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阴河遍地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日月就不说了，江河行地是亘古不变的。但江是地上走的，而河就不一定全是地上河了，地下河也是有的。地下河就是在地底下潜流的河，一般叫阴河。有阴河出没的地方，必然是一个地质结构相对复杂地壳运动也较为频繁的地方，至少在自然的历史的形成中如此。用科学的说法，这种地形叫岩溶地形，在西方也叫喀斯特地形。不管叫什么地形，反正这种地形是怪怪的，据报载，这种地形扭曲到极致，会形成形如大漏斗的地方，周围都是高高的，而中间就突如陷进地里面去了，而陷下去的一大片，同样又是一个世界，里面同样长参天的树木，夏天到来同样林阴蔽日，俨然世外桃源，只不过有没有人炎居住，就不得而知了，这种地形人们称之为天坑，那是十分壮观的，尤其是科学家们最为这种大自然的神奇变化所着迷。
我家住的地方至今没有科学家的到来，也许是很少有人注意到这种自然结构，而当地人对这些东西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我以前也是和当地人一样的，天天都见到，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中学上了地理课，才知道有喀斯特这个名词，知道喀斯特是什么玩意儿，和自己长年生活的环境一对照，似有所悟。我想我家周围这一大片地儿也当属岩溶地形，我猜测地下应当是阴河遍地。
我这样说是持之有据的。我当了十多年的放牛娃，村子里哪儿起哪儿伏哪儿有座高山哪儿有片平地哪儿有条溪流哪儿有个洞是了然于胸的。一从家门出来，门口就是上千亩的田地，一马平川，只是左右两边被两座号称青龙白虎的山给夹住了，家门前有条河，一条叫不出名字的河，河水长年流着，不论大小，一古脑儿流进对门白虎山下的山洞里去了，找不到踪影。往山上去，熟地也好生地也好岩也好坡也好，我们放牛得特别小心。因为这山上的洞坑太多太杂，不由你不小心。坑还好些，不管大小，看得着底，有的还有斜坡，人可以下去。但有的就不行了，没有底，有的丢个鹅抱子下去，黑咕隆冬的，半天听不到响声，有的听得到“咚”、“咚”、“咚”的几声闷响，半天才会有回声，大概丢下去的石头终于坠到了实地，但到底有好深呢，谁也说不清楚。这些坑洞，当地人叫旋洞，我猜这“旋”有深的阴森恐怖的意思，就象西游记上的无底洞。我是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无底洞，真的无底，这地球的这一面且不是要穿到地球的另一面去。不过，有些洞肯定是很深的，为什么几十百把斤的大石块丢下去居然一点响声也没有呢，而且，下大雨的天，会有《西游记》上的妖气从洞里飘出来，当然，这气绝对是白白的，象罩着远山的河罩，同样显得高深莫测。
这样的旋洞，周围的山上到处都是，我没有细细的数过，应该有百多个。因为其阴森，所以我们放牛娃就小心翼翼，尤其是天快黑的时候，是要早点远离这鬼地方的。宽一点大一点的旋洞虽然阴森得很，但却一目了然，而有的却很隐蔽，洞口小小的，有一次，我和邻居家的孩子在洞边开玩打笑，玩笑开得太高兴了，得意而忘形，那个孩子差点失足从一个不起眼的旋洞口掉了下去，好得我手疾眼快，把他从洞壁边扯了上来，才没有留下终生遗憾，这件事至今心有余悸。
其实，只要站在高处，一览众山小，这样的地形就更看得仔细了。我们生产队的地盘是很大的，占了好几匹山，山围着山，但山间一律凹了下去，没有水淌进去的，就成了坑，有不少是水落进去的，就成了洞，而且这水淌进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后来，我又到邻近生产队的地盘上看，这种四周是山中间凹陷的地势还不少。
河是有生命的。行于其所当行，止于其所当止。但家乡的这些小河沟，则未行于其所当行，未止于其所当止，这与天道是有悖的。大的河也好，小的溪也好，才刚刚汇聚拢来，就倏忽间消失得无踪影，掉进了地下的天坑，钻进了地底的洞穴，它们会流到哪儿去呢，莫非这地下是空的，地下有阴河？从村子中大一点的老人中，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得到了印证。有人说，还在大跃进的年头，家门口的大坝子里曾有个洞，人们扒开石隙就可探身下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坝底有个大河沙坝，周边有石笋顶着，河沙坝可以停几十辆十轮大卡车呢，人们碍于对龙的恐惧，后来就用石头把这洞封了，听了大人的话，我知道我们脚底下是空的。而在山上，溶洞是比较多的，我和伙伴们拿着火把钻了好几个，里边钟乳石不少，洞是千奇百怪的，一时走不到底，恨没有电筒之类，没有深探下去，当然，大人们摆的洞里怕有蟒蛇的恐吓也是不敢再深入进去的原因。而再往周边延伸，还有什么穿山洞，天台山溶洞，因此，这一带是典型的喀斯特地形，那是不会有假的了。我有时会突发奇想，这样的地形，给在北京的科学家们知道，会不会引起震动呢，会不会来这里遍山遍野地考察呢，但仔细一想，我这根本是小孩子的想法，那些科学家怕早就见怪不怪了，于是自己就没有让这样的故事继续。
既然山上有这么多的旋洞，山下有这么多的天坑，这么多的落水洞，而山里的溪水从这里的洞消失了，在不远的地方，又会看到有河水从洞里出来，有的又落进新的洞里去，我就想，这地下是有生命的，这地底的河是串通在一起的，山只是其中的一个空壳罢了，就象人带上的面具，徒有臭皮囊一付，到终了的时候，还是要物归原主复化于土。这造物主的安排藏有高深莫测的玄机，是参不透了，想到地下这阴河，想到家乡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山奇貌不扬的山竟然阴河遍地，我的心里的怪想法就又潜滋暗长了。
写于2006年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