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中,寥寥几十个字,石崇,这个骄奢荒淫的暴发户形象跃然纸上。
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 客饮酒不尽者, 使黄门交斩美人. 王丞相与大将军尝共诣崇.丞相素不能饮, 辄自勉强, 至於沉醉. 每至大将车, 固不饮, 以观其变.已斩三人, 颜色如故, 尚不肯饮. 丞相让之, 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
石崇与王恺争豪,并穷绮丽,以饰舆服。武帝,恺之甥也,每助恺。尝以一珊瑚树高二尺许赐恺。枝柯扶疏,世罕其比。恺以示崇;崇视讫,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恺既惋惜,又以为疾己之宝,声色甚厉。崇曰:「不足恨,今还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三尺、四尺,条干绝世,光彩溢目者六七枚,如恺许比甚众。恺惘然自失。
读毕只能用惊世骇俗、震古烁今来形容。西晋武帝竟然饶有兴致地助自己的舅舅王恺与石崇斗富。开创了所谓魏晋之风的先河。此当别论。
读书年代,尚是改革开放的初期。所居城市中有个依仗“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口号,零售服装鞋帽的商号的老板,不知何缘,一次和外宾宴饮。席间,外宾掏出当时献为人用的餐巾纸擦拭器皿与口角。今天看来,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司空见惯,何况当年的酒店的卫生工作不见得比如今做得更好。这位仁兄,觉得这位外宾娇柔做作,酱缸文化的熏陶,让他“是可忍,孰不可忍”之心勃发。想必这老板一定不通外语,心中的愤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只能用肢体语言来表达。当着众人的面,掏出一张十圆“大团结”的人民币,擦拭嘴巴后狠狠地丢掉。至于丢在餐桌上还是丢在废纸篓里的就无法考证了。反正这个动作及擦拭用的人民币,给在坐的外宾看得一清二楚。外宾惊愕无比。当时就开腔问在陪的翻译,“中国人是否都用人民币当作餐巾纸来用?”翻译如何回答,不得而知。估计,老外询问翻译的本意,此举是否是中国人民的风俗习惯?因为用作流通之用的钱币是布满细菌的赃物,并不是为中国人的富有感到吃惊。而这位老板把纸币当作餐巾纸之用的心态完全是为和老外斗富。听到这个口耳相传的新闻,当时就想起西晋时代石崇斗富的故事。
文革后期,一切为政治服务的舆论导向宗旨,使得人们的道德思想观念空前一致。以至所有书籍文章中的古代人物只有正反两种角色。石崇当然是西晋时代典型的大地主大恶霸的人物出现。成年以后阅读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匆匆略过,因为小时候对石崇土肥佬印象已经根深蒂固。
近年来诸事不顺,典屋客居,生活困顿。徒然让我忆起石崇,这位1700年前的巨富。依此来追寻他富可敌国的发迹史。史料上,石崇,西晋人(249~300),字季伦。祖籍渤海南皮(今属河北),生于青州,故小名齐奴.也算得上是个文学家,有诗作传世。石崇年少敏慧,勇而有谋。20余岁任修武县令。累迁至散骑常侍、侍中,封安阳乡侯。元康初年,石崇出任南中郎将、荆州刺史。在荆州刺史任内,劫掠客商,积财产无数。“劫远使客商,致富不赀”,史料上写得清清楚楚,原来石崇是靠剪径起家的。我自叹弗如。
后来读古人分割遗产的典范中又提到了石崇。石崇之父石苞(字仲容)是个美男子,时人称“石仲容,姣无双”,为晋武帝之父司马昭所知,大受信用,官至司徒。石苞有六个儿子,石崇最小。石司徒临终时,把家财均分给五个儿子,惟独不分财给石崇,石苞妻问他这样做的原因,石苞说:“此儿虽小,后自能得。”读到此处,石崇再次勾起我的感到兴趣。石父亲何以对石崇另眼相待?或者是此时的石崇已经对家业打下坚实的基础了?我想,知子莫若父,石父清楚石崇的脾气秉性,决计不会甘愿守贫自律。
石崇这个既当官又做贼的家伙竟然还是西晋文坛,金谷二十四名士中的主要成员。成员有:贾谧(权倾朝野的贾皇后的亲外甥)、左思(成语洛阳纸贵出处)、潘岳(字安仁)、刘琨(成语闻鸡起舞、枕戈待旦出处)、陆机、陆云等新贵权臣。个个是才气冲天,相貌英俊的文人才子。几乎占据了当时西晋整个文坛的半壁江山。西晋时期以盛产美男子著称,(估计与胡人内迁,汉人和各民族通婚,是历史上最大限度的民族大融合时期)石崇继承了父亲“姣无双”的遗传基因,应该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俊朗男子,石崇营造的豪华别墅金谷园,也成了西晋文人渴望参与的大规模集会活动的举办地。文人们在那里昼夜宴饮,咏物言志,借景抒情,赋诗吟唱。石崇后来把众人的作品汇集成册,名为《金谷雅集》。一直到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还因有人把他的《兰亭集序》比诸于石崇的《金谷雅集》而感到特别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