔一下子愣了,也偶尔会有阿哥们看中了哪宫的小宫女,可多是私底下去向那宫的主子娘娘讨要,还从没见过敢当着康熙的面就这样要人的!
御座上的康熙更是勃然大怒,拍案斥道:"大胆胤礽,才出宗人府,就贪恋女色,你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太子见康熙误会了自己,忙跪下了解释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要她不是为了女色,是想更好地帮助皇阿玛,她是个仙姑,能知过去未来,只要有她在儿臣身边,儿臣就再也不会犯错了。"
康熙听他说出这样鬼神怪力的话来,眼神却更是阴翳,转头看向晴川,"仙姑?"
僖嫔看得心中一惊,晴川是她储秀宫的大宫女,有个不好就要牵连到她身上,她忙强自提了胆气,笑道:"太子爷说笑了,她只是个寻常宫女,哪是什么仙姑?晴川,你下去。"
晴川巴不得有人来说这句话,闻言忙垂手躬身地向殿外退了下去。不曾想康熙却是突然喝道:"站住!"
晴川吓得一哆嗦,立刻跪了下来。康熙凌厉阴沉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默默地打量了片刻,这才冷声问道:"莫非你跟太子受巫蛊之术有关?"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心头上俱都一震,大阿哥是皇长子,康熙的亲生儿子,都因巫蛊之事被削爵、圈禁,旁人若是沾上了这个,定然只有一个死字了。众人齐齐噤声,晴川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急忙跪伏在地上,大声叫道:"皇上,冤枉!奴婢并不知什么巫蛊之术!"
康熙没有说话,只冷冷地打量着晴川。
八阿哥虽一直沉默,心思却转动地极快。上一次查巫蛊之术,一直支持自己的大阿哥被圈禁,这一次,又落到了晴川头上,明面上看着只是一个小宫女,两头却连着后宫最得宠的储秀宫僖嫔,与他这个最得圣宠的八阿哥。
一箭双雕!老四这一手玩得真是高明!
又见晴川神色惊惧地跪在那里,瘦弱的身子簌簌发抖,八阿哥心中某处忽地一软,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对这个宫女好奇,感兴趣,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身影已经悄悄地占据了他心中的某处。
八阿哥抬眼,看向默默坐在对面的四阿哥。似是察觉到了八阿哥的目光,四阿哥也看了过来,目光相接之时,八阿哥忽挑着嘴角挑衅地笑了笑,然后从席上离座,走到康熙面前跪了下来,朗声禀道:"皇阿玛,儿臣和这个宫女很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宫女,儿臣敢担保,她跟二哥的事绝无关系。"
晴川怎么也想不到为自己挺身而出会是他,一时不觉有些愣怔,只呆呆地看着他,没了反应。
太子那里却已反应过来,忙也在一旁跪下了,说道:"儿臣也可担保,晴川与巫蛊之事全无关系。"
康熙听了目光反而复杂起来,从太子身上移到八阿哥处,最后又落到了晴川身上,冷声道:"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跟朕的两个阿哥有所牵连,这也太不简单了。李德全,把她带到偏殿去,朕要亲自审理此事。"
李德全应了一声"嗻",叫人押了晴川去偏殿。晴川已是吓得有些腿软,起身时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了。她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四阿哥,见他目光低垂,漠然地坐在席上,仿佛这殿内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
晴川只觉得心中似被利刃猛地刺了一下,倏然一痛。她用力地抿了抿唇瓣,转过了视线,默默地跟着李德全出去。
四阿哥此刻才敢抬起头来,看向晴川背影。一切事情都再照着他设计的方向发展,可是他的心中却丝毫不觉喜悦,反而是慢慢漫出无穷无尽的苦涩来。
康熙看一眼僖嫔,又吩咐道:"你也一同过来。"
僖嫔不敢多说,只得小心翼翼地跟在康熙身后去了偏殿。好好的一个晚宴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殿中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几个阿哥过去把太子与八阿哥扶了起来,九阿哥更是忍不住埋怨道:"八哥,你怎地如此莽撞,别人躲这事还躲不及,你怎么还偏偏自己凑了上去!"
八阿哥没有解释,只沉默地走回到了席上,看向对面的四阿哥,举了酒杯起来,含笑道:"四哥,老八敬你一杯。"
四阿哥没说话,只淡淡笑了笑,举杯一饮而尽,既然早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不管是苦是痛,狠心咽下了便是了。
偏殿里,僖嫔与晴川俱都跪在了康熙面前,康熙冷冷扫了她二人一眼,喝问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僖嫔乖觉,知道此事多说了,一个不对便会引来杀身之祸,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听康熙问,便十分委屈地低下了头,说道:"臣妾也是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叫晴川说吧。"
晴川此时已冷静了许多,镇定答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在入宫前在太子殿下的府上当过差,有幸帮太子处理了几件事,实在跟巫蛊之术无关。"
僖嫔这才在一旁帮腔道:"是啊,是啊,她如果真的有巫蛊之术,早就把自己变走了,怎么会留在这儿让皇上审问呢?"
康熙猜疑地看向晴川,问道:"真的只是这样?"
晴川忙重重地磕了个头,沉声答道:"奴婢不敢期满皇上。"
康熙心思极重,心中仍是有疑忌,又问道:"那八阿哥呢?他又怎么会站出来为你求情?"
晴川不敢把她和八阿哥之间的纠缠全盘托出,想了想,便答道:"在南苑的时候,八阿哥打了很多猎物,请奴婢帮忙烧烤,当时皇上在,皇上不记得了吗?"
康熙记得此事,不由点了点头,"朕记得。"
晴川便又说道:"也许是八阿哥觉得奴婢为人老实可靠,不忍心见奴婢被冤枉,所以才帮奴婢求情的。"
康熙缓缓地点了点头,冷声道:"说得到是的头头是道。"
正说着,派去了储秀宫的小太监回来了,将一张画交给了康熙,回禀道:"皇上,奴才查了整个储秀宫,什么都没找到,只找到这个--"
那画上只画了一片树林,当中一颗大树树干带孔,样子十分的古怪,正是晴川刚入宫时画给僖嫔的,与遗落在太子别苑的那张画一模一样。康熙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这……这不是跟太子府里画的那个图是一样的吗?"
僖嫔心里一惊,闻言忙洗白自己道:"这是她画来交给臣妾的,说是她的家乡,托臣妾帮她找找这个地方,其他臣妾一概不知。"
康熙冷眼看向晴川,问道:"你家乡是哪里的?"
这话却一下子把晴川问住了,这要她怎么答才好?胡乱说个地方自然不行,康熙只需派人一查就知道真假,可若是告诉康熙她是从三百年后穿越过来的,那更是会被康熙当做妖孽直接烧死了!
晴川一时语结:"我……"
康熙见状冷哼一声,"目光闪烁,言辞不正,若无心虚何至于此?既然不肯说,那么就是来路不正。反常即为妖,来人哪!"康熙突然扬声吩咐道,"把她押出去,明日午时火刑伺候。"
晴川没想到康熙竟会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判了她的死罪,顿时惊慌失措,连忙高声叫道:"奴婢冤枉,冤枉啊……"
这里却没人听她的呼喊,李德全更是训斥上来拖人的小太监道:"还不赶紧堵了她的嘴,还想叫她惊扰了圣驾不成!"
那两个小太监忙用布团塞了晴川的嘴,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她拖出殿去。
大殿里,众人都隐隐听到了晴川的喊声,不一会便有消息传了过来,说皇上已处了晴川火刑,明日午时行刑。八阿哥心脏一紧,顿时便要从席上起身,却被身旁的九阿哥与十阿哥死死地摁住了。
十阿哥低声劝道:"八哥!那不过是个奴婢,死了也就死了,你难道还要因为她再去惹皇阿玛生气不成?"
九阿哥也低声说道:"冷静,这定然又是老四的诡计,八哥,你千万不能上了他的当!"
太子那里也是坐不住了,他还指着晴川这个仙姑帮他坐稳太子之位,哪里愿意叫她就这样死了,他起身就向偏殿而去,只想着求康熙饶了晴川一条性命。人还未走出大殿,却被德妃拦住了,德妃劝道:"太子,你别冲动,你这样会害死晴川的。"
太子焦急说道:"德妃娘娘,我不能看着仙姑死的!"
德妃不愿康熙与太子之间再生矛盾,忙劝道:"你想你不过是区区一个人,大内侍卫有多少?你觉得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能救得了晴川吗?到时候皇上看到你为了晴川连父子之情都不顾,你以为皇上还会留她吗?"
太子听了也迟疑下来,同时更觉苦恼,急道:"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八阿哥也挣脱了九阿哥他们的压制,从旁边走了过来,到德妃面前郑重一礼,求道:"还请德妃娘娘出手救一救晴川,她确不是什么妖孽之人,只是个品行单纯、心地善良的小宫女而已。"
德妃听了温和地笑了笑,说道:"本宫和晴川见过几次,对于她的为人也了解一二,知道她是个好孩子。"
太子在一旁急道:"请德妃娘娘救救她吧!"
德妃看了看八阿哥,略一沉吟,对太子说道:"这样,你们都回去吧,这里交给本宫,能不能保住她本宫也不敢保证,但是总比你们这儿等在这里白惹皇上生气的好。
眼下看来也只有如此,八阿哥与太子两人顿了顿,齐声向德妃道了谢。
德妃笑了笑,冲他二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离开,这才转身走向偏殿,走到门口时脚步又停了停,深吸了口气,这才迈入偏殿之中。
僖嫔仍在康熙面前跪着,康熙坐在座上,却没看她,只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德妃的脚步声,康熙抬起头看了过来。
德妃温柔一笑,蹲身向康熙行了礼。
康熙面色依旧阴沉,口气不善地问道:"你是受了太子和老八所托,来替那个妖孽求情的?"
德妃听了缓缓地摇了摇头,柔声答道:"臣妾是担心皇上身子骨,特地来看看。"她说着,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僖嫔,上前轻轻地扶起了她,笑着冲康熙说道:"僖嫔妹妹也跪了好一会儿了,臣妾可不可以替她向皇上求个情,让她回宫去呢?"
康熙没说话,却是挥了挥手。
德妃便冲着僖嫔做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离开。僖嫔虽心有不甘,可也知康熙对她已是心生怀疑,此刻多说什么也是无用,不如就先退了下去,待康熙怒火消减之后再来弥补。这样想着,僖嫔便向康熙行了个礼,沉默地退了出去。
德妃看僖嫔走了,缓步走上前来,劝康熙道:"天色不早了,臣妾伺候皇上歇着吧。"
康熙神态疲惫,却是说道:"朕睡不着。"
德妃奇道:"事情都已经解决了,皇上为什么还睡不着呢?"
康熙却没答话,只沉默地坐着。
德妃想了想,轻声说道:"让臣妾猜猜看。第一,臣妾看得出那个宫女对太子殿下很重要,如果不顾太子殿下的感受,冒然将她处死了,皇上和太子好不容易修复的父子感情又将面临考验。第二,皇上宅心仁厚,从来不滥杀无辜,这次只凭着一张画就断定她是妖孽,皇上心里也觉得不安。第三,这小小的宫女居然能叫八阿哥也出面为她求情,可见也却是个讨人喜欢的,就这样杀了难免可惜。"
康熙听了沉默片刻,反问德妃道:"爱妃一向都喜欢把人心看得这么透彻吗?"
德妃听了却是笑了笑,从容答道:"若真要揣摩人心的话,能不让人发觉才是高手。臣妾只是关心皇上。"
康熙轻叹一声,说道:"可是胤礽一直叫她仙姑,老八又出面为她求情,这太不寻常了。万一真是妖孽,留在宫中后患无穷。"
德妃伸手轻轻地替康熙按摩着头皮,笑道:"若真是道行高深的妖孽,刚才早就施个法术跑了,要是道行不深,皇上是真龙天子,又岂会怕她?依臣妾看,不过是个机灵的小丫头而已,绝对没有皇上想得那么严重。"
康熙虽没说话,德妃却察觉到他的身体已是慢慢放松下来,她继续帮他按摩着,嘴角边上却是泛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伺候康熙歇下了,德妃才从乾清宫里出来,她身边的大宫女翡翠一直等在外面,忙迎了过来,低声问道:"娘娘,皇上可改了主意?"
德妃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边向永和宫走着,一边低声说道:"没有,皇上什么也没说。"
翡翠惊惧道:"难道真的要把那个晴川烧死?"
德妃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突然轻声问翡翠道:"你说是太子威胁大,还是八阿哥威胁大?"
翡翠被她问得一愣,想了想才答道:"十四阿哥一直领兵在外,不得回朝,这段时间太子爷一直稳稳当当的才好,这样才能把太子之位一直给咱们十四阿哥留着。"
"不错,"德妃听了便轻轻地笑了笑,又凝神思量了片刻,低声吩咐翡翠道:"你去阿哥所给八阿哥送个信,就说……本宫尽力了,可皇上不肯收回旨意,已决意要将晴川处死,若想要晴川活命,只能靠八阿哥自己了。"
翡翠应了一声便走,可随后又被德妃叫住了,德妃沉吟一下,又交代道:"告诉八阿哥,叫他千万别怨皇上,眼下还是想法尽量保住晴川的性命才是。皇上也是一时火大,待过了这两天,也就知道是错怪晴川了。"
翡翠不明白德妃这是何意,忍下了心中的疑惑,转身往阿哥所去传信。
八阿哥听了翡翠传来的消息,良久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坐着。
九阿哥看得着急,忍不住说道:"八哥,德妃是老四的亲额娘,她能向着咱们?她巴不得八哥和太子都被皇阿玛厌弃了呢,好叫老四上位!我看她叫人传这话来,分明是不怀好意啊!"
八阿哥淡淡地笑了笑,却是说道:"我却不这样认为,德妃娘娘若是有这个心思,在乾清宫外就不会拦着我和太子,而会任由我们去找皇阿玛求情,然后闹得无法收场了。"
十阿哥困惑地挠了挠脑门,奇道:"那她是个什么意思?"
八阿哥想了想,答道:"我猜她也是不想叫四哥上位的,她想留着那太子之位给老十四。"
九阿哥听了却是怀疑,"虽然人们都传着德妃偏心老十四,与老四是面合心不合,可他们毕竟是母子,她会真的对咱们好心?"
八阿哥不语,他有意晴川的事情曾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眼下晴川被罚,皇上虽然没有继续追查,可那些事情却都瞒不过他,如果他任晴川被处死而袖手旁观,皇上心中反而更会起了疑心,怀疑到他和僖嫔的关系上去。这样一来,僖嫔之前在皇上面前替他说过的好话,都会成为他们两个相勾结的证据,成为他争夺太子之位的阴谋……与其那样,还不如就叫皇上认为他老八是个情种!他从来没有想过太子之位!
眼下,康熙已是对他们几个年长的阿哥多有猜忌,这种形势下,"不争"才是真正的争!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晴川死!不想那个傻乎乎的,对谁都讲义气,唯独对他敢横鼻子瞪眼的晴川就这样死去!
八阿哥抬头看向九阿哥,沉声问道:"老九,你身上可带着神机营的令牌?"
九阿哥一愣,愕然道:"八哥!你难道还要劫法场?"
八阿哥点了点头,"不错。"
十阿哥惊呆了,叫道:"八哥!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不要自己的性命呢?我不让你去。"
八阿哥没理会老十,只看着九阿哥,沉声说道:"左右都已引得皇阿玛猜忌,不如就豁出去了,我要置死地而后生。"
九阿哥心中一亮,已是隐约明白了八阿哥的打算,他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块令牌来,递给八阿哥,笑道:"你去调神机营的人手来吧,不过事后我可不会认的啊,只说令牌是你从我这里偷去的。"
八阿哥笑了笑,接了令牌过去,答道:"放心吧,我这就连夜去准备。"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之夜。
宗人府的牢房内,晴川欲哭无泪,自从穿越以来,她一直努力地活着,不管环境多么恶劣,不管周围的人怎样对她,她都不曾抱怨过,不曾放弃过,只想着要坚强地活下去,找到回家的路。
可是,到最后她竟然要被当做妖孽活活烧死。老天爷,她算哪门子妖孽啊,她要真是妖孽,她犯得着在这宫里当个伺候人的小宫女吗?
天亮时,晴川被人从宗人府的牢房内拉了出来。院子里已架起了高高的柴堆,有人上前用布团塞住了她的嘴,把她绑在了柴堆之上。就这样一直等到中午,李德全带了几个小太监前来监刑。他看了看时辰,又看向身旁的小顺子,随意地问道:"还有一刻钟,柴堆上那位就升天了,从她身上,你学会什么了吗?"
小顺子脸上挂满了的忠厚老实之相,思量了半天,才答道:"不要跟主子们太接近,免得皇上不高兴。"
"错!"李德全摇了摇头,又看向被捆在柴堆上的晴川,说道:"一个人凡是太聪明、太机灵,就一定要懂得韬光养晦,蓄势待发。倘若事事强出头,锋芒毕露,就会遭人嫉妒,甚至被人怀疑。我看这位姑娘不像妖孽,但不是妖孽的话,一个小小宫女怎么能令太子与八阿哥同时替她求情?这说不通啊,主子对于说不通的话,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快刀斩乱麻。"
小顺子忙恭声说道:"儿子明白了。"
李德全却是嗤笑了一声,"得了吧,这个教给你也没什么用,你生就不是个机灵人,就算锋芒再露也露不到哪儿去,时辰到了,点火吧。"
晴川见他们真的举了火把来引燃柴堆,吓得脑中一片空白,是的,她曾经以为自己不怕死,可从没想过这种死法会是活活被烧死,她惊恐地挣扎起来,只想高声叫他们停手,可口中早已被人塞了布团,喊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困难地发出吱唔的声音……
就在火把刚刚点燃柴堆的那一刹那,忽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怒喝,"住手!挡我者死,让开,都给我让开。"
众人齐齐地转头看去,就见八阿哥带着一队士兵从院外冲入,直扑向那已经燃起的柴堆,那行刑的太监急忙来拦,当头的八阿哥一脚将他踢开,冲上柴堆,用剑斩断了晴川身上的绳索,抱起她跃下了柴堆。
柴堆四周,神机营的士兵已经与宗人府的侍卫打成了一团。
晴川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愣愣地看着八阿哥。
八阿哥咧着嘴冲她笑了笑,一把扯下了她口中的布团,说道:"走,我带你出去!"他拉了晴川向外冲去,不曾想只刚冲到门口,却迎面看到康熙与德妃在一群宫女太监的拥簇之下从外面进来。
康熙看到院中的情景一下子怔住,随即一声暴喝道:"都给朕住手。"
院中众人被这一声都喝停了手,急忙放下了兵器,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康熙脸色铁青,缓步走到八阿哥面前,定定地看着他,寒声问道:"老八,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八阿哥闻言拉着晴川跪倒在地上,沉声答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想请皇阿玛饶了晴川吧。"
康熙不语,心中怒火却是一触即发。
德妃见状忙从后面走上前来,说道:"八阿哥,你实在太冲动了。皇上刚刚已经决定饶了晴川,要她去乾清宫当差,你怎么就……"
八阿哥错愕地抬头,看向德妃:"真的?"
却听得康熙冷声吩咐道:"李德全,把这个叫晴川的宫女带到乾清宫去,以后让她在朕的眼皮底下当差。"
李德全应了一声,带了太监上前押了晴川出去。晴川连连回头,她不想就这样抛下八阿哥,他是为了救自己才会来劫刑场,他的安危还没有确定,她如何就这样抛下他走了!
李德全是何等精明,见状忙小声劝晴川道:"姑娘,你这个时候再惹了皇上生气,只能白糟了八阿哥的一片苦心了,快走吧,他那里不会有事的。"
晴川听了心中稍定,又想历史上的八阿哥也是好好地活到了雍正朝的,这次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才是。她虽这样想着,可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回头去看八阿哥,正好看到八阿哥也向她望了过来,就见他嘴角隐隐地勾了勾,竟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对她笑了笑。
晴川顿时无语,好吧,他这样的人根本就用不着她替他担心的。她也终于放下心来,转身跟着李德全走了。
那边康熙已是环顾了一圈院内,问道:"神机营的令牌一向由老九管着,莫非这件事他也有份?"
八阿哥闻言忙又低下头来,答道:"皇阿玛,这件事不关老九的事,是儿臣把他灌醉从他身上盗取的。"
康熙沉默片刻,语气失望地说道:"老八啊老八,朕一向以为你是个能当大任的人,没想到你……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来人哪,把八阿哥押进宗人府看管起来。"
四周的人都面面相觑,却是无人敢动手。谁都知道八阿哥是康熙最宠爱的阿哥,谁敢上来押他?
康熙见竟无人敢动,怒道:"怎么?莫非还要朕亲自动手不成?"
八阿哥抬头看向康熙,沉声回道:"儿臣错了,不敢奢望皇阿玛饶恕,儿臣自己去宗人府。"说完从地上站起身来,毅然转身向内务府的牢房走去。
康熙望着他依旧挺拔的背影,满腔的怒火只化作了难言的失望,苍老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低声喃喃道:"朕一个儿子才出来,另一个儿子又进去了,这样的事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德妃看他如此,有心劝上几句,还未开口,康熙却已是先摆了摆手,说道:"不要说了,回宫吧。"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人群之中,康熙的背影却显得那样的孤寂,德妃心中滋味掺杂,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再说晴川,被李德全带到了乾清宫,安排了一个殿内打扫的活计。因是新来,又是这样的缘由来的,乾清宫原有的宫女对她很是排斥,时不时地给她使个绊子。境况竟又像是回到了她初入宫时,晴川能做的只有沉默地忍耐。
这一日,又有两个宫女诬陷晴川偷懒,李德全懒得去追究到底谁对谁错,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罚了晴川去门口站着。
晴川在门外一直站到腿脚麻痹,心中忽然上来了委屈,她一直想要与人为善,可不曾想这宫中根本就没有"善"这个字,你高了,大伙就巴结你,你低了,就又都上来踩你。
这就是宫中,这就是宫中的人。正这样感慨着,却见素言从远处偷偷地跑了过来,塞了块点心到她手里,低声说道:"这会子没人,你快吃点吧,还不知道要罚你到什么时候,能不能吃上晚饭。"
看着手心里的那块点心,晴川心中一热,忍不住流下泪来。
素言只道她委屈,忙替她擦了泪,劝道:"这宫里向来都是跟红顶白,趋炎附势的,你多忍着点,我会设法多来看你的。"
晴川感激地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却见僖嫔带着人从外面进来,看到素言在这不由一愣,她看了看晴川,又把目光落到了一旁的素言身上,冷声问道:"佟素言,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本宫的吩咐敢私自到这儿来?你不要命了吗?"
素言忙解释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只是想过来看看晴川。"
僖嫔俏脸微寒,说道:"储秀宫和乾清宫向来各司其职,你是储秀宫的宫女,乾清宫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可是娘娘,晴川在这里吃不好也住不好,还经常受人欺负……"
僖嫔一个耳光打在了素言脸上,这宫里四处都是耳朵,她竟然敢在乾清宫外说出这样的话来,僖嫔大怒,斥责道:"本宫说的话你还没听清楚吗?乾清宫的人自有乾清宫的人照顾,要你瞎操什么心?莫非在你眼里,本宫不是主子,晴川才是你的主子不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晴川见素言为了自己挨打,急忙挡到了她的身前,替她辩解道:"娘娘,请你别打素言,她都是为了我。"
因晴川的事情,康熙连带着对僖嫔也冷落了许多,僖嫔心里正恼着,闻言扬手又扇了晴川一个耳光,骂道:"才离开储秀宫几天,就不记得规矩了,什么你啊我的,你是奴婢。"
晴川心中一寒,看着僖嫔那张因怒火而扭曲了几分的脸,用力地抿了抿唇,低头答道:"是,奴婢该死,奴婢下次会注意的。"
僖嫔火气不减,正欲再惩罚她二人,忽听得远处有人唤道:"妹妹。"她转头看去,却见是德妃带着贴身宫女翡翠缓步而来。僖嫔品级比德妃要低,只得微微蹲身向她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德妃娘娘吉祥。"
德妃看了晴川和素言一眼,轻轻一笑,转头对僖嫔说道:"妹妹治宫严谨,肯以身作则教训奴才,自然是一件好事,不过乾清宫是皇上休息的地方,倘若因此惊动了皇上,对妹妹产生误会,就不好了。"
僖嫔本就一肚子怨气没地方撒,闻言冷笑一声,说道:"姐姐你少唬我,皇上还没下朝呢。你无非就是想救这两个宫女,显示你的贤德罢了,我偏就不让你如意,我打她们怎么了?奴才犯了错就该打。"
说着,又扬手向晴川脸上打了过去。
德妃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绵里藏针地说道:"妹妹教训奴才姐姐怎么敢拦?没错,皇上是上朝没回来,不过这宫里的人多嘴也杂,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传到皇上耳朵里。到时候万一把妹妹传成了张牙舞爪的泼妇,妹妹是不是也认为没有关系呢?"
僖嫔听完愣了愣,停下了手,却是轻笑道:"好了,我不打了,怕打坏了手,一会儿就没法帮皇上疏络筋骨了。还是姐姐命好,整天没事干,四处瞎晃悠,要是我有姐姐这点时间,也可以做这些奴婢们的保护神了。"
说完又轻轻地嗤笑了声,转身带着宫女离开了。
德妃身边的翡翠气不过僖嫔如此态度,不忿道:"主子,她越来越嚣张了。"
德妃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算了,随她吧。"
一旁的晴川与素言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给德妃跪下了,谢道:"多谢娘娘出手相救。"
德妃看着她二人,指点道:"在宫里做事,受委屈是难免的,不是每一次都能那么幸运,遇到人来救你们,所以想要不被人欺负,自己就要做到最好,明白吗?"
晴川与素言连忙应了一声"是"。德妃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带着翡翠离去。走了没几步,德妃那里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便听得翡翠十分焦急地问道:"主子,你没事吧?那野蜂蜜也吃了,怎地也不管用了?"
德妃摇摇头,扶着翡翠的手臂走远了。
晴川看着德妃咳嗽的背影,心中很是不忍,野蜂蜜的那个方子还是她给翡翠的,现如今看来已是不打管用了,得换个法子了。
第二日,晴川便从太医院又讨了一包药来,送到了永和宫,谁知这次翡翠却不肯接她的药,只是说道:"娘娘说了,她的病自有太医料理,不用再给她送药了。"
晴川怕德妃怀疑自己别有用心,忙解释道:"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报答娘娘的恩典。"
翡翠却不肯听她解释,只推了她出去,关上了宫门。晴川一时有些愣怔,不知德妃为何不接受她的药?难道也怕她的事会连累她吗?可是德妃咳得那么厉害,太医们的药又明显不管用,倘若继续下去,怕是就会转成肺病,到时候就很难治了。
晴川正苦恼着,心中忽地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行的法子,她急忙又回去取了熬药的砂锅过来,直接在永和宫门口煮起药来,手中也不停着,只卖力地挥着蒲扇,把药味向门内扇了过去。药香顿时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殿内,翡翠刚服侍着德妃喝了药,忍不住问德妃道:"主子刚才为什么不接受她新进的药呢?"
德妃咳了几声,这才轻声答道:"眼下皇上虽看着平静,可事情并没有完,晴川的事正在风头浪尖上,八阿哥、太子、僖嫔,个个都牵扯到了,本宫不想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忽地一股药香从外面飘了进来,德妃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喉咙中的灼痒之感顿时减轻了不少,惊喜道:"什么味道?闻起来真舒服。"
翡翠却也不知这是哪里来的味道,摇了摇头,答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出去看看?"
德妃站起身来,笑道:"本宫和你一起去看看吧,这味道真好,只闻着就没那么想咳了。"
翡翠扶了德妃出去,院中众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药香,一个宫女指了宫门,说道:"像是从宫外飘进来的。"
德妃便向宫门处走去,待打开了宫门,只见门口处只有锅煮沸的药汤,却是没有人影。德妃看了看那药锅,叹道:"以前看医书说药香能够治病,本宫还有些怀疑,没想到这次果然在本宫身上应验了。"
翡翠见寻不到煮药的人,便接口道:"这个煮药的人连面都没露,看来也是个懂事的人。"
德妃缓缓地点了点头,环顾了一圈四周,就见不远处的树后隐隐露出一片裙角来。德妃会心地笑了一笑,有心指点晴川,故意高声与翡翠说道:"在宫里生存光懂事不够,还得懂人,就好比这煮药一样,对了症才能下药,否则就算把全天下的药都煮尽了,又有什么用呢?翡翠,你以前也在乾清宫当过差吧?"
翡翠忙应道:"是!"
德妃又说道:"本宫记得当初你也没少受欺负。"
翡翠看出德妃心思,闻言忙大声答道:"多亏主子给奴婢出主意,让奴婢好好伺候皇上,结果皇上一高兴,就把奴婢赐给娘娘了。"
德妃笑了笑,又怕晴川听不明白,解释道:"是啊,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皇宫是皇上的皇宫,皇上眼里有你,你便是云,皇上眼里没你,你便是泥。能在皇上身边伺候,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至于是云是泥就得看各自的修行了。好了,这药香本宫也闻够了。翡翠,你把药渣子拣出来,让太医照着给本宫配药,本宫乏了,先进去歇了。"
翡翠端了那药锅进去,宫门又重新在她们身后合上。
晴川这时才从树后走了出来,便冲着宫内拜了一拜,低声谢道:"多谢德妃娘娘提点。"
德妃的话她已是听明白了,是云是泥得看自己的修行,所以在这宫中只想着平淡度日是不可能的,只有叫康熙这个大老板看重你,别人才不敢欺负你,就像以前在储秀宫一样,做小宫女时,心莲与挽月等人时不时地就要欺负欺负她,可自从她成了管事姑姑,非但再没有人敢欺负她,人人还都开始巴结奉承她。
这就是现实,虽然很无奈,可是却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晴川忍不住用力地握了握拳,既然这样,那就继续努力吧,再重头做起,不但要消除康熙对她的成见,还要成为康熙身边的头等大宫女!
回到乾清宫,管事姑姑正在低声教训两个宫女:"你们怎么伺候的?又惹得皇上生气,小命是不是都不想要了?"
挨训的一个宫女忍不住申辩道:"姑姑,是皇上嫌天气热,叫我们用力打扇,我们这才用力扇的,没想到会吹乱了奏折的。"
管事姑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气道:"还敢顶嘴!"
那宫女虽觉得十分委屈,可却再不敢说什么,只默默地低下头去。管事姑姑满意地点了点头,眼角瞥见晴川从外面进来,心中一动,叫道:"晴川,你过来。"
晴川不知是什么事,忙小步地跑了过来,蹲身向管事姑姑行了一礼,问道:"姑姑有什么吩咐?"
管事姑姑有意为难晴川,便吩咐道:"今儿天气热,皇上身边得有人打扇,她两个刚刚惹了皇上生气,不好再去殿里伺候,你去给皇上打扇吧。"
晴川刚才多少听到了她们之间的谈话,知道康熙正因打扇的事情发了火,这个时候却叫她进去伺候,分明就是想把难事推给她。她虽想明白了这些,可却又不能违命,只得轻手轻脚地往殿内走去。
一进殿门,便看到大殿角落里摆着的用来给室内降温的大盆冰块。晴川心中一动,顿时来了主意,她先用小铜盆取了几块冰,摆放在康熙的案头,然后才用小扇子轻轻地对着铜盆扇起风来。
风虽不大,可却带着冰块的凉气,吹到人身上只叫人觉得神清气爽,顿时没了暑热的火气。正在批阅奏折的康熙感受到这阵阵清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晴川低头敛目地站在边上,微微一怔,这才又回过头去批阅奏折来。
见康熙并未有不喜之色,晴川心中大定,更加用心里扇起风来。直到待天色渐晚,康熙批阅完了奏折,这才淡淡吩咐她下去。晴川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小心地退了出来。李德全还在门外候着,冲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赞道:"姑娘聪明。"
晴川忙向着李德全行了个礼,说道:"晴川不敢当李谙达的赞。"见她如此谦逊懂礼,李德全满意点了点头,又吩咐道:"也伺候了一下午了,下去歇着吧。"
只不过才做好了一件事情讨了康熙欢心,众人的态度就大有变化,晴川心中也有了数,自此以后更加用心地讨好起康熙来。
因康熙每日里政务繁忙,劳心费神,所以睡眠很是不好,太医院的太医看了只会给开方子,熬药汤,康熙喝了两回不管用,便再也不肯喝了。乾清宫的众人都愁得没法,那些值夜伺候的人更是每夜都要提心吊胆,生怕康熙一个发怒,自己就要受罚。
李德全无意间与晴川提了一句,她便记在了心里,琢磨了两日后找了些薰衣草来放到了康熙的寝殿里,又请人在偏殿里弹一些轻柔舒缓的曲子以助催眠。果然,那天夜里,康熙入睡便比平时容易了许多,睡得也很踏实。
从那以后,李德全再见晴川,越发地和颜悦色起来,有个什么为难的事也愿意与她商量一下,众人见李德全如此看重晴川,对她的态度也是大变,渐渐的,敢对她使脸子的人越来越少,倒是不少人都和她交好起来。
晴川这才松了口气,更加理解德妃所说的那句"是云是泥全靠看自己修行"来。
只一件事还叫晴川十分的挂心,那就是八阿哥一直被关在宗人府里,康熙既不说罚也不说放。晴川暗暗着急,几次想从李德全这里探听些消息,可还没等张嘴,李德全便已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话有所指地劝道:"晴川啊,说到底,这是皇上的家事,不是咱们这些奴才们可以插嘴的,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怎么伺候皇上。"
晴川无奈,只得低声谢道:"多谢谙达教诲。"
李德全看着晴川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丫头聪明伶俐,沉稳踏实,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了些,怕是早晚要受这个的拖累。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转回身往殿内走,看时辰康熙马上就要下朝了,殿里的一切都要准备好才行。
他刚迈进殿门,小顺子就从外面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连声叫道:"干爹,干爹!"
李德全停了下步子,转回身低喝道:"什么事这么沉不住气!亏得皇上不在,否则有你好受的!"
小顺子吓得立即噤声,垂手站住了。
李德全这才又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顺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答道:"前面大殿里叫我给干爹传个信过来,说是皇上今天又因太子爷的事发了怒,叫干爹赶紧去前面伺候着。"
李德全听了心中一紧,一边往乾清宫大殿那边赶,一边低声问小顺子道:"朝会上出了什么事?"
小顺子紧紧地跟在李德全身侧,闻声答道:"说是太子爷这些日子一直发奋苦读,还特意做了一篇文章背给皇上听,皇上便叫他背了,结果只背到一半,皇上就火了,还罚太子爷回去抄《史记》去。"
李德全听了心中疑惑,便问道:"太子做的什么文章?"
小顺子苦恼地想了想,答道:"儿子也没记住,前面说是治国之道,在于民为重,君为轻,皇上当时听了还挺高兴,可后面太子背到什么女子小人难养的时候,皇上就火了。"
李德全也听了个糊涂,猜着可能是那太子不学无术,又不知扯到了什么歪理上去才惹得康熙发火。到了大殿,康熙已是下了朝,却没回乾清宫,转身去了御花园。李德全伺候康熙时日已久,知他定是心情十分烦闷,这才回去御花园,于是伺候的更加小心起来。
康熙在了御花园里站了一会,突然说道:"这太子虽然秉性忠厚,可是论学问却差得十分远。德全,你说朕的儿子中间怎么就没有一个文武双全、能当大任的?"
李德全心中一惊,想不到康熙会问他此事,闻言便谨慎地答道:"奴才久居深宫,不了解各位阿哥的秉性,不能为皇上分忧,奴才该死。"
康熙那话只是随口感慨一下,也没想着叫李德全回答什么,想了想,又说道:"其实老八倒是挺像朕的,就是性子却过于不羁了些。对了,他在宗人府一切还好吧?"
李德全忙小心答道:"奴才不知道,不过八阿哥是皇子,相信宗人府不会亏待他的。"
康熙站了站,忽地起了意去看一看自己这个儿子,便转身往宗人府方向走了去,吩咐李德全道:"走,去看看他。"
康熙本是心情烦闷才想着去看看八阿哥,没想到这一看却看出了更大的怒火来。八阿哥已被关押在宗人府多日,康熙还以为多少能磨一磨他的性子,叫他也有些悔改之意,不曾想到了宗人府,却见八阿哥正在院子里与几个狱卒们围坐一团,摇着骰子玩得正乐和。
康熙知道八阿哥在宫中有平易近人的口碑,可从未想过他会如此地"平易近人"!
八阿哥似是不知康熙已到门外,一反往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卷着个衣袖,就如市井中的混混一般,摇着骰子高声叫道:"买了,买了,赶紧了,爷我身上就只剩下这一块紫龙玉佩了,看看你们谁有这个运气得了去?"
一个狱卒就笑道:"八爷,你赢了不拿钱,输了还给我们东西,不觉得太吃亏了吗?"
八阿哥笑道:"不吃亏,不是说好了,你们输了要帮我办事吗?办事跟拿钱是一样的。快快快,买了买了。"
"我买小!"
"买小!"
几个狱卒纷纷压了小,八阿哥很是熟练地摇着骰子,啪地一声扣在了桌上,叫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开,四五六小,糟糕,我又输了,这块紫龙玉佩归你们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赢了的狱卒拿了玉佩便要走,八阿哥忙叫道:"哎哎哎……还没赌完呢,回来,回来……"
有个狱卒笑着回头,问道:"八爷,您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了,还赌什么啊?"
八阿哥一时也是被问住了,旁边一个狱卒便起哄道:"除非八爷答应,将来万一有一天你做太子,就封我们做官。"
八阿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口应道:"好,个个都是大官,继续赌,继续赌……"
门外的康熙再也看不下去了,怒声喝骂道:"混账!"
众人被这突然的一声吼得有些愣怔,回过头去却见康熙带着大太监李德全就站在门外,众人一惊,忙都趴伏在了地上,连声求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八阿哥却是不急不忙地跪下了,毫不惊慌地向康熙请安道:"皇阿玛吉祥。"
见他如此,康熙更是气得肺疼,指着八阿哥怒声道:"你--胆大包天,罪该万死!"说完便甩袖而去!
天子突发雷霆之怒,众人都被吓得伏在地上隐隐颤抖,八阿哥却是缓缓地扬起了头,轻轻地笑了笑,暗道这出戏做得可是太足了些,可千万别一时过火把他的命再搭了上去。
康熙一腔怒火回到乾清宫还是满满的,晴川捧上茶来,康熙接过茶杯顺手就砸在了地上,怒道:"为什么?为什么朕的儿子一个个都是这样?不是蠢钝不堪,就是放浪形骸?你瞧见没有,瞧见没有,这个老八,朕只是对他稍加辞色,他就敢觊觎太子之位,还公然拿官位赌博,简直该死。"
李德全忙上前来劝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康熙腹中怒气如何能息,太子生性忠厚,却过于愚钝,老四虽做事精干,却有些喜怒无常,老九性子过于阴沉,老十则又太大大咧咧了些,唯独老八看着行事稳当,虽性子稍有不羁,可待人却是温和宽厚,他本有心要放了老八出来,没想到却会看到这样一幕,实在是伤透了心。
康熙越想越怒,冷声道:"要是再仁慈就掀翻天了。传旨下去,八阿哥胤禩行为乖张、忤逆不孝,着宗人府……究其罪证,明日赐死。"
晴川一下子愣住了,就连李德全也是怔了一怔,有心要劝:"皇上,这……"
康熙怒道:"还不快去,莫非你也想朕治你的罪吗?"
李德全此刻哪敢接康熙的怒火,忙应声向外退去,路过晴川身边时,见她仍呆愣愣地站着,忙也扯了她一把,低声训道:"皇上在气头上呢,别在这儿杵着,走走走!"
晴川不由自主地被李德全拉了出去,到了殿外才回过神来,忙低声问他道:"李谙达,这是怎么了?皇上怎么突然发了这样大的火?真的要处死八阿哥?那可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啊!"
李德全急忙摆了摆手,示意她快走,急道:"晴川啊晴川,平日里看你也是个聪明的,这会怎么这么糊涂!这是咱们能掺和的事吗?一个不好就是掉脑袋的罪过,皇家的事情主子们自会处理,我们这些奴才只要听话就好了!"
晴川无奈,只得往自己住处走。到了院外,却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在院门口转悠着,见她回来便迎了过来,问道:"可是晴川姑娘?"
晴川并不认识此人,点了点头,问道:"我是,你找我?"
那人笑了笑,说道:"我是宗人府里当差的,八阿哥在在宗人府开了赌局,赢了的人可以在他身上拿走一样东西,输了的人必须帮你做一件事,我输了,所以来兑现承诺。乾清宫的管事姑姑是我的亲戚,我已和她打过了招呼,她会对你多加照应的。"
晴川听了却是愣住了,问道:"你是说八阿哥叫你过来帮我?"
侍卫笑了笑,点头走了。
晴川心里顿时十分复杂,八阿哥本就是因为救她才被关进了宗人府,现在又是为了她开赌局惹了康熙发怒,竟要赐死他,他这样对她,她如何能见死不救!可若要救他,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能救得了他?
僖嫔那里是指不上的了,她现在只怕牵扯上八阿哥,躲这事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帮自己。可出了僖嫔,她还可以去求谁呢?晴川心急如焚,在原地转了几圈,脑子突然灵光一现,想出一个人来。德妃!德妃可是宫中有名的好人,对她自己也曾是多有指点,若去求了她,会不会让事情出现转机?
晴川不敢耽搁,忙向永和宫跑了去,到了那却得知德妃不在宫中。守门的宫女认出晴川是乾清宫的人,口气上也客气了几分,说道:"德妃娘娘陪着皇上去了钦安殿佛堂了。"
晴川想追去佛堂,可又怕被康熙看到,只得强自按捺住急躁,在永和宫外等着德妃。直到天色黑透了,德妃才由一群宫女簇拥着从外面回来。晴川见了,赶紧扑了过去,跪倒在德妃脚下。
还未曾开口,便听得德妃已是叹了口气,问她道:"可是为了八阿哥的事情来的?"
晴川向德妃磕下头去,央求道:"八阿哥是为了我才这样的,请德妃娘娘救救八阿哥。"
德妃面上现出为难之色,说道:"这……本宫刚刚在佛堂已经劝过皇上了,可是圣意已决,本宫实在无能为力。"
晴川听了心中更是惶恐,连连磕头道:"娘娘,求求您了,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八阿哥吧。"
看她如此,德妃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之色,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这样吧,本宫也不想看着八阿哥枉死,你去承乾宫走一走,把八阿哥的事告诉里面的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晴川一怔,不由问道:"承乾宫里住的是什么人啊?"
德妃顿了一顿,这才答道:"是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娘娘。"
"良妃娘娘?"晴川入宫已有段时日,却还从没听说过这个良妃娘娘的事情。
德妃便说道:"你不用打听,只管去做就好了。能不能成功,就看你自己的了。"
听她这样说,晴川也无别的选择,只得向着德妃重重地磕了个头,起身离开。待她走后,德妃身边的翡翠这才低声问德妃道:"娘娘,良妃娘娘不是跟皇上说过,她终生都不再踏出承乾宫一步吗?"
德妃说道:"事急从权,兴许她会为了她的儿子破例一次。"
翡翠却是有些担忧,"可是皇上那么恨她,会不会火上加油啊?"
德妃有片刻的失神,默了一下,这才答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命这东西谁都不好说,或许皇上明儿一醒来就念及父子之情放了八阿哥,或许皇上看到良妃姐姐不但不肯饶恕,反而杀念更重了,这都不是没有可能的,总之死马当作活马医,一切就看八阿哥的造化了。"说完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向永和宫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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