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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姐姐,你的病可好些了?我跟公子说要帮忙照看的,可公子说会感染,连院子也不让我进。”一大清早,小麻雀纪悠儿便寻上了门,叽喳不停。
萧妍浅笑……原来楚曦是这么帮她挡客的。他还真是个知情识趣的妙人儿,要是朋友该有多好……
“其实没什么大碍,师兄只是怕连累你。”她答得温婉。
纪悠儿认真打量了她一阵,才迟疑道,“好像还是有些虚弱,要好好补补。”在她的眼里,萧妍早已经是瓷人儿一般,怕碰一下就碎了。这也难怪她。因为自从她认识萧妍,萧妍就没怎么健康过。
萧妍淡淡一笑,转开话题道,“那天出了那么大的事,昆仑剑派已经乱成一团了吧?”欺骗心思单纯的人,其实感觉并不是很好。
“嗯……没有特别乱的感觉。第二天,他们公开道了歉,宣布宋掌门被驱逐出派,改由项宗主的大弟子魏青接任掌门之位。”纪悠儿脸上现出了一丝迷惘。
“怎么?这安排有什么不对吗?”魏青当了掌门,就等若将昆仑剑派架在了干柴之上,什么时候想除去的时候,只需要点一把火。
“没有……我只是觉得宋掌门是个好人……”她满怀疑惑的问道,“萧姐姐,你说他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喜欢上姜如娇那么坏的女人呢?”
“我也不知道呢。”萧妍垂下眼,将嘲讽藏在了微微翘起的唇角。
好与坏,善与恶,从来都不能定义一个人。只要还是凡人,谁不是善恶同存呢?区别只在于克不克制罢了。
纪悠儿皱眉出了会儿神,突然想到了什么的靠了过来,一脸神秘道,“萧姐姐,昨天有个名人上山了哦。猜猜是谁?”
看纪悠儿思春少女的样子,其实不难猜出是谁,不过她现在是对江湖一无所知的萧妍,所以她不得不摇头。
“是无念庄的庄主,江湖第一美男子——晏重楼哦。”光是提到这个名字,都已经让纪悠儿兴奋莫名,足见那人的魅力非凡。
见她这般,萧妍促狭心一起,忍不住逗她,故意不屑道,“江湖第一美男子?听起来就像小白脸。”
纪悠儿果然认真辩驳道,“才不是呢,萧姐姐,他……他不白……哎呀,不是……他很强的,而且他也不好女色。”
“那他好男色?”萧妍忍笑接着逗她。
“哎呀,萧姐姐,你怎么这样?”纪悠儿小脸涨了通红,这回终于发现萧妍眼中尽是调笑。
“反正,晏庄主是很好的人。这次武林盟主甄选,他的呼声很高。”她总结的一脸崇拜,然后正色道,“萧姐姐的话,也许能让晏庄主倾心呢。”
倾心?他很快就会恨不得杀了她吧?萧妍转过头望向窗外,笑得妖娆。
重楼
晏重楼是不白。萧妍第一眼见到晏重楼,脑中首先反映的竟不是惊艳,而是纪攸儿说的那句,他不白。
他的肤色是十分健康的小麦色,五官完美深刻,身材修长挺拔,也许少了些文秀,但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纯粹动人的阳刚,烈焰般耀眼得让人不敢逼视,仿佛多看一会儿,就会为他燃烧起来。
江湖第一美男子,不是她想象中的类型,但……果然卖相不俗啊。
他似乎感觉到了她打量的视线,皱着眉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眼中的不耐烦在接触到她的眼后,滞了一滞,继而透出些玩味。
她隔着面纱对他灿烂一笑,他翘了下嘴角,有礼的微点头,看似友善,纯黑的眼眸却不知为何,让人感到湛湛的冷意。她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
不着痕迹的转开脸,看向会场中央,此时魏青正从长老手中接过掌门信物,就任仪式已经接近尾声。
昆仑剑派因为宋修臣的事情,本来阵脚大乱,不过魏青也算是能人,使出雷霆手段迅速压制派内矛盾,软硬兼施的说服几大长老同意他出任掌门,三天时间就重整旗鼓,组织好了新的接任仪式。
表面上看来,这似乎显示了昆仑剑派的效率非凡,然而实际上,怕是埋下了许多祸根,从派中长老们略显勉强的笑容中,就能看出一二。
徐思妍慵懒却不失优雅的向后靠进椅子,巧妙的避开了晏重楼的注视。
灾难的种子已经埋下,昆仑剑派不知还能不能撑过五年?
她侧头望了望身边的空位,心思百转。
散场的时候,她为避开人流,故意走在了最后,谁知一出场,墨朱色的身影便映入眼帘。一片皑皑雪色之中,那近乎黑色、沉稳端庄无比的深红,竟显得有些艳丽。
“晏庄主在等人?”她迎着他并不热切且充满研判的目光走上前,在离他二尺的地方停下脚步,抬头直视他英俊如魔神的面孔,明知故问。
“燕玄衣去了哪儿?”他问得轻淡,她却觉得其中弥漫着金戈铁马的霸气,一听便知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
她低下头,掩住了听到这个名字后,冲上眉头的怨恼,没好气地答道,“我也想知道呢。”
那个人昨天晚上突然失去踪影,连他的侍卫也消失不见。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也不出现。她已经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迫不及待的想摆脱她,所以不告而别了。
明显没有料到这个答案,晏重楼听后一愣,迟疑道,“你难道不是他的师妹?”
她整理好情绪后,才再度抬起头,故作姿态的幽幽一叹,“是啊。可师兄总是嫌我麻烦呢,搞不好已经自己先走了。”
不知是不是被她不经意间现出的落寞触动,他的眼神柔和了一些,反过来安慰她道“令师兄已经答应了寇盟主做下任盟主甄选的见证人,断不会随便离开的。”
“真的吗?”她美眸一亮,好像终于打起了些精神。
他点点头,见从她口中问不到什么,便转身欲走。“等等。”她叫住他,柔声问道,“庄主找师兄有什么事?”
他恍若未闻,伟岸的身形迅速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若有所思的静立一阵,才拾步回去寄居的小院。
院门虚掩,炉烟轻缭,她娥眉淡舒,他应是回来了。
气势汹汹的冲到他的门口,推门的手却停在了空中。
进去之后要说什么?她又不是他什么人,他去了哪儿,干了什么,与她何干?况且他们本是政敌,她又有什么立场责怪他抛下她不理?
一瞬间,脑中闪过许多念头,伸出去的手,终是收了回来。仔细想想,她自己都觉得之前那把怒火生得莫名其妙。
她轻咬下唇,抿嘴转身,身后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师妹有事吗?”他醇净的声音中带着些沙哑,竟是说不出的迷人。她愣了一下回头,在看到他之后,黛眉紧蹙。
他柔亮的长发顺着肩头披散下来,无端的给他添了几分妩媚,修秀的身躯斜靠在门上,慵懒中却透着些虚弱。
“师兄做了什么大事?竟然受伤了?”她深吸一口气才开口,微颤的声音还是泄漏了情绪中的惊悚。
他在她心里,是已经几乎近神的存在,到底什么人什么事,竟然能让他受伤?
“是我自己大意,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他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无意为她解惑。
她狐疑的盯着他半晌,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你把混元丹送回去了?”
他无奈的看她一眼,微点下头。
混元丹中的能量,已被她提取十之八九,其实也就剩了个空壳。然而,迟些时候,等昆仑剑派从乱局中平稳下来,发现不见了镇派之宝,必定会大动干戈,到时候恐怕祸害无穷,所以他之前将那壳子讨了回去。
她本以为他是要毁尸灭迹,却没想到他是送回去了。的确是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不过,取的时候,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送的时候,怎么反倒出了问题?
没用她问出口,他便识趣的解释道,“修臣有把机关图给我,可是这几天好像有人动了手脚。”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是她间接害了他?
她微蹙娥眉,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应该窃喜还是愧疚,
“师妹大事已了,不知何时动身回京?”见她呆愣不语,楚曦主动打破沉默,淡淡的问道。
她突然觉得气闷得紧,顺手摘了碍事的面纱,没好气地不答反问,“师兄呢?师兄也诸事繁忙吧?不急着走吗?”
“应承了帮人做件事,所以大概会过几日才走。”那件事,应该就是做武林盟主甄选比武的见证人。
他这么问,是急着赶她走了吗?可是她还有件不可对人言的重要事情没办呐。
心中想着这些,她似笑非笑的对上他清澈的眼,“妍第一次来昆仑,想借机游玩一番。而且正逢难得的武林盛事,若错过了,岂不可惜?”
言下之意,直到武林盟主的甄选尘埃落定才会走了。
楚曦不自觉地微皱了下眉,被她看在眼里,心中积攒了许久的无名火终于爆发出来,未经多想的嗔道,“师兄就那么不待见妍吗?”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愣,气氛竟是尴尬异常。
世族中人极重言语含蓄隐讳,除了对极为亲近之人,鲜少会如此直白的讲话。更何况,两人虽表面关系融洽,实际上却是无可缓和的敌对关系,她没有任何立场这样质问他。
片刻之后,她迅速挂上面纱,遮住满面绯色,也不告辞,转身便进了屋。
楚曦则伫立原地,一言不发的看着她重重关上门,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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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自然是以武称雄,所以很直接的,武林盟主是通过比武选出,此次甄选亦不例外。
当然了,只是实力强横也不行,有资格站到玉珠峰绝顶的擂台上的,都是被人认可的所谓德才兼备之士。邪派高手,例如黑道第一大派青龙盟盟主况天,就算高居黑榜第二位,也绝对上不了台面,因为名声实在太差。
这样事先过滤人选的好处,就是不必担心选出什么有争议的人物引起纷争。然而,有好处就有坏处,对萧妍来说,最大的坏处就是,若想在这个擂台上看到什么惊世绝艳之战,简直是痴心妄想,因为这些“德才兼备”之人,都不敢让擂台染血。
什么点到为止?不见血的比武,能看出什么真本领?
萧妍不屑的微抿起唇,百无聊赖的目光射向了会场另外一边。
晏重楼今日穿了一袭藏蓝锦袍,较那日的玄红,多了沉稳,却少了飞扬的灼艳,在她看来失了许多神韵,远比不上身边即使相貌平凡依然掩不住风华四溢的这个。
不过,这世上懂得穿过那层皮欣赏更多东西的人毕竟是少数,美男就是美男,怎样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吸引全场女性的目光。各种各样的目光中,有爱慕,有痴迷,还有……饥渴?
她美目如水流转,不着痕迹的扫视全场,嘴角微微翘起。若晏重楼不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不是雄踞一方的无念庄庄主,恐怕早就被那些侠女们生吞活剥了吧?
红颜祸水……只要是美人,其实女人男人都一样可以轻而易举挑起祸端,因为作怪的,其实是丑恶的人性,而不是那苍白无力的美色。
突然,一道尖锐的目光将她游离的神思扯回,欲寻根源时,那冷到骨子里的感觉却迅速消失无踪。她无意识的皱眉,好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师妹不舒服吗?要不要先回去?”醇纯淡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侧头抬眼,正望进他浅棕色的眸,那其中的关切倒也不乏真诚。
谁要他来关心了?一股莫名奇妙的恼火突然蹿上心头,她轻哼了一声,快速的将头扭向另外一边,继续不跟他讲话。
自从三天前那次之后,她就开始视他如空气,而她已经决定以后也一直这样下去。
回到原点好了……就当他从未出现过……就当她从不认识他。
心中是这样想得好好的,可为何那股怨气总是萦绕不去?他明明就是将她视为烫手的山芋,巴不得赶紧摆脱她,这会儿又来扮什么好人了?而且,他明明就是个无心无情的坏蛋,为什么长了那么一双眼睛,清冷到了尽处竟满是淡淡的温柔?
好讨厌。越了解他,就越讨厌他,她……一定会讨厌他到底。
刀剑相交碎断的铮鸣声伴着异物破空而来的啸声,撕裂了两人间各怀心思的沉默,她闻声望去,瞳孔瞬间张大,看到了泛着青光的冷洌剑锋和阴狠嫉恨的冷洌眼神,她忍不住一颤,未及细想的身体倾斜,正迎上了他闻声伸出来拉她的手臂……
断剑擦着她的发钗呼啸而过,她的前倾加上他的后仰,让两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的如云秀发在空中飞散开来,再覆上了两人狼狈纠缠在一起的身体。几缕被削落的断发这时才飘然落下,两人不约而同的吐出一口气。
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在场众人连惊叫还未来得及,便已经结束。直到断剑穿透了他们的帐篷,深深刺入了后面一棵松树的树干里面,才有人反应过来的飞奔过来。
在场其实不乏高手,只是这比武的气氛太和谐,也没人料到断飞的剑锋力量可以这么大、这么猛,所以都在那瞬间疏忽了。
她大喘了几口气,大脑才恢复了正常运作,首先反映过来的,是她正以无比暧昧的姿态压在他的身上。脸一红,急急欲挣脱他起身,他却惘顾她的意愿,抱着她起身。她不解的抬头看他,他立刻将她的臻首压入怀中。
“别动,有人来了。”他在她耳边轻语,温暖的呼吸吹热了她的耳朵,让她的脸也滚烫起来,于是不自在的又挣扎起来,挣扎不果,狠捶了他几下,怒道,“那又如何?”
他任她敲打,不为所动道,“你的面纱掉了。”
她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系在钗髻上的面纱,已随着玉钗一起落地,片刻之后,又莫名恼怒起来,“那又如何?”她什么时候见不得人了?
“你想这样出去祸害人吗?”他语气仍然淡薄清冷,她却突然间说不出话来,仿佛打破了五味杂坛,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令师妹没事吧?”各样的脚步声纷纭而至,率先出声的是寇盟主。
“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在下要带她先走一步了。”他疏离有礼的简单交待一句,不等其他人反应,便抱着她几个起落,离开了会场,留给众人的,是他飘逸的纯黑与她柔和的月白交叠的身影,强烈、矛盾却又诡异的完美。
大概不需要多久,燕玄衣草落师门的轶事便会传遍江湖了,不过两个当事人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自觉。
甫离了人群,徐思妍就迫不及待的从他怀中脱出,这回他不再阻拦。她冷冷地看他一眼,淡道,“不耽误师兄的正经事了,我自己有脚可以走路。”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皱下眉,欲言又止,和那日一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消失在视线中,许久,才转身回去会场。
她和他不该再有交集了,这样下去,对两人都不好。
他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难得失了从容、露了形迹的想让她离开。
祸害?他今日总算吐了真言,反正在他心中,她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女,他自己避她如蛇蝎,还要帮着别人避她。
云袖一甩,房门嘭地关上,她将自己扔到了床上,闭上眼久久不能平静,倏忽间,脑中浮上那和断剑一起射向她的阴冷眼神。
她没有睁眼,嘴角却浮现了一抹笑意,美丽的让人窒息,却说不出的诡靡。
嫌她麻烦吗?那她就偏要找些麻烦给他。敢欺到她头上的人,她决不会轻易放过,对他一样,对那个人也是一样。
摊牌
残阳如血,照在一片雪白的玉珠峰上,好像炙烈,其实冰冷,就如他……
云霓裳迷惘的目光从苍山落日的壮观景色中抽回,落到了晏重楼身上,发现他已起身欲走,她忙顾不得矜持的跟了上去。
第一天的比武,除了中间“公子”的师妹受了惊吓的插曲,也算无惊无险的过去。毕竟,连失踪已久的公子都被请出来坐镇,想做乱也实在有些难度。
见她追上来,晏重楼剑眉微拢,侧头看了她一眼,开口唤了她的名字,“霓裳……”,仿佛想说什么。
她无辜的露出询问的神色,等待他的下文,谁知他盯着她许久,半晌,叹口气道,“算了。”然后一路无语的送她到了房门口。
他怕是知道了吧?今天的事情是她做的。她本也没想着能瞒过他,因为她会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不过,既然他选择沉默,便是对此事不会追究了吧?
她心中窃喜的目送他离开,推门进屋的一瞬,敏锐的感官立刻向她传达了危险的信息,想也未想的宝剑出鞘,“铿”的一声,金属相撞,尖锐的鸣叫,偷袭者被迫退,她的宝剑缺了个口。
这宝剑是她出师时,他送的……心中抽痛,她狠狠的看向一击不成却未逃走,反而悠闲坐到窗边的人,当并不陌生的身影入目,她忍不住一愣。
“是你?”云霓裳毕竟是云霓裳,很快反应过来,毫不做作地冷道,“来报仇的?”
窗边的少女仍旧如白天一般蒙着面纱,闻言眼中闪过激赏——不愧是云霓裳,够坦率,够直接,她喜欢。
“我好像没有得罪你,为什么要杀我?”萧妍的声音又软又甜,一听就像不知世事、被人保护得过好的大小姐。
云霓裳轻蔑的一笑,“因为讨厌你。”
萧妍也不怒,平静道,“讨厌人也总有原因。”
云霓裳轻哼了一声,“你不需要知道。”顿了一顿,又不耐烦道,“要动手就赶快!还是你想换个地方?”
萧妍美丽的眼睛微眯起来,云霓裳看不到她的脸,但她感到她在笑,了然的笑,笑得让她更厌恶她。
“你嫉妒我吗?难道晏重楼喜欢上我了?”果然,这样的笑着,说出的话也让人厌恶。
“你想太多了。”愤怒到了极点,云霓裳反而冷静下来,杀意静静漫上了双眼。不知死活的女人,既然她敢只身来此,她就敢让她永远出不去。
“那为什么?我很想知道呐。”萧妍睁大眼睛,问得天真。
“因为他太过于注意你。他从来没有对女人这样注意过。”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除掉她,云霓裳说话也再无顾忌。
“只是这样,就要杀人吗?”萧妍对她可以发出的杀气似乎毫无所觉,依旧不慌不忙的问话,云霓裳见状倒是紧张起来,怎么看萧妍都似有恃无恐。
“我就是不喜欢他看到别的女人。”她狠狠吐出这句话,同时人剑合一的欺身向萧妍刺去。萧妍终于面露凝重,随手挡了一下后,迅速闪开。云霓裳这次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一柄泛着幽光的匕首。
“杀手就是杀手,除了杀人,就想不到其它解决问题的办法呐。”萧妍躲得不算轻松,仍然抽空开口嘲讽。
“你说什么?”她闻言一愣,半晌阴沉的开口,语气中仿佛汹涌着来自地狱的怨灵。
萧妍几乎颤抖起来,却还是故作无谓道,“或者我该叫你十三杀?”
回应她的,是呼啸而来的剑气,她终于撑不住的穿窗而出。
云霓裳早已失了冷静,只一心想杀了眼前的女人,保住致命的秘密,见她逃走,想也不想的追出,却在泛白的月光照在脸上的刹那,看进了一双紫光潋滟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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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晏重楼没有休息,也没有练功,反而拿起了爱刀认真擦拭起来。
他的刀其实不脏。
在江湖百晓生的兵器谱上排名第五的“噬魂刀”近几年已经少有饮血的机会。并不是他不再杀人,而是他早已超越了需要依靠器来取胜的阶段。现在,就算一把生锈的刀,在他手上,亦可以成为神兵。
然而他仍然喜欢带着噬魂,因为这刀上承载着他太多的回忆,见证了他的爱,他的恨,他的快乐,他的痛苦。不是没动过念头统统抛掉,然而,若没了这些,他不清楚自己还剩了什么,所以他死死的抱着噬魂,一刻也不肯放手。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亡灵,看似活着,其实已经死了,从里到外都散发出腐烂的味道……为了洗掉这味道,他每天要沐浴两次。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他也不记得了。是她为了家族不得不将自己当作贡品献祭的时候?还是她无能力挽狂澜绝望自戕的时候?
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他埋葬了她的同时,也埋葬她所爱的自己。现在的他,大概只会被她憎恶吧?
这也不重要了。反正他以后会下地狱,不会有和她见面的机会了,因为就算“他”也救赎不了他了。
脑中闪过“他”清澈淡静的眼睛,他喜欢那双眼,因为看着那双眼,会让他感觉干净、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不过今日那双眼中竟难得的出现了担忧的情绪,“你的十三惹了不该惹的人了。以她的性子……唉,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晏重楼擦着刀的手停了一停,剑眉紧蹙。十三是他最出色的弟子,也是最忠心、最得力的属下,所以他一直对她的心思过于纵容,结果终究还是闯了祸。
没想到他只是因为那个女孩子有着和“她”相似的气韵,多看了几眼,就惹起了十三的杀机。
他重重地叹口气……连“他”都觉得棘手的人吗?若能让十三吃点苦头,也许亦不是坏事。但他总觉得事情可能不会那样简单。
一股不寻常的波动传来,他纯黑的眼眸闪起精光,美丽的仿若午夜的烟花,然后迅速归于沉寂。
来得真快啊。
回刀入鞘,推门出去,没料到入目的情景,饶是他心如死水,也被迷惑了瞬间。
一身月白的少女,悠然立于古柏的秃枝梢头,月刚升起,正照在她晶莹如玉的脸上,美丽得近乎禁忌。枯萎死寂与红颜风华,极度的矛盾,却因着她不经意间绽放的妖异,意外的和谐起来,仿佛她从来就这般存在。
神魂好像随着她轻摆的衣衫飘乎起来,晏重楼警觉地运起心法抵制,沉声道,“男女有别,姑娘深夜造访恐有不便,何不明日再谈?”
她闻言轻轻笑了,清甜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院落,“不需要谈。我只是帮人来圆一个梦。”说着话,盯着他的美眸紫芒大盛,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抽刀,却在刀出鞘的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倒地的一刻,她从枝头飘下,伸出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果然不简单啊,晏重楼……”她尽了全力,他还能抽出刀,还好她一开始就没有低估他。差一点,惨的便是她了。
“就不知道,这梦是恶梦还是美梦?”她轻声呢喃,不知道是对他说的,还是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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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梢头,月光透过镂花窗棂洒进屋子,照到了绣帷未垂的床榻之上。
榻上的一男一女皆衣衫不整,散乱的发间隐约可见不凡的姿容,男子更是英俊如魔神。然而明明应该暧昧至极的场面,此时透着无比的诡异,只因女子婉转吟哦,身躯颤动,仿若承欢,而男子木然陈躺,好似深眠,唯有紧蹙的剑眉显示他如历梦魇。
除了诡异,还是诡异。
突然,一阵清风吹入,秀帷倏的垂下,随风轻摆。许久,风停帷静,再看时,塌上只余女子慵懒甜睡,男子竟已乘风而去。
“其实我真的希望你会置之不理。”
楚曦携着失去意识的晏重楼回到自己的院落,推门进了屋,漆黑的屋内便有清甜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其中竟有着浓浓的失望之情。
他恍若未闻的将晏重楼放平到了床上,才转身面向在黑暗中美得愈加妖异的少女,面无表情道,“原因?”
她幽幽一叹,没有直接回答,先柔声叙道,“云霓裳中了‘消魂引’,只会做一场春梦,而他中了‘入梦’,恰好能看到她的梦境而已。”
“我知道师妹并不想让他们真正发生什么。师妹等的只是明早的东窗事发而已。”他打断了她的叙述,平静的接道,“到时候重楼就算什么都没做,也百口莫辩了。而以他的性格,必不会屈就云霓裳,届时云霓裳受到羞辱,重楼也声名狼藉,无力问鼎武林盟主之位,就如了师妹的愿了,不是吗?”
他口气淡淡的,仿佛事不关己,她却不知为何,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她没有立即答话,故作从容的寻椅子坐了下来,才开口道,“本来是想这样略施薄惩了事的,可现在因为师兄,我改变主意了。”语中竟现出杀意。
他亦踱到她旁边坐下,听到她这般说法,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薄惩?只是云霓裳得罪了师妹,为何重楼也要遭殃?”
她轻笑,“师兄真的以为我只是为了今天的事吗?”
他不语,只静静的看着她,等她继续。
她避开他的注视,转而看向晏重楼沉睡中仍然英俊无匹面容,半晌悠然道,“师兄好像和他关系非浅,那就一定知道白霜华吧?”
他微挑眉,清澈的眸瞬间深沉,被她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暨州白家长房嫡女,优雅高贵的世族千金,偶然遇到了初出江湖的少年侠客,双双坠入爱河。”说到这,她眼中闪过嘲讽,“只可惜,在十年前,世庶通婚仍为世族中人强烈排斥,这场恋情不可能被祝福承认,所以白霜华忍痛决定背弃父母、家族,同心上人远走高飞。”
她顿了顿,语气一转,冷笑道,“谁知天不从人愿,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原来受尽白家冷遇侮辱的寒门士子摇身一变,高升为暨州刺史回来了。以前结下的怨仇,那位刺史显然还记在心上,所以很快将白家的当家人寻故下狱。此时白家在朝中的靠山王家已倒,面对封疆大吏已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家主受尽折磨。不过,这位刺史显然还不满足,为了羞辱白家更彻底,他又用白家存亡,要挟白家将身份最高贵的长房嫡女嫁他做妾。呵呵,世族贵女嫁给庶族之人做妾,白家人怕是气得吐血了吧?”
听她笑得没心没肺,楚曦冷哼了一声,打断道,“师妹到底想说什么?”
萧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我多话了呢,其实师兄应该都清楚吧?后来家族和情人之间,她不得已选了家族,忍辱嫁人做妾,却在新婚第三天,发现父亲已死在狱中,终于受不了屈辱,用情人送的匕首自尽了。不过,这个故事还没完……五年前,那个刺史一夜之间被人灭门,据说连头也被人割了下来,找都找不到了呢。”
她倾身靠向楚曦,故作神秘的在他耳边轻语,“你说,是不是白霜华的冤魂不散呢?”
他微皱下眉,冷道,“师妹何时也学会了绕弯子。”
她咯咯笑出声,坐直身体道,“师兄真无趣呢,不玩了。师兄不都知道了吗,她的情人恰巧也叫晏重楼呢。你说,诛杀朝廷命官,应该判什么罪呢?”
他清澈的眼眸此时深得看不见底,半晌才淡淡道,“师妹何不去问刑部?”
一提到刑部,她不屑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谁要向那帮蠢材请教了?”她也没有义务和刑部分享情报,所以当年的血案,她虽知道真相,却从没有兴趣向刑部透漏。没有透漏的原因,一部分是觉得那个刺史该死,另一部分,是欣赏晏重楼的用情。
包容情人的背叛,心疼情人所受的屈辱,甘愿沉沦地狱的一手创立了霜叶楼,只为替情人复仇……若不是爱到了深处,又有哪个男人可以做到这一步?
因此,她对朝廷命官灭门一事保持了沉默。
而今晚之所以会布局,一方面是十三杀云霓裳惹恼了她,另一方面则是她觉得晏重楼自身的势力跨越黑白两道,已经很强,再让他成为武林盟主,就会过度膨胀容易失控。
却没想到,她的小动作引出了惊人的后续,楚曦竟然出手救了晏重楼。
楚曦的为人,她也算了解,决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他会救晏重楼,只能说明他们关系非浅。又或者,晏重楼本来就是楚家在暗处的势力?
想到这,她不禁冷汗直流,一支强大的杀手部队,在储位之争中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她实在不敢想象。所以在楚曦今晚出现的一刻,她就改变了主意。现在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晏重楼。
敏感的察觉到她的杀机,他深深看她一眼,沉吟半晌才开口道,“你信不信都好,晏重楼从来都不是我的属下,也从不听命于楚家。”
萧妍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那又如何?”潜在的危险已经被她看发现,自然是有杀错不放过。更何况,除去晏重楼她也不必费多大力,只要将他是霜叶楼主的消息散播出去,他很快就会是武林公敌。
又是沉默,楚曦若有所思的望着晏重楼,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她却被一种无形的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倏的起身,不打算告别的向外走去,楚曦清冷的声音终于在这时从身后传来,“师妹觉得玲珑阁主的身份可换得他一生平安?”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半晌,才转过身面向他,脸上挂着嫣然浅笑,美眸中却仅是寒凛,“这个身份,几乎值得半个天下,却被你拿来保一个人,你叫我如何信他于我无害?”
玲珑阁,她掌握的独立于朝廷之外的情报网,最大的秘密就在于,它的主人是她。一旦这个秘密公开,她本人就会立刻承受来自朝里朝外的各种压力,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玲珑阁可能一夜间土崩瓦解,而她和凌筠便等若失了耳目。想也知道,这个秘密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给她和凌筠巨大的打击。
她已不必问楚曦是如何知道的,知道她身份的人为数不多,其中必然有了楚家的人,而他以这个秘密和她交易的一刻,这颗棋子也已被他抛弃。
弈棋之道,便在于有失有得。楚曦失了这么一大片子,想得的到底是什么呢?
楚曦斟酌许久,似乎在考虑应该怎样为她释疑,半晌,重重叹出一口气,“这是楚家欠他的。”
她不解的看向他,就听他苦涩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
目中闪过了然,不必猜也知道是上一辈造下的冤孽。垂眼认真的衡量得失,突然想起什么的抬眼,“他知道吗?”
他清澈的眸子浮上一丝迷蒙又迅速消散,“知道,却厌憎,厌憎父亲,厌憎楚家,也厌憎世族。”
是白霜华的事情,伤他太深吗?
静静的望着晏重楼许久,她才开口道,“师兄,这次我信你。只要他不介入朝中之事,自然没人动他。”
楚曦面无表情的点头,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明显不想再谈。这一晚,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人觉得无比的疲惫。
两人默不作声的踱到门口,她在踏出门槛的一刻突然回头看向他,秋波流转间含着些明悟与欢喜,“师兄,其实门规只是借口,你是不敢杀我,对吧?”
他一愣的时候,她凑近他,柔声道,“因为你做不到不动心的杀死我,是不是?”虽是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说完不等他回答便得意地走了,留下他望着她的背影苦笑不已。
连他的犹疑都被她瞧了出来吗?真是输得一塌糊涂。
天道修行,最重精神完美无缺,一旦出现裂痕,轻则进境迟缓,重则终身无缘天道。
脑中闪过师父临终前枯槁的面容,他眼神黯沉。道胎魔体,天性相吸却也天生相克。他师父年轻时便曾与魔门女子纠缠不清,后来因朋友被她所害,一时激愤手刃了那个女子,却从此于天道一途再无寸进……
而他对她的感觉太模糊,惊艳她的美丽,欣赏她的慧黠,却也厌憎她的残忍冷酷……他看不清自己的心,所以,她说的对,他的确不敢杀她,他怕自己步上师父的后尘,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前尘
萧妍一进门便看到绝美的少年很没形象的斜在椅子上,见她进来,有些疲惫道,“秘藏已经找到了。明早就动身怎样?”
她眼睛一亮,开心的点头,又看了看他,回房前丢下一句,“你若想睡床就变回小白。”
躺下许久快睡着时,才感到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跳上了床,无意识的笑笑,心想,他还真是只别扭狐狸。
天刚亮便被人摇醒,睁眼便看进一双紫眸,里面尽是不耐烦。“你还去不去?要去就快起来。”
斜了他一眼,懒懒的爬起来,随便洗了个脸,然后当着他的面就开始换衫。他见状立刻跳了起来,涨红着脸跑去了外间,嘴里还碎碎念道,“你这个女人……真是不知羞。”
她轻笑出声,起床气尽去,心情大好。没见过这么纯情又蠢的狐狸。
“喂,你要不要多带个人去?”他语气中有着犹豫不决。
“带谁?”她一边套衣服,一边不在意的搭话。
“昨晚一直和你说话的那个男人。”
她一愣,停下了穿衣的动作,“为什么?”
“他很强,可以保护你。你知道的,秘藏我可能进不去。”他语气凝重。
她眯起眼,想也没想地答道,“不必了。”
开玩笑,楚曦若是知道了真相,不捣乱就不错了,还会帮忙?
得益于之前平白多出的几百年功力,千寻现在已可以带人土遁,所以她只是牵着他的手,闭个眼,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地方。
四围皆被雪覆盖,皑皑一片,草木不生,看不出什么,只能确定是在狭小的山谷腹地。身后便是十尺见方的一个洞穴,勉强能让两人并肩而入,里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好在他们皆夜能视物,在黑暗中行进,倒也无甚不便。
一路走来,没有感到任何生物的气息,思及外面荒凉的样子,也就不觉奇怪。这里应是极高的位置,常年冰冷,并不适合生物生存。想到这,她无比庆幸自己披了貂皮大肇,因为洞内也是结着冰的,若是普通人上来,穿得再厚怕也撑不了多久。
在洞内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臂上“银蛟”的鞭灵已和她失去了感应。
若有所悟的转头看向千寻,果然见他的脸苍白如纸,可能是秘藏深处布了什么驱妖的阵法,她的灵力已受到压抑,想当然,千寻更是首当其冲。
“已经可以了,千寻,就在这里等我吧。”她松开了一直牵着他的手。
他皱眉,却也无法可施,再往前走,他不但护不了她,还会拖累她。
“要小心……”放开了手,不安的感觉却萦绕于心。
她安慰他的温柔一笑,抽出腰间的匕首“破军”,信誓旦旦道,“没关系的,我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就凭她没了灵力、只能称得上二流的功夫?他看着她走远,眉头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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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越来越稀薄,地势时上时下,在山腹中蜿蜒……她深深吸一口气,觉得唯一安慰的是,这山洞还算干净,没有什么蛇虫之类的,不然她恶心也恶心死了。
黑暗中没有时间,她所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不知道又走了多远,终于走到了地道的尽头……不,与其说是尽头,还不如说这里才是秘藏的入口……
那是一堵刻着不知名文字的石壁,她一阵恍惚,摇了摇头脑子恢复清醒时,竟莫名的看懂了,大意是,此门只为所等待的人开启,若想开门要滴血入槽……
为什么能看懂?难道又是因为母亲留下的记忆?她想不通,便抛到脑后,开始仔细观察石门,门中心果然有一道细如发簪的槽。上下左右又看了一番,四围都是光秃秃,没有任何类似机关的东西,唯有右侧墙上用同样的文字写了“封龙”二字,然而二字周围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也就是说,想要开门,要吗,滴血,要吗,就得打碎石头硬闯。而她很确定,这墙很厚,她绝对打不碎。
别无他法,她只得皱着眉用破军在手指上割了小口,将血滴入细槽。虽然不认为自己会是它所等待的人,然而既到了此处,不可能连试都不试就无功而返。
血很快渗了下去,洞中还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开门的迹象。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果然还是不行吗?
正要转身打道回府,石门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震动起来,震得整个山洞都随之颤抖,徐思妍差点跌倒时,才看见石门缓缓升了上去,门的厚度大概足有十尺,幸亏她没动凿壁的念头。
门竟然为她开了?
她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状况,却还是抬步向前走去,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渐渐强烈起来……
门的另一边,还是地道,不过越走越宽,也越来越光,然后她走进了一个天然空荡的宏伟殿堂。
它有十人高,足可以容纳千人,四壁光滑平整,洞顶有一块巨大的水晶壁,光线便是从那里透出。仔细看时,光线有着流动的感觉,她猜那水晶上面应该是水,也就是说,这个山洞位处水底。
这种高度与温度还不冻结的水?难道是神迹?又或者这整个山洞本身就是神迹?
她抿起唇,在水晶下面两人高的冰柱入目时,彻底的呆掉。
冰柱里面,她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不,一样的容貌,却更美丽,更出尘,浑身上下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如果她是妖,那冰柱里面的她便是真正的仙。
萧妍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另外一个人,她却隐约的感觉到她们之间有一种玄妙的联系?为什么她就这样站在地上看着,恍惚间却觉得自己是冰中的一个?
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几千年了,你终于可以回到这里了。”
她一惊,抬头看时,一个人首蛇身的幻影出现在了水晶与冰柱之间,若她猜得不错,应该是伏羲的形象。
“回到这里?什么意思?”她不解的问出声。
他轻轻一叹,“一点都没有想起来吗?”
她看他的眼神更加疑惑。
“既然什么都没记起,你为何而来?”他的声音威严、慈爱,陌生却又熟悉,仿佛她从天地初开的时候,便已日日聆听。
她晃了晃头,将不停涌进脑中的奇怪感觉驱走,才望着幻影肃然道,“我来这里求那件传说中能改天换日的宝贝。”
“求来做什么呢?”他温和的问道。
她感到一道暖暖的光芒从幻影中射到她的身上,好像他在认真的看她。
想了一下,她简单答道,“我想保一人免受天罚,寿终正寝。”说完后,自嘲的一笑,这愿望还真是够渺小,然而却几乎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她心中一痛,急急的垂下眼。
暖暖的感觉逐渐消失,沉寂许久,上方又是一声叹息,“又是他。冤孽,真是冤孽。你因他堕轮,二人生生世世不得善终,他因你亡国,你因他薄命……今生你本该劫满回归,没想到他竟还不放手,而你这痴儿竟也不悟!”
听完这话,她心下了然,他和她怕并非良缘,以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然而,道路在很久之前就已选择,她的心意不会因此轻易改变。“前生前世如何,我记不起,也不想记起。我只知道,今生今世,既然已经同生同命,我便想努力求个善终。”
又是一声叹息。“痴儿,只要你肯放弃这副凡胎,便可回到自己的真体中,恢复永恒的生命。反之,若你执意一世善终,便再无法回头,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你当真不悟?”
她闻言走向前,认真的看着冰柱中的完美如神祉的女子……这便是她的真体?总觉得似她又不是她呢。也许她已经在轮回中太过于污浊,再也配不起这样的身体,所以在这身体上,找不到强烈的归属感。
“我若回归真体,和他的血契可能解?”她抬头仰望空中的幻影,不知为何,心中满是孺慕之情。
回答她的又是一声叹息。
意思就是不能了?她垂下眼,心中有一丝遗憾。
其实想起来,这血契的订立,充满了牺牲,也充满了两人的自私自利。她想求生,而他需要她生,于是两人的命运从此紧紧相连。谁知,从同生的一刻开始,他们终于对彼此敞开胸怀……而现在,他们算是真正的爱了?
有多爱呢?爱到要放弃永恒的生命吗?好像没几分实在的感觉,又似乎可以是那么一回事。
她此刻也有些迷糊了,只知道,她不能抛下他不管。因为比起这个真体,他更像是她的半身。
轻叹出声,她苦恼道,“师尊,我放不下他。”话刚出口,她便愣住。“师尊”?她竟叫他师尊?
“你记起了吗?”苍老的声音中满是慈爱。
她茫然的摇头。
“哎……你既执意遗忘放弃,为师亦不强求。”这时,金色的光芒,从幻影中射出,直指嵌在洞顶的巨型水晶,“这混沌之镜本就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也无不可。”他说着这话,一串金色的上古文字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你是肉体凡胎,并无法发挥它的作用,现在给你的只是召唤化形的方法,日后你想护谁,便施法将这镜子嵌入他心口。”
她点点头,待要道谢,又听伏羲道,“只是你要想清楚了。这镜子几千年来在此,全为镇住你的真体,一旦你将它收回,这真体会立即灰飞烟灭。另外,几千年中,这洞上深潭,已修出一只护镜圣兽,你如今驾驭不了神镜,那圣兽不会服你。想要带走混沌,难免九死一生。可惜为师留在这里的,只是一抹精神,实在爱莫能助。”
说到这,他顿了一顿,想到了什么似的接道,“不过,既然聿曜天君也到了你身边,求他来帮忙,必可逢凶化吉。”
“聿曜天君?”她不解的问出声,那是谁?
“你们三人从神话时代开始,便纠缠不清。他在上界等了几千年,没想到此次竟也不甘寂寞了……”
他语气中满是遗憾,一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幻影也越来越暗淡。最后一句,“你好自为之”后,空中的光芒消散开来,一切归于沉寂,仿若刚刚只是一场梦幻。
她出神许久,才收拾心情,又看向了冰柱中的“自己”
前世已成空,来世不可望。
她现在只是个顽固不化的庸俗女子,所以她所求所想,无非任性的过好此生罢了。其它的,她早已无力顾及,毕竟只是凡人,实在渺小得很。
抬头直视那块巨大的水晶,剔透清澈,不带一丝瑕疵,好像楚曦的眼睛……
她的心神不觉恍惚起来,似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自己,脑中倏的浮现出一段文字,她无意识的用从未说过的语言读了出来,最后一个字音刚落,洞顶的水晶刹那化成一道银光注入了她的眉心,她瞬间恢复了神志,却立刻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竟然被急切回到她身边的混沌之镜反过来控制了精神,念动了召唤咒文……这下死定了。
什么是天崩地裂?眼前的情景应该就是了吧?
她脸色煞白的看着大水从水晶消失的地方瀑布般哗然降下,身旁的冰柱眨眼间崩裂,连同着里面的人一起化为烟尘。
心中闪过一丝怅惘,向缥缈的过往彻底的说再见后,来不及伤感的急急向入口飞奔。山洞进水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还快,瞬间便到了腰间。她的灵力仍受到压制,让她使不出水上飘的功夫,只得在刺骨寒冷且激流震荡的水中艰难前进。
眼看着甬道口在不远处,水已经淹到了颈项,她绝望的想,一旦甬道灌满了水,怕不是冻死,便要淹死……天杀的混沌,这次真的要被它害死了,她好不甘心,一定做鬼也不放过它。
不过很显然,这还不是全部,一声震天的长吼,打断了她的哀怨,回头一望,她几乎想立刻晕死……守护圣兽竟然是一条青龙……
原来她最后的结局是葬身龙腹……
看着那条龙气势汹汹的向她扑来,再看看身后甬道还有一段距离,她即时判定逃跑是绝无可能。
一咬牙,甩掉了累赘的貂皮大肇,抽出破军迎了上去……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你不要命了吗?”清越却满含怒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上了她的纤腰,另一手夺过了她的破军,拉着她在水面上迅速飞退。
“楚曦,你怎么在这里?”她回头看到了他莹澈俊美的面容,心中竟没有惊喜,只有苦涩……她果然是祸害,而且这次会害死他了。
他冷冷的扫她一眼,便转而专心观察青龙的举动,看样子不打算和她搭话。
她苦笑着在他怀中转身,搂住他的腰,尽力配合他的动作。
那条龙见近在眼前的目标突然跑远,又是一声长吼,一个摆尾扫向他们,楚曦急忙在空中旋身,背冲青龙,护住徐思妍,同时瞬间向前移动了数丈,将将躲过了龙尾,却仍然脸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估计是被龙尾携带的强大罡气震伤。
她见状眼神一黯,松开手摆脱他的怀抱,“你走吧。它要追的,只是我而已。”
他仍只是冷冷的看她一眼,依她所愿的放手,却未向甬道方向走,而是一手握着她的匕首,一手握着自己的宝剑,迎向了卷水重来的青龙。
一瞬间,罡气布满了他的整个身体,他的身形在她视线中模糊起来,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见他在青龙头周围如影般绕了几圈,然后迅速弹开,青龙则痛吼着冲上了空中,发狂的像没头的苍蝇一般乱撞得整个山洞都摇晃了起来。
仔细看时,那青龙如盆般的巨目竟一边露了一截剑柄,龙血顺着剑柄汹涌流出……她一愣间,他已两手空空的回到她身边,搂起她迅速向甬道中游去。
他真的还是人吗?她呆呆的看着他,竟不知道该惊还是该喜。
然而还是迟了吧?甬道已经完全被水淹没,这样下去,就算摆脱了青龙,他们还是只有被淹死的命运。
在水中努力的憋着气,不由自主地向他散发出热度的身体紧贴过去。
就要死在一起了吗?没想到陪她一起死的,竟是他。不过感觉还好,并没有什么排斥。可能若不考虑所有外界的因素,她是很喜欢他的。
闭上眼,头脑和四肢的感觉都开始模糊起来,她无力的几乎抱不住他。
他看了一眼她因为缺氧而苍白如纸的小脸,深深的皱眉,犹豫了一下后将她拉近,吻上了她的唇。
感到他有些冰冷的唇贴了上来,她没有睁眼。这算是最后的吻别吗?他是否也有几分喜欢她?
顺从的启唇准备接受他的道别,却在下一刻发现生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了她的口中。
贪婪的大吸几口气,她睁开眼气愤地瞪他……内呼吸?这变态果然不是人!
还未来得及欢喜,水流中突然出现了强烈的波动,这回就连他亦心跳快了几拍。
那条龙好像追上来了。
未来
他们游得再快,在水中又怎么是龙的对手?
波动离他们越来越近,她有些绝望的向前望去,余光扫到了不远处石壁上的“封龙”二字。
若有所思的在二字前拉着楚曦停下来,脑中又是一段古文显现出来,她离开他的唇,他不解的看她,却未作阻拦。
她伸手抚上了那两个字,口中吐出一段咒文,额头骤然射出一道白光照在上面,之前升上去的巨石门表面浮现出了新的上古文字,之后开始缓缓的降下。
追来的青龙,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张牙舞爪的狰狞而来,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石门将一切隔在了另一面。
得救了……重重吐出一口气,她觉得刚刚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意识到自己还在水中,厚着脸皮又贴上了楚曦。他只波澜不惊的看了她一眼,对发生的非常之事未置一词。
又游了一会儿,地势开始向上,两人终于离了水,皆扑倒在地,大口的喘气。
真真正正的劫后余生,即使楚曦也不能沉静如常。
喘了一会儿,楚曦开始运功蒸干身上的衣服,她看得眼热的又粘了上去。
她可没那个本事把自己变成暖炉。
他皱眉欲将她推开,神情却在她可怜兮兮的一声“我冷”之后,化为无奈。
不知是不是看燕玄衣平凡的脸看久了,此时近距离的看他原本极为俊美的脸,竟有了些惊艳的感觉,仿佛受到蛊惑一般,凑上去轻轻舔了下他细致的唇。
还没等他有反应,她自己先呆住了。
她在干什么?怎么这般失常,心中却并不后悔,反而浮上丝丝甜蜜?
她愣住的样子,落在他眼里,又皱起眉将她推开。谁知她一离开他身体,马上便扑回来紧紧巴住他,浑身颤抖道,“我冷。”
她真的很冷,冷得就快疯掉,他推开她的瞬间,在水中冰冷惊恐的感觉又席卷而来,她顾不得矜持的将冰凉的小手探进了他的前襟,直接接触他温热的肌肤。
好舒服。她眯起眼,满足的吐出一口气,却没有意识到,她的表情有多么的妩媚。
楚曦一直压抑的怒气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他这辈子都没有这般气过。
他气自己明知道她是个祸害,早死早干净,却还在那个狐狸精求援之后,忍不住过来救她,还差点搭上自己的命;他气她明明已经有了可以生死相许的情人,还不知羞的来撩拨自己,而他竟心猿意马;他更气自己明知道她从不属于他,还是不能痛快的将她推开,在这里犹疑不决。
他的怒火无处发泄,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因为寒冷而泛白的樱唇,她愣了一下后,竟没有抗拒,反而不知死活的回应起来。
此时,在这冰冷的地道深处,理智已从刚刚脱离死亡阴影的两人脑中消失。
她颤抖着抱紧他,激烈的和他亲吻,渴望着他,渴望被他狠狠粗暴的占有,以此驱走死亡的气息,以此证明自己确实的活着。他化身为一团火焰,烧灼着她也烧灼着自己,发出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炙烈。
吻到了天荒地老时,他才离开她红肿的唇,顺着她细致的颈项并不温柔的移了下去,她有些神魂颠倒的嘤咛一声,一手仍环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不耐烦地扯开他的前襟,从他性感的锁骨处滑了下去,滑过平整的腹肌,滑到他蓬勃的玉茎上,紧紧地握住。
他不自禁的一颤,在她已裸露的肩膀上狠狠一咬,她似痛苦似满足的轻吟出声,收回双手捧住他的脸,看到他终于染上欲望的氤氲双眼后,得意地一笑,主动地吻上他的唇。
他顺势抱她跨坐在他的怀里,一手撑着她的腰,一手覆上了她的丰满的高耸,肆意的揉捏抚弄。她用力搂住他,仰起头动情地喘息,纤腰摆动,缓慢的摩擦他的秀挺。
他眼神一深,松开扶在她腰间的手,探入她的私密,感到她已滑腻潮泞,正想向上挺入,就听她轻叫了一声,倏的趴倒在他的肩上再无声息。
他一惊,欲火顿时消了大半,急急抓住她的手腕把脉,半晌才松了一口气。她本就疲劳过度,刚刚一时激动,竟然昏了过去。
这时两人仍暧昧相缠,他却已意兴阑珊……
她果然是妖精,天生来克他的。他本意只是想吓吓她,谁知竟会变成这样,而她还在那种时候昏了过去……
苦笑不已的运功帮她烘干衣服穿好,再整理好自己的衣装,才抱着她向外走去。
也许该庆幸没有突破最后的界限吧?黑暗中,他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时候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可能相遇的一刻起,他的世界便已失控?
他只知道,她绝不是他以往所欣赏的女性类型,但事到如今,他无法否认他受她吸引。难道真的是因为道胎魔体的天性使然?
感到她已醒转过来,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他尴尬的扮作不觉。不过很显然,她毫无这份羞涩,似有些失望的问道,“为什么不要我?”
他嘴角一抽,毒舌道,“我对奸尸没兴趣。”
她闻言也不恼,还轻笑起来,将头埋进他怀里,“师兄是个太温柔的人呢……怎么办?我喜欢上你了。”
听到她半真半假的告白,他并无惊讶。应该说,他早就感到了她对他特别的情愫,如果他们间的互相吸引是来自于天性,那么她的自制力,远不如他。
可是,此时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也不敢开口。因为他怕一开口,便会忍不住问她,她喜欢他,东宫的那位,她又摆在哪里?
长久以来,两人都理智的守着一条界线,不越雷池,就是因为他们知道,冲破这条界线,等待他们的绝不会是幸福快乐。
听着她在他怀中再度沉沉睡去,他心中暗暗的想,不管怎样,在他理清楚一切之前,还是维持现状吧。也许没等想明白,他便已因她身败名裂。
到时候,大概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吧?
*****
落英缤纷之中,粉雕玉啄的女孩手中执着一剪白梅,向远处月色衣衫的少年跑去。
“哥哥觉得这梅可似你?”女孩到少年身边停下,笑问得甜美可人。
少年转过身,不知为何竟看不清面容,只觉他年纪虽轻,却周身散发出一种超脱尘俗的清逸,静静的站在那里,便仿佛和四周的天地融为一体,说不出的自然好看。
他没有回答少女的问题,对她浅浅一笑,饶是清冷,其中却浸着淡淡的温柔。
……
心生生一痛,徐思妍倏的惊醒,睁开眼,那种心痛的感觉仍萦绕于心……为什么?这样美丽的梦,竟会让她心痛?
那女孩依稀便是自己小时候,而那少年是谁?有些神似楚曦,可是楚曦从来不着浅色衣衫……况且,他们原来若见过,她不可能毫无印象。
有机会定要问问他。
转头看看四周,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昆仑剑派偏僻的小厢房中,守在床边的是满脸疲惫的千寻。
莫名的失望萦上心头,她微蹙起眉,“我睡了多久?”
声音出口才发现已沙哑的不成样子。
千寻也皱了下眉,先起身斟了水给她,才答道,“三天了。”
那么久吗?她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他呢?带我回来那人,可还好?”
千寻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他很好啊,不过他家中有急事,已经走了。倒是宫里来了人找你,已经等了几天了。”
他走了?是为了躲宫里来的人,还是躲她?
强忍着心中突然涌上的委屈,她起身简单梳洗后,召见了宫中来人。凌筠竟然派了四大贴身暗卫之一的朱雀。
“……公主无恙,微臣便放心了。……殿下十分挂念公主,所以派臣护送公主回宫……”
她一行全军覆没的事情,想必已经传到了凌筠耳朵里,所以顾不上和她冷战,派出心腹来接她。
漫不经心的虚应着朱雀,想着就要回京面对一大堆事情,心中并无几分欢喜。
“……若公主不反对,今日便动身如何?”朱雀绕了一大圈,终于说出重点。
她无所谓的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准备了。
“噢,微臣该死,殿下还有信给公主,请公主过目。”朱雀走了一半,才想起来他临走的时候,凌筠塞给他的东西。
她没什么精神的接过拆开来看,就见偌大的纸上只写了两个字,“盼归”。这两个字写得温柔细腻,便似他动情时看她的眼神。
一股暖意流入心间,她不无得意的一笑。他总算不气她了,这次冷战,以她的胜利告终。
这项认知,意外打开了紧闭的思念的大门,她这才发现,她其实也很想念他了。快两月未通音讯,这几乎是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
“喂!”千寻中性的声音打断她的遥想,她抬头满眼温柔的看向他。
似乎从没见过她这般柔和的表情,他忍不住一愣,脸突然红了起来,转开眼看着地面道,“我不跟你回京了。”
她正暗笑他的别扭表情,闻言一惊,诧异道,“为什么?”
他仍不看她,低声道,“繁华富贵,最是消磨修道人的意志。”
她目中闪过了然,虽然不舍,却没有劝阻,因为太明白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她是昙花一现,再多的纤绊,只会是痛苦的温床。
有些遗憾的问道,“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他垂下头,摇首道,“我会努力忘了你。”这是明智之举,她心中却满是挥不去怅惘,不知该庆幸他们曾有的交集,还是心痛日后刻意的遗忘。
也许,在他们相遇时,分手便已是必然。也许她早已知道,所以不肯对他过于用心。想来,他亦是如此吧?
临行时,扫视一圈栖身半月的小院,青松依旧,墨瓦白墙依旧,心却和来时再不相同。似乎有什么东西遗漏了,她又怎样都带不走。
幽幽的轻叹一声,转身再不回头的走开。
前生来世,都已被她抛弃。今生苦短,她没有时间向后看,也没有时间怨尤。她能做的,只是尽量的让自己过得好。
所以,比起其他任何东西,幸福快乐才是她所热切追求的,而这追求的脚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挡得住。
所以,不管已经错过了什么,她的未来一定要幸福。
番外雪
修长挺拔如白玉雕成的赤裸男体,从极尽华丽的浴池中踏着玉阶步出,如墨如瀑的长发飞流直下垂到了腰间,水珠从饱满的额头顺着秀直的鼻滑到了总是微微上翘的唇边。那唇柔软又棱角分明,说不上是薄还是厚,完美到了极点反而越发的虚无,正如它所勾出的那抹黯淡红尘的微笑。
男子离了水面,未及站定,早就侯在一边的内侍就低首迎了上去,恭敬的服侍他干身。即使不着寸缕,他依然优雅从容,只是此刻那黑曜石般的美丽的眼,难得的透出些飘忽,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距那日和她不欢而散,已经一个月,也一个月对她的消息不闻不问,刻意冷落,怎知她黯然神伤的苍白总在不经意间浮上心头,入骨流连,缠绕不去。
他……是怎么了?以往从来不曾这般……
难道……是因为这次他们没有好好道别?
想起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他不禁眼色暗沉。
“为何不同我商量,便擅自向皇上请命?”她的昆仑之行,他竟是最后一个知道,气怒交加到了极点,面对她时,反而变得语气平静。
她赤足散发,身上仅披了轻纱睡袍,在这初冬的厚重中,显得格外单薄柔弱,让他即使在盛怒之中,亦几乎忍不住想将她揽入怀中疼爱怜惜。
只是这冲动,止于她垂下眼的一刻……她的答案他已不必听。
相伴多年,他早太过于了解她,她的一个小动作,便清楚地告诉他……她不想说。
解释也只是为了掩饰那背后的真相。
他心中郁痛得就快失控,不停的问着自己,她和他什么时候生分到了这种程度?纵容她,宠她,所以万事顺她,为什么最后竟连她的坦然相待亦丢失不见?他真的不明白,已经同生同命,还有什么不能分享?
忍不住一掌下去,她面前名贵的黑檀案几四分五裂,他无视她的惊惶无措,拂袖而去,以为自己能无心无情的淡漠她眼中的受伤。
可是现在,他后悔了。他不该放任她那样的离开,因为到头来心乱难平的,竟是自己。
“殿下,皇上召您去凤仪宫。”六福略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北方虽是初冬季节,已经寒冷彻骨,万物凋落。行去凤仪宫的一路上,入目所见尽是枯枝残木,暗淡萧索……没想到她的离开,竟带走了宫中最后一抹艳色。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如此讨厌冬天……
此时,凤仪宫中灯火通明,走进去却空无一人。他有些疑惑的穿过正殿走进内殿,才见到皇帝一身便服,背对着他站在了雕凤妆台前,手抚着凤纹镂刻,似是缅怀,似是思忆。
这里自从他母后离开,再无人入住,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加上有专门的太监宫女打扫照料,每次来都仿佛觉得母后还在。
这般刻意维护,自然是皇上的授意,然而这许多年来,皇上从未曾踏入凤仪宫一步……
“筠儿可是奇怪朕为何会在这里?”皇帝未回头,大概是从镜子中看到了他脸上的诧异。
他略一沉吟,透过镜子看着皇帝年过半百、两鬓微霜,仍不见半分老态的英俊面容,“皇叔是否觉得自己终于看淡了?”
回应他的是怅然一叹。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
静默许久,皇帝倏然转身,向外殿走去,他趋步跟上。
经过凤座时,皇帝停了一下,他以为他会坐上去,没想到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便捡了凤座左首的胡椅坐下,然后示意凌筠坐在他身边。
“你母后摄政时,并不时常上朝听政,只在这里召见议政大臣。这个位置,便是朕的。”皇帝淡淡的叙述。他不明其中意味,所以选择耐心聆听。
谁知皇帝好像又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语,当凌筠以为这一晚就会这样过去时,他才再开口,似是说给凌筠听,似是自言自语,“世人皆道帝王无情,只是帝王亦是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说了这几句,皇帝转头看向他,苦笑道,“而我们凌家的男人,身上流着的,更是痴情的血脉……偏偏历代帝王的爱情,仿若受到诅咒一般,从来不得善终。”
凌筠忍不住一愣,一股难言的感觉在心中弥漫开来。
爱情?爱情……
他黑眸尽处如深海般的静幽,终于起了波澜。
饶是百般回避这禁忌如毒药的感情,终究……还是……沾上了……
两小无猜的岁月,短暂甜蜜。他和她分享了彼此生命最初的纯真,然后这纯真结束于他步上朝堂君临天下的一刻。那年他五岁,却已经开始了解,身为一个帝王,他没有资格纯真……
母后离开时,他九岁。背负着先皇的殷切期待,怀抱着对如画江山的执著,他选择了一条注定艰辛的道路。然而,这道路,可以走得孤独,却不可以走得孤立无援,少了苏家、谢家的支持,他一定走不远,所以他无情的粉碎了她逍遥世外的美梦,将她拉入了万丈红尘。
那时对她,是否有些愧疚呢?
可能吧?
所以后来她替他承劫,长睡不醒,他心中竟有了少许痛的感觉。不过这痛,并不足以让他许下同死之约。
红莲血契,同生同命。
世人必以为契约之人是情到深处,生死相许,谁又知道这背后实则充满了冷酷地权衡得失。
不过,这血契意外的让他从此有了一个可以全心全意信赖的人。而他对自己的纵容,就是从这里开始。
纵容自己宠她,纵容自己疼她,纵容自己占有她,结果,终于在不知不觉间,让她成为了一朵从他血肉之中开出的妖艳毒花。
爱吗?他还没有怯懦到不敢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若说不爱,那是欺骗自己。
然而,有多爱?他……不知道。
“皇叔突然说这些,是在警告筠吗?”他从容微笑,掩去了心中的动摇。
他清楚,她也是爱他的,可同样的……有多爱?
不经意间培养雕琢出的毒花,难道终究会结出苦果,由自己吞下?
“警告?”皇帝望着凤座出了会儿神,“朕年轻时,总觉得有了江山,又何愁没有美人?朕却不知道,这世上有不为权势所迷的女人,也有爱到深处,不忍用权势去逼迫的女人。”
他转过头,深邃的面容上现出了些沧桑之色,“此次你暂停选妃之事,朕想过之后,决定由你。你是朕最疼爱的孩子,不管怎样,朕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早就猜到皇帝今天召见他,必是和不久前他拒绝选妃一事有关,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她离京的时间里,好不容易定下选妃的决心再度动摇……都不像自己了……他懊恼却完全无计可施,只能先遂了自己的心思。
听到皇帝允了这无理的要求,他总算心中大石落下,动情地道了声谢。
皇帝微微一笑,便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又陷入了无尽的思绪,那身影,有种说不出的落寞。此刻的皇帝,暂时忘记了帝王的身份,放任自己沉湎在刻骨的思念之中,越发的孤寂。
这算不算攀上尘世顶端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呢?
步出凤仪宫,他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满园萧瑟,逐渐被银白遮盖,变得纯洁美丽。
幸福……吗?
他的幸福,一半连着江山,一半连着她,看似在指掌之间,就不知会不会如这雪花般,紧紧地握起时,便化得无影无踪?
回朝
撩开厚厚的车帘,刺骨的寒风夹着细细的雪瓣扑面袭来,她恍若未觉,定定的遥望远处许久。
宣示着无上权力的巍巍皇城在风雪中若隐若现,肃穆中竟透着神圣庄严,仿若曾有的血腥与肮脏都不过是一场幻觉。
横跨了半个天宇,她又回到这里,竟有些近乡情切的感慨。实在不能怪她多愁善感,只是这个旅程中有太多次,她差点就再也回不来。
嘴角微翘,她满是自嘲的松手放下帘子……那城里面,等待她的怕是更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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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办的是秘差,走的悄无声息,回来的也是悄然无声,所以当徐思妍在半睡半醒间洗去了一身风尘,放松的坐在妆台前,由樱霜整理自己的长发时,有些恍惚的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离开过。
过去的数月……也许不过是她沐浴时做的幽然一梦罢了。
“终于舍得回来了?”熟悉的华丽男中音在身后不远处喜怒难辨的响起,没有回头的,她透过镜子看向声音的主人。
他长身玉立在妆台四围的纱帐之外,五爪青龙盘旋的锦缎朝服还没有换下,影影绰绰间看不清面容,然而温雅秀逸再也掩不住早已浸透骨血的王者风范。
她愣愣的盯着镜子,半晌没有言语……
这样的他,竟让她在刹那间生出了陌生的感觉……也许她真的太久没有认真看他了。
“才两月就不认识了?”
低柔却充满嘲讽的话语从耳畔飘来时,她才恍然回神,淡淡的紫檀香味萦上了口鼻,为她梳发的人已变成了他。
她向后靠进他温暖的怀抱,仰起头闭上眼,梦呓般的叹息,“想你了。”
他抚在她发上的手几不可察的一顿,而后坚定却不失轻柔的一扯,使她的脸扬起更多,温润的吻紧跟着落了下来,轻拂过她的眉眼,流连过她的瑶鼻,最终缠绵上了她的唇,浅浅细细的描摹她柔美的唇线,诱她张开檀口,霸道的侵入……
她仿佛醉了,又仿佛刚从一个梦中醒来,进入了另一个梦境,懒懒的晕晕的,任由淡烟流水轻纱帐随他们的倾倒,淌满了波斯长毛地毯,任由他将她推进了一片柔软之中,然后覆上了她……
衣衫在彼此的探索与爱抚间层层褪去,她雪臂绕住他的颈,从繁复的裙裾中解放出来的玉腿那般自然的缠上了他健挺的腰,在他已绷紧的欲望上无意识的磨蹭。
他狠狠搂住她的腰,顷刻又松开,猛地将她按在地上,看到她如玉如雪的身躯,在身下绛红袍服的映衬下,更加的惑人心神,眼色不由得一深……
“睁开眼睛,看着我。”霸道的话语出口,他才发现声音已沙哑不堪。
她顺从的睁开水气氤氲的双眼,迷蒙的似乎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他不悦的抿唇,与她对视良久后,无奈的叹息,俯下身缓缓进入她的同时在她耳边低语的温柔,“妍……不要飞得太远……我会忍不住折了你的翅膀……”
她愕然从绮梦中惊醒,却在他魔魅般的激情中再度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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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已近午时,想当然昨夜需索无度的某人早不知去向。
梳洗用膳后,便召来早已在外候见多时的荨离。她离京期间,荨离都是直接向凌筠回事,而她既已回来,凌筠立刻乐得轻松的将事情推回给她。
能从众多的人才中脱颖而出成为她的近臣,荨离自非等闲之事,三言两语便将她不在京期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如她和凌筠所料,二皇子凌箴继续积极拉拢世族势力,对军方重臣更是百般讨好。皇帝似乎对此做壁上观状,而凌筠则摆出姿态,对这位堂弟极度忍让,甚至连出缺的皇城北门门将,都任由凌箴举荐的人出任。
凌筠这个渔夫做得还真是气定神闲呐。徐思妍听毕有些嘲讽的一笑,想了想问道,“楚家可有什么动静?”
“楚家除了配合二皇子,并没有什么主动地作为。”荨离脸上现出了一丝不解。
徐思妍倒并未感到意外。楚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到现在还未见明朗,她总觉得背后定有什么缜密的布置……
想到楚曦和燕玄衣一向莫测的行事风格,她眉头微蹙……凌筠这次怕是棋逢对手。
“楚世子可有回京?”她看似不经意的随口问道。
“回了。不过一直称病在家。听说……”荨离犹豫了一下,见徐思妍一脸询问的盯着他,才接道,“听说是为了躲避宜慧公主。”
宜慧公主是二皇子凌箴的同母妹妹。被盟友的妹妹纠缠,也难怪他觉得棘手……徐思妍微眯起眼,笑得了然。
驸马直系三代之内不能为相、不能掌军,这对任何世族都会产生莫大的影响,更何况几乎是世族之首的楚家呢。
这也是为何在天宇,除非世族子弟主动要求,否则皇帝绝不会轻易指婚的原因所在。
当然娶位公主还是有很多好处的,只不过这些好处对楚家来说,弥补不了丧失巨大权力的损失。
所以楚曦不会娶任何一位公主,盟友的妹妹也不行……
刚想再问些其他的,樱霜突然进来禀报,宫里来人传话,皇帝召她进宫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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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议事,其实无非是向皇帝汇报一路所见所闻和武林大会的情况——虽是秘差,但既是钦点的,自然便是钦差。本来还想休息一下,便拟折子递上来,谁知皇上直接召见,倒省了她费心思动笔了。
能对皇上详述的事情也不多,和九尾的遭际不能讲,楚曦和燕玄衣的事不便讲,于是行程便只剩下平平的一些琐事,还有简单的武林大会的结果。
好在皇上对她做事一向颇为放心,并没有问得十分仔细,倒是在她回话的时候,盯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让她暗暗揣测不已。
果然,她述职完毕,皇上嘉许了几句,便看似不在意的问道,“宜伦可听说太子暂不选妃之事了?”
她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紧接着垂目道,“刚刚回京,还未听说。”而他昨晚也不曾讲……
没有抬眼,她感到皇上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似有难决之意,许久,他叹口气道,“罢了,两个都是有主见的孩子,你们的事,朕亦不欲干涉,好自为之吧。”
徐思妍暗暗吐出一口气,忙跪安告退,出门之前听到皇上好像自言自语道,“无人退让,便注定两败俱伤。”
她脚步不由得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径自推门出去了。
关上门,她笑得苦涩……她又何时有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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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欣慰的看到还有筒子在等文……最近有点时间会尽量写的,写文外部环境不太好就是了>.<
赔剑
出了御书房上了专门在宫内代步的软轿,徐思妍有些疲惫的闭上眼,沉默半晌才又睁开眼,淡淡吩咐外面,“去东宫。”
轿子刚刚抬起,她又改变主意道,“慢着……还是回府吧。”
去找他说什么呢?问他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她?还是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自嘲的笑……其实她心里对答案很清楚,不是吗?可是这样的她没办法回应他,没办法承诺任何事……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在黑暗幽闭的空间中,她思索良久后,微抿唇的下定决心……是时候将一切告诉他了……事实太过于残忍沉重,她已经无法再独自背负……
况且再隐瞒下去,对他也太不公平……
一时间思绪还是紊乱如麻,突然很想找人说说话,说些什么都好,却可悲的发现,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身居高位,朋友本就不多,姚远已赴北疆参军,宜莹情殇避居山庄,凌筠……她现在躲还躲不及……
高处不胜寒吗?第一次,她竟也尝到了这种滋味……她和凌筠果然还是不应该迈过禁忌的界限吧?若是回到以前,是不是便没有这种烦恼?
不期然的,脑中浮现出一双清澈如泉的眼。她幽幽一叹……也该去拜访那个人了,她都还没有机会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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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洗,照在风雪过后一片银白的地面,泛出淡蓝的幽光。偶尔一阵微风掠过,松枝上的积雪便簌簌而下,落地无声。
四处皆是萧谧寂然,独独楚世子的沉园今晚颇不平静。
“我舍去公主之位,你是不是便肯娶我了?若这样,我明日就去求父皇……”少女微醺的说出荒唐的话语,泫然涕泣的样子楚楚可怜。
不过,坐在她对面清冷雅逸的男子显然不为所动,只淡淡的回应一句:“公主醉了。”
她笑着流出眼泪……甘愿放弃高贵的身份,爱他爱得近乎卑微,这样也不能感动他分毫吗?“楚曦,你是否没有心?”
没有心?
这问话仿佛触动了什么思绪,让他有了瞬间的怔忡。
没有心吗?曾经他也以为自己无心……
游历四方也好,谋划天下也好,对他来说始终如戏如棋。他虽身在尘世,心却从未投入其中……
有时他觉得,自己的心早已遗失在了某个他也说不上来的地方,再也找不回来。
然而,明知道就这样无心无情的过下去——直到有朝一日上窥天道、了然生死——是对他来说最完美的道路,刻骨的失落却不时涌上,似乎在等待失去的什么再回来,填补那片苍凉的空白。
直到刺杀她的那天,她狼狈的出现在他面前,绛紫的宫纱在残梅乱舞间飘开。
她染血的樱唇上妖艳的殷红入目的刹那,他缥缈苍白的世界,瞬间染上了色彩,胸中沉寂许久的部分仿佛突然鲜活起来,心脏在这刻开始重新跳动……
失去的到底是什么,他还不知道,可他隐隐感到他失去的正在归来……
“你想看到什么时候?”
送走酒后失态的宜慧公主,他在月形门廊处优雅的转身,对着空荡的院落问得清淡。
“呵,不小心撞到一场好戏。”她从角落的青松后步出,脸上的表情在树荫的遮掩下模糊不清。
“哦?那师妹觉得演得如何?”他立于月下,神色恬淡,却轻而易举吸走了所有的夜之风华。
她悠然一叹,“郎君似竹。”而竹……无心。
他深深看她,她无意识的低下头盯着手中的长形包裹,避开与他清澈却不见情绪的视线相对。
许久,他无声叹息,转身回屋,却意外的发现,她不离开,反而跟了进来。
没有表示疑惑,他在酒桌前坐下,取两个杯斟了酒。
果然,她一如既往的毫无客人的自觉,不需他邀请,便一派洒脱的坐在他对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美目微阖,似在品味其中余韵。
她意向不明,他也不打算问,跟着饮尽杯中酒,再满上。
半晌,她睁开眼,目中一片陶然之色,“这酒叫什么名字?”
他率先将第二杯酒饮下,放低酒杯才答道,“濯尘。”
她微微一笑,“酒如其名呢。师兄常饮此酒,难怪入世亦不染尘。”
他闻言看向她,见她说得认真,没有嘲弄之意,才淡道,“杯中物如何能洗尽红尘?”嘴角微翘,言中尽是自讽之意。
徐思妍轻笑出声,“是妍糊涂了。”
说着话,又饮了几杯,稍有了分醉意时,她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妍幼时……师兄可见过妍?”
他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后答道,“不曾。”
果然……梦中的不是他……可为何心中的不确定感更加强烈?
她摇了摇头,将无聊的迷思甩开,一指进来后便放在身边的包裹道,“师兄看看这把剑。”
他早就看出层层粗布中包着的是剑,听她这般说,毫不吃惊的手掌微动,包裹已凌空而起,迅速旋转,落下时,布在身后,剑已入他掌中。
剑鞘一派拙朴,看不出什么,然而手一搭上剑柄,他的神色立刻认真起来,缓缓将剑掣出,入目的是乌沉沉的玄铁。一般人定会以为是这剑不用已久,上了锈。
不过,楚曦不但未感失望,一向波澜不惊的眼中还难得的现出浓浓的兴味。试探性的,他将少许真力注入剑中,剑身果然如他所料泛起了微光,于是他大胆的注入更多真力,这把剑便仿若脱胎换骨般,玄色尽去,发出青蓝的幽光,灵气逼人。
徐思妍见他轻易便识破其中机关,赞赏之情早溢满美眸,“这是义父最得意地收藏,在我手里虽使宝剑蒙尘,却一直不舍得送人。无奈师兄为妍丢了爱剑,妍没办法,只好拿他赔给师兄了。”
楚曦的湛颅亦非是凡品,之前为了救她,和她的破军一起插入了龙目之中,让她颇为过意不去,才有了今日赔剑之事。
楚曦专注的看了手中的剑许久,才开口道,“太阿剑乃是传说中女娲座下的九天玄女斩龙之剑,曾在本门传过几代,后又遗失,没想到几经周转,竟落在了魔门圣主手中。”
本代魔门圣主即是徐思妍的干爹谢相。
徐思妍轻笑,“没想到此剑和本门还有些瓜葛。”
他微点头,又端详许久,才利落的还剑入鞘,那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说不出的洒脱好看。楚曦是天生的剑士,也只有他才配得起这剑。
“师妹一番美意,曦若推辞倒做作了。只是……”他略一沉吟,突然想到了什么的起身进了内室,出来时手中多了个雕花檀木小盒,放在了徐思妍面前。
隔着盒子,徐思妍已感到了强大的灵力波动。既然楚曦将其中物事回赠予她的意图已经不言而喻,她就不客气地打开盒子,一对精致的紫钻耳环映入眼帘。伸手轻轻触摸,一股怡神之气顺着指尖游走全身,她舒服的差点呻吟出声。
又是一件稀世宝物亮相。今夜果是不凡之夜呐。
不过,这耳环无钉,饶是她见惯奇珍,竟捉摸不透该怎样将它戴上。
楚曦瞧见她眼中疑惑,淡淡一笑,从她手中拈起耳环,轻触钻尖,一截银钉便弹了出来,他顺势倾身帮她佩戴。
他修长完美的手触上她耳朵的刹那,她的六识倏然敏感起来。
他在她耳上温柔的动作和他身上清幽的梅香掺着醇冽的酒气若有若无的缠绕着她,带来一阵阵眩晕,让人魂醉神驰……暗暗的,她竟渴望他稍嫌冰冷的手顺着耳的轮廓滑过她的颈,抚上她裸露在外的锁骨,然后再向下……
呼吸微紊乱的回神,她这才意识到,和他在秘藏中失控的纠缠,她以为已经抛到了脑后,其实还悄悄的藏在心中,她甚至清楚的记得他如玉的手和细致的唇在她颈间身上肆意留连的感觉……
他退开的瞬间,莫名的空虚划过,她迅速垂下眼,遮去其中的迷离。
有些急促的起身,她丢下一句,“夜已深沉,师兄早些休息”,便逃似的跑开,连谢都不记得道一声,当然也看不到楚曦了然中喜忧难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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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调情才是王道……鱼奸笑
国师
酣梦之中,感觉到有人靠近,想也没想的挥掌拍出,却被一把抓住。她微蹙眉的睁眼,就见凌筠近在咫尺。
迷惑的望了下外面,四处还是一片黑暗。“你不是被国师召去,今晚不回来了吗?”
他没有出声,蜻蜓点水般的吻下她的唇,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在她半睡半醒间,从里到外帮她穿戴好,然后抱着她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里面宽敞舒适,且已铺好罗衾,他帮她躺好后,才开口道,“国师圆寂了。”
她闻言一愣,撑着靠枕坐起,睡意顿时去了七八分。国师拙朴慈和的面容浮上脑海,虽与他称不上熟识,还是有些伤感。
看出她的郁郁,凌筠出口安慰道,“国师早已上窥天道,圆寂只是脱去这层凡胎的束缚,以后便可真正大自在了。妍应该替他高兴才对。”
她点点头,吐出一口闷气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国师去前向皇上荐了一人接任,要我亲自去请。”他温柔的目光流过她耳边时暮的深沉。
她心一惊,想起昨夜半醉归府,樱霜帮她卸妆时,不知道她的新耳环该如何拿下,又怕弄痛她,只好任它留在耳上。她当时醉意上涌,只想赶紧躺下,就没在意。
不给凌筠在这事上纠缠的机会,她主动倾身靠近他怀里,“那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他抚上她长发的手在她耳边停顿了一下,然后滑至她腰间,将她搂得更近些,低声耳语道,“去好地方,自然不能落了妍。”
“什么地方?”她从他怀中抬头对上他漆黑如夜的眸。
“千叶谷。”他看她的眼深不见底。
她目现恍然之色。
千叶谷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红叶道人隐居之地。传说中四季如春、景色怡人,只是鲜少有人知道它的所在,就算偶然知道了,也难以破解谷口的阵法,因此除非红叶道人相邀,否则绝难进入谷中一观。
国师和红叶道人必是颇有渊源,否则以道人孤僻傲慢的性格,很难想象他会肯让她们这种权贵入谷,更不用说考虑出任国师一职了。
希望不虚此行吧。徐思妍有些不确定的想着。
其实千叶谷就在峻县西郊的须佚山中,而马车在日落之前便驶进了京城南面的竣县。
由于离京城只一日的路程,竣县客商往来颇多,也因此舒适的休憩之地并不难找,所以,并不想漏夜入山的两人很快住了店,随便用了膳,就换了便服带了纱帽出街夜游。
年关将至,到处是一派喜气洋洋,两人受周围的气氛影响,也不觉的心情轻松起来。
今日数次,徐思妍都想和凌筠谈谈纳妃之事,然而每次话题一及于此,就被凌筠不着痕迹的岔开。
徐思妍一向是知情识趣之人,自然很快明白凌筠现在不想和她讨论此事,便也不再提起,整日都与他在马车中闲聊此次出行的见闻,欢好,再聊天,再欢好……
可是,明明应该是懒散愉快的一天,她却莫名的感到丝丝沉重。而他一次又一次的求欢中,几近绝望的热烈,更是让她确定,国师临去前定是对他说了什么。
她透过垂纱看向也带着纱帽的凌筠,无声叹息……他们终究是要承受执意逆天所带来的痛。
不自觉伸出手握住他的,他愣了一下,然后紧紧地回握住,转头对她灿烂一笑,饶是隔着面纱,仍让她感到温暖和煦,在这严酷的寒冬中,格外赏心悦目。
若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好了吧?
可惜生在帝王家,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许只能是来生的想望……
“妍,你看这糖人做得很好。”他沉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妇人正在路边用糖浆浇出水晶一般的糖雕,用竹签穿起,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甚是好看。
她看了许久,觉得每个都不错,有些烦恼的问他,“买个什么好呢?”
他显然事先已有了主意,她一问,便抽了一支拿给她。
她接过来一端详,原来是双飞燕。抬头看向凌筠,见他将头扭向了卖糖的妇人那边,竟难得的有丝羞涩,不禁莞尔一笑。未吃糖,心中已尽是甜蜜。
怎知付了钱,刚迈出三步,双飞燕便连着竹签瞬间崩裂破碎,在她手中化为烟砂。
异变突生,两人皆是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向那卖糖的妇人,见她目睹一切,脸上亦尽是茫然之色。
对视片刻,各自面上皆是凝重,再无夜游的兴致,一路沉默的回到客栈,心思百转。
双飞……双飞……难道他们此生注定无缘双飞?
一夜无话,然而两人毕竟皆见惯风浪,清早起身时,已神色如常,昨日之事,仿若从未发生。
用过早膳后,他们便轻装简从,骑马进了山。
凌筠显然事先得了指点,在山中倒不曾迷路,只是山路毕竟难行,他们将将在日落之前赶到了谷口。
他正欲以国师传授之法破阵而入,没想到已经有道童侯在了阵口。
“师父已算出有贵客要来,叫我申时到此等候。”眉目清秀的道童一脸天真的打量来客。入目皆是帽纱低垂,看不出什么。
“那就劳烦小道长带路了。”温润华美的男声从纱帽下传出,道童只觉得这是他一生中听到的最动人的声音。
脸红心跳的转身,不敢再多言语,一路垂首引着客人去客院休息。
穿过迷踪阵,入了谷,一行人顿觉进到了另外的天地。
外面是天寒地冻,大雪封山,谷内却温暖如春,各种花卉在曲径两旁妖娆盛放,一对对彩蝶在其中翻飞上下。远处有奇木高低成林,苍绿浅翠色层层叠加,正是“叠翠”之景。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从严冬直接步入了春天,众人只觉得心旷神怡,身意舒畅。
“若得此地长住,定然胜似神仙。就不知道红叶道人肯不肯割爱呢?”徐思妍没几分认真向凌筠谑道。
凌筠不以为然,刚欲开口,笑她痴心妄想,便听到一个沉厚的声音道,“也要看施主有没有那份清福。”
听出声音是从谷深处传出,徐思妍微抿唇的不再出声,心中明白定是红叶道人出言不逊。凌筠亦未言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道童引着他们在客院安顿好,出去转了一圈回来,说师父有请持了国师信物的人。很明显,除了凌筠,他并不欲见其他人,包括徐思妍。
她本也对那个红叶道人不感兴趣,凌筠前脚出去,她后脚便一派轻松的出去散步了。倒是凌筠走之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满脸凝重之色。
不是她无心无情,只是事到如今,无论什么,他们也都只有生受的份,忧心也是无用,还不如从容面对的好。
红叶道人住的小院极为简朴,却处处设计皆暗合道诣,颇有天人合一的味道。
凌筠一路随着道童进了茶室,就见红叶道人一身道服,披散着长发,倚坐在茶桌的一边。打量之下,很难看出他的年龄,亦很难说他是美是丑,只觉得他坐在那里,便好像与天地溶为一体,一举一动都说不出的完美。这道人,怕早已在天道之中了。
红叶见了凌筠,也不起身,随便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坐吧。”
他如此无礼,凌筠倒也不以为意。奇人异士多桀骜不驯,而红叶道人更是以此闻名,事实上,一路走来,他未加为难,凌筠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
许是看出了凌筠心中疑惑,待道童退出,红叶便单刀直入道,“你我有前缘,国师一职我不会推辞。但是另外一件事,我帮不了你。”
决定
凌筠闻言眼色一沉,“国师大去前曾言,她不是本宫命定之人,除非道长帮忙,否则万不可立她为妃。如今道长既说不能帮忙,本宫若执意以她为偶,又会如何?”
红叶闭上双眼,似有所思,半晌睁眼冷笑道,“逆乱天象命伦,自会有天罚降下。她倒乖觉,求来了昆仑遗宝为你镇命保寿。只是,不能罚你,这罚必会落在你的子民身上,到时生灵涂炭,社稷动荡怕是难免。”
凌筠先是一愣,目中闪过了然、心疼,最后眉头紧蹙,沉声道,“那本宫谁都不立,谁都不娶,又如何?”
红叶听后大笑出声,“你不娶不立,哪来皇嗣?你真以为身为禁忌之子的她能为你延下血脉?”
凌筠身躯一震,面色瞬间苍白如纸,垂目不语许久,抬眼看向红叶时,其中已无情绪,淡柔道,“这天下,能生孩子的女人从来都不少。”
红叶听出其中意味,脸一沉,待要开口斥责,转念却是一叹,“冤孽……冤孽……该说的贫道已经说完,施主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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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妍在谷中闲逛时,如愿找到一处温泉。
她早就猜到这谷中与外界气候不同,定是由于地热的关系,因此谷中很可能有温泉。
舒服的泡了澡后,未等凌筠回来,她便上床休息,半梦半醒之间,感到他从背后搂住她的腰,脸埋在她颈间许久……
她几乎以为他已睡着时,他用力在她肩上咬下,痛得她彻底醒过来的惊叫出声,声音却被堵在了他随后寻上的吻中。
这吻与他一贯温柔撩人的吻截然不同,充满了焦躁狂暴的情绪,他离开她的唇向下啃咬她的颈项锁骨时,她只觉得唇涨得微微发麻。
微蹙眉,轻扯他流到她身上的如瀑长发,“筠,你弄痛我了。”
回应她的是在她玉立的高耸上更加用力的一咬,痛得她抬起玉腿便想把他踢开。可惜她面对的是她从来胜不了的凌筠。他只微侧身体,便避开她的攻击,顺势一伸手,将她的脚腕抓在手中,向上劈开至最大,形成极其暧昧的姿势。
他此时终于停了下来,却仍不放开她的腿,她疑惑的对上他的眼,其中竟是骇人的沉静。
身子不自禁的一颤,明白情况有些异常,她软下态度,柔声道,“筠,这样不舒服。”
他闻言恍然回神,目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温润的唇随后印上她雪白修长的腿,从小腿缓慢轻柔的滑到大腿,然后留连上她的私密。
她随着他的动作喘息郁甚,眼神逐渐迷离,“筠,放开我,让我抱你。”
谁知他听到她的话,全身一僵,然后抬起身毫无预兆的狠狠贯穿她,在她痛叫出声的同时,俯下身紧紧搂住她,任她修美的指甲抓破他的背,恍然未觉的低喘道,“不放……你和天下都不会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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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晴,冬日的阳光照在一片皑皑的大地上,反射出稍嫌刺眼的亮白。夏季绿意葱茏的林荫大道,如今只剩下满目秃枝残干,在一望无际的雪原映衬下,不显苍凉,反有种别样的沉静雄浑。
沿着大道望去,地平线尽处出现了一辆帆篷马车,不急不缓的由远及近,一路行来,马蹄踏雪搅起阵阵雪雾,将马车包在其中,影影绰绰的看不太清楚。
就在这时,道两旁平整厚重的积雪突然崩开,有四个执刀者破土而出,到半空后,人刀合一,向下急速刺向马车,眼看就可将马车刺成蜂窝,谁知刀触到马车顶,发出震耳欲聋的铿锵声,那马车顶的帆布之下,竟是精钢铸成。
四名刀手一愣的功夫,车顶突然从中间向两侧弹开,将刀手重重击落在地。四人狼狈落地时,脸色皆难看已极。
再抬眼,一名极为俊美的年轻男子已出现在了车顶。他未戴冠,如瀑的长发以锦带简单束了一下,顺着左肩流到天青色锦袍上,锦袍的襟袖边皆以雪貂皮镶起,清雅中透着逼人的贵气。
他手中未执寸铁,然而只悠闲的站在那里,有些慵懒的扫视了一下几名刀手,他们原本就难看的脸色,便更差了几分,竟似受到了千钧的压力。
这男子年纪轻轻,竟已能释放出先天之势来压迫对手……四名刀手面色凝重的交换一下眼神,然后不约而同的再度跃起,四柄尖刀同时向车顶的青年全力刺去,眼看着要将青年身上刺出几个窟窿。
那青年见状也不躲闪,嘴角扯出一抹优美的弧度,就听见一声金属相撞的巨响,他竟以一敌四硬拼了一记,四名刀手再次向四个方向跌出,落地之后才喷出漫天血雾,然后再也爬不起来。
再看向锦服青年,手中已多了一柄泛着青光的软剑,原本如玉的脸色竟也有些苍白。
“你低估他们了。”车内传出了清甜的女声,其中透着淡淡的责备。
青年没有回应,吐出一口闷气,飘至地上时,手中软剑已收起,行至倒地不起的刺客身旁,瞥了一眼,便转身上车。
“都自尽了?”女声再次响起,已近在耳畔,一双略嫌冰冷的玉手搭上了他的脉。
抬眼看进一对波光潋滟的水眸,他微微点头道,“是死士。武功皆已入流。不知是谁如此大的手笔。”
女子闻言,美目妩媚的微微眯起,“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该死了。”
男子浅浅微笑便满身风华错落,“大过年呢。”
女子回他嫣然一笑,眼中含着的却是掩不去的杀机,“那就等过年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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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病一场,脱了层皮呢,555,让大人们久等了
医院里面最近到处都大排长龙,筒子们要小心啊,人多的地方千万别去,都在家看文文最好。
挑衅
北方的冬季,白日极短,才申时三刻,日已西斜。眼看着就要黑天,小贩路人都行色匆匆的开始往家里赶,不一会儿的功夫,大街上已只剩下疏疏落落的几条影子。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灞桥,此时只剩下一名绯色长衫的男子面朝灞溪凭栏而立,看不到面容,只觉得身形十分挺拔匀称,在夕阳柔和的光芒勾勒下,仿若天人。
“绯师兄在想什么呢?”
甜美的女声从背后传来,绯衣男子没有回头的淡淡答道,“在想是什么人,让妍师妹年节刚过便急着要开杀戒。”
站在他身后帽纱过膝的女子轻笑出声,“师兄今夜便知了。”
这时男子才终于转过身来,英俊邪美的脸上那双黑沉的眼,透过面纱无误的对上女子的眼睛,“上次那个人,为什么就那样放过了?”
女子一愣,似未料到男子仍对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半晌才柔声道,“绯师兄认为对上他,有几分把握可胜?”
他想了想后道,“正面对决,三分把握也无,但若是刺杀,总有五分胜算。”
女子轻叹,“这就是了。妍赌不起那五分呢……所以只能等更好的机会了。”
他深深看她一眼,那张让无数女子心醉又心碎的冷峻面容上一派莫测,若是普通人,早已经不住他这般势压的低下头去,岂料女子仍笑吟吟的与他对视。
许久,他意味深长道,“我答应帮你三次。今夜是第二次。”
女子浅笑着信誓旦旦:“这次绝不会让绯师兄白来了。”
抬起头,日已西沉,月仍未升起,他才想起今夜本是朔月。果然是杀人的好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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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完年,富商聚居的永安坊仍沉浸在节日的气氛当中,一座座不高大但风格各异的宅门口,红灯笼喜气洋洋的悬挂两侧,偶有丝竹之声透过院墙飘出。
青石板铺成的路上,此时只有两人踱步而行。较矮的那个,穿一身月白锦袍,头束着白玉冠,意态悠闲中透出逼人的清贵,仔细看时眉目极美,竟是女子也难及万一,只可惜就男子来讲,略嫌阴柔了。
他身边的绯袍男子倒与他颇为不同,步履沉稳,身形挺拔,面目虽不及他美丽,却是难得的俊帅,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混合着儒雅和刚健的迷人男性魅力,作为男人,不得不说他的气势远胜于美貌少年。
两人不言不语的穿过一条又一条巷子,在绯衣男子面上已现不悦之色时,少年终于停在一幢不起眼的宅子门前,看了看后,便近前敲门。
开门的是个满脸皱纹步履蹒跚的老仆,探出头来看了看门外两个仪表非凡的男子,脸上一片茫然之色,“两位是?”
少年微微一笑,拱手道,“圣门第四十三代山门护法谢焱求见飞燕流门主。”
老仆一愣才道,“公子找错地方了。”说着话就要关门,却被绯衣男子一手抵住,两人强行挤进了门。
那老仆早已慌得大声呼救,里面陆陆续续跑出些人,将两人堵在了门口。
对方人多势众,气势汹汹,阴柔少年也不惊恼,从容开口道,“我要见贺彬。”
人群中马上有人斥道,“小子,我们爷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这时一个颇为斯文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于兆,不得对贵客无礼。”人群闻言自动向两边分开,中间踱出一位蓝衫文士。他看上去不足而立,面白无须,倒也算是俊秀文雅的美男子,只是眼中的阴沉破坏了一些美感。
他行至阴柔少年身前丈许时停下道,“这位小公子同绯情公子上门,不知有何贵干?”
两旁静立的人听到“绯情”这个名字,目中皆闪过惊疑。
魔刀绯情,黑道上迅速崛起、出道不到两年便已高居黑榜第七的天才刀客……他和飞燕流素无瓜葛,为何突然和一个娘娘腔一起上门了?
绯情身边的少年笑吟吟的开口,“贵干倒是没有,只是想向贺门主讨几样东西。”
文士犹豫一下道,“门主今日不在此处,不过……”话没说完,他骤然出手向少年抓去,眼看着就要钳住少年的肩膀,一道霸道的刀气已破空划出,他心中暗叹一声“可惜”,不得不迅速向后躲闪。
“季护法这般热情,在下可消受不起呢。”经此异变,少年也不恼,仍微笑着调侃。
文士闻言,却是脸一沉。
这少年自称是圣门第四十三代山门护法,定是纯属捏造。虽然只有魔门中人才会尊称魔门为圣门,但是谁都知道,魔门在十五年前已经被江湖各大门派联手剿灭,连圣主亦在那一役中身陨殉教……这时候冒出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说自己是负责掌管圣门典籍的山门护法,谁能相信?
他们对来者身份目的一无所知,对方却早已将他们的极为隐秘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若是善意而来还好,若是恶意……他们今晚恐怕难逃一劫。
他心中盘算一番,面上颜色越加的难看,少年仿若未见,仍自顾自道,“飞燕流本属圣门一支,前朝时突然消声匿迹,与圣门失去联络。如今既然重现江湖,自然要回归圣门节制。今夜上门,便是想请贺门主将飞燕流典籍抄录,交予本座保管。”
这是明摆着上门找碴,季鎏心中怒极,无奈知己不知彼,只得隐忍道,“门主不在,这个主本人做不了。”
“哦?那……和你们交往的朝中官员名册,季护法总做得了住了吧?”
少年话音刚落,数道银芒从人群中飞出,在空中织成一道网向少年扑去,绯情一抬手,未见刀影,暗器便已被刀气冲击纷纷落地,唯有一支飞镖不知有何机关,受力后飞得更快,直取少年面门。
绯情待要阻挡,又是一波暗器袭来,他只得抽刀应对,匆忙之间少年一低头,那支漏网的飞镖击落了他束发的玉冠,秀发在风中飘散开来,然后如瀑般披落下来。
人群中登时一片嘘声,因为即使灯光昏暗,众人仍看出这少年分明是女子,而且是个姿容绝世的女子。
这女子露了身份不慌也不恼,无比优雅的抚了下长发,向大门方向退了一步,出口赞道,“好俊的满天花雨,贺门主这般回应,是否代表拒绝了本座的要求?”
“公主冒充魔门护法上门,殊无诚意,又要在下如何对待?”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青衫男子,相貌清俊,气质竟和绯情有几分相似,斯文雅致中散发着一种魔性的魅力。
徐思妍并未易容,因此被人识出亦不吃惊,轻笑道,“冒充这个罪名,妍可担不起,这山门护法一位,是上代圣主委予妍的,圣钥亦在妍手中呢。”
青衫男子听到“圣钥”二字,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的裂痕。
圣钥为山门护法的信物,就算在魔门也只有圣主和各支派宗主等极少数几人知晓。而在圣主未指定继承人便亡故的情况下,持有圣钥的山门护法便有权选择下任圣主。
魔门圣主已在江湖中消失十数年。在这种时候,持有圣钥的山门护法便拥有对魔门事务的最高决策权。
可是为何圣钥会出现在皇族人的手里?难道上代圣主亦是皇室中人?
青衫男子剑眉紧蹙,想不通其中关节。他不知道,魔门圣主其实是被称为天宇第一名门的谢家家主——谢相,更不知道谢相避世远走前,将所有魔门典籍和圣钥交给了自己唯一的义女徐思妍。
沉吟片刻,青衫男子料定徐思妍孤身前来,定是想将他们这股势力收归己用,好在储位之争中多一份助力,便定下心神拖延道,“这圣钥和回归魔门皆干系重大,不如择日公主将圣钥示下后再议如何?”
徐思妍勾起唇角,似早猜到他会如此说,又向后退了一步,“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夜飞燕流主事的人齐聚一堂,不妨现在就议了。”
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她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柄玄色短刀,高举过眉肃容道,“圣钥在此,飞燕流门主贺彬是否愿重归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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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刚出差回来,一大堆事情忙,写了一点儿就放上来了。下周更新会多一些,这周就实在很难保证速度,对不起啦。
绯情确实跟谢曦岚有渊源,算是他徒弟,不过可不是他儿子……
灭门
暗红的灯光下,身着月白锦服的绝色少女神情肃穆的高举玄色短刀,刀身上的金色图腾暗纹随着她的呼吸若隐若现,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威压,让众人皆在瞬间怔忡。
不过,别人愣住,是被眼前邪异的美丽震慑,而贺彬却是因为没有料到徐思妍独自上门还大胆的将圣钥随身携带。
他曾在典籍中看到过对圣钥的图形和描述,自然可以确定这圣钥是真是假。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与杀意,他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平静道,“圣钥已久未现世,如此惊鸿一瞥,实在难辨真假……”
徐思妍唇角上扬,半垂下眼,遮住如水明眸中满溢的轻蔑,放下短刀打断贺彬道,“那门主想要如何确认圣钥呢?”
“可否借贺某一观?”他故作迟疑的问道。
徐思妍转头看向绯情,正对上他疑惑的眼,朝他灿烂一笑,然后回头面向贺彬,故作迟疑道,“圣物岂是平常人随便碰得的?”见到贺彬定要亲自鉴识的表情后,贝齿一咬下唇,“不过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既然门主一定要看,就拿去吧。”
言罢,一脸勉强的玉臂微伸,将短刀递了出去。
贺彬见她如此委曲求全,更是确定她必是有求于己,放心的走上前去,从她手中接过圣钥。
手微颤着抚上刀身上金色的暗纹,他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要大笑出声。
这圣钥代表着此时魔门的最高权力,同时也可以开启在天月山中的魔门宝库。传说中,宝库里不仅有着魔门武学的所有典籍,还存着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只要得到了那个宝库,他便可以重振魔门,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甚至可以实现族人努力数代皆未能实现的梦想。
他心中激潮澎湃,面上仍一派专注的打量着短刀,仿佛在鉴赏稀世的珍宝,许久,才出声道,“果然是真品。”抬起头看向徐思妍轻声道,“公主已将圣物归还圣门,完成任务,想来也可以去见上代圣主了。”
话音未落,一波漫天花雨在咫尺之间射向徐思妍,急变之下,绯情只来得及斩落后半波暗器,前半波已将她笼在其中,眼看着就要将美人变成死人。
千钧一发之际,她身周突然银光大盛,暗器纷纷落地时,众人才看清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条细如小指的银鞭,正是她的成名武器“银蛟”。
贺彬暗叹一声可惜,这次未成功,不知要多牺牲多少人。打了个手势,示意门下不惜代价也要将两个入侵者留下。
徐思妍见状同绯情一起跃上了高墙,不慌不忙道,“贺彬,谋刺皇族,可是诛十族的死罪呐。”
贺彬心中一沉,看到她仿佛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样子,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任由手下人冲上去成为绯情刀下亡魂,他闭目再次认真感应搜寻三里之内有无她的援兵,睁眼时,心中已大定,从容道,“只要公主和绯情公子说不出去,便不会有人知道了。”
没有援兵,这二人再强悍,终究人少力薄。今晚他飞燕流的精锐尽在此处,他们就算插翅也难飞。
徐思妍闻言轻笑出声,“本宫并不是好杀的人,今夜可是给足了门主机会。可惜门主着实辜负了本宫的美意呢。”
说着话,玉指弹出一颗光弹,在丈许高的空中绽放瞬间便凋落,恐怕百米之外的人都看不到。贺彬正要讽她技止于此,张口欲言时,突然脸色大变。
他感觉到对面的院落中,骤然间不知从何处冒出了数十人迅速向他的院子接近,听呼吸皆是入流的高手。
她竟然早设了埋伏。那数十高手之前定然是藏身于地窖,所以躲过了他的探寻。不等伏兵出现,他顾不得手下死活,在伏兵完成包围之前向另外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徐思妍一直盯着他,见他要逃,便示意绯情追上。在见到带领伏兵而来的下属后,淡淡的一句,“不用留活口。”就尾随着绯情而去。
身后成为了血与火交织的人间修罗场,飞燕流怕是要从此绝迹。
斩草便要除根,她费了一番心思布局,等到今夜才动手,就是在等飞燕流所有精锐集中于此,一次就可以清理的干净。
所以,贺彬当然更不能放过,这也是她请来绯情的原因。绯情曾得到谢熙岚的指点,与他有半师之谊,作为报答,绯情曾应许帮身为谢熙岚养女的她做三件事。
第一件,她请他追杀楚曦,却在楚曦一次次救了她性命后,欠了他太多人情,不得不叫停。
第二件,便是请他来帮助对付贺彬了。
眼看着绯情截住了贺彬,与他缠斗起来,她微微一笑。今夜定能竟全功了。
在他们的战圈十丈外停下,以免被罡气波及,观察了一阵,见绯情稳占着上风,放下心来,便开口对贺彬道,“门主可知今日之祸从何而起?”
贺彬全神应付绯情,哪有精神和她搭话?所以她也不等他回应,自顾自道,“门主实在犯了太多愚蠢的错误。本宫不忍门主去得不明不白,所以就破例多言一次,还望门主再投胎时,聪明一些。”
贺彬明知她故意说这些激他,仍是气血上涌,面色赤红。
徐思妍见状,狡黠的一笑,接道,“首先,门主不该明知道洛王是乱臣贼子,还投靠于他,通过芳菲歌舞团助他结交朝中与地方大臣,协从谋反。这倒还罢了,门主蠢就蠢在,让芳菲二女入宫表演时当众卖弄媚术,试图勾引储君……门主真以为宫中无人吗?”
贺彬听到此处,赤红的面色开始泛青。此时,绯情对他的攻势倒是缓了下来,显是不屑趁人之危,还不满的斜了徐思妍一眼。
她视若无睹的接道,“本来若只是这些,本宫也不急着清理门户。只是你实在不应该得寸进尺的派死士行刺本宫和太子殿下,事败后还不思退路,自以为瞒天过海……呵,其实是掩耳盗铃。贺彬,你说你是不是很蠢?”
贺彬万万想不到杀身之祸,竟是年前一次临时起意的刺杀引来。而那次刺杀,源于竣县弹雪楼。
那日,徐思妍和凌筠离开千叶谷,红叶道人并未与他们同行,只说年后自会进京。二人回到了竣县客栈,徐思妍见凌筠仍心情沉郁,便易容改装拉着他去了竣县有名的风月之所弹雪楼。
弹雪楼虽是烟花之地,却是难得的风雅,里面的女子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才女,因此吸引了众多进京路过的文人墨客前往。时下名士之间盛行清谈,而楼主弹雪更是有名的清谈女王,极受士子推崇。
清谈多数华而不实,身居高位的二人并不十分喜欢,在品茶间听了一会儿高谈阔论,便移步去雅间看歌舞表演,而在那里,他们有幸欣赏到了楼主弹雪半月一次的登台表演。
桃红的轻纱在空中旋舞,仿佛漫天的飞花,迎面飘落了整身整脸,即使在寒冬之中,亦感到了春之艳煦,让人为之迷醉,为之倾倒。
倾国倾城无非如此吧?
徐思妍专注的观看许久,若有所思的转头看向凌筠。感到她的视线,他似笑非笑的转向她,黑沉的眸一派清明,无丝毫沉醉之色。
她微眯起眼,凑近他耳语,“筠,男人太冷静,女人会害怕。”
他浅浅一笑,几乎使台上的春意黯然失色,“妍,女人太聪明,男人也会害怕。”
她微微一愣,似没想到他会这般答她,与他对视许久才轻叹出声,“筠也会怕吗?”
他亦轻叹,伸出修长的指隔着衣服抵住她的心口,反问道,“妍的心总在遥远的地方,何时才肯将它召回托付给我呢?”
她目现迷茫之色,半晌无语。黯然之色在他面上划过,又迅速湮灭无踪。
“妍,我想要你的孩子。”他叹息般的在她耳边许下即使逆天亦想实现的愿望,换来的却是她惨白的面色和颤抖却决绝的答案,“今生已是不能。”
即使早已有所准备,心中还是狠狠一痛,闭上眼,挡住眼中几乎欲流出的液体,他倏的起身离席,再也受不住雅间中弥漫的沉重,有生以来第一次选择了逃避。
一拳击在了院中青松的粗干上,松枝上的积雪萧萧而下,落了满头满身,他恍若未觉,只愣愣的看着随手接住的雪花在掌心迅速的融化。
究竟要怎样,他才能将幸福紧紧地抓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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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把竣县这段略过去的……不过不写总觉得缺东西,写了又直写的自己心发疼,唉……还是插上来了……
斩草
“公子和朋友吵架了吗?”温柔的声音带着关切的从身后传来,凌筠迅速的收拾心情,面色平静的转向她。
四目相对时,两人皆是一愣。
若是换一种情况,温雅俊美的贵公子和才情绝世的佳人,在冷月残雪的深冬相遇,也许可以衍生出一段刻骨铭心的情缘。
只可惜,此刻两人的怔忡,却是各怀不可告人的曲折心思,断绝了任何故事发生的可能性。
“没想到楼主不只舞技如神,连容貌亦可比天人。”凌筠率先开口,将刚才的失态,归结于对美人的赞叹。
弹雪闻言暗松了口气,以手中罗扇半掩面的轻笑,“公子在嘲笑妾身吗?什么样的女子,在公子面前,怕都要黯然失色了。”
凌筠温然一笑,仿佛月光都淡了几分,“楼主何必如此自谦呢。”
弹雪的确是个美人,难得一见的美人,而更吸引男人目光的,是她一举一动间入骨的柔媚,让人总有种冲动,想将她搂在怀里,狠狠地揉到自己的身体中。
即使是冠绝天下的男人,凌筠仍然是个男人,所以对她的赞美,倒不是违心之言。
弹雪微低下头,将女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涩之美展现到了极致,“若公子不嫌弃,弹雪便请公子喝酒,可好?”
凌筠眼中立时涌上一片遗憾落寞,看得弹雪都有些心疼,“楼主盛情,在下荣幸之至……只是在下的同伴急着要进京,漏夜便要起程……刚刚在下也是因此和他有了小小的争执……”
“既有佳人相邀,云尚便不必与墨同行了,恕墨先走一步。”徐思妍听到院中动静,早已留了神,见凌筠这般推托,便会意的走出去搭了话,面上更是一副标准的妒夫表情,看似毫不在意,其实目中尽是怒意。
“紫墨……”凌筠情急的唤了男伴的名字,谁知紫墨不回头的向大门的方向走去,他只得递给弹雪一个极端歉意地表情,便急急的追了上去,又是拉扯,又是道歉,恨不得把心肝掏给男伴看的样子,留下满眼疑惑的弹雪不安的揣测,难道这般风华四溢的男子,好的竟是男风?
她怎么知道,两个男子上了马车,凌筠的脸立即沉肃下来,“飞燕流的事情,妍查得如何了?”
徐思妍对他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不以为意,靠进了衾枕之中,懒懒道,“是洛王养的雀儿。”
凌筠闻言微蹙眉,“我们认出了燕菲,燕菲刚刚必也认出了我。此次出行,护卫很少,我们定要在他们做出布置之前赶回京了。”
燕菲是名满天下的芳菲团台柱之一。上次凌筠生辰献艺,她也曾出场,但是一直蒙面。徐思妍和凌筠也没想到,燕菲竟没有跟着芳菲团四处巡演,而是在竣县主持弹雪楼。想来这弹雪楼也是飞燕流的暗桩了。
她转个身,面向凌筠,“更稳妥地方法,便是找地方官护送回京。”
他略一沉吟,“这样的话,燕菲定会知道我们已察觉她的身份……鱼儿一逃,日后想收网便难了。”
燕菲化身弹雪十分小心,身姿舞态没有一点相同,唯一露出端倪的,是她早已渗入舞蹈的媚功。徐思妍天生便对此类功夫异常敏感,这种伎俩自然瞒不过她的法眼。
而凌筠能看出来,则是和他本身修炼的皇极决有关系。皇极决本身就和魔门武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达到第七层之后,便会对魔门中的媚功自动免疫,而且可以加以辨识。
所以燕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在这两人面前早就无所遁形。
徐思妍听到这,似笑非笑的看向凌筠,“太子殿下做渔夫上瘾了吗?”
他没几分认真的反问,“那妍可愿做个渔婆?”
她嘴角微翘,“若真有那么一天,自然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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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京的路上果然遇到刺客,徐思妍那时便动了杀机。
以洛王的狡猾,恐怕不会在飞燕流这里留下什么把柄,想借此掰倒他是绝无可能。而她这次以雷霆手段处理此事,也只是想震慑一下最近被朝中暗潮搅得不太安分的各方江湖势力。
形势已经够乱了,她可不想那些草莽再掺和进来,乱上加乱。[三五电子书下载 www.55 5sjs.cn]
看着面色比死人还难看的贺彬,她盈盈一笑,火上浇油道,“官兵大概已经完成了对芳菲团和弹雪楼的查抄呢……谋逆的罪名是怎样都逃不了的,可怜那些门主一手培养的美人了。”
贺彬此时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退到一棵大树下气喘吁吁。绯情一皱眉,索性停下了手。
贺彬看向她的眼神充满着怨毒,若眼神能杀人,她恐怕已被千刀万剐。
她视若无睹,嘴角仍挂着一抹嘲弄的笑意,“其实同为圣门子弟,本宫待门主已是格外不薄,今晚亦给了门主诸多机会,连圣钥都拿了给门主看。但凡门主对朝廷、对魔门有一丝恭敬之意,都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不是吗?”
听到这,贺彬磔磔的笑了起来,在无月的夜里,格外的阴森。“这里无人,公主就不必再做戏了。圣钥本就是公主下的另一个套,呵呵,那上面涂了毒不是吗?”
绯情眉头皱得更紧,不满的看向徐思妍,见她正有些心虚的望着他,冷哼了一声,却没有言语。
徐思妍暗吐一口气,转而对贺彬道,“门主逃命的功夫独步天下,本宫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况且若门主对圣物无觊觎之心,便不会入套,不是吗?”
套是她下的,但选择的权力一直在猎物的手中。这点风度,她还是有的。
贺彬再吐出一大口血,咳了半晌,喘息道,“贺某的命,就不劳驾了……”还没说完,又咳出一口血,他再也站立不住的靠着树坐倒在地上,“只可惜,看不到你这妖女遭天诛的一天。”
说完最后一句话,头一歪,断了气。竟是他自己吞毒自尽了。
徐思妍微蹙眉的近前,确定他真的已死后,幽幽一叹,“妍真的不希望圣门最后一支毁在自己手上的。”
绯情未搭话,只一声冷哼道,“还剩最后一件。”然后转身便走。
“绯师兄!”她连忙跟上去,柔声道,“今日之事,妍非是不信师兄,只是这个贺彬,之前几次被白道高手围攻,都脱身而去,妍为防……”
“师妹不必解释。”绯情不客气地打断她,“师妹爱如何布置,本就与我无关。”
徐思妍再无言以对,叹口气,停下脚步目送绯情消失在夜幕中。
回头望望贺彬的尸体,嘴角终于垂了下来……难道要她运回去吗?嫌恶的一皱眉……罢了,迟点再找人来处理尸体。
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念之差,她险些让自己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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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鱼更的多了,留脚印的人反而少了……怨念ing>.<
很多大人说没孩子就没孩子呗。若是普通人,没孩子自然就无所谓,但是筠的身份,不允许他没有继承人。也就是说如果妍不能生,就必须找别的女人生,所以他的痛苦就在这里,哈
祸水
纤纤素手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左眉微挑,潋滟的水眸移向了对面一脸波澜不惊的俊雅男子。
“筠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她不着痕迹的试探。
徐思妍和凌筠的棋力相当,本来经常互有胜负。不过,凌筠连输三盘,那是从来未有的事情。
他望着棋盘出了会儿神,抬眼看向她时,纯黑中泛着幽蓝的眸沉静如水,却仿佛漫了一层迷雾,让人看不分明。
“朝中有些事确是费心思。今日看来不该和妍下棋呢。”他微笑着起身踱到她身边,对她满目的狐疑视而不见,在她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我先回宫了。”
她没有言语,若有所思的目送他离开。
他费心思的事,怕是不在朝中吧?
起身推窗,外面正飘着细雪,窗外的大片梅花已是含苞待放,为这晚冬的苍白添了些许艳色。
就算在寒冷的北方,梅花也要开了吗?有些厌烦的关上窗,将寒梅傲雪的美丽图画屏出视线。
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开始讨厌梅花的?竟不记得了呢。不过,应该不是天生就讨厌的吧?
转头看向棋盘,将窗外闯进脑海的迷思抛在了脑后,伸手一颗一颗的将棋子收起,嘴里喃喃道,“南……北……南月和突厥……让他烦心的,怕是这个吧?又或者……”想起了什么的,她眉头皱了起来,“应该……不会吧?”
“也许正如公主所想呢。”后面突然响起一个低沉却清亮的声音,她一惊,猛地回头,便见一个披散着长发的道人坐在了窗边小几旁,看不出年龄,看不出美丑,只是觉得他似乎出现在哪里,都是那样的自然,仿佛存在,又仿佛根本不存在。
或许,他真的早已在天道之中,然而又是什么样的缘,让他这样的人再入尘世?
她眉头皱得更紧,“国师不请自来,有何指教?”
他淡淡的看她一眼,其中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凌厉,不答反问道,“公主真以为用混沌之镜护住太子殿下的寿数,便从此万事大吉了吗?”
她脸色一白,虽不清楚这从未对人说过的秘密,他是如何知晓,却没对此纠缠,强作镇定道,“国师又有何高见?”
他没有说话,只用研判的眼神看着她,她被他释放出的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身体已微微发颤,还是不放弃的与他对视。
许久,他冷哼一声,闭上了眼,她登时感到轻松了许多。
“上代国师宅心仁厚,容你到现在,却不知道,为存你一人,惹了多少麻烦!若换作是贫道,早就除了你,也免了现在祸事临头。”
她闻言玉面一沉,“妍的命不劳国师费心。而妍向来谨言慎行,不觉得自己惹了什么祸事。”
他嗤笑一声,“红颜绝代,祸水倾国!本不应存在于世上的人,偏偏天下无人不识,你可知你乱了多少人的命轮?不惹祸?你怎么可能不惹祸?”
她亦嗤笑,“国师此言差矣。除了太子殿下,妍从未介入他人之事。别人的命轮,又与妍何干?”
“哼!强词夺理。远的贫道懒得讲,就说近的……你可知那南月王的姻缘本应牵在宜慧公主身上,却因慕着‘皇朝第一美人’的名声,遣使指名求你。皇帝问了太子的意思,被太子当场便拒绝了……”
红叶斜睨着徐思妍,见她玉容转黯,秀眉紧蹙,显是须臾间已经想通了其中利害,便没再说下去,又是一声冷哼……慧心通明,这妖女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和南月联姻,素来都是国策,而且因为南月富庶恭谨,天宇也从来不介意将最尊贵的公主下嫁。可百年来的惯例,竟因着她被打破了。这就意味着,两国的秩序,面临着重新确立。
其实南月本是边陲小国,不足为惧。坏就坏在,此时突厥蠢蠢欲动,内廷之中又暗潮汹涌,若再加上个南月……形势便更加紊乱。
他夜观天象,主兵祸的贪狼星已闪耀,直逼紫微帝星。
他曾以此相谏凌筠,谁知凌筠只是一挑剑眉,“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本宫又有什么资格坐拥天下?”
不惜刀兵相见、生灵涂炭也不肯放弃她的决心显而易见。说出这句话时,浑身散发出的霸气,连他都要动容三分。
红叶早就知道,以凌筠的心性,他决不会是个仁君,也不会是昏君……他或者成为万世称颂的圣君,或者成为臭名昭著的暴君……无论如何,都会在历史的画卷中,留下重重的一笔……而现在,由于这个禁忌之子的出现,红叶再也看不清他会走向何方。
徐思妍单指支着下巴,垂目不语半晌,再看红叶时,美目中已满是嘲讽,“国师屈尊至此,想必不是为了替天行道。若有了化解之法,不妨直说,妍若能帮忙,自会尽力。”
红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妖女倒真是个知情识趣的妙人,若不是如此身世……
暗叹一声,他开口道,“化解之法不敢讲,不过贫道确是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公主若是南行,此祸或许可解。”
“南行?”她微一挑眉,“南行做什么?”
他深深看她一眼,“做公主一直准备做的事情。”
她定定的看他许久。
她确实不喜新继位的南月王,认为他太过锐意进取,野心勃勃。去年突厥犯境时,他还曾密会突厥王子,心怀叵测。也因此,她早就在凌筠和皇帝的默许下,暗暗的鼓动南月王的异母弟弟取而代之。
只是这种事情,一纸密令便可以了。要她亲自南下,不知道其中又有何玄机?
她意味深长的一笑,慢声问道,“国师卜卦的功夫倒是厉害。就不知这‘或许可解’的‘或许’是什么意思?”
他直视她坦言道,“此行凶险,成败在五五之间。所以公主要自行定夺。”
她低头看向棋盘,略一沉吟,淡淡问道,“成又如何?败又如何?”
“成,自然可化戾气为祥和。败嘛……”他闭上眼,“天下怕是要乱上一阵。”
她抬眼看向他,“那本宫呢?此行凶险,本宫可有性命之忧?”她忍不住追问。并不是她贪生怕死,然而牺牲了她的胜利,对凌筠来说,只会是一场浩劫。
红叶信誓旦旦道,“这个公主倒无需担忧,卦象中并无命劫。”
她又低头看向棋盘,遮住了满眼计算,半晌,没有抬头的开口道,“本宫明日自会进宫。就不送国师了。”
对她的无礼逐客毫不介怀,他径自起身离开。
此次真正能否成行,其实还要看东宫的主子允不允。也因此,红叶没有说出,她此行虽无命劫,却有桃花劫……不过,在他看来,这劫也未尝不是好事。他们两人若真就此分开,便也算天下大吉了吧?
红叶自顾自打着自己的算盘,却没有看到徐思妍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意。
他定要她亲自南下,其中定有玄机,见惯世面的她又如何会看不出来。而她真正应允此事的原因,是她有个可怕的怀疑,要亲自去验证。
凶险啊?她望着棋盘出了会儿神……此次必要步步为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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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看不出老,不过绝对不年轻了……属于路人甲……
就快下月榜了,估计年榜肯定没希望了,汗……现在jj的文分数怎么都那么高啊,无语……
南行
日上三竿时,徐思妍便到了东宫。内侍们见了她,自然不敢怠慢,直接将她引去了暖阁,香茗点心伺候着,就等退朝后太子归来。
随手翻了翻凌筠放在台面上的书籍,发现大部分皆是山川地理方面的,不禁微一抿唇——他是随时准备动兵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现在的时机,实在不太好。
侧目瞥了一眼上前为她添茶的宫女,颜色殊丽纤细柔美。这等美人即使在宫中,也算难得了,然而到现在还是完璧……想到这,扫视周围,见一众宫女皆是如此,心中暗暗一叹。
此时,外头的声音突然急促了起来,众人的小跑,低低的传话,大门开启,前呼后拥的队伍进入……不一会儿,暖阁的帘子掀开,环佩如水襟如月的他满眼含笑的出现在她面前,带进了些些晚冬的清寒。
“妍终于舍得来东宫了?”她早已闻声起身相迎,毕竟众目睽睽,礼数要做足。谁知不等她行礼,他已一把拉住她向外走去。
“来得正好呢。昨日下雪,本想着梅园的梅花要迟,结果今晨来报,竟都开了。”寒梅傲雪在北方决不易见到,凌筠素来爱梅,会这般欢喜,也不奇怪。
两人披了貂皮大肇出门时,她忍不住出口调笑,“踏雪寻梅的雅事,总算也叫太子殿下赶上了一回。我这可是附庸风雅呢?”
凌筠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话,只是一直牵着她的手,一路无语到了梅园。
昨日的雪并不大,薄薄的铺着地上梢头。一片雪白之中,开得稀稀疏疏的红梅点缀其中,有种说不出的清淡零落。早开的梅,虽不惧风雪,傲然于世,却难免孤独。
“妍在想什么呢?”凌筠亲手剪了几枝梅,递给身后随侍的六福,回头就见徐思妍美目无神的望着远处,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转身对上凌筠温柔的眼,微叹口气,“这梅开得好寂寞。”
他不以为然的一笑,“古来圣贤皆寂寞……妍也寂寞了吗?”
她啼笑皆非,“我可不是圣贤。”
他故作失望道,“哦?我还以为妍是来找我作伴的。”转过头去继续剪梅时,好似不经意的问起,“妍找我什么事?”
她先是一愣,没料到他会在此时突然问起,想了一下,坦言道,“我要去南月。”
他剪梅的手停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一直到回到了东宫暖阁,两人坐定捧起了香茗时,他才轻声问道,“我若说别去,妍可会改变主意?”
浅尝辄止,她放下紫砂茶杯,抬眼看向他,“筠,南月的事情本就可大可小,我只是将原定的计划提前执行而已。”
他不甘心道,“妍没必要亲自去吧?”
她又啜了一口茶,“月影定要见到我,才肯动手。”月影是南月王月邝的弟弟。说见到她才肯谋事倒也不假。只不过他要见的,不是身为帝国公主的她,而是一直在暗中助他的玲珑阁主,所以她完全可以找人替她。然而这话,她此时自然不会和凌筠讲。
他垂目自嘲的一笑……这是否算是他自食恶果呢?为了无上的权力,他刻意将她淬成了一把饮血的利剑。如今他想将宝剑擦拭干净私藏时,却发现这把剑已不再受他控制,而他竟没有将剑折断的勇气……
半晌,他看着她有些落寞道,“妍既已决定,我再多说也是无用。妍只要记得,你的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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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恨,
恨极在天涯
山月不知心里事,
水风空落眼前花。
摇曳碧云斜。
——温庭筠
借口夜梦双亲,要回乡祭祖,她请了旨出京南下,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到了江南时,已经是草长莺飞的初春季节。
她名义上的本家金陵徐氏,早在二十年前便已凋零没落,人丁离散。这倒是给了她方便,不必和些豪无干系的人虚以委蛇。因此,公主行辕到了金陵,便住进了皇家离宫——金陵是少数几个有皇家别馆的地方之一。
在地方官的陪同下,她在徐氏祖坟装模作样的举行了祭祖仪式,然后由于“伤心”过度,在离宫中避不见客,专心悼念故去的父母。
不过,这当然都是对外放出的烟幕,休息了两天,她便留下与她身形相近的入画扮她,然后改装易容继续南下。并不担心被人发现她不在离宫,因为作为公主的她,见人时都是垂纱的。
路过延陵焦山时,她去祭拜了自己真正的父母。
山径蜿蜒的白云尽处,如今只余无碑的荒冢一座,在早春的凄清彻骨中,格外的萧瑟暗淡,与透过母亲的记忆看到的绿意葱茏完全不同。
这是她的生地,亦是父母的死地。
而她出生便被姨娘带走的许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有勇气踏足这里。
不是没有怨过母亲执意的将她带到世上,让她生来便为天所厌。也不是没有怨过母亲自私的将生的机会给了她,然后潇洒的追随父亲而去,留她独自面对尘世的纷扰。
然而,在她不算太长的人生中,经历了世间种种之后,她终于开始明白母亲的选择,也终于有了足够坚强的心灵,来承受与面对过往的一切。
她知道,她虽是为天所厌的妖孽,却是父母爱的结晶。即使他们的肉体早已灰飞烟灭,他们的爱情依然在她的身上得以延续。
她也知道,母亲毫不犹豫的将生的机会留给她,不只因为对她的疼爱,更是因为失去了父亲的漫长生命,对她来说只会是地狱般的寂寞。
幸福原本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可人类的情感是如此的复杂,非要将千丝万缕缠上它,到头来却发现早就将它缠得变了形。
而一直挣扎在生存与毁灭之间的她,早在不知不觉间被那千丝万缕牢牢缠在了滚滚红尘之中,却已忘记线的那头到底牵在了哪里,也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挥剑斩断纷扰的勇气。
临走前忍不住再回头望了一眼孤零零的坟冢,心中越发的困惑……情啊,爱啊,真的能带给人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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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们别高兴的太早,桃花劫可不是桃花运……奸笑的某鱼飘走
缚神
徐思妍带了几个亲随从金陵一路潜行南下,没有告知任何地方官员甚至玲珑阁的属下。因为她那个可怕的猜测得到确定或否定的答案之前,所有人都不能轻易信任。
然而,当她顺利得出乎意料的穿过柘州、灵州、越州,进入了南月时,她心中那丝不祥的感觉却越发的浓烈。
在马车中有些疲累的闭上眼,不自觉地在将一路上所见所闻在脑中过滤,想着的,却只有一个人,凌筠的异母哥哥洛王凌简。
凌简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她从不怀疑他对皇位虎视眈眈。不过,洛王也是个十分聪明狡诈的男人,狡诈到十年来,她竟抓不到他任何的把柄,只能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卖乖,还在南方世族中和民间博得了个“贤王”的好名声。
想到这,她不禁冷笑,若不是他之前暗中施计要除去灵州刺史方肇宁,连她都险些要觉得自己之前不过是小人之心。
可是,只有一个好名声是不能帮助他问鼎天下的。他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她现在终于有了些头绪,大概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伸手掀开车帘,入目的是繁花似锦的春日美景,她却毫无欣赏的情致。她其实非常希望,她的怀疑只是自己多心……但是,可能吗?
放下帘子,马车内一片灰暗,正如她此刻的心情,无力感深深的纠缠着她……若事情真的应了她的猜测,究竟要怎样,才能力挽狂澜?又或者已无人能阻止它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马车骤然停下,马夫的低喝“什么人?”和护卫抽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只听到一个男子恭敬道,“我家公子有请徐姑娘。”
她的心猛地一沉……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揭盅的时刻。她还有翻本的机会吗?
心念一转,故作镇定的问道,“本姑娘不记得在此地有什么朋友。你家公子是什么人?”
车外那人有礼道,“姑娘到了便知。”
她冷哼一声,“本姑娘最恨人装神弄鬼。既然连名字都不敢报,想来相见亦是无益。恕本姑娘不克前往。”
“这……”车外的人似乎没料到她这般回应,又不敢对她无礼,一时间犯起了难。
她正欲再开口逼他,耳边便响起了淳纯清淡的声音,熟悉的让她如坠冰窟,“不要为难他了。过来找我。”
明白这是传音入密,她没有答话,只能无力的闭眼。
果然……是她所能想象的最坏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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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色长衫的他玉立于绿树成荫的院落之中,在她进门时,从容的望向她。平凡的面容上,清澈见底的棕眸映亮了他的静切的眉目与衣衫,那么无华的神情,仿佛不知道他的风华足以让盎然春意为他失色。
她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意——这清朗如月,湛然若神的男子,为何偏偏要与她为敌?难道此生,他们注定要不共戴天?
垂下眼,遮住其中失控的情绪,她故作平静的陈述道,“我早该想到的。楚家要帮的,从来不是凌箴。楚贵太妃所出的凌简,才是你们理想的扶持对象。”
他似乎没有讨论这个问题的欲望,只淡柔道,“事已至此,师妹不如静观其变。不管外面怎样,只要师妹在我身边,我自能护师妹周全。”
她闻言秀眉紧蹙。
她刚入南月境内,他便截着了她,定是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会这样,一是她身边出了内奸,二是他的人从金陵开始便跟上了她。她此次出行,身边皆是亲信中的亲信,因此只有可能是他早就猜到自己要南下。
而他在途中完全未加阻拦,现在没有取她性命,也没有胁迫她做什么,反而有加以维护的意思,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阴谋?
她不客气地冷哼,“师兄不会蠢到以为楚家加上月邝就足以助凌简上位吧?”
他对她的激将毫无反应,仍只平静道,“师妹长途跋涉,想必十分疲累了。不如在此好好休息一阵子。”言下之意,竟是要将她软禁。
她眯起了妩媚的水眸,“那师兄就要做好面对数万大军的准备。”
徐思妍向来谋定而后动。此次虽只身南下探敌,但早作了最坏的打算,所以护送公主凤驾到金陵的队伍,由近万禁军精锐组成不说,她还在凌筠的默许下,暗中调集了数万大军到柘州边境待命。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她一纸密令,南方就要战火四起,生灵涂炭,而楚家雄踞的柘州,将会首当其冲。
可是就因为此事波及甚广,一不小心,便会天下大乱,甚至形成南北对峙,所以她一定要找到确实的证据才可以行动,因此才有了此次冒险之举。
为防不测,她有密信留给入画。若她超过半个月内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便大军南下先剿杀洛王。
他对她的示威恍若未闻,清澈温柔的目光滑过她带了面具后堪堪称得上清秀的脸,看到她圆润如玉却空空的耳垂儿时,眼神一沉,“为何不戴着‘镇魂’?”
她一愣,没想到他突然提起上次送她的那对耳饰,无意识的摸了下耳朵,随后赌气道,“我为何非要戴着?”
他蹙起眉,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半晌,叹口气道,“是我疏忽了。上次师妹走得急,没有对师妹说清楚‘镇魂’的功用。”顿了一下,见她满眼疑惑,便接道,“师妹体内的天邪力极是危险,一旦心灵失守,便有反噬的可能,而‘镇魂’恰能助人维持灵台清明……”
见徐思妍目现了然,他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当然也没说他为了取得镇魂,差点将‘镇魂’的原主——青城派掌门余戊逼得家毁人亡。
那次在苍山带回她后,便莫名其妙动了念头要帮她拿到镇魂,可东西到了他手里,他竟想不到理由送给她……
他困惑过,想不明白自己究竟着了什么魔,为一个身为政敌的女子做到这般。而那夜在沉园重见到她的一刻,他瞬间有了苦涩的明悟——自己动心了……明知这动心足以致命,还是动心了。
只是命运的车轮,早在许久之前,便开始朝着自己一手引导的方向滚动——那尽头,很可能是他们无法共存的世界。
还能挽回吗?若那代价将是整个家族的荣耀和利益,他可付得出?
他暗暗的苦笑,天意似乎总在用这种不可测的意外,戏弄着世人。此时用“作茧自缚”来形容自己,再贴切不过了。
深深的看了徐思妍一眼,无视她美目中的怨恼,仍一派温柔平静道,“师妹在此休息一夜,明日便随我去月都。”
现在……她来到了他身边,另一个未来的契机是否已经出现?
月都
虽然极不情愿,徐思妍还是别无选择的和楚曦一同启程去了月都。因为无论是哪一方面,他到目前为止所展现出来的实力,都让她不敢随意试探他的忍耐力。
而冷静下来一想,其实跟在他身边,除了不能自由行动外,她倒是能光明正大的了解他们所有的布置。到充分知彼时,她再有所行动也不迟。
既来之,则安之。
可能因为这种心理作祟,她软禁生涯开始的第一夜,竟睡得无比安甜,南下以来的疲劳紧张竟一扫而光。
好奇怪……
她眯起眼有些疑惑的打量坐在对面陪她下棋的男子……她好像从很早之前开始,就那样的信任他,即使他曾想要自己的命。
莫名其妙的信任……又或者她是太明白他不会伤害她的原因?
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眼的与她相视,目中清澈的让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无所遁形,忙低头看向棋盘……
他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思,她总是看不出。究竟怎样才能撕碎他那份完美的平静呢?
“此行师妹毋须多虑,只是切忌曝露自己的身份。”以为她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开口淡淡的嘱咐。
她恍若未闻的落下一子。
现在情势不明,她还没有蠢到认为自己在南月很受欢迎,又或者自己一显露身份就会有人来英雄救美。楚曦说这话,实在多余,她在心中不屑的想着。
不过,这是不是代表,他是瞒着自己的盟友,将她藏匿在身边的呢?忍不住又抬眼望向他,发现他仍从容的看着她,清澈见底的棕眸深处,竟似漾着浅浅的温柔?
心跳快了几拍,她一抿唇,故作不耐烦道,“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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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月出了名的富庶,月都自然也繁华非凡。由于地处天宇与南部诸国之间,它亦是诸国主要的贸易场所。也因此,南月是这个时代,少数几个崇商的国家之一,商人的地位不似天宇那般低下。
一路上,穿过一些市场,见到不同民族的人,穿着不同的服装,贩售不同的货物,却一样操着僵硬的汉语讨价还价……一切都让徐思妍感到新鲜。
这是个极具活力的城市呢。
忍不住瞄了一眼楚曦……心底的怨气又死灰复燃,若不是他,她便可以自由自在的先逛上一逛。
楚曦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禁莞尔,连自己都没发现眼中漫着的竟是浓浓的宠溺。
住进了离王宫不远的贵宾驿馆。偌大的独院,除了一众仆从,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她特意挑了一间离他最远的房间时,他淡淡看了她一眼,她以为他会反对,谁知他开口问道,“师妹可想出去走走?”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先是一愣,然后热切地点头,却马上发现自己完全不记得展示一个世族贵女应有的矜持。
这个男人……她在心底哀叹,他的行事便如他的剑,不着痕迹,却总是迫得人狼狈不堪。她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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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徐思妍是见惯奇珍之人,长达数里的庞大市场所贩售的东西,虽千奇百怪,能入她眼的却是少之又少。她更感兴趣的,反倒是异族商人的着装。
各国的使者虽然年年都会入朝进贡,她也经常列席这种场合,但使者所穿的衣服,大多十分的官方,绝无市场上见到的这般风格别具。
尤其是白彝族女子色彩鲜艳的短服,上身是贴身的露胸无袖马甲,下身是只遮住一半大腿的短裙,中间还露出一截细腰,连她也要暗叹大胆。
不过,这大胆的衣衫,穿在皮肤细嫩、身材曼妙的女子身上,还真是不一般的性感。就像迎面走过来的那个,白嫩的脖子上挂了样式古朴的银项圈,乳沟在马甲的挤压下若隐若现,小蛮腰和修长的玉腿的线条,被紧贴身体的短裙完美的勾勒出来。
好……好诱人。徐思妍一时间忘乎所以,只顾着的打量女子的穿着,没发现那女子正直勾勾的盯着楚曦,当然也没发现楚曦见她如此,眼中尽是好笑……
“公子,好久不见。”直到那白彝女子走到近前,操着熟练却异常柔软的汉语跟楚曦打招呼,徐思妍才猛然回神,疑惑的看向楚曦。
楚曦……不,现在这张脸,应该叫燕玄衣,冷淡有礼的颔首道,“白姑娘可好?”
那女子眼中现出一抹幽怨,“不好。公子一去经年,杳无音讯,奴相思成疾,年年来此,只盼着能再见公子一面。”
异族女子,果然率直大胆,徐思妍惊诧之下,心中却感觉怪异,只听燕玄衣微微一叹,“白姑娘何苦……在下当年已言明,你我断无可能。”
那女子一咬唇,指着徐思妍道,“就是为她吗?她这般平凡,白晶哪一点比不上她了?”
徐思妍正看热闹,谁知那女子硬将自己扯了进来,还要和自己比较,心中突然一恼,未等燕玄衣说话,便冷哼道,“不知好歹的蛮夷,你也配和本……本姑娘相提并论?”
女人,无论是多么高贵聪慧的女人,似乎都无法忍受被明显不如自己的女人看低。她倒忘了,自己带了付勉强称得上清秀的面具,整张脸除了那双勾魂夺魄的美目,再无出色之处。
燕玄衣眼中闪过一丝好笑,就见白晶不屑地一瞥徐思妍,又转过来幽怨的望向他。
徐思妍一向是天之娇女,众人目光的焦点,连敌人亦要对她又畏又恨,何曾试过这般被人无限忽视的?虽然对着一个蛮夷女子,她倒不至于真正动气,却怎样都看不惯她那付舍我其谁的样子。
于是,当燕玄衣无奈的一叹,要开口澄清误会时,突然感到徐思妍软软的依了过来,柔声道,“燕郎,我累了,现在回去好吗?”饶是他心如止水,仍为这媚然的一唤荡了一荡。
心知肚明她是借他戏弄白晶,然而,此时此刻,他也乐得摆脱纠缠的桃花,所以顺水推舟的接受了佳人的投怀送报,手扶上她的纤腰,递给脸色不善的白晶一个歉意的眼神道,“不好意思,拙荆身体不适,在下先行告退了。”
白晶当然明白徐思妍是故意如此,气得娇躯直颤,却不敢在心仪的男子面前失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许久,一跺脚,转身对后面的护卫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查他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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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入了另一条街后,徐思妍便欲挣脱楚曦,谁知他没有放开,手臂反而一紧。她疑惑的抬头看向他,便听他冷淡道,“国君别来无恙?”
她一惊时,被他带着转过身,便见一个右手执扇的俊秀男子站在离他们不远处。他身着一袭藏蓝绣银边长衫,长发以银带束起,若忽略那双桃花眼,倒算得上是浊世佳公子。他就是想娶她的南月王月邝?
她无意识的看了一眼楚曦……还是比不上身边的这一个呢。不过,他离他们这样近,她竟毫无知觉……看来他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她在打量月邝的同时,月邝也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燕兄娶妻,怎么没有通知孤王?”
燕玄衣低头看了她一眼,目中闪过一抹深思,之后对月邝从容道,“新收房的侍妾而已,怎么敢惊动国君?”
徐思妍闻言看似羞涩的垂头,遮掩住眼中的不可遏制的恼怒。
他竟敢说她是他的小妾?藏在袖里的玉手紧紧的纂了起来,几乎要纂出血来。
虽然明白他这般说,是因为她今日的发髻只是简单的绾起,不符合已婚妇人、尤其是正室的形象,她还是忍不住想杀人。
谁知,这还不够,燕玄衣接道,“潇潇,这位是南月国君陛下。”擅自给她起名字不说,言下之意,还要她给月邝行礼。
气归气,她还不至于如愚妇般当场发作,只得微微屈膝,正要开口,便听月邝道,“孤王微服出行,不必这般客套了。不过燕兄厉害,连妾室也这般不凡呐。”
她一愣的抬头,正对上月邝意味深长的注视,连忙又低下头。
人的相貌是可以改变,但长期身居高位,一言一行所特有的矜贵优雅,又岂是容易隐藏的?他莫非是发现了什么?
她正有些惴惴,就听燕玄衣仍波澜不惊道,“国君过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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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大人们打分的时候,怎么也留几个字啊,空白的不算分的。
试探
徐思妍本以为月邝必会就她的身份纠缠一番,谁知他之后决口不提此事,邀了他们明日入宫,便痛快的走开,却让她更加惊疑不定。
难道他已心中有数,只等着明日请君入瓮?
此时楚曦松开了扶在她腰间的手,见她娥眉紧蹙,安慰道,“不必担心。月邝虽多疑,行事却并不莽撞,必会多番试探于先。”
她闻言抬头看进他清澈的眼,心中莫名的平静下来,谑道,“他若发现我的身份,是会娶我呢,还是杀了我呢?”
他眼色一沉,深深看她一眼,然后转过身淡声道,“师妹,不要轻易玩火。”其中警告的意味显而易见。
她微眯眼,盯着他秀挺轩然的背影许久,唇角浅浅勾起,快步跟了上去。
玩火的,又何止是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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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妍带来的几个亲随,在南月边境便被楚曦拘禁,早已不知去向。因此贵宾驿馆的独院中伺候的,皆是楚曦带来的心腹。她既已被他软禁,也就随遇而安,由他安排人服侍自己。
舒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在婢女帮她干发时昏昏欲睡,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恭敬道,“夫人,公子有请。”
她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夫人”是在称呼自己。
这个时候了,他唤自己做什么?
微抿唇的起身,吩咐婢女帮她简单着装,嫌恶的看了一眼妆台上的面具,决定挂个面纱了事。
所以楚曦见到她时,便见她轻纱遮面,水波潋滟的美眸中尽是慵懒,丝般的秀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身上只披了一层薄袍,亵衣在袍下若隐若现。
他眼神几不可察的一深,瞬间之后又恢复正常,伸出手温柔道,“我等你好久了,潇潇。”
听他这般称呼自己,她倏然警觉起来,仔细探查,果然发现屋顶有一抹极浅的呼吸,以她的灵觉,若不事先知情,绝无可能察觉。
该死,月邝竟然用了这么直接的方式来证实她的身份。不过连她也不得不承认,正常情况下,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以她尊贵的身份,即使做戏,也不可能与人做到这般。
只是月邝显然算漏了一点,她固然不是潇潇,可燕玄衣也不是燕玄衣。她和楚曦的关系,本就暧昧非常。既然早已不是第一次亲密接触,她又何苦扮圣洁?
勾起嘴角嘲讽的一笑,将玉手优雅的递给楚曦,下一刻,她已被他打横抱进了寝室。
她却没料到,饶是满心算计,身体沾上床之后他跟着覆上来的瞬间,她仍莫名的紧张起来,原本计划的激情演出,不翼而飞,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楚曦温然一笑,俯身在她额头上轻柔一吻,淡淡的梅香萦绕在她口鼻间,与上次在龙洞中的狂肆暴虐完全不同。
“乖,放松点。”他低声在她耳边细语,她便如被下了咒似的,身体软软的,使不出半分力气。
闭上眼,感觉他蝴蝶般轻浅的吻落在了她眉尖脸颊,再沿着颈部向下吻上了她圆润的锁骨。完美修长的手,分开她的罗带,探进了她的衣襟,抚上了她纤细的腰,然后向下滑上了她白皙的玉腿。
仿佛内心深处的某种空虚,被这种亲密慢慢的填补,她已忘记了身在何方,玉臂环上了他的肩颈,一声声羞人的呻吟,随着他充满情挑的爱抚从她口中溢出,他的身体亦不自觉地紧绷起来,原本平稳的呼吸现出了一丝急促。
忍不住以唇轻轻磨蹭她的樱唇,诱她张开檀口后,长驱直入,与她切切的厮磨。
直到她玉腿无意识的缠上了他健挺的腰,他才猛然一惊……自己竟然失控了。
将头埋在她颈间,深深喘了几口气,同时仔细探查外面的情况……果然,密探已经走了。
撑起身体,俯视身下美人,发现她已睁开朦胧的美目,正迷离的看着他,心中狠狠一荡,却只能暗自苦笑不已。
不是不明白现在他只要用力分开她的玉腿,将自己的昂扬深深埋入她,便可以得到她的身体……也不是不期待她不可思议的柔软和紧窒,可以给自己带来的销魂快感。
然而,他的心性,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要她。他所等的,是她的全心全意,而不是逢场作戏。
感到身上一轻,莫名的空虚与冷清涌上心头,她微蹙眉,没有多想的扯住了欲离开的男子。他转过身,以那浅淡中犹带氤氲的眼看她。
万物似乎在这注视中豁然归于沉寂,她听到院中的繁花在风中安然的飘落,自己的心跳在胸中隆隆的作响……原来,清泉漫上了迷雾之时,可以这般的动人心魂……
许久,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开口是沙哑,语气中竟是幽怨。“妍就那么入不了师兄的眼吗?”
他恬淡的笑,笑中有着苦涩,“师妹可是决定嫁入楚家了?”
魔咒般的迷境在这轻柔的一问中崩裂破碎,她这才记起,他是楚家的楚曦,而不是她的楚曦。
不自觉松开了纠缠着他的纤手,他的眼中划过不易察觉的黯然。
他们的一切,本就如镜花水月般虚幻,经不起甚至是轻轻的一触。
然而,连逢场作戏亦不肯的他,是太喜欢她,还是太厌恶她?或者,这都不重要,只因为她从不是他的她?
看着他不回头的走去外间,她无力的躺回床上,身周萦绕的,尽是他淡淡的味道。
初春夜晚的凉意渐渐将她包围,无意识的蜷起身体,才发现自己竟在止不住的颤抖。
本以为早就深深埋葬的空虚,竟在肉体的渴望中觉醒,他的身影在某一瞬间和心中被遗忘的记忆重合,却倏忽间又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荒凉,吞噬着她的生机。
是什么?她到底忘记了什么?为什么这般的磨人,仍不忍湮灭无痕?
睁大明媚的眼,潋滟的水波在摇曳的烛火中沉寂黯淡。夜……原来竟是这般漫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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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答谢筒子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奉上一段伪h……飘走
继续念念……打分的大人一定要留几个字呀,空白不算分的……
惊疑
当阳光穿过薄云洒上大地,夜晚的迷思便如晨雾般消散,梳妆之后,美目亦如戴上了面具,恢复了一贯的明眸善睐。
往事不可追,纠缠也是无益。而今日又是新的一日,等待她的尽是莫测。
“王宫之会为什么要带上我?”扶着楚曦的手优雅登上马车的时候,她似笑非笑的看他。
他抬起澈如山溪的眼,里面静若深潭,仿佛昨夜的激荡只不过是一场艳丽的绮梦。
永远不会被过多的情绪影响……这一点,与其说是他们惊人的相似,倒不如说是所有上位者所必备的素质。
“异邦危机四伏,怎能让师妹一人独处险境。”在她身边坐好后,他才温声答道。
她无声冷笑。
他是不敢留她一人吧?只要他不在,她便如龙归大海,保证他再难寻到。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柔声补充道,“师妹,凡事还请三思而后行,否则只会使情况恶化。”
警告吗?她垂下眼,无意在此事上争论。沉默半晌,她突然开口道,“月邝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想了想道,“狼子野心,狡诈如狐。”
和她所知道的倒是相符……她出了会儿神,记起什么似的轻笑,“他好像还很好色?听说月都稍有姿色的女子,都被他收去后宫了呢。”
楚曦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淡道,“所以师妹若不想成为他后宫的一员,就凡事小心为上。”
她咯咯笑出声,故意倾身靠向他,温顺道,“奴已经身有所属了,是公子的妾室呢。奴上面有几位姐姐?”
他有些好笑的瞥了她一眼,“现在还没有。你若好好伺候,也不是没有扶正的可能。”
被他反过来摆了一道,她也不恼,一挑左眉,媚声在他耳边低语,“那公子可要疼惜奴。”如兰的热气在他耳根晕开,激起了一片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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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罗。——李昱
南月王室出名富庶,眠月宫在规模上远不及泰正宫,奢华程度却是犹有过之,连徐思妍也要啧啧称奇。于是,她刻意东张西望的赞叹不已,向有心人澄清一下,她其实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然而再见月邝,他虽不再怀疑,桃花眼中却多了些男人对女人的兴趣,他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赤裸裸的站在他面前。
她心中恼极,又不敢发作,只能不着痕迹的将半边身体,藏在楚曦身后。
这个月邝,难道客人的女人,也不放过?他果真有寡人之疾。
正自腹诽,她便听月邝道,“孤王愿以处子数人,换燕先生的侍妾,如何?”
她闻言忍不住一愣。权贵之间互相赠送索要姬妾也算是十分普通的事情,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已经戴了付相貌平凡的面具,仍然能引来月邝的注意。
她当然不知,月邝深谙观女之术,她媚骨天生,即使容貌平常,亦自有销魂之处,月邝见猎心喜,也是正常。
楚曦蹙起眉,显然十分不悦,但顾及当下情况,只得隐忍道,“潇潇是燕某恩师之女,虽碍于门第,不能纳为正室,但燕某待她一如发妻。此事还请国君休要再提。”
月邝目中闪过惋惜之色,又看了一眼低头隐在燕玄衣身后的潇潇,心中却越发势在必得。
论地位、财富、相貌,他哪一点胜不过只是柘州地方世族出身的燕玄衣?做人妾室又怎及得上入宫封妃?
“燕先生此番前来,是否王爷已有定计?”他回给燕玄衣不以为意的一笑,主动转入正题,没有再就此事纠缠……他想要的女人,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即使那位驻驾金陵虎视南方的皇朝第一美人也一样。
楚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不知国君准备得如何?”
月邝得意一笑,“六族十万狼兵已整装待发,只待孤王一声令下了。”
徐思妍闻言心一沉……洛王果然是勾结了南月王,要造反。只是,王府亲兵不过万人,就算加上十万外族狼兵,恐怕仍难与朝廷一较高下……不过若再加上楚家?……她抬头迅速看了一眼坐在右前方的楚曦……情势便难以预料了。
洛王封地所在的灵州与楚家雄踞的柘州毗邻。洛王与楚家是近亲,如此分封,本十分不该。只是当年先帝喜得嫡子凌筠,欲立为太子,为防其他皇子争位,便不管成年与否,一概迁出京城。当时洛王尚不足十岁,在楚贵妃苦苦哀求下,先帝一时心软,将其封在了母族附近,便于照顾。
却没想到,竟埋下了如此祸根。
然而她怎样也想不通,圣宠正隆、如日中天的楚家,为何会出此下策。
要知当今圣上也是出身楚家,甚至还曾一度代掌楚氏门户,与楚家的关系,不可谓不亲密。这其实直接导致了世族衰落的情况下,楚家在朝堂上的地位,仍然举足轻重的局面。
这样子,他们还不满足吗?楚家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不惜大动干戈,也要扶洛王上位?
想到楚家介入后的南方局势,她头疼起来。
她记得楚曦外放任职的地方,便是越州。楚家既早有不轨的打算,夹在南月和灵州之间的越州,想来也不再是铜强铁壁。狼兵一旦北上,突破越州,便可以和灵州的洛王汇合。
灵州刺史方肇宁虽是东宫一派,在此种形势下,必独木难支,很难撑到朝廷大军南下支援的一刻。更何况灵州北面长江以南的柘州,本就是楚家的地盘,这种情况下,轻易挥军渡江南下只是自寻死路。
如此看来,形成隔江对峙的局面,也不过是旦夕之间。到时要收拾残局,必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娥眉越蹙越紧,沉思间,她听到楚曦淡淡道,“那便只需等跋剑行动了。”娇躯忍不住狠狠一颤。
楚曦察觉到她的变化,回过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略一思索后,优雅起身,将她抱起,然后对南月王道,“拙荆身体不适,恕燕某先行告退。”
月邝一愣,没料到他说了几句话便要走。等他反应过来时,燕玄衣已出了殿门。望着他走远,桃花眼中闪过一丝阴沉。这人委实傲慢无礼,若非他是洛王近臣,他定要想尽办法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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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由楚曦将她抱上马车坐好,马车开动的一刹,她冷然开口,“原来突厥近来频频动作,竟也跟你们有关。”
他对上她冰冷的注视,微蹙眉道,“突厥如何,并非我等可以干预。”
“那突厥二王子跋剑,为何要听你们的话行动?”她不信的诘问。
他转开眼淡道,“突厥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近两年元气稍复便蠢蠢欲动,也非是意料之外。”
她狐疑的盯着他。天宇一向对北疆防务最是看中,就算突厥南侵,现今的守军也足够抵御,不会调动益州之外的军队往援,对南方镇压内乱,应无大影响。
除非……她突然想到什么的睁大眼睛……姚家?威武侯姚家世代镇守益州……难道他们投向了楚家?
她有些软弱的闭上眼……若是那样,便等若皇都要直面突厥铁骑……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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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头大,估计也没几个人能看明白……可惜不会画地图,所以说明一下吧。
先是北方:突厥在北疆,北疆往南是益州(姚家驻守),过了益州便是京城。也就是说益州是皇都的屏障。
南方:金陵在长江以北,长江以南依次是柘州(楚家的地盘),灵州(方肇宁和洛王)和越州(楚曦外放做官的地方)。越州和南月接壤。南月在越州西南部。
这样清楚一些没?不清楚也没关系,看戏就好了,谋略的部分就自动掠过,不影响剧情。反正就知道小筠这边情况不妙,小楚很腹黑就好了,哈哈
另外……求长评……右边那框好空虚……
对弈(1)
不经意间已到了梅雨纷飞的季节,窗外一地残红,艳丽到了极致却透着令人心疼的颓败。凄清的冷风夹着苦涩的雨细吹进偏殿,吹醒了望着外面出神的俊雅男子。
北方梅花刚谢,南方应已是百花盛放了吧?
“殿下,此事应该如何处置?”儒气十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湛宣觉得呢?”凌筠微笑着转过身,看向坐在下首的斯文男子,不答反问。
蓝湛宣略一沉吟,肃容道,“臣以为此事疑点甚多,需慎之又慎。”
凌筠仍淡笑着踱回了主位,优雅的坐下后,抬眼示意这位东宫首席幕僚继续说下去。
“楚家密使与建业侯密谈,谈了什么,没人知道。建业侯虽事后未曾将此事上报,却也可能是认为此事无关紧要。更何况,楚家现在反意未明,若仅凭怀疑,便阵前换将,恐怕难以服众。兼且……”蓝湛宣见凌筠闭着眼,神情莫测,不自觉住了口。
谁知他一停下,凌筠便睁开那双深沉如海的星目,温声道,“说下去。”
“兼且……臣以为,此事极有可能是离间之计。”
凌筠点点头,想了一下,问道,“若姚潜被换掉,最有希望替代他的是谁?”
蓝湛宣答道,“应该是他的副将崔业,此人亦为世族出身,骁勇善战,在军中颇有威望。”
凌筠单手支额,又闭了一会儿眼,蓝湛宣几乎以为他睡着时,才抬眼道,“就让姚潜病一下吧,召他回京养病。建业侯世子姚远才略非凡,可以之代其父。”
蓝湛宣眼中闪过赞赏。果然是万全之计!
近来突厥蠢蠢欲动,北疆形势危急,谁知突然收到密报,说建业侯姚潜见了楚家密使。益州乃是京城门户,非同小可,而建业侯世代镇守北疆,影响巨大。此事稍有差错,天宇便会陷入大乱。
若姚潜急病,则不必降罪责难,亦可以明正言顺将他调回京城。再以姚远接替父位,虽暗暗将姚潜做了人质,表面上却显示了皇恩浩荡。
姚远自小在军中长大,早就深得父亲真传,而且以姚家在军中的地位,自然不难统驭全军。授予帅位,相信也无人会有异议。
凌筠如此处理此事,即防范了姚家真的叛变,又防了离间之计——若姚潜是被人陷害,最有可能代替他的人则嫌疑最大。
实在是妙招。
蓝湛宣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从始至终面带微笑的俊美男子。
太子殿下是玩弄权术的天才。他从不怀疑殿下能带领天宇走向从未有过的辉煌……只要那个唯一的变数不再是变数……
慧心通明,国色无双……那样一个女子,很难将她形容成太子的弱点,却是太子近乎完美的一切中,唯一的变数。有她在太子身边,他总是看不清太子最终会走向何方。
那个女子,太任性,太不羁,她没有一时一刻放弃对自由的追逐,而太子却每时每刻都要绞尽脑汁将她拴在身边。
他们两人总在进行着一种无形的角力,无论谁胜利,输的一方,自然要付出巨大惨痛的代价,赢的一方,怕也难以真正快乐。
这局……在他看来,是死局。
不过此次,殿下肯将自己的变数,转嫁为敌人的变数,这是否暗示殿下已经开始习惯以帝王的心态去面对所有的事情,包括她?
若果真是如此,他便可以大大的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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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无计可消,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李清照
自王宫归来,楚曦便对月邝有所警惕,决定从此不再带她出席任何会见到月邝的场合。虽然他并不惧月邝,但合作期间,还是不宜节外生枝。
剩下的半日,徐思妍是在他的书房中渡过的。她坐在窗边做花痴——看花看到变白痴,他坐在案前不停的写信,然后交给青烨发出去。
想也知道,他就是通过这一纸纸密令,遥控着与凌筠的棋局,而毫无疑问,这局棋弈的是天下。
虽然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但她这个观棋人从不是个君子……然而……望着院中繁花出神许久,她微蹙蛾眉的转头,看向即使伏案疾书亦萧疏轩举、清朗湛然的男子,心中不觉暗恨……有他在,她便只能是个哑巴。
所以她倒是被迫做了回君子呐。
许是被她“幽怨”的盯得太久,他终于无法扮作不觉,抬起清澈无波的眼对上她的注视,“师妹可是闷了?”
她轻哼一声,不客气道,“明知故问。”
他不以为意的淡笑,“再等片刻,我们去外面用晚膳。”
这间酒楼是南月南面的傣罗国人开的,除了大堂是一幢两层的木质建筑,雅间皆是一栋栋极具热带风味的草屋,没有墙,四围以木质百叶帘隔起,通风又私密。桌子是不知从何处弄来的老树根,坐垫是编得精致的草垫。食具亦十分天然,椰子壳做碗,椰子叶作盘。
种种设计,不显粗鄙,反处处透着一种原始的激情。徐思妍坐定之后,便不吝啬的赞道,“果然是匠心别具的所在。潇潇真的长了见识呢。”
楚曦欣然一笑,“师妹喜欢就好。”
菜式颇为丰富,许多热带水果,如椰肉,菠萝和香蕉都用来入菜,对徐思妍来说,新鲜倒占了大多,可口却称不上了。风味嘛,本来也是浅尝辄止,若天天吃的话,谁也受不住。
很多菜里都有一种叫“咖喱”的调味料。点菜的时候,店里的小二一再强调会有些辣,她还以为会如蜀湘一带的重口味。谁知尝过之后发现,虽然味道还算特别,但对她这种嗜辣之人来说,这点辣简直不值一哂。
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轻蔑,楚曦微微一笑,指着椰子叶上用来做陪衬的樱桃形状的小红椒道,“其实最辣的是这‘樱桃椒’,怕是还要烈过湘椒。”
她闻言仔细观察了一番,怎么看那小辣椒都似水果一般,搞不好还带着甜味……想起什么似的抬眼笑道,“师兄算是江南人,自然受不得辣的。”说着话,随手拎起一头小辣椒放入口中,吃了下去,正待得意的鄙视他一次,一股几乎能烧破内脏的烈意便从胸腔深处延伸到了喉咙,然后直冲百会,再经过额头,从眼睛倾泻而出。此时,她只觉得一阵眩晕作呕,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时,楚曦极为识趣的递上凉茶,她连灌了几杯,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此时再看她,眼眶微红,面上梨花带雨,红唇微肿,圆润通红的一如她刚才吃下的樱桃椒……原来樱桃椒不只是形似樱桃,吃下它的人也会变得犹如樱桃……
想到这,他轻笑出声,惹来她怒目而视,却更加的让人忍俊不禁。他不自觉的抬手遮住她的眼,清凉的吻在她火辣的唇上轻浅的一啄后,低叹道,“果然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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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滴新坑:《后现代皇妃物语》
对弈(2)
他突然抬手遮住她的眼,一抹温软在她火辣辣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划过,带了几分清凉和几分迷醉,晕开了一片涟漪。她怔忡之际,便听他略带戏谑的浅叹,“果然辣得很。”
听了这话,她本该立即气恼的推开他,可伸出的手抵上他胸膛时,她听到了心跳的声音,有些急切,有些慌乱……然而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只要移开他修长完美的手,答案就会在眼前,可是她猜她现在脸红得紧,突然就不想让他看着自己了。
时间似乎就在这一刻停止,他的手遮着她的眼,感受着掌下火般的灼热,她的手抵在他胸膛,倾听那不知是谁的心跳……两人竟没有一个动上一动,直到园中嘈杂起来,惊醒了他们的迷思。
“表演开始了。”他轻声解释时,顺势收手站起,转身拉开了朝向院中的帘子,散出了满室情怀。
院中间此时已燃起了熊熊篝火。进来时徐思妍便发现,作为雅间的小草屋围了院子一圈,将中间空了出来,原来是表演场地。
她还没有来得及整理有些零乱的思绪,就被缓慢悠扬却伴着些远古神秘的音乐吸引了心神。一群表演者慢步走进空地。女人穿着五颜六色的裙子、罩衫,头上梳着高高的髻子,鲜花佩戴在美丽发式的两侧。男人裸着健美黝黑的上身,穿粗麻布裤子。乐手用不知名的异族乐器奏出一阕哀婉的旋律,坐着的一个女人用傣罗语唱起了歌。
听不出所以然的,她转头小声问楚曦,“你可懂她唱的是什么?”
他没有看她的柔声道,“‘我想离开我的恋人,他却先我而去,留给我一颗破碎的心。’”她对他的言语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在翻译歌词给她。
这时一名女舞者随着歌声来到空地中心,以一种节奏性极强的舞蹈开始了表演,随着伴乐的加快,舞步渐渐急剧起来。
当音乐节奏再度加速。舞姿瞬间化为妖冶的疯狂,她不断地变幻各种舞步,展现出傣罗族人的风姿。
伴奏变得愈发紧张和兴奋,舞步也愈加迷乱而销魂时,其他的表演者和雅间中的看客欢呼雀跃,不断以喊叫鼓励独舞女郎。
各种各样的喝彩声交织一片,引诱跳舞者施展出更加疯狂和剧烈的舞步。
陡地,音乐和舞蹈嘎然而止,院里里一片阒然。但只俄顷又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
“好美……”徐思妍已看得目眩神迷,喃喃出声时,只说得出贫乏的两个字。
楚曦仍笑得清淡,“还没完呢。”
说着话,又一名舞女走上前。她皮肤黝黑,是标准的傣罗美人。她神态超然冷漠,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看客的存在。伴乐开始演奏一首忧伤而低回的旋律,乐曲充满东方的韵味。一名男舞伴也走上舞台,于是,两名傣罗人踏着稳健有力的节奏,跳起双人舞。
在一旁坐着的表演者有节奏的喝彩、拍手掌,为他们的舞蹈伴奏。抑扬顿挫的手掌拍击声包容了音乐,包容了舞蹈,将气氛推详谈高潮,直到院落都在舞蹈音乐的冲击下震颤起来。
表演者的身体在疯狂的欲望中分离、聚合,像欢爱般狂热地扭动,但却不相接触。这种充满野性和激情的舞姿渐渐达到高潮时,众人皆为之如醉如痴。
徐思妍在这疯狂的氛围中,也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来,胸中似有种呼之欲出的渴望,却被她耗尽全力的压抑,因为她感到,那东西一旦成形,便会化成一只兽,将自己的理智和冷静全部吞噬干净。而她害怕面对那样的自己。
垂下头,虽想知道楚曦在这种情况下是否仍淡静如常,却一眼也不敢看他。
直到回了驿馆,她都未曾与他对视。而他对她的异常恍若不觉,未曾试着去撩拨她那根绷紧的弦。送她到门口时,他才打破沉默道,“师妹好好休息,明日带师妹去个有趣的地方。”
她草草应了一声,便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靠上了门板听见他离开,才大口的喘起了气,好一会儿心情才平复下来,迈步走进了卧室。
懒得唤婢女进来,自行除了罩衫,卸了发饰,待要换衣时,发现柜中多了套白彝女装,心中又是微荡。没想到昨日在市场上多看了几眼,他便也上了心。这套衣服,做工用料皆为上品,怕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耐不住诱惑的穿上身试了下,竟是合体的一分不差……该死的楚曦……他那双贼手,估计是碰过一次,便知道尺码了……想到自己这副身子,大概也没有什么他没碰过的地方,刚凉下来的脸,又烧了起来……
此时镜中的女人,长发有些散乱的披散在身后,锦织的贴身的马甲托起了玉峰,性感的乳沟透过襟领若隐若现,纤细的腰肢裸露在外,短裙下修长的玉腿紧紧并起,微红的脸衬上春意流转的美眸……
她蹙眉轻触铜镜……好像刚刚欢爱过的女人呢。
微眯起眼,目光瞬间冷凝起来……对一个俘虏这般殷勤,她可以单纯的理解为,他对她有了男人对女人的兴趣吗?
又或者,他只是开辟了另一个有趣的战场?
……情场本就如战场,不是吗?
是征服还是被征服,对他们来说,结果可会天差地别……
很奇怪的,激荡的情绪并未影响她入眠。一夜无梦,起身时已日上三杆,梳洗后,只简装素髻的打扮了一下。
推开门,仍是一袭玄色长衫的他静坐于院中百年老榕下的棋桌旁,似乎正在研究一盘残棋。解珍珑棋局吗?没想到楚大少也有这种兴趣。
只是军机在身的他,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忙吧?这般悠闲……难道早已胸有成竹?
从好眠而来的舒畅心情,因着他的云淡风轻莫名沉闷下来。
感到她有些阴郁的注视,他抬起头对上她的眼,仍是那般从容无华的神色,仍是那般静切清逸的眉目,仿若千百年来他都如此的淡看着红尘万丈,从未沾上一丝凡俗……
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何她竟完全看不透也猜不到……
她这一生,从未试过对局面失去控制到这般,而这个男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将她困在了迷局中……
眯起眼与他无言对视半晌,她倏然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师兄要带妍去哪?”
无论哪一个战场,目前来看,她都处在劣势,可是她……实在不喜欢输。
对弈(3)
他说有趣的地方,原来是月都拍卖会。
拍卖这种售货方式对她来说并不算陌生,不过,在天宇,这种售货方式只限于出售一种货物,那就是青楼姑娘的初夜权。
而这个一月一次,在月都最大的酒楼揽月楼举行的拍卖会所贩卖的商品,范围显然广泛得多,从珠宝玩物到奇花异卉,到神兵利器,任何稀罕物事,包括特别的人,在此皆能找到一席之地。
有楚曦这个天下数一数二的大财主在身边,徐思妍自然不会亏待自己,一日下来,收获极为丰富,为自己拍了副墨玉棋子,给宜莹拍了副金刚钻镯子,还给凌筠拍了副做工极佳的秘银软甲。
都是天价交易,只可惜大把的银子撒出去,未能博得楚曦蹙下眉。楚家是不是已经有钱到连她也要咋舌的程度了呢?
她要是皇帝,一定会忍不住诱惑,想办法去抄了楚家。当然她不是皇帝,这种邪恶的想法也只是在心中意淫而已。不过,也很难说历代皇帝想尽办法削弱世族,动机不是跟她一样就是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的足迹遍布了月都各个角落,路边小摊到赌场酒楼,只要是好玩的好吃的,他全都带她尝试个遍。
楚曦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几天下来,徐思妍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这似乎与他出尘绝俗的气质极为不符,但事实就是如此。一个吃喝玩乐无一不精,十分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不是纨绔子弟,还能是什么?
她有种感觉,他是在刻意的将自己展现给她,若有似无的暗示着,撇开一切身份地位,他亦是一个男人,一个各方面皆可以取悦她的男人。
有一次,她没几分认真的问他,“师兄是在追求我吗?”
他笑得清逸,答案却狡猾得让她想杀人,“师妹若觉得是,那便是了。”
征服与被征服……爱情的游戏,往往谁先交了心,便注定输了。他们皆非纯情男女,这游戏的规则,他们比谁都明白。
她当然也可以选择退出游戏,然而胜利的果实,实在太过于丰厚,她抗拒不了也不想抗拒。
不过,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很快就不太开心的发现,她越接近他,反而越看不清他。
万事皆在胸中,却万事皆不入心。享尽世间繁华,却从不沉迷其中。
这就是为何,他出身富贵,却始终不染尘俗,这也是为何,他可以是纨绔子弟,却从不是纨绔子弟。
这便是天剑门的入世修行吗?而他,是否始终坚定地行走在这条进窥天道的道路上?
那她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是他打磨自己心镜的磨石?还是不小心闯入他心中成为他心魔的尘劫?
她倒喜欢后者多些。而且她要做,便做他今生渡不过的劫。
这样过了几日,她差点以为他已沉迷于她的美色不能自拔,为此荒废了正事时,一名老妇到驿馆报到了。
她叫戚二娘。说她老,看起来却只是四十上下年纪,不见老态。可说她不老,她却已经年过花甲。
楚曦并未如何仔细介绍她,不过想也知道,能让他放心“保护她安全”的人,绝不会是个简单的人。
而很显然,她的到来,使楚曦终于能从她身边脱开身,去忙他的“大事”。
她早就料到他定然不会一直被她牵制在身边,因此对他的金蝉脱壳也不算吃惊。只是她很快发现这个相貌拙朴的老妇,跟楚家和洛王皆无瓜葛,是个十分纯粹的江湖人。
而她对徐思妍的身份和她与楚曦的关系似也并不清楚,在她眼里,徐思妍只是公子的爱妾,需要受到保护。
戚二娘的误解,显然给了徐思妍许多做小动作的机会,例如留下暗记联络玲珑阁的属下。可是楚曦的这种异常的安排,也让徐思妍确认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实——他是瞒着家族和盟友将她留在身边的。
也就是说,她或者在逆党必杀的名单上,或者是他们用来交易的对象——例如将她卖给月邝换取支持,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尤其在月邝正式的求婚被拒绝之后……
而在这个问题上,楚曦很明显没有和盟友站在一起。所以很可能,除了他自己和同行的亲信,没人知道她已经南下。大部分人会以为她仍雌踞金陵,虎视南方。
他那时说要护她周全,倒也不是空话呐。
不过,这也许给她留下了翻本的机会?她暂时还没有想到什么,但她感到一定会有的。
是否有些卑劣呢?她好像又要利用他的优点去害他了……就像那次在昆仑时。
对着从拍卖会上买来的巨大水银妆镜,她的一切皆在镜中清晰可见,然而明明还是那张被人赞为国色无双的脸,她却突然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起来。
有些烦躁的起身离开妆台,她不停的告诉自己,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楚曦也应该好好上这一课了。
楚曦消失的第二天,那日在市场上遇到的白彝女子——好像叫白晶的,突然来访。八成是故意挑他不在的时候上门找茬的。
这种戏码,在宫中也见惯了,只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还算第一次,于是饶有兴致的作为女主人接待了她。
“原来你只是他的妾室。”白晶刚在客厅坐定,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徐思妍微微一愣,不知道白晶是如何打探到她“妾室”身份的。不过她本就抱着看戏的心情请白晶进来的,自然也不会因此对她动怒,故作温婉道,“是啊。公子虽怜惜妾身,可他出身世族,正室必要门当户对。”言下之意便是,白晶这个异族蛮女也没有希望。
白晶眼中闪过恼怒,待要发作,却又不知为何隐忍下来,僵硬道,“妹子这等人才,难道就甘心低三下四的做人妾室吗?”
徐思妍垂下眼,扮出一副自怜身世的哀怨状,心中却在琢磨着白晶的话中有话。瞧白晶这番做作,倒不似是上门撒野那么简单,不知打了什么主意。
抱了静观其变的心思,徐思妍也不搭话,等着白晶自己倒出葫芦里藏的药。
看到徐思妍敢怨不敢言的窝囊样,白晶眼中闪过不屑,却仍耐着性子唱自己的独角戏,“妹子原也是可怜人……那日白晶在外面对妹子失礼,过后心中总是过意不去,这几日恰好得闲,便做了个锦囊,给妹子赔罪了。希望妹子能用上。”
徐思妍这才抬眼望向她,有些愕然,有些了然……戏肉应就在这锦囊中了。
她微低下头,柔婉道,“潇潇哪会因那些许小事生姐姐的气,倒劳姐姐费心了。”说着话,不动声色的将锦囊纳进袖带,接道,“今日潇潇无所准备,改日才能报答姐姐的心意了。”
白晶见她收了锦囊,目的便也达到,就迫不及待的起身道,“不值钱的小东西,妹子不用上心。白晶还有其他事,就不阻妹子休息了。”
说罢,也不等她送,径自走了。
徐思妍一动也未动的目送她离开,心中却是不屑得紧……这般无礼无脑的蛮族女子,实在不适合做戏呢。
对弈(4)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打开锦囊。
知道她是楚曦妾室身份的人并不多。这驿馆中伺候的,皆是楚曦亲信,自然不会乱讲,而她初来南月,还没有认识什么人,
因此,她猜白晶消息的来源,是国君月邝。
这样的话,白晶不停提到她妾室的身份低下,暗示可助她更上一层楼,很可能是在试图替月邝做说客……那天月邝对她的势在必得,她想装看不见都难。而从他们的角度,入宫为妃,在地位上,确实胜过做人妾室不知多少。
白晶如果视她为情敌,想要借此将她从楚曦身边赶走,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所以,那锦囊,很可能是情书一类的东西。
然而,一来,她对月邝没有这方面的兴趣,二来,她还没有自信到去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毕竟她们除了楚曦这个交集,以往素无瓜葛,所以她选择无视那个锦囊——谁知道里面是不是装了一触即死的毒药。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倒是过了两天,楚曦回来后,首先问起了此事。
这天艳阳无云。不到三月,天气已略微炎热,四处皆百花盛放,明丽的甚至刺目。
她正因为玲珑阁的属下对她的召唤迟迟没有回应有些心烦意乱,就听到侍女在外面恭敬道,“公子回来了,想见夫人。”
本没好气的要一口回了,但转念一想,见着他最起码还可以旁敲侧击的得些消息,好过独自在这里胡思乱想,就还是去了他那里。
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进了他的书房后,一股清凉迎面扑来。此时他身周仍绕着些淡淡的水汽,显是刚刚沐浴完。柔亮的长发顺着右肩垂下,身上只披了件深色暗纹薄衫,平坦宽阔的胸膛透过领襟半掩半现,有种说不出的撩人。
见她来了,他便将手边的事情放到一边,迎上前陪她坐在茶几旁。她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眼,不再看他。
“师妹这几日可是闷了?”他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说话,便主动打破沉默。
她面无表情的用眼神讽他明知故问。
他有些歉意的柔声道,“再过几日便会得闲许多。委屈师妹了。”
她闻言心中更是烦闷。再过几日,他全部布置完,对她来说只会更糟糕。
外面现在到底怎样了?为何她失踪了快十天,还好像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楚曦的手,到底遮了多大的天?
越想越是一团乱,她几乎想找把剑直接砍了眼前的男人,不成功便成仁时,她听楚曦问道,“白晶来找你了?”
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她总算拾回了一些理智,反问道,“她为何会知道我是你的‘妾室’?”
楚曦微蹙眉,“白晶是月邝的表妹,想来通过月邝知道的。”
徐思妍这才恍然白晶的傲慢从何而来。原来她是白彝族的公主。
南月地处边陲,种族极多,族群之间一向矛盾纷争不断,极难驾驭。这也是为何天宇一直没有试图将南月纳入版图。
而南月王室为了稳固统治,素来会于几大族联姻通婚。月邝的母妃,是现任白彝族长的姐姐,他王弟月影的母妃则是素苗族的公主。
月影……她一直都是通过玲珑阁与月影联系,原以为隐秘又安全,没想到现在却反受限制,与他“咫尺天涯”了。
沉思间,她听见楚曦沉肃道,“月邝是只凶残的狼,师妹千万不要玩火。”
她抬眼满是嘲讽的看他,抿唇不语。
他见她如此,叹口气道,“师妹心浮气躁,是否因为所等的人迟迟不来?”
她身躯止不住的一颤,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这一刻,她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一败涂地。
“月都的玲珑阁已经在师兄手中了?”她无意识的抬手,揉起了太阳穴。现今的情况,似乎她已四面楚歌,再无任何本钱。
玲珑阁在各地都有不同的头人,所有线人、探子的消息会汇到头人处,而头人会向总舵直接汇报,互相并不认识。这在最大程度上,保护了各地情报的独立性,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头人一旦叛变,就会使那个地区的情报陷入瘫痪。
为防止这种情况发生,阁里有相应的监察机制,然而监察机制也不是完美无缺,要发现一个头人的异常,最起码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当然这属于秘中之密,除了阁中几个管事的大掌柜外,没人知道。
从昆仑回来之后,她已经迅速秘密处决了与楚家有染的那名大掌柜,且开始对所有下属机构进行清洗,无奈适逢年关,时间太过于紧迫,还未来得及完成,她便已南下,最后还是栽在了这上面。
由现在的情况看,楚曦最起码可以控制月都的玲珑阁一个月,而这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从容完成所有的布置。
难怪……难怪她失踪快十天,一点风声都没有。
他既然可以控制月都玲珑阁,自然可以通过玲珑阁放出她的假消息。也就是说,在金陵的入画,现在仍会以为她平安无事,数万大军还会在原地待命。
“月影还活着吗?”未等楚曦回答,她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玲珑阁叛变,也就代表他们之前欲助月影篡位的谋划,早已不再是秘密。说不定,还成为了楚曦说服月邝站在他们一边的有力因素。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她现在终于亲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精辟。
楚曦想了想,答道“月影的母族亦是大族,月邝亦不敢轻易处置他。目前只是软禁而已。”
她闭上眼,太阳穴抽痛得越发厉害,“那我呢?事后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
他柔声道,“我说过会护你周全,自然不会食言。”
她嗤笑出声,睁开眼看进他清澈无波的眸,“楚曦,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明知道我同他因着血契性命相连,他若殒身,我无法独活。”
他眼色一沉,复又淡澈如常道,“我既许了你,便有办法实现。师妹就不要多虑了。”
她冷哼一声。是了,这世上让人死不去却也活不了的方式很多。不过若真到那时候,她会亲手了结了他和自己。
楚曦顿了一下,见她仍娥眉紧锁,必是将事情想去了最坏的方向,无奈又开口安慰道,“其实情势未必如师妹所想那般。太子殿下非是泛泛之辈。我们在北疆的布置,已被他轻描淡写的化解了。此次洛王的胜算并不十分大。”
听到北疆危机已解,她着实暗松一口气,心中却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为何楚曦谈论胜负时,仍好似事外之人?
对弈(5)
她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为何楚曦谈论胜负时,仍好似事外之人?要知道,洛王一旦输了,楚家偌大的家业便要跟着陪葬,他难道一点都不在意?
心中倏然一动,她霍地想通了什么关节,美目微垂,遮住其中惊涛骇浪般的了然。
楚家……怕是从来没有直接出面接触凌简,只是暗中支持操纵他的行动。这也是为何,楚曦一直以燕玄衣的身份充作洛王的幕僚。如此看来,洛王倒未必如想象中精明强干了。也就是说,这些年来,洛王能保不失,全都靠了楚家在暗中周旋。
所以楚家,从不在意这场叛变谁输谁赢,因为不论如何,他们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就是削弱皇权的力量,使世族势力能够重新登上政治舞台。
先是暗中扶持洛王多年,让一部分皇室内部的反对势力集中到洛王身边,时机成熟时,便在京表示支持二皇子凌箴,以归还世族特权的大石,搅乱了一湖春水,令皇室掌权一派和世族互揣心思。
之后又说动南月王出兵助长凌简的气焰,让凌简忘乎所以的挥兵北上。
而皇室掌权派由于不敢信任世族,此次出兵镇压必是以亲军迎战——此次她带出京的,皆为皇室直属军队,怕是正中了楚曦下怀。
因此,这场战争若是开始,便怎样都是皇室内部的消耗,打得越凶,世族势力便越可渔翁得利。
所以楚家,绝不会直接出兵支持任何一方。
如果这一切都出自楚曦的谋划,那他就实在厉害到了可怕的程度。而她和凌筠,一开始就败在了只把目光放在了楚家在京城的活动上。
想通了整件事情,她强忍着心中的惊骇,垂着头起身,干瘪道,“师兄若无它事,妍就回去了。”
感到他看着自己欲言又止,最后只溢出一声轻叹,柔声道,“好好休息。”
这世上从不存在完美,无论是人还是事物。所以看似完美的布局,一定存在它极为脆弱的一点。而在看清楚曦这局的庐山真面目之后,聪慧如徐思妍,自然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现了它的阵眼。
回房后,再不犹豫的拆开了锦囊,里面果然有一张小纸条,“揽月楼天香雅间随时恭候佳人。”
字写得倒是不错……能不能扭转乾坤,就靠你了。与虎谋皮的事,她做得多了,又如何会怕一头狼。
看着字条在烛火中燃烧殆尽,她面色沉重,殊无一分得意……
隔天,楚曦又不知去向。午膳也只是她一人在房中用。吃了两口,她一推碗筷,烦躁道,“这饭菜实在难吃。”
一旁伺候的婢女忙上前来赔罪道,“夫人息怒,婢子马上叫膳房重新准备过。”
她冷哼着起身,“不必了。重新置好,饿也饿死了。我要去外面。”
“这……”小婢面露难色。
“怎么,公子禁了我的足了?”她阴沉的看着这个婢女。她叫什么来着?都没印象了。最近过得实在太过于飘忽。
“没有的。公子只是担心夫人的安危……”小婢赶紧解释。这位主子阴晴不定,难伺候得很,偏偏公子又极是着紧她,怠慢不得。
徐思妍面色稍霁,想了一下道,“那就叫二娘来吧。她是公子也放心的人,不是吗?”
婢女犹豫了半晌,见她又沉下了脸,心中一惊,只得应了声,出去叫人了。
她对着房门出了会儿神,还想不到该如何甩掉戚二娘,但当戚二娘那张拙朴的面容出现在眼中时,她释然的一笑。
也许……根本不用甩掉她。她的任务,只是保证她不失踪,性命无虞,其他的,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的。
垂了面纱出门,进了揽月楼便指名要天香雅间,掌柜的先一愣,马上又面现恍然,恭敬的领着她上了二楼。
揽月楼……揽月,早就猜到敢用国名命名的酒楼,来历定然不凡,想来是月邝自己的地盘了。
进了雅间,随便点了几样菜,还没吃到口,便有人推门而入。这时,二娘身形一闪,门口处“碰”的一声响,来人和二娘各退了一步。
月邝依旧一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打扮,然而俊美的脸上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此时盯着戚二娘,满是凝重,戚二娘却沉稳如山,仍未见底的样子。
楚曦找来“照顾”她的人,果然非比寻常呢。
虽然很想看两强相争会是什么结果,但很可惜今天不是来看热闹的,只得遗憾的开口道,“二娘,这位是友非敌,过来说几句话就走的。”
戚二娘上下扫了月邝几眼,未发一言的退到了她的身后。
如她所料,戚二娘什么都不清楚。
月邝对这等阵仗显然始料未及,戚二娘退到她身后时,仍然站在门口,似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她轻笑出声的抬手,“月公子坐吧。”
他想了一下,才迈步上前,定然是已对她赴约的动机产生了怀疑。然而,他若就此落荒而逃,又实在失了面子,因此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在徐思妍对面坐下。
“洛王许了国君什么好处,让国君肯以十万狼兵助其逆天?”徐思妍待其坐定,便单刀而入,以此试探一下洛王的反应。
这时她感到月邝和身后的戚二娘皆是一愣。月邝愣住,是不懂她一介女流,为何突然问起国家大事,戚二娘则是没料到,她刚刚交手的轻薄男子,竟是南月国君。
不过月邝的怔忡只是一瞬之间,片刻之后,他便恢复如常,透过面纱深深的看了一眼徐思妍,意味深长道,“果然是你。”
仅仅四个字,却是大有学问。
他没有说,你不是潇潇,也没有问,你到底是谁,而是说了,果然是你。
这就说明,他一直都在怀疑她是他猜测的人。而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
她微微一笑的摘掉面纱,露出了未戴面具的面容,那双即使相貌平凡亦勾魂夺魄的潋滟水眸,镶嵌在如极品白玉雕出的脸上,说不尽的雅致,说不尽的生动,完美得近乎禁忌。
月邝眼中爆出一丝异彩,遂又恢复平静,并无几分惊艳,只有浓浓的势在必得,让徐思妍从里至外的厌烦。
不到一天,她已经开始想念楚曦那双清浅的眼眸深处流转的淡淡的温柔了。
明明都是相貌出众、身份高贵的男子,为何感觉竟会差那么多?
强压下心中的厌恶,她直视月邝肯定道,“国君见过妍。”她不相信仅凭画像,月邝便能认出易了容的她。
月邝自嘲的一笑,“前年年节时,邝亦在使臣之列,只不过公主当时忙于扑灭东宫后院之火,无暇注意其他罢了。”
接见外臣的年宴上,她轻而易举吸引了所有男人的目光,她的眼却没有看到任何人。那样的飘忽,那样的心不在焉,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让她放在心上。
他那时就在想,一定有一天,他要让她看见他。
对弈(6)
前年年节吗?她确实为方肇宁的事情,操了不少的心。在年宴上露了个面,就急急去处理杨慧娘,倒完全没注意到月邝混在了使臣之中。
在她心中,他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即使现在,也只是她和楚曦的棋局上的一颗有用棋子而已。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把自己也摆到了棋盘之上。
出了会儿神,她再度看向月邝道,“国君还没有回答妍刚才的问题呢?”洛王到底许了他什么?
月邝微微一笑道,“群雄所逐者,无非江山美人。”
果然如她所料。
她嘲讽的一笑,“国君真的就信洛王吗?”
他展开了手中折扇。扇面是一副泼墨山水画……月邝从来志不在小,女人倒也不曾消磨他的心智。
扇了几下,他轻声道,“邝本也并不在意他所承诺是真是假。十万狼军并非倾国之力,然而洛王此役无论是胜是负,天宇皆会元气大伤,到时也不是洛王说的算了。”
她闻言定定的看他许久。
此人确实不是易与之辈。要说服他撤军,怕是比想象中还要难上一些。
侧头用余光扫了一眼戚二娘,她果然已经云山雾罩,不知所谓。突然之间,又是公主,又是国君,又是天下……这完全是她世界之外的领域,只有听的份。
转回头想了一下,对上月邝灼灼的目光道,“国君却算少了些东西。”
他微微一笑,“愿闻其详。”
“国君打的坐山观虎斗的主意是不错,可是国君忘了,观虎斗的并不止国君。”她淡淡的看他,仿若事不关己。
他深深看她一眼,“比如说?”
“国君可有注意到,此次洛王举事,几大世族皆未参与其中,而调到金陵的军队,亦无世族人掌握的军队?”
月邝显然同她一样,之前一直忽视了这一点,此时经她点拨,也不由得深思起来。
不过徐思妍不打算给他足够的时间思考清楚。要让对方跟着自己的节奏,才能让谈判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所以她顿了一顿,声音也轻柔起来,“其实圣上和太子对这一切,都有定计在心的。世族想要借此机会夺权,圣上却也正想寻机会清洗世族。而国君不看清形势便搅进去,恐怕得不偿失。”
这番话说的真假参半,月邝正被她点出的世族欲渔翁得利之事搅得乱了头绪,短时间内又哪分得出她说的是真是假。
好半晌才问了一句,“燕玄衣到底是谁的人?”
她嫣然一笑,“他自然是本宫的人。”
月邝终于色变。
虽然觉得有些荒谬,但燕玄衣确实瞒着他将她藏在身边,还对她百般照顾讨好,若说他不是她的人,也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可连作为洛王第一幕僚的燕玄衣都是皇帝那方的人,洛王又怎会有一丝胜算?
但是,“公主既然已胜券在握,为何还要来见邝?”他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抓到了什么,却又失去了头绪。
她转头望向窗外悠然道,“妍虽只来了几日,却已爱上了月都繁华,实在不忍这一切因国君一念之差毁于战火。”
他有些狐疑的看她,就见她转回头微笑道,“而且妍也生出了些在此久居的心思呢。”
月邝闻言又是一愣。她在暗示什么?
以一国公主之尊,想长期居于他国,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和亲。可是他之前的求亲已经被皇帝拒绝了……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的,她又是一笑,“国君大概不知道,先太后还在时,曾赏过妍一道懿旨,允妍婚姻自主。所以妍的婚事,是自己做得了主的。”
“太子殿下的想法也没关系吗?”他仍不敢相信天大的艳福,就会这样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眼中闪过一丝幽怨,又瞬间恢复平静道,“太子殿下是雄才大略之人,妍的身份在他看来,实在非是佳偶。”
做为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进一步削弱世族的力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正常情况下,徐思妍太过于浓重的世族背景,很显然让她难以登上正宫的位置。
但是,也正因为出身尊贵,她必然无法忍受在宫中屈居任何其他女人之下,所以她和太子确实难有结果。
而在这种情况下,嫁到富庶的属国做王后,对她来说无疑是绝佳的选择。
月邝沉思半晌,深深看进她的眼,“公主想如何?”
她妩媚的一笑,月邝有了瞬间的失神……他已完全跟随了她的思路,今日她可以不虚此行了。
“国君不再干涉天宇内政,妍便可以安心的在南月长住了。国君的后位似乎还空着呐?”
回到了驿馆,戚二娘便面色怪异的失去了踪影。估计是找人汇报今日所闻所见去了。
舒服的洗了个澡,对镜整理头发时,她有些嘲弄的一笑。
她就是要让楚曦知道她的所作所为,越快越好。
月邝不是好唬弄的人,虽然她将自己做饵,让他暂时失了理智,但等他事后冷静下来,必会发现诸多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她趁着他心续不宁,悄悄用上了惑心术(本来对月邝这种级数的高手,是不能擅用此类术法的,因为通常这种人的精神力,都会十分的强大,一有不慎,便会遭到反噬)
“太子殿下此时专注洛王之事,无暇顾及妍。然而,一旦尘埃落定,妍想留下来,怕要费一番周折。为防夜长梦多,不如将此事早些定下。”
故意扮得十分急切,迫他将婚礼定在七日之后。这表明了自己想嫁他的决心,也代表,他要在七日之内撤回陈列在南月边境的十万狼军。
大军一动之后,他就是想反悔,也没那么容易了。更何况,他一撤军,便是毁了和洛王之间的约定,双方嫌隙已生,破镜重圆又谈何容易。而这段时间,应该足够凌筠对现下形势有所反应了。
更重要的是,她的一切布置,所真正要逼的,是楚曦。毕竟,只有设局的人,才能最完美的破局。
她可压根都不想嫁给月邝呐。想到月邝临走时,得寸进尺的握住了她的手,她一蹙眉,全身都不对劲得很。
而楚曦会如何反应呢?
月邝一旦撤军,洛王的叛变就成了一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除非楚家肯下大本钱,亲自上阵替洛王打天下。然而她若是楚曦,绝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当然楚曦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当机立断的杀了她,再找月邝摊牌。不过,如此做定会招来月邝不满,何况月邝对世族已产生怀疑,想要再取得他的支持,也非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楚曦进退两难,最好的选择便是亲自处置了洛王,拿他的人头和罪证去邀功,如此既摆脱了暗助谋反的嫌疑,也杜绝了洛王落在皇帝手中,连累楚家的可能性。
而她现在又加上了一个砝码,赌自己在他心中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人,赌他不会坐视她嫁给月邝,赌他在这诸多因素之下,顺了她的意,一劳永逸的做掉月邝,换上志大才疏的月影做傀儡南月王。
楚曦会怎么做呢?
她有些惴惴不安的等待他的反应的同时,也非常明白自己首先将要面对的,是他恐怕难以压抑的怒意。
微抿唇,心中的不确定感越来越强烈。
她虽是破了楚曦的局,却别无选择的将自己做了赌注……她会赢吗?
他好心将她护在身边,她却狠狠利用了他的重情。他会不会就此拂袖而去,从此再不肯多看她一眼?
而那样,难道她真的要嫁给月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