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明.最小说(全)全文阅读 爵迹郭敬明全文阅读
在每一个人都在嚷嚷着“夏天永远不会结束了”的时候,我并不是很相信他们的论调。因为我每天呆在家里的空调或者写字楼的中央空调之下,甚至很多时候还会发出“有点冷”的感慨。我这样说并非出自要炫耀自己的生活环境多么地优越——尽管我知道并没有多少人相信,他们固执地认为我天生就是个爱炫耀的家伙,好吧,我也承认……
只是,我真的是出于悲伤才会觉得夏天并不会想人们想的那样永无止尽,相反,我总是觉得夏天太过短暂了。
西瓜只是短暂地在路边漂泊成了绿色的海洋。
游泳池里充满消毒粉味道的水也只是仅仅更换了两三池。
男生和女生也只是在路边的咖啡厅里一起用两根吸管喝光了同一杯可乐。
墨镜只来得及短暂地架上鼻梁。
秋风就一阵一阵地悲伤而来。
我并不是出于炫耀而故意说自己不怎么感受得到夏天。而是我离那些过去的夏天,都已经很远很远了。
那些奔跑在耀眼白光下的日子,就像是标本般浸泡在试管里。栩栩如生般的虚假。高中时代是我的玻璃试管,而浸泡着标本的福尔马林,是年华被岁月倾轧后渗出的液体。
像球鞋踩过草坪,粘满一脚绿色腥味的草汁。
我离夏天,遥远地几乎要人类登月了。
2.关东煮
写字楼楼下有一家FAMILY,24小时超市。里面的饭菜比罗森花样繁多。
我有一大部分的时候,都买一份关东煮当午餐。
电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贡丸,鱼丸,章鱼小丸子,在里面一起欢快地翻来翻去。
一开始的时候,店里的小姑娘还很脸红害羞地找我签名,后来熟了之后,渐渐对我的到来无动于衷,常常为了一毛钱死活要我找出硬币给她而不愿意收我的一百块纸币。
而那个时候,我也几乎已经吃掉一个冰箱的关东煮和几乎喝掉一个游泳池的奶茶了。
那天像任何一天一样,我还是买了一份关东煮。
走出来的时候突然被头顶吓人的阳光照得有点发晕。我看着门外垃圾桶里倒掉的贡丸,知道那是每天晚上六点下班的时候还没有被卖掉的,就会全部被捞起来丢掉。
我那个时候突然就想,那些在锅里沸腾着的贡丸,究竟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在等待着呢?第一辑消失长度的夏天(2)消失长度的夏天(2)
是说,“哎呀,快点把我捞上去吧,我不想被倒进垃圾堆里被苍蝇那恶心的家伙蹭来蹭去啊。”
还是会说,“千万别捞到我啊,我还不想被吃掉呢!”
究竟是哪一种呢?
我一边发晕,一边饶有兴趣地想着。
3.黑暗
那天和痕痕讨论一个我们刚看完的小说。
小说里有一个情节是这样的,女生和男生已经分手了,女生假装着很坚强,什么都不在乎。有一天大家都在上晚自习,突然停电了,那个女生因为一直爱漂亮所以一直带隐型眼镜,医生告诉她,如果她一直带隐型眼镜的话,视网膜会逐渐逐渐变薄,有一天会失明。所以,当四下突然一片黑暗,那个女生第一个反应是自己瞎了。于是,她突然爆发出一声无比悲怆地哭喊,她在喊那个已经和她分手的男生的名字,而这个时候,那个男生从教室另一边,借了个打火机,打着微弱地光,朝她走过来,拍拍她的背,说,没事了,没事了。
我们感动在这样温情而悲伤的情节里。
后来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突然被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我第一会喊出口的名字,会是谁呢?
4.游鱼
妈妈来上海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了海洋馆。
巨大的玻璃幕墙之后,是那些安静的游鱼。它们看不见人群,所以它们非常镇定。
四周都很安静,像是在海底被吸收了声音。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水族馆和星象馆非常地相近。
无论我们是从海底仰望水面,还是从地面仰望星群,都怀着同样的敬畏之心,以及血管里缓慢流淌着的渺小感。
像是消失了声音,只剩下缓慢的类似静止般的流动。鳞片在这里主宰着世界。
水族馆里所有的鱼都成群结队,小型水箱里也是三三两两。
惟独有一处是例外。它是一条像珊瑚一样的鱼,整个水族馆就它一条,它被印在门票上。当年它被引进上海的时候,上海到处都是它的新闻。水族馆一时人满为患。可是当我站在它的水箱面前,却突然觉得它很孤独。它一个人呆在那个小小的水箱里,像是被定格的时间。它的名字,叫海龙。
越是高贵的,就越孤独吧。
只是古老的寓言还是存在着,它说:你永远都无法知道鱼是否快乐,但别人也永远无法知道你是否知道鱼快乐。
就像没有人知道,它是一条孤独的海龙,还是一道孤傲的荣耀。
5.考试
因为正在考驾照的关系,所以又要重新拿起书本,学习交通规则,并且进行考试。
所以我几乎是在很多年之后,又重新体验起当初高中时的感觉。(天知道我的大学是如何游手好闲般玩乐而过)第一辑消失长度的夏天(3)消失长度的夏天(3)
A不全面,所以选C。
B和D都出现了常规的错误,C是不相关的规则,所以选A。
水笔在习题上哗哗地书写着,汗水滴在纸上啪地一声响。
时间像被人按了“倒退”按钮,一切迅速地倒转。
我像是又重新变成当初那个在陈旧的三叶风扇下皱着眉头的高三男生,窗外是浓郁地几乎要压跨树冠的香樟。
像是机器猫给了我时光机。
我又重新回到了过去。
我几乎是要哭了。
6.循环
短暂的夏天是悲伤的。
悲伤的秋千是被童年遗忘的。
遗忘的钥匙开错了那扇古老的门。
古老的门里巫婆亲吻了王子后,自己变成了公主,王子变成了青蛙,公主把青蛙丢进了井里。
井里天空是年复一年的同样的脸。
同样的脸仰望着一季又一季,无限循环的,短暂的夏天。第一辑落落专栏:年轮的回归线(1)落落专栏:年轮的回归线(1)
文/落落
五百岁。
八月的星与二月的海,碰撞着小节拍。
三岁。
开始有了记忆。从此降落到雪面。每一个脚步都将留下印记。无论未来回头它们是否还能看得清晰,却已经双足降落到地。眼睛里再也看不见奇妙的魂灵在竹林嬉戏。它们白软的手做出告别的手势。
终于要开始正式的旅行。
六岁。
彩虹在阳光下融化,缠上手指变成糖。站在幼儿园和学校之间的路上东张西望。采着谁家露出墙的金银花泡茶,又怕被主人发现拼命地奔跑逃走。
当时那些骑着自行车把自己远远抛在身后的中学生,她们都漂亮得像是某种介质的画。而自己吮一口冷饮,鞋带散开许久都没有发现,变得黑呼呼沾满了尘土。
动画片里会变身的美少女,和晚饭时的酱骨头浓汤混在一起的气味。妈妈爱好打毛衣的手串过春夏秋冬。
十岁。
数学第一考了满分,跌跌撞撞跑回家。收获的奖励只有一句赞美没有物质,曾经又气又委屈把门关得很响。
停电的夏天坐在阳台上,夜晚里休息的花,蚊子嗡嗡叫是因为你的血型吸引它们吧。
遇见了第一个喜欢的好朋友,遇见了第一个不喜欢的好朋友。前面那个没有你聪明,后面那个比你家境更富裕。
学校里举办游园活动,有个夹弹珠的比赛。
伸筷子进水面。玻璃珠里夹着红或黄色的纸片。
一个。两个。三个。还是三个。还是三个。
外面开始下起雨来。
十四岁。
老师在上课时逮住了一个看漫画的男生,命他站起来,把书收走后老师读着书名,一字一顿的声音夸张地引全班人都嘲笑他。放学时你跟那个男生说话时他说××那个色狼专门搞女生。××就是老师的名字。
你看着男生站在教室里一边整理书包的动作。他看起来是多么想掩饰内心的愤恨以至于随便编着捕风的谎。
身边已经有男生和女生开始谈起恋爱。两张纸条经常要经过你传来传去。后来换了座位也就没有这个任务了。后来那两人分开了也就没有这个需要了。
校门口有很好吃的煎饼卖。
沿用一切老套剧情,开始觉得那个喜欢着自己最好朋友的男生很不错。他画得一手好画,戴眼镜,走路的姿势虽然不怎么样有点左右摇摆。可是觉得他很不错。第一辑 年轮的回归线(2)年轮的回归线(2)
可惜黑板报一个月才出两次。
一个月两次,放学后的学校里只留下几个人。走了去买煎饼的其他人,就剩你们两个。
十六岁。
养了一头怪兽。它不需要别的力量。只要能让你迷路一阵暂时忘记方向。
摘录所有与不幸有关的词语强塞在行囊口袋。真的不喜欢读书。真的不喜欢所有的数学物理和化学。而英语和语文那是因为老师不喜欢你。
没有一扇打开开的门。
学校养着鸽子。学校里秀丽而大片的树。学校里有好看的男生。学校里每天中午放着最新的流行歌曲。时间是被揉长的,而几乎很多个夜晚都能看到蹲在角落里的女生在抹眼泪。也会遇见非常奇怪的不能接触的同桌,看着她把她的一寸照片切成小块小块而觉得毛骨悚然。
或许你根本没有她们活得艰难。
但究竟是什么软软地压覆在脊梁上,像是吸收着黑色的光,直到轮廓从薄膜里脱胎变成怪兽。
是嘲笑他人自寻烦恼的人更多,还是自寻烦的人更多呢。明明他们会在时间前后产生一个巨大的交合点。而就算是你,对哭哭啼啼的女生投以鄙视,也会一样在被子里为自己才明白的原因掉一点眼泪。
是谁也不理解这种理由更造作,还是不想人理解这种理由更悲哀。
双手合十也不能回到故乡。
十八岁。
假设是抗争却不知道是面对着谁。
和朋友一起去KTV里唱歌的时候开心,离开后又发现口袋里没有再剩几个钱。拮据是当时几乎所有同龄人都会遭遇的麻烦。所以才会有收费班这样的特殊存在。流言中传说里面的每个学生不是来有个公司经理的爸爸就是有个做高官的妈妈。
确实他们比谁都先用起了高级手机,比谁都要勤奋地更换着行头。听说过的最搞笑的一个男生,父亲是著名内衣品牌的董事长。于是以后在内衣店外都会忍不住想“……他家的吗?……”
夏天要迎接转折和分开。
站在楼房的影子中间,人便好象是被真正地一切为二。
这是哪个大人也不会承认的挫折。哪怕是已经沸腾做响的各类冲动只会被定义成幼稚。幼稚就幼稚吧。幼稚地有人甚至点了煤气想要自杀,最后还是被救了下来。去看那个同学的时候听到了新的说词“只是烧着水的时候睡着了而已”。自杀不自杀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十多个同伴一起边走边聊。
多么不像和生死有关的事。
只要看不见明天。明天里和压力和期待和失败都没有关系的话——第一辑 年轮的回归线(3)年轮的回归线(3)
有人停下来“啊,我要买个西瓜”。
催她“哦,那就快点嘛”。
二十二岁。
很早就扔掉了几年前的信笺。小时候看的杂志统统打包扔在车库,几个梅雨季过去后它们都长出了绿色斑点。
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到来的二十二岁的夏天,不仅来得一如继往,甚至已经快要过去。
到底是什么定义着我们的年月。是什么让时间成了时间。是什么把交叉的线重新引向了两个地方。
几百岁的时候也不会明白。
一千五百岁。
当“物质守恒定律”证明着我们的一切都不会凭空消失。我们的头发,指甲,身体的水分,肌肉骨骼,甚至小时候吃下的一根鱼骨头。它们都绝对不会消失于这个世界。
所以一千五百年后过去,并非没有了我们,而是我们的身体上生出了绿色的草,一部分变成山,还有一些被风吹进海水,甚至有些随着尘埃飘进宇宙缓慢地凝视着地球。
……
……
生日时,在心里默默许愿“一定要去看×××的演唱会!”
睁开眼后吹熄了蜡烛。
你十五岁了。第一辑年年专栏:给暖巷(1)年年专栏:给暖巷(1)
文/年年
又一个暑假快过。写给永远无法忘记的你们。
在石榴刚上市、夏天将要终止的这个处暑天。
●给05匆忙的冬:
深冬午后,缝制新窗帘。妈妈把旧式缝纫机重新搬出来。我不断把层层叠叠的厚布拍摄起来。一重一重,不知不觉,拍到窗外再没有一丝自然光透进,华灯上演永不被厌的无声舞剧,随归家路人脚步流转。然后妈妈暂停下来摘下眼镜,去做晚饭。对着眼前沉默的层层叠叠,一直出神,仿佛张望着厚布尽头可能是十多年前的记忆。
于是把这些暧昧得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思念,画成沉睡少年。闭上双眼,拒绝让任何人看见任何表情,然而记忆还是开始在眼皮下瞬间倾倒。
似年少时从巷里向上张望看见的、在我和跟我对望的一小点天空的距离之间,那些晾晒着的阳光味的衣服们。
浸透着衣服的阳光。
同样浸透着外面庞大而陌生的世界。
也许当时的幻想有步行穿越大陆直达到了海边。
然灯塔的模样始终模糊不清。
●给06过去的夏:
半年后的初夏,创作上有时间而缺灵感,便在午后独自去逛,搭错了车却偶然回到从十多年前一直住到小学毕业的房子。真是、这些年间只有搭错车或搭过了站才有可能经过这个地方啊。
她藏在广州一条有名的婚纱街的小巷里。婚纱街,除了一间蛋糕店一间羽绒被铺店一间非黄氏凉茶店一间邮局一座彩虹形状的天桥外,就是婚纱店。所以呢总是,经过会觉得沐浴在世人的幸福中。现在多了很多学生情侣们在店前经过,我愿意把所有映在店门玻璃然后匆匆而过的双双对对全看成永远的甜蜜幸福。这大概是跟十多年前最大的不同啦。而当时的我还是小学生,每天寡一张脸,上学回家,回家上学。虽确实有研究表明人类会把回忆主观美化,但小学时代也绝不能用幸福、有趣来形容。穿不同季节的衣服行走于街景里的独自一人的情景,背后沉重的书包从来没有作声即便雨伞水鞋时有作伴。这才真是占据了不止99%的记忆。
沉默为主学习为辅。也就跟所谓“轰轰烈烈的青春日子”毫无关系。然而,难忘,在这里度过的到现在为止人生最别扭的小学整六年。问自己:“既然不开心,那不如让你回去到几岁时重来一个不同的可能晴朗得多的小学时代?”……还是不愿意。怎么说、那六年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果要抛弃掉她去成就另一段记忆,不安心。总觉得自己双手抱着一堆从小到大积累起来的东西,比不上别人美好,也许还有不少丑陋的秘密,但终归独一无二,是不可能放弃,也放弃不掉的。第一辑 给暖巷(2)给暖巷(2)
●给旧房子身上的苔藓:
创作上停顿,反季节清凉,令人走起来有患得患失之感。这里并不是市中心,十多年来变化不大。婚纱街其中一边,任何一个入口都可以到达我以前住过的房子,
很顺利进去,拐弯,重复。却在以为找到了自己的旧房子然后小心地拐了弯的一瞬才确定是迷了路。意料之外。类似的情况发生了四次,才到达房子的面前。两层的房子,我们曾居住的二楼,在最后一个拐弯的一刹以莫名沉重的表情呈现在眼前。大概继承了回忆的重量?当时第一反应是“那是我见过的最重的一座房子”。
有。
果然没有看到爸爸爱停泊在楼下那片有幼稚园壁画的墙前的摩托而幼稚园壁画里一个跟我小时候一样胖胖的女孩子笑起来有深不可测的双眼皮小学时每次走过都必故意踏上去再跳下来的水泥台阶原来那么矮小楼下曾推开又拉合无数次的铁门被黑锁安静地锁着转角处的猫不认得我我亦不认得它。这一切与对面正盛的凤凰花无关。
还有。最重要的二楼。
外墙布满了在我们离开后才开始生长的苔藓。阳光总在午后穿过旧木窗透进房子映在窗旁的我的床上。床上的我正在玩中午辛苦抽回来的美少女战士闪卡。闪卡不小心就那样被午后光华裹着飘到对面房子的阳台上。阳台上摆满邻居爱好的佛山陶瓷但它们一直没有吸引我。我闷闷不乐着,收起剩下来的闪卡,继续缝制起娃娃的晚装,布料像是密不透风的巷子上空不小心透露出来的蓝。
无聊却惬意的时光。为什么当时不觉得的呢?
就像再次听到曾被感动得恸哭起来的歌,再见到房子的时候,胸口也是这样,感觉一股东西要涌出来,而它终于知道唯一出口是眼睛。你,矗立在原地,我,站在你面前似一个终于记得归家的孩子可是……这样的感觉真好。那一刻房子和我仿佛被世间眷顾,一切干扰被隔开。时间指针早已被回忆的重量压到动弹不能。
到巷口处在我们搬来前就已经存在的面包店里买了蛋卷。1块5,最普通的那种。小时候曾有一段漫长的日子,蛋卷成为“得到它就等于得到最大的幸福”的心愿。晚上和妈妈散步到附近的百货商店就会经过这间面包店,那时也是卖1块5,还只有一款呢,但相较当时的家庭经济来说已经好贵,妈妈只是买过一两次给我。而现在,我可以轻松地买下这曾是“最大的幸福”了,细细品尝与十多年前一样的味道。它与小巷一样只带着初夏的温度,但足以浸暖全身。
●给站在巷口的我:
日落离开暖巷。第一辑 给暖巷(3)给暖巷(3)
现在是住在7楼,外观常见的楼房。四季,站在阳台,左边看到日落右边看到日出,上面是很快便数完的星星,下面永远陌生的邻居在溜狗,放远望去是不停歇的马路。我也随着学习或创作,接触很多暖巷世界之外的不同的人与事。
怪不得,回去时觉得、当年顶着烈日或冒着寒风怎么猛走也仿佛走不完的巷,忽然缩小了,连两边的平房也是。整个小小的、安分的世界。
我以为的小心一步。却跨过一整条早被踏得滑碌碌的石板了。
记得、幼稚园壁画上,一个个小朋友捉着前面小朋友的衣脚,在你能想象得到的美满的夏日情景里走着笑着,过了界,不曾腿的颜色无限荡漾开去,浸染未来。
●给……:
最后,妈妈把我们一起在布匹城选的厚布、布边、花边全部缝好了,给框出深冬夜空的窗子披上。两层,一层是遮挡日光的厚布,一层是淡月桂图案的薄纱。
走近端详。薄纱布纹错开成无数十字形,远处车灯在上面闪烁流动,一盏隐没入树荫另一盏继承然后显现。如曾经在三千多个夜晚穿过暖巷时身边掠过的灯火,还伴随诱惑饭菜香。爸爸给家庭必须的两辆凤凰牌单车打气,妈妈在煮番茄牛肉。我在为爸爸不答应调收香港台而嘟着嘴,管他小巷夹缝上空的星星在多少光年外爆破。
在以后那些匆忙或慵懒的时间里。
不随处暑。
灯火最终不会消失。
记忆如剖开石榴时往外撒的透明果实。
零碎扩散在平常不为意的脚边。
被阳光照成褪色却始终青涩的粉红。
重拾起时,生命温暖如昔。
年年
20060823-处暑第一辑 青蛙公主(1)青蛙公主(1)
文/seventy
[王子丢了球,掉进井口]
凌轩对韩萧萧说的第一句话,是在他们都只有十六岁的夏天,女生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低头看书,片刻感到有人影渐渐将自己吞没,仰头,只有自台阶上方经过身边的少年一个由于逆光而近乎全黑的剪影,也许照这样发展下去,是没有对话的机会的,但韩萧萧用1/4眼光若无其事地晃进他的样子时,当少年停在下面,突然转回头对她说一句:
“喂。衣服领子太大。走光了哦。”
彻彻底底被阳光打亮了每个细节的面孔,凛冽着既健康又英俊的气息。
好象还是有停顿了这么一秒,韩萧萧才将上衣朝后扯了扯,面无表情地回答他说:
“你视力不错嘛。”
静止了几秒后,两人同时微笑起来。那时,他们所处的背景,夏天过分茂盛的草地,在石灰路上滋滋作响的太阳,下午是一节数学课一节地理课,远处有零落的几个男生喧哗在教学楼的走道里,十六岁里每个不足为道的漫长的天光……而在这样节奏缓慢到犹如停止的背景下,韩萧萧总记得,十六岁的凌轩自下而上看着自己的视线,如同一根突然划进世界的琴弦,让一段音乐瞬间响起来。
随后毫无防备地接受了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的时光向自己蔓延,很多发生的事里的一桩——凌轩和韩萧萧终于在后来的不断交错中成为了恋人,虽然也会有争执,但基本还算平和幸福。说到这里,好象故事已无多大意义,毕竟暧昧的前奏,似乎永比千篇一律的正曲要来得吸引人。尤其当韩萧萧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毫不介意地敲着卫生间的门冲里面的凌轩喊“快点快点,我要尿出来了”时,一根神经突然跳断在皮肤深处,狠狠地抽疼着。
片刻后凌轩才从里面出来,还留着嘴边的剃须泡沫,挺不满地抱怨她一句:“催命鬼。我割破下巴怎么办。”
韩萧萧来不及跟他多废话,冲进去就关了门,顺手上了锁,凌轩在外听见“咯哒”的声响,挺疑惑地喊进一声“锁门干什么?”韩萧萧不理,对方也没怎么反应,随后听见电视机里的广告声分贝渐增。
卫生间里还有没有清扫干净的角落,自己的两根长头发以肆无忌惮的姿态舒展着。韩萧萧盯着一边镜子里的脸,已经褪去了大半少女的青涩,留下必不可少的粉底腮红和眼影的痕迹。凌轩总说“会铅中毒”对于她的化妆一贯持不支持的态度,却更多的是选择忽略这样的话题醉心在自己的网游世界里。第一辑 青蛙公主(2)青蛙公主(2)
原本是为他刻苦钻研的技术,最后就这样成了取悦他人的手段。
十七岁时第一次约会,在附近的电影院看部国外大片,貌似从周六下午4点开始的约会,其实早在周二就已经发动了。韩萧萧几乎动用了一切可以获得的资源来学习怎样上一种名叫“粉底”的液体,而其中甚至有整整半天是用以学习“散粉、蜜粉、定妆粉是同一种东西”。而术语里的“指腹”、“海绵”、“匀称”、“滋润”……为什么竟会那么麻烦?可那时的自己,还是脱了校服,把额前的刘海全部用发卡卡在头顶,对着手边的摘要一步步耗费妈妈的粉底液,并终于因为紧张和生疏而反工多次,直到脸皮都被擦得麻木后,才总算有了个勉强的成果。
等在影院前的凌轩,十七岁的少年,清澈俊俏的眉眼,一点点聚在嘴边漫不经心似的笑:
“靓女,一个人?看电影吗?”
韩萧萧收拢神色回看她:“不是啊,我跟人约好了呢。”
“哦,约的谁?”
“凌车干。”
男生飞快地笑起来:“……你呀。”过一会又正色朝韩萧萧打量了几眼,“今天……怎么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化妆太猛,被发现了?韩萧萧涌上一阵想擦脸的冲动。
“嗯,”一展眉毛,“——变好看了。”
十七岁的少年,半步前的身影。利落的肩线和颈上的发梢。让韩萧萧脸上的粉底悄悄地化一点、再化一点。
[“这是你的东西吗?”托着球跳出井口的青蛙。]
职业是中学教师,所在的学校是名不见经传的一所职业中专,因而好学生的循规蹈矩早已被尽数吞没在教室的喧哗之下。先刚接任这个班级时韩萧萧还有冲动要将之面貌扫除一新,不过终究在无所谓的父母们和不听话的学生们连翻打击了三个月后,放弃了这一目标,只要抓抓教育和安全就够,到最后连教育也抓不起来了,只抓安全。
有老师来告状说纪律太差,便去唠叨个两天。常常看见男女生成双成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也挺好混。唯一的缺陷就是毕竟薪水不高,凌轩还没有找到工作,房租和开销暂时都要靠韩萧萧一人,总会有埋怨,这多半也是彼此之间吵架最常用的话题。
“你这就叫吃软饭!”
“我TMD操你大爷……”跟着他就甩开手里的东西。有时摔的是玻璃杯,事后没扫干净的话,总会割破脚。
好了吵。吵了,再慢慢地恢复。
不是不习惯。
十八岁,还没有真正地成为各自的“男女朋友”时,就会有吵架。准备在凌轩生日时送去他家的蛋糕,最后却陪着自己在门口晾了两个小时,也许是这样刻意想蕴造的惊喜没有它能实现的缘分,总之一番好心付水东流。因而当凌轩终于回家时很是为哭肿了眼的女孩而吓了一跳,听完她一通哭哭啼啼不怎么清楚的说明后才内疚地跟了一句“被他们拖着去唱卡拉OK了……”,韩萧萧听见这样毫无“路上遇见待产妇女送她去医院了”或是“与匪徒搏斗了”的重要性的理由,忍不住掀开蛋糕壳就往凌轩身上扔过去。男生起初有些恼火,却当碰到韩萧萧冷得发僵的双手时,阻止了即将可能的火药爆发。第一辑 青蛙公主(3)青蛙公主(3)
“对不起……”
“滚远点!”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没想到就拉倒!”
“……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可……”男生突然顿了顿,“你刚才也没有说……为什么要给我送蛋糕呢?”
“……什么?!”韩萧萧只觉得手气得直发麻,“当然是给你庆生日啊!”
十八岁的凌轩突然以一种哀怜而不解的神情看着她:“但我的生日……不是今天啊……”
“……哈?!9月19,不是?!”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吗?
“……是9月9日……已经过去了……”
类似这样的小纠纷,最后总是不知怎么被一个既天真又有趣的句号给摆平了。尤其是有过这样一次“失败”后,韩萧萧对于凌轩的生日记得比自己的还牢,想好了以后每年都要给他蛋糕,还是亲手做的!所没有如预料中想的是,从二十二岁起、二十三,因为在学校实习的缘故,9月初开学总是相对忙碌的她,也会产生“不过生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念头。就这样,凌轩和朋友去唱歌,韩萧萧加班回到家,买了两块西饼店的蛋糕等着他一起吃,而凌轩回来的时候已近凌晨,因而蛋糕也多半是作为早饭简单处理掉了。
好象就么简单潦草地,不再是十八岁,甚至不是十九、二十岁,不再是那个在夜晚突然又好气又感动的少年,按在女生肩的手传来无穷的暖意,弯着嘴角轻笑着:
“那以后就9月19过第二个生日好了。”
[王子说:“是我的球。请还给我吧。”青蛙则微笑:“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哦”。]
差不多用了毕生智慧去对付漏气的自行车轮胎的韩萧萧,最终还是放弃了与它的纠缠,正预备无奈地徒步推车回家,在离校后不久就听见身后的汽车喇叭声,她回头,坐在车里的人模糊得看不清样。等车停到一边,下来的男人对她频频微笑着,韩萧萧才终于在一个尴尬的“哦,你是——”中回忆起对方的名字:
“陈嘉超!”
“都不认识我了吧。”对方还是保持着之前的笑意。
“……没有没有。高中老同学,怎么会不记得。”又挺脱线地跟了一句,“不过你变太多了……”
因为是高中老同学,因为车坏了,因为对方有座骑,所以求个援也是很自然的。揣着“好象电视剧情节一样”的想法的韩萧萧,在轿车的副驾驶上努力起着各个话头以避免气氛的一时沉默。
“看你混得挺好。”
“马马虎虎。”
“结婚了吗?”
“哪有呀。还没到那地步呢。”转头冲她笑笑。第一辑 青蛙公主(4)青蛙公主(4)
“啊,那就是说对象总有吧。”
“呵呵。是啊,在一起一年多吧。”
“祝你们幸福呀。”
“哈哈,谢谢,不过,肯定比不过你和凌轩在一起的幸福。”
“啊……还不至于吧。”
“从高中时起就知道你们的事啦。”
“早、早恋……”
“但特别纯洁美好不是么。”
特别纯洁美好不是么。
下了车,看在印象里还是个喜欢足球经常在课上被同桌的女生抱怨“太臭”的陈嘉超,突然成了事业有成的青年,恋爱了,也预备着结婚了吧。
怎么看怎么没有真实感。明明应该是永远在记忆河中沉睡地凝固不动的莽撞少年,不会流露出成人社会的礼貌和客套,明明应该是整日整日赖在足球场上的少年,需要老师动用一个两个班干部“去把他给我喊回来”,也在时间过去后,变成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样子。
那么多毫无防备的改变。
韩萧萧推门的时候,先听见了屋里的游戏战斗配乐,刚踏进去就听见里头扔来一句:
“今天回来得早啊。”
“哦,车坏了。”
“车坏了怎么还能早呢?”
“遇见老同学,开车送我回来的。”
“老同学?”
“高中同学。”
“女的?”
“男的。”
“哦,挺发达。”
“……嗯……”
等韩萧萧开始烧菜的时候,一把青菜下锅,发出一定分贝的声音,冷不丁听见凌轩又一句话:
“又炒青菜?”
“是啊。”
“怎么,没有心理不平衡吗?”
“什么?”
“人家有车呢。你在这里可要炒青菜哦。”
“……你有病啊!”
“配你这职校老师,算很了不得了哪。”
韩萧萧不再接他的茬。两颗滚烫的水珠渐在手背上,在消失后还是留下痛楚感。她缓慢揉一揉,看一边的菜又有些粘底,赶紧翻炒。
——特别纯洁美好不是么?
是的。特别纯洁美好。特别纯洁美好过。
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小心翼翼的碰啄,耳边过滤着空气暖燥的声,十九岁的男生,已经慢慢长出更清晰的轮廓,手心之间的力量会大得吓人一跳,曾经的青涩顽劣开始如数从眉心消失,不知道会迎来怎样的新面貌。那时他们躲在大学图书馆最后一排没有人会来访的“物理科研书籍”前,满窗的阳光从书架后露出高高低低不平稳的线,而韩萧萧就在这片影子中寻找到凌轩的头发,额头和耳朵的部分。第一辑 青蛙公主(5)青蛙公主(5)
心里甜蜜的酸怅感突然排山倒海。
差不多要喜欢上他的全部了。原来没有想到,这个第一句话会是“你走光哦”的男生,会变成心里一块不可获缺的存在,从两人的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到十九岁,缓慢而不可抗拒地更改了自己内心的航道。
甚至看他为自己吃醋。尽管算得上是耍了小花样般地,摸出张纸一句句说着“你今天先看了张胖子一眼由和李瘦子说了四分钟的话,还对辅导老师笑了半天,随后又管王二麻子借了书,最后居然还和李翔这种人讨价还价!”语气严厉仿佛控诉。
“……李翔是谁?”前半段听得既好气又好笑,到最后一个名字又摸不着头脑。
“你连对方叫什么名都不清楚就这样乱搞!”男生横过眼,“我很怒!”
“谁啊……我根本不认识啊。”
“撒谎!你绝对认识。”
“没啊。”
“他在食堂工作。——是食堂的盛菜师傅。”
韩萧萧抄过手边的笔记本就砸了过去。两人最后笑作一团。是了,那个时候还和过去没有太大区别。想要的是临山面海的大房子,养很多狗和猫,做一对一起幸福到最后的老婆婆和老公公。而说着“你去做老婆婆吧,我是永远年轻的偶像派”的凌轩,十九岁的他,虽然学会抽烟,也偶尔露出两个三字经,却依然会是在图书馆后面温柔地说着“我很会吃醋哦,所以,和李翔也不行!”
[“请你亲吻我一下吧。只要亲吻了我。我就能变成公主了哦。”青蛙这样说道。而王子经不住它的苦苦哀求,终于答应了……于是……]
开完家长会到家,韩萧萧累得不想动,听见卫生间里有流水声,知道凌轩正在洗澡,就把自己像件衣服一样软软地扔到床上,没过多久,听见电脑上“滴滴”的声音,起初韩萧萧不想动,最后忍不住那声音持续个没完,便爬起来点开了OICQ中那个一直在跳动的小头像。
一连串的消息在眼前快速闪过,也许之前是捕捉到两个关键词的,但在尚且困惑的时候,最后一条消息里的“老公,什么时候再一起出来啊?”非常清晰地向呈现在眼前。
愚蠢到几乎不可能有第二个意思的话。
韩萧萧把对方发来的多条消息一个个看完,关闭。听见卫生间里的水声持续不停,在床边坐了一会,便走进厨房,开了冷水。很快的,听见里面霹出一声“你有病啊,想烫死我?!洗澡时别开龙头”。韩萧萧对里面说了声“忘了”,便把龙头关上。
视线一截截经过屋子里的每样东西。
窗外投来的夜光让屋角总显得模糊,韩萧萧的轻微近视便在那里失去了目标。当初屋子也算是两人一起布置的,说过将来要换更好更大的,可终究,怎么说,社会的过度现实让很多东西夭折了原本的初衷,变得越来越向不可控制的境地直驶而去。那些残存在心里的每一片每一隙的温暖,只能正式着目前的寒冷。第一辑 青蛙公主(6)青蛙公主(6)
第二天,韩萧萧去上班时,凌轩仍然睡着,她摇着他的胳膊,对方才迷迷糊糊醒来:
“怎么?”
“你前天晚上去哪了,没回来。”
“问这个干什么?”挺不耐烦的,就要倒头睡。
“你告诉我啊。”
“去朋友家打游戏了。”
“男的?”
“废话。”说罢就甩开手,又扑进枕头。
韩萧萧看着他陷在床单下的侧脸,说一句:“……我今天会很晚回来,饭你自己想办法吧。”
没有回答。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没有什么胃口,所以早早地就离开了。韩萧萧又不知接下来该去哪里,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转。说是校园,也就是两幢教学楼,一个小操场而已,甚至不是塑胶跑道,操场中间也没有草。随后,远远地,她看见操场看台边挨着一起坐着的两个人影。眯眼,就能分别出是男生和女生。
烈日毫无防备地直接晒进她的瞳孔里。像是提醒了哪个破灭已久的伤口。光影的摩擦在脑袋中迅速扩大。
韩萧萧猛地快速地朝对方走去。在发现有老师来,立刻站起装作平常的男生和女生距离开一步,准备着向她抵赖。
在男生开口刚说“老师好”的时候,韩萧萧突然一把揪过对方的衣领,大声地呵斥着:
“你在干什么?!”
“老师……”一边的女生被吓得不知所措。韩萧萧又调转冲她:
“你有没有羞耻!?不干正经事,想干什么?!”
“叫父母来!”
“问问他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
……“喂。衣服领子太大。走光了哦。”
……“你视力不错嘛。”
在做什么。
为什么会像是从没存在过那样,一下子从十六岁跳跃到现在,中间的过渡去了哪里。那些曾经温暖自己、美丽自己,在青春中微笑向自己的人,平白消失去了哪里。为什么所有美好和浪漫的花朵,都像是进入了风暴纪后消失无踪,变成数十里沙砾。
那个十六岁的少年,站在阳光下冲自己勾嘴微笑的少年,围绕在自己和他身边所有值得被期待的未来,为什么都在过后的时间中彻底丧失了它们当初的样子。
接受了王子的亲吻后,为什么不是青蛙变成公主。
而是公主变成了青蛙。
公主变成了青蛙。第一辑 春别(1)春别(1)
文/七堇年
1999年冬天。我第一次和青淮出去旅行。
那年冬天的尾巴上我们停留在一个叫做铃溪的古镇。之所以得名铃溪,是源于环绕镇子的一条小河,因清澈湍急,流水声酷似银铃。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古镇可以有如此美妙的名字。
在铃溪的时候,我们每日中午都在古老的大戏院的天井里面坐着等着听戏。在一排排的矮条凳中,我们选择靠后的位置。安静地晒着中午令人生倦的太阳,等着戏班子的人马姗姗来迟。说不准什么时候戏班子开始表演,但是只要条凳上坐了十来个老人和孩子,他们就会开始唱戏。
远远地看着几个身着彩衣的戏子从阁楼上下来,穿过窄窄的廊梯径直走到后台。稍后便有铜锣银镲的声音响起,借着便是戏子们铿铿锵锵地跨过虎度门,吊着嗓子呀呀咿咿唱起来。
其实我从来没有听懂过他们在唱什么。我几次试图问清淮,唱词究竟讲的什么,但是我每次都发现,青淮早就靠在红棕色的柱梁上恹恹欲睡了。于是我也就不忍心打扰她。
她像是一只上了年纪的懒猫,和铃溪古镇上的那些慵懒的老人一起,边听戏边打瞌睡。孩子们的嬉笑声则无比遥远。一株腊梅散发着幽香,气味蕴绕在天井里,正如同腊梅树屈曲盘旋的虬枝。
我们在铃溪镇的一处只有三间客房的小旅栈里住了十五天。每日不过是在客栈的楼台上仰望古镇背后的铃溪山,中午听戏,下午在铃溪边徘徊,然后在晚饭之后伴着乍暖轻寒的夕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逛着呈十字交错的那两条小街。
温厚的日光已经把生命抚摸得非常柔顺。
那是1999年的事情。我们在同一所高中。在高一的寒假来临之前,同桌的青淮对我说,我们去铃溪怎么样。于是我就跟着她去了。我始终觉得,有些人对我来说,总是值得我一再相信并且跟随其上路。后来证明她的确是神奇的旅伴。我跟随她走过的路途,一直都是那么的美好。
当然,在学校里面的时候,她就显得庸淡得多了。和我坐在一起,上课常常会拿着课本看着看着就突然埋下头嘻嘻笑起来,或者将课本立起来挡着,然后把铅笔盒里面的笔拿出来一一修理。我知道,她从来没有听进去任何讲课。她一直都是生活在旅途和幻想中的孩子。起初我会一再提醒她听课,但是后来我觉得这样的提醒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徒劳的,索性也就不再做傻事。
我是这所寄宿高中里面的外地学生。每个周末,同学都咋咋呼呼地被父母接回家,而我总是等到教室空无一人之后,才整理好书包,然后独自走到校门口,在一个用自行车载着打口CD的小贩那里挑碟,有时候满载而归,有时候又什么都不买。总是不知不觉地,天色就变得那么的暗淡。我的书包里背着作业和题集,还有那些令人愉快的CD,慢慢地穿过空旷无人的操场,以及光线暗淡的教学楼走廊,听见自己清晰的足音一再地敲击着青春寂寞的鼓点,最后心满意足地回到宿舍,在安静得令人心神不宁的宿舍里面独自泡一碗泡面,扭亮小台灯,然后塞着耳机,一边吃一边仔细翻阅从别人那里借来的电影杂志。如此稍作歇息之后,我就会收拾好饭盒,CD和杂志,然后从沉沉的书包里面拿出作业,在已经沉沉地黯淡下来的夜色之中做题。第一辑 春别(2)春别(2)
常常就这么不知疲倦地做到很晚,然后值班老师过来提醒我快要熄灯了。我对时间的流逝一向不敏感,总是以为它还会给与我足够的光明,于是经常正好在伏案疾书的时候毫无准备地被关掉了电闸,然后就这么束手无策地被扔进黑暗。仿佛身处路途的尽头,或者陷入了一处幽暗无边的深渊。那种时刻我常常会觉得浑身无力直到站不起来。我想要在黑暗之中鼓励自己勇敢起来,但是每一次我都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往往要过很久,我才摸索出手电,独自用剩下的热水洗脸洗脚,然后爬上床去,长时间地辗转反侧,最终才能疲倦地睡过去。如果依然还不能够入睡,我就起床来写信。但是那些信从来都没有寄达的对象,因此也就也从来不会寄出。我只是借着手电筒的微光和白色的信纸上千篇一律地重复这样的开头:
你好,最近过得好么。
我有时候想,如果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能让我对其的想念漫长到足以使我在无眠的夜晚彻夜写一封纪念的信,然后在天亮之后郑重其事地寄出——那么,这该是多么好的事情。
你跟我去小兴安岭吧。1999年的4月1日,高一的下半学期,青淮在数学课上对我说。我非常鄙视地白了她一眼说,愚人节快乐。青淮却认真地回答我,我没有开玩笑。我无可奈何地回答她,我们不是在假期,我们还在上课……怎么可能去旅行?
令我不可置信的是,第二天,青淮就没有来上课。我想,她或许真的是去了小兴安岭。我旁边的座位空白了15天之后,青淮回来了。她像一个普通的惯于迟到的孩子那样,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从抽屉里面拿出在她离开的日子里发下的一大叠试卷和作业本放在桌面上,然后轻然坐下,拿出课本。不久之后又打起了瞌睡。而我则继续勤快地记着笔记。
那天晚上,青淮却兴致勃勃地来到我的宿舍,手里拿着两只桃子,一只给我,另一只她自己已经咬了起来。她要对我说起旅途之中的事情。我耐心地放下笔,听她高兴地讲起来。她从列车上的奇闻上讲起,一直说到小兴安岭的云。一个小时之后我终于按捺不住了,我说,青淮,我还有作业要做。
气氛明显是尴尬的。青淮对我说,对不起。
我望着仍旧是大片空白的数学试卷,没有说话。
青淮轻轻关上了门走出了我的寝室。从室友们的啧啧声中我知道她们对青淮的打扰非常不满。青淮离开的那一刻我心里莫明地觉得很难过,我想要跟出去对她说一声我并不是故意的,但是我始终鼓不起勇气。于是我懦弱地转过身,在内心大片的空落当中继续做题。十分钟之后突然就关闸了,我又毫无准备地被扔进了黑暗。第一辑 春别(3)春别(3)
第二天,我收到青淮从小兴安岭的某处兵站给我寄来的明信片。邮戳上清晰的地址充满了骄傲的诱惑。我拿着明信片,对青淮说谢谢。
她微笑起来。笑容如同是明信片上的苍翠林海。
在此后的日子里,我已经对她的这种出走习以为常了。身边的坐位时不时就空了。当我仍然在拥挤的教室里面勤快而规律地听课记笔记做题的时候,我知道,她又踏上了旅途,像在铃溪一样悠闲地听戏闲逛,或者像在小兴安岭一样艰难地爬山涉水。
她是一只没有家乡的候鸟。永无止境地迁徙,始终找不到家。或者说,是因为没有家,所以永无止境地迁徙着。
而她回来之后也再也不会来找我聊旅途中的趣事。只是把游记留给我,说是让我看看。唯独假期的时候她仍旧会邀请我一同出去旅行。那是高一的暑假,我和青淮在新疆。
我们乘坐火车,在漫长的行进当中我发现旅途上的青淮话非常少。我们基本上不会交谈,只是独自长时间地眺望列车窗外的风景,或者在自己的铺位上看书。我看着青淮瘦削而安静的脸,觉得她是那么快乐而寂寞的一只鸟。
在新疆的土地上,我们从南到北,一路前进。如果想要在哪个地方停留,就住下几日。非常之悠闲。几次扛大箱的经历,亦是青淮带给我的独一无二的体验。那是从喀什到伊犁的那段路,我们睡在运西瓜的卡车车斗里,顶着漫天散落的星光,一路颠簸。塞外的夏夜清凉如水,我们睡在西瓜堆里,一直无言。我心潮澎湃,伴随着隐隐的担忧,一直无法入睡。而回头看身边的青淮,才发现她早已带着甜蜜的睡容进入梦乡。睫毛上竟然像野外的花草那样结上了露水。我在颠簸中凝视青淮无言的沉睡,间或抬头,看见渐次隐没的大地坦荡如砥,星光覆盖。
如同一艘鼓帆的船,借着故乡那饱含风信子之香的南风,划过月色下迷雾茫茫的银色海面,前往不知名的宿命。
1999年的夏天被我们挥霍在旅途上。高二开始之后,我父母就不再同意让我出去旅行了,他们说,你应该参加学校的培优班补课,或者你应该在家更好地复习功课。再或者,他们直接告诉我,家里正在储蓄你上大学的费用,拿不出那么多现金。
我看着父母因过度的殷切而倍显漠然的目光,数着他们年轮般刻在额头上的皱纹,很轻很轻地点头。
我仍旧是那么安静而漠然地按照命运的旨意重复平静而刻板的生活,在清晨时拥挤的操场上伴随着夸张的喇叭机械地做广播体操,在白昼里紧凑而沉闷的课堂上认真地捕捉老师的每一句话,在夜晚时教室的白炽灯之下勤奋地做完一本又一本的题集,为考试不理想而难过,为父母的轻声埋怨而内疚。而青淮还是在课堂上对着课本突然神秘而天真地嘻嘻窃笑起来,然后在睡觉的时候流出口水要我递纸巾,依然定期地不断地旅行,深入边远地区的山川平原,独自一人。而我却总是忍受着勤奋的惩罚,一次次地被关掉了电闸,然后毫不留情地扔进了黑暗。眼睛总是不能很快地适应黑暗,于是在那近似于盲的几分钟里,我一次次看到完整而庞大的黑暗,如同一张不透风的密网,一丝不漏地罩住我的青春,直至它在苍白的挣扎之后渐渐痉挛着陷入最终的窒息。、第一辑 春别(4)春别(4)
我总是能够忍住疲惫的眼睛失控般滴出的泪水,不让它掉出眼眶。
因为如果眼泪滴落了,那么我的忍耐就将被惊醒。
校园里的白桦黄了又绿了,在明亮的窗外窸窸窣窣地抖动,釉质饱满的碎小叶片将阳光折射得充满了年少无忧的欢快。金黄色的阳光被教室的窗棂切割成规则的形状,撒落在贴满了标准答案和高考信息的白色墙壁上。知了的叫声被热风吹得一浪高过一浪,白衬衣在风扇的吹动下随翻飞的试卷和书页一起不安分地鼓动着。静静停在教学楼下的自行车,座垫被烤得好烫。天真无知的蜻蜓懵懂地停在窗台上,很快又索然无味地离去。
那是高二结束的夏天,我们在骄阳似火的八月仍然在教室里坚持着准高三的补课,汗水在伏案疾书的时候像无法表达的眼泪那样一滴滴地落下,洇湿了试卷,手肘的皮肤因为出汗而和课桌粘在一起,扯动的时候撕裂一般疼痛。
而青淮却早已在内蒙古,骑在如梦一般广袤的草原上,沿着血红的夕阳下绸缎一般飘向远方的无名溪流深入大地的怀抱,像以梦为马的孩子,枕着流淌的璀璨星河陷入沉睡。
而我们的世界里高三已经马上要开始了。补课结束放学那天,我照例收到青淮从远方寄来的明信片。我以为仍然是一张除了一个遥远的邮戳和一行简单的地址之外没有任何言语的明信片,却在翻过来的时候看到留言中一行赫然醒目的字迹:我不再回来了。
我骑在自行车上,穿越热气腾腾的城市的暮色,疲惫不堪地回家。林荫道旁的法国梧桐,裹满了灰尘的树叶被烈日炙烤得像锡箔纸一样奄奄一息。书包里揣着她不再回来的消息,我迷惑,担忧,并且难过不已地前行。我骑着骑着觉得好热好累,最终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仰头看夏日城市的黄昏,并最终在难以忍受的闷热和噪音中,决定等一场雨。
那天我就这么坐在单车的后架上,反反复复地看着青淮的明信片。车兜里面放着书包,从未拉好的拉链中露出数学试卷的一角。我难过地看着青淮的别离,以为我可以像她那样永远地停下来,不再往前。然而令我匪夷所思的是,一个小时之后,天色忽然就昏黄了起来,接着便是一阵飞沙走石的狂风,然后大雨倾盆而下。
我带着被戏弄的愤怒,看着急于躲雨的行人们慌张并且狼狈地奔跑着,车轮也毫不留情地溅起一滩滩泥泞的雨水,奔命的蠢牛一般横冲直撞。我感觉仿佛正在旁观一出布景拙劣而情节荒诞的哑剧。而我自身,或者说我们自身,以及所有自以为清醒而明智并足够冷漠的旁观者,在这个令人失望的世界里面难道又能摆脱作为一个渺小丑角的宿命么?第一辑——>春别(5)——>春别(5)
于是我沮丧地推着单车继续回家。
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我看到母亲打着伞神色慌张地一路寻过来。她看到我的时候,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徒劳地为已经完全湿透的我打伞。
其实那个瞬间,我懦弱地在被雨水模糊了眼睛的时候落泪了。我想,这样落泪,应该不会吵醒了忍耐。
因为在接下来的残余青春里,我还那么需要它。
高三还是这么毫不妥协地来临了。除了窗外的白桦又是一岁枯荣之外,我并未感到多大的不同。
青淮的明信片,已经贴满了我宿舍床头的整整一面墙。在无数个空落的白天过后的黑夜,在无数个无眠的黑夜过后的白天,它们安慰我以遥远的路途和梦想,并且一再提醒着我,青春的意义决不在于这炼狱般的高三,却一定需要这炼狱般的高三来锻造并藉此加以最深刻的阐释。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剑,唯有最滚烫的炉温和最惨烈的淬火才能铸就。
然而,在以后珍贵的岁月里,我却再也没有看见过青淮。身边的座位也就这么永远地空了。常常地,在宿舍安静做题的间隙中,我总是感到青淮还会拿着两只青红的桃子,天真地来找我讲述她的旅途;或者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解一道复杂的解析几何的时候,我会忽然觉得我只要一扭头就还可以看见青淮躲在书后面,像孩子一般嗤嗤窃笑……
然而这一切都仅仅是记忆,而已。
后来我才知道,青淮的父母已经决定把她送到国外去留学,所以她再也不用回来了。而直到高三最后的日子,我仍然持续地收到她的明信片,那些除了一个遥远的邮戳和一行清晰的地址之外再无其他赘言的纪念。我温暖并且感激地知道我已经获得了多么令人骄傲的幸福:拥有一个地址,和一个远方的人,将路途中的想念寄给你。
我便是怀着这样的幸福,在最恬不知耻的满足之中,结束了十八岁的夏天。
而路途结束了。或者说,又将开始了。我最终背着背包,像青淮那样独自踏上漫长的旅途,而青淮,或许正在深夜的候机厅等待中途转机的国际航班。
我必定会记忆中珍藏我青春时代惯看的风景——校园里的白桦黄了又绿了,在明亮的窗外窸窸窣窣地抖动,釉质饱满的碎小叶片将阳光折射得充满了年少无忧的欢快。金黄色的阳光被教室的窗棂切割成规则的形状,撒落在贴满了标准答案和高考信息的白色墙壁上。知了的叫声被热风吹得一浪高过一浪,白衬衣在风扇的吹动下随翻飞的试卷和书页一起不安分地鼓动着。静静停在教学楼下的自行车,坐垫被烤得好烫。天真无知的蜻蜓懵懂地停在窗台上,很快又索然无味地离去。第一辑 春别(6)春别(6)
一如青淮必定会在记忆中珍藏她青春时代惯看的风景——玲溪的折子戏,漫长的夜行列车,小兴安岭的林海,新疆的坦荡大地以及璀璨星光,内蒙的广袤草原,还有那些数不尽的如画山河。
从那个十八岁的夏天开始,在后来的时光当中,我一个人按照青淮寄给我的明信片的地址,一一重新去看一遍。而每次我在彼地准备寄一张明信片的时候,却发现,我的路途上的想念找不到那个可以寄达的人。即使有那样的一个人,我也不知道她的地址。毕竟,她是候鸟。
于是我只能一再写给自己,告诉自己,我曾经行走在回忆中。第一辑一步一步走过我的小秘密(1)——一步一步走过我的小秘密(1)——
>一步一步走过我的小秘密(1)
文/神游记
我把叶钦的照片一直藏在电脑的某个角落。
于是在夜晚的时候,当风扇不断发出呼呼的声响,我会觉得那是电脑在为他紧张不安的心。
那个少年的样子,在潮湿而寂静的凌晨,不断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然后就像陈绮贞的《AFTER17》一样。他带来了美好而遥远的单簧管的演奏,把我暗寂的房间换成披着暮色的学校主楼。红色的砖墙发出微微的光亮,白色扶手和已经被降下的国旗。
叶钦就在楼下跑过。身影修长,白色外套在他背后鼓得高高的。
我就这样又一次望着回忆里他的样子。
高中的时候,除了应付可怕的数学课,更多时间里我都在漫无目的地神游。常常被老师点名批评,课后又依然没心没肺地捧着CD发呆。在源源不绝的音乐里,站在三楼窗口望向奔跑在操场上的小人,或是更远处高高的工地吊臂。
有一天,我正在掏书包的时候,被身后跑过的人撞了个趔趄,刚刚摸到手的CD机就从窗口掉了出去。
几乎是眨眼间的变故,我看着CD机以快速的直线运动下坠甚至不知该如何反映。
这时,从底楼伸出一双手。接住了它。
那个人随后走出一层的过道,拿着CD机,站在阳光下回望上来。
日光下少年的脸含混不清。
可在以后的每次回忆中,我总会奇迹般地记得他脸上每个细节。它们在时日里如同被水滴放大的景色那样一次次鲜明。
花了很多时间才搞请出那个接住CD机的男生叫叶钦。和我不同班的。从他手里取回我的机器时,也就预告了这一事件的结束。可人的历程总是以各个不同的事件为分水岭,并在随后不断把你推向奇异的境地。
我开始在每次出操时注意着叶钦所在的班级位置。穿过许多林立的手臂,能看见他的一小个剪影。也开始关注中午吃饭的食堂,从熙熙攘攘的环境里要分辨他的存在。或是等放学在车站时,期待他自校门口走来。
心里有个地方变得无限膨胀,却又空洞得没东西可以填满。
连以往习惯性的神游,也变成有目的的行动。
常常给自己找各种借口朝他所在的班级方向走近,从眼角余光里努力搜索他的身影。或是在次数有限的接近中,和女伴大声说笑,愚蠢地想要吸引他的注意。
说这是愚蠢的,连我自己也知道。可又停不下来。
>
一步一步走过我的小秘密(2)——
>一步一步走过我的小秘密(2)
我停不下来。
哪怕是用眼光剪辑下的片段电影里,他也是那样明媚而干净的存在。在我单方面持续的美化中,变成越来越出色的少年。我相信他是这样的少年。
接着就看见站在他身旁的女孩。并不是仅仅站着那么简单。他们会一起出入与我所见的空间。会一起回家。一起走向食堂吃午饭。
那么,他们就会被说成是一对恋人关系了。
我时常和他们在校园的某处擦肩。叶钦挎着包的身体显得非常瘦削,他身边的女孩,留着及肩的长发。和他说话时因为身高的缘故会仰头很美丽地微笑着。然后他们持续着这个状态走过我身边。
也许我在他们视线的角落是个完全不存在的存在。
一般而言,暗恋总是会维持着一个雷同的状态,毫无波折地持续进行。于我也是一样,继续扮演着渺小的窥伺者。也许会有嫉恨那个女孩的心态,也许还会有对叶钦的无限辛酸,可当它们被一起摆到这漫长的单方面的心情里,都显得那么暗无声息。
只是后来又和那个长发的女生有了一点交情。
我们被一起选入校乐队。两人都在长笛部。也许是有着怎样刻意的意图,我习惯在私下找她聊天。对方也依然是个不出所料的可爱女孩。于是就在这样短短的接触里,变成了略有关系的普通朋友。聊着明星的趣闻,某个老师的八卦,或是新开的商场。
练习结束的时候,她收拾好乐器箱,就会和我道别着,走出教室。而我就目送她的背影,想着她是否会和叶钦一起去那新的商场呢。
就是如此,在数学作业、模拟测验、体育达标,以及种种学校里必备的要素之外,还是会出现那些空洞或是扭曲,不时让我茫然伤感的人或事。
就像叶钦。
我依旧不能把他轻松地忘记。
尤其是在对他的关注夜以继日后。大概这个身材颀长,温和普通的少年不会知道,在有个人心里,自己会是那么奇异而不安的一个样子。我没有想过那次掉落CD机的事件会给往后的自己带来那么巨大的改变,可偏偏有那么一天,当我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很爱很爱你”,还是弯下身去,轻轻地哭起来。
与此同时,随着我和那个女孩的越来越熟络,也能在许多场合下见到叶钦。他的视线会轻轻地扫过我,偶尔会对我点点头。
没有什么谈话。
我也不期望会和他交谈什么。不期望被他发现我内心的秘密。即便这个秘密一直在努力地挖掘一个出口。可我拼命地不让它见天日。
走在叶钦和那个女孩身后时,看着他们俩人的影子直接地延向我。男生异常高瘦的淡褐色影子,就指在我脚边。但我还是如同自己的影子那样,同样选择了与它们方向一致的躲避。
>
一步一步走过我的小秘密(3)——
>一步一步走过我的小秘密(3)
到了高二下学期,叶钦又恢复了很早以前一个人的行动方式。
我也很快从某些流言里听到那个女孩对他提出分手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趴在三楼窗台上,秋日里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眼睛里。以至于当时分辨不出内心是惋惜还是快乐。这个在我心里寂寂生长了几年的人像,好象已经不能更清晰一些。
可话虽如此,等到又一次看见叶钦下了体育课,和他的朋友们挽高了裤腿,提着可乐一路洋洋洒洒地跑进教学楼,我还是感到了莫名的欢喜。好象也许就要更接近点也说不定。
于是,当学校提出要进行“山区体验周”活动的时候,因为打听到“叶钦也会参加”,我立即义无返顾地报了名。
一周后,交钱,开完动员大会,就在一个凌晨,和另外全校的二十多名同学坐上了远赴山区的大巴士。
夏天的凌晨,天已经蒙蒙亮。我背着自己的行李,站在人群里,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
毕竟传言是缺乏可信赖依据的。我并没有看见叶钦的人影。
他没有参加。
在山区里的一周过得可谓非常之辛苦。为了体验当地人的生活我们被安排住到各家各户。招待的人家已经拿出了最好的饭菜,可还是以土豆和蔬菜为主。并且烧得很咸。我吃不习惯。
白天要去农田里帮忙干活,晚上的时候因为没有电视,和同住的几个女生一起聊天。看山上黑呼呼的一片又心里发颤。
于是总是很早就睡下了。
在半夜又因为嘴巴太干醒过来。喝了水后就睡不着了。一直一直躺在床上望着外面非常清晰的星夜。然后一句句喊着叶钦的名字。小声地,清晰地,流着眼泪地喊。
也许就是那次的远行,让我决定了回来后一定要表白出来。
完全的冲动却无可压制的想法。
因为和叶钦算得上点头之交,起码不是完全陌生的关系。所以给他打电话之类的行动好象还是可以接受范围之内的。不会太过突然。因而等到有个周末的时候,我拨响了他家的电话。
电话是他妈妈接的。我说我找叶钦。她说哦你等等,然后回过身去喊“钦钦”。
这个听起来非常幼稚的小名却使我一下非常伤感。
然后他走来接起电话。如我所料地,多少他还是有点意外,但在我努力地修饰气氛后,他变得渐渐释然了。直到我以“明天晚上你有空吗”为请求希望他能出来时,他才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还是感觉到了。
在电话那端迟迟没有回应。我可以感觉到寂静的呼吸声。起、伏。然后迎来这样一个答案。
>
一步一步走过我的小秘密(4)——
>一步一步走过我的小秘密(4)
“我想,还是不要了……”
挂了电话后,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是轰鸣的一团,可同时它们有沉默得可怕。我拿着自己的CD机,回忆那天在三楼窗口看见的楼下那个男生的样子。他的头发,服装,肩线和表情。它们突然地涌来,顶在心房每个角落,然后又一瞬消失,只留下我独自站在电话边不知所措。
算是没有开始就完结的恋爱。
几年后,我在网络的校友录上看到了叶钦他们那个班的地址。点进去后,有人在里面贴着活动的照片。
里面就有他的。
他和男生、女生的合影。看着镜头,温和而帅气地微笑着。
我在电脑前,那笑容就像冲我而来。
我把所有关于他的照片全都保存进了电脑。也不会常常拿出来看。他还是那个我不敢碰、不敢动、不敢打搅的内心极度的秘密。在夜晚的时候,会通过回忆大肆地骚扰我的梦境。
我看见梦里出现的他,跑过学校的红色教学主楼,一直停到我面前,伸手揽过我的肩。第一辑 昆虫记(1)昆虫记(1)
文/夸克森林
是那只虫子,背部发出如曝露在阳光下的汽油而反射出的五彩的颜色,虽然停在树叶中,却因为光线的流动而不断变换着色彩。
西米有些看呆。烈日下的街道,除了蝉鸣的呱躁,只有寥落的路人因为匆忙赶路而瞬间消失的背影。
第二阵蝉鸣响起的时候,西米眨了一下眼睛,嘴角浮现了一恕小的满足的微笑。
“西米,你的生物作业有没有做好?”
“西米,加油哦,一切都拜托你了……”
“西米……”
自习课的教室中,还是保持着老师不在肆无忌惮的作风。因为和升学考试没有直接关系的生物课,也因为没有关系却难的莫名其妙的生物习题,班级几乎没有人愿意花力气在这门冷僻的学科上。身为课代表的西米自然成为了大家生物作业的抄袭对象。
西米望了望课桌右上角堆起的厚厚的习题,咬了咬了嘴唇,继续做起了生物作业,没有人看到她微微皱起的眉头,也没有人注意到她推算了一张草稿纸却仍无结果的答案。
“请问得唐式综合症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多少。”西米狠狠盯着这道题目,“唐式综合症,我怎么知道是多少,不得才好呢!”
蓝色水笔在草稿纸的角落里画了一片叶子,“桃金吉丁”,水笔继续写下这几个字。像是看到了花店里新进的鲜花,女孩的眼睛马上变的活泼起来。脑海里浮现起那天午后看到的彩色的昆虫,“原来,这就是桃金吉丁诶。”似乎获得了一些从不知名的地方得到的勇气,西米又开始计算起了那些习题。恩,唐式综合症……
“有谁知道染色体在受精后数目的变化过程?”
讲台下各种用生物书遮挡起的小动作仍在继续,尽管遮掩地很拙劣,可以从各种角度看到露出的数学习题与漫画小说,当事人似乎都并不在意进行进一步地掩护处理。一些庸懒的目光望向西米,一般来说,生物课的问题都是由西米回答的。紧张地翻了一下课本,西米抬起头,等待老师的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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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虫记(2)——
>昆虫记(2)
讲台上的目光并不像往常直接停留在了西米的身上,而是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越过了一本被搭在笔袋上的生物课本,略微停留了几秒,对照着贴在讲台上的座位表,一个清晰的名字被喊了出来;“庆仪。”
是书本掉落的声音,还有突然间抬头撞到课桌的声音,桌椅因为急急忙忙的起身而发出的不太悦耳的吱呀声,像是不期而至的一场大雨,所有路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天空。此时,几十个转头,注视的中心站起的是一个满脸通红的女孩子。
“恩……恩……”不敢抬起头因为努力在课本上搜索答案的目光,其实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已经翻过一个单元了,在哪里呢,染色体……
突然的提问让教室一下变的安静起来,紧张的空气似乎能因为稍微强烈的呼吸便可以摩擦出火星。凝固的空气持续了几秒,一些同学由于不安开始扔下了手中的课业也翻起了生物书,老师没有让庆仪坐下的意思,咄咄逼人地继续喊着名字:“庆仪,请回答。”
西米不安地望向离自己好几个座位的庆仪,桌脚旁躺着一本半开的漫画,因为突然从主人手里的跌落,页面一张一张地往前翻动。西米看到庆仪的脚小心地把书往课桌底下踢。
“很好,这就是你们的生物课么?!”老师的声音开始变响了若干个分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课堂下做些什么!今天的作业做两张生物试卷!明天交!西米,明天早自习就送到我办公室来。还有,”训斥似乎还没有结束,“明天放学的时候,西米带庆仪到我的办公室来进行一个生物小测验,如果及格,今天的事就既往不咎。”目光从惊慌的庆仪转向西米,西米连忙答应,本来还想说什么的,西米最终还是把话咽下了肚子。下课的时候,西米注意到生物老师没有像往常一样喊下课,而是直接走出了教室。
而教室里,哀鸣遍野……
“不是一直这样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明天还要数学测验呢,已经打算放弃英语作业全部用来复习了。”
“好了,还是怪我们太放肆了……”
“……”
教室靠窗口的角落里,庆仪茫然若失地看着生物课本,脸上写满的都是委屈和惆怅。测验,数学和生物,庆仪把头转向窗外,就是漫画里,最倒霉也不过是罚做联系呀!
放学收拾书包的时候,庆仪胡乱地把堆放在课桌里的书本全部塞进了书包,飞也似地冲出了教室,明天就是庆仪的世界末日了啊,今天不抓紧一些怎么可以呢?
教室的门口遇见西米,庆仪猛地停住脚,“啊,等等,西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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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虫记(3)——
>昆虫记(3)
西米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手足无措的女生,眨了眨眼说“嘿,是生物试卷吧,明天会一大早带到学校的,早自习前应该全班都能完成吧。”低头想了一会,似乎确定了刚才的许诺,于是又抬起头,“好好复习哦,明天庆仪可是有两门考试的呀。”
两个女孩会心地笑了笑,教室窗外的蝉鸣因为临近黄昏开始安静了下来。
也许,女生的友谊就是因为这些不起眼的交谈而建立起来的吧。总之,就因为那一刻特别温馨的感觉而确定起了仿佛经历了几年的友谊。
琢磨不透。
小区游泳池的关闭,到公园里散步,蝉声的匿迹……都在宣布秋日的到来。这种入秋的感受,人人体验不同,也许是有人看到街上的冷饮店收起了各色棒冰的广告贴纸,才感觉到秋天来临。不过对西米来说,看到学校小花园的池塘上飞舞着红蜻蜓这才让她感觉到秋日的真正降临。这时,庆仪已经是西米很要好的朋友了。
“红蜻蜓诶,是不是就是那首儿歌‘晚霞中的红蜻蜓’里的那个啊?”庆仪盯着这些像红色精灵般的生物兴奋地问道。“我是第一次看到诶!”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和掩饰不住的兴奋。
“恩,其实确切地说,是仲秋蜻蜓呢,红蜻蜓有很多种,庆仪都没看到过么?”
“没有诶……”微微有些失落的声音。
“呵呵,没关系呢,今天看到了。”
“恩!要谢谢西米呢!其实以前……”
被突兀的铃声打断的对话,庆仪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对不起呀,西米,我有事要先走了哦……”声音伴随着庆仪抱歉地挥手渐渐淡去。
真是一个很慌乱的女生呢,西米朝着庆仪离去的方向笑了起来。这个朋友,也真叫人惆怅呢。
进入了秋季,学校的活动开始变的繁忙和紧凑起来,除了准备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和艺术节,体育部还策划了一次篮球赛。
小声议论总是少不了的,走廊里的话题也不再围绕着‘某个X班的女生听说很漂亮呢’或是‘X班的XX听说和XX班的XX已经拍拖半年了’,篮球赛的突然组织显然成为了一个最大的新闻。
“是全校的比赛诶,班级为单位进行淘汰,也不知道哪个班级比较有实力呢。”
“一直都只关心校队的嘛,打的好的男生肯定都进去啦。”
“也许有人真人不露像呢,我就听说7班的XX篮球一直不错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进校队。”
“是呀,我也听说……”
“……”
话题很快地被转移到男生身上来了。
“太好了,学校怎么能这么有远见呢!就应该这么培养祖国的新一代嘛!”庆仪挽着西米的手滔滔不绝地已经嘀咕了10分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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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虫记(4)——
>昆虫记(4)
西米无奈地笑笑,漫画里长大的女生,怎么能不喜欢打篮球的男孩子呢。
只是,还没有反映过来。
“西米!”
“恩?”
“西米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
“老实交代坦白从宽哦,我已经发现西米的不正常了,大家讨论篮球赛的时候西米完全不在听哦~~”
“……”
“西米,否则我要说西米喜欢7班的XX了……”
“不可以!”
“那有没有……”
“……”,想了想,“有”。很小声,却还是被女生听见了。“庆仪,真的太过分啦!!!!”
“哈哈,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啦……不要打我啦……”
装饰的再好的昆虫都是会被认出来的,就像秘密,终究会被挖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那次的偶遇,西米或许和现在的生物课代表会完全没有关系吧。
篮球场,挥汗如雨的男生。草坪上斜躺的几辆山地车。只是周末,校园里的人并不是很多,西米是住校生,拎着热水瓶从宿舍走向开水房。
水房里,有两个男生。
西米去转水龙头,发现龙头上有一样东西在闪光。“啊!这是什么?”出于本能,西米叫了起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西米拿着热水瓶把龙头上的东西往下拨,东西竟然飞了起来,“啊……”,又是一阵尖叫,昆虫从眼前飞了出去。西米是彻底被吓到了,突然间,泪水就涌了上来。鼻子有点酸。
“不要怕,那是桃金吉丁。背部有五彩的光泽,很普遍的一种昆虫呢。”
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男生对着西米说。西米没有回头,手很僵硬地去冲开水。
“好象真的被吓到了诶。”又有一个男生说。“只是吃树叶而已,不会吃你的啦。哈哈。”
“拜托,调节气氛也不要用这种玩笑好不好,很冷诶……”
“那要不要冲一下开水温暖一下?”
“X!”
男生打打笑笑地从西米边走了出去。西米觉得有人拍了她一下。“不要害怕,昆虫也是朋友呢,人和昆虫都是属于生物不是吗。”很有磁性的声音,也很沉着的声音,西米看清了那张脸,清晰的轮廓,渗出的细细的汗珠。
“喂,太官方了吧!”
……
很快,两个男生便不见了。
昆虫也是朋友,呵呵。
后来,西米在爱好这一栏填上了昆虫。后来,西米成为了2班的生物课代表。后来,西米知道了男生的名字叫永律。
那个代表学校获得过大大小小生物竞赛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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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虫记(5)——
>昆虫记(5)
那个在制服里喜欢穿T恤不喜欢穿衬衫的男生。
那个唯一在校园里会抱着一本昆虫图鉴看的男生。
那个放学会留在实验室做各种标本和实验的男生。
那个很少在篮球场会打球的男生。
那个回家会往右拐,要穿过一条弄堂的男生。
……
西米想,我怎么会知道永律这么多的秘密呢?对呀,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秘密呢,难道,也许……
“也许,你喜欢上他了吧!”庆仪说。点头。这一次,女孩在夏日里绽开的心事被猜中了。只是,那么快,就像秘密不会因此戛然而止。
城市街角的大树上,刻着“XX喜欢XX”的句子也因为叶片的逐日跌落而日渐清晰。
女生充满八卦与热情无比的气质不断地在这个秋日升温。
夜色开始漂浮在城市的上空。道路上陆续亮起的霓虹将夜景烘托的格外暧昧。
女生在校门口不安地站立着,努力装出一副焦急等人的样子。手心却和着草丛里昆虫的鸣叫持续地冒出细微冰凉的汗。
回去吧。心里一个声音响起。
脑海却出现更加清晰的画面。
“西米一定要认识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哦。
怎么可以就一声不吭地默默喜欢呢。
万一人家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呢。
只是说一句话而已啦。”
不依不挠地怂恿。停顿了许久,又装作看透女孩心思的样子盯着对方的眼睛补充一句,“西米,也一定想认识那个男孩子吧。”
又一次被猜中心事了。只是承认了一个小秘密而已,怎么可以有这么多后续状况。
连着上厕所也要被游说,吃午餐也要被游说,本来深埋在心底的愿望开始像棉花糖被撩拨地越来越大。
只是告白一下而已啦。心里不断地用“没有关系”来说服自己袅袅升起的小小自卑。
再加上那个叫庆仪的女生热情丝毫不减的鼓励。“西米加油哦,今天高三年级月考,会比我们晚许多才放学呢,今天一定要说哦。那么,先回去了。”
吵闹的人群中消失了一个捧着漫画书的女孩子的背影。
终于狠下了心。
现在,已经很空荡的校园,高三的同学也已经大多回家了。还是没有看到那个有着清晰轮廓的男生。
只是没有关系,心中惦记的还是怎么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你好,我喜欢你?”摇摇头。太呆了吧。
那么,那么直接说“我喜欢你”?不行的,太突兀了。
一个孤单的影子不停地在这四个字的前后左右加着各种修饰语,安静的秘密在周围的空气不断地小心膨胀。终于一声“吱——”的刹车声戳破了这种紧张的情绪,西米抬起头,一辆山地车在校门口禁止骑车的警示牌下停了下来。男生推着车走出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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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虫记(6)——
>昆虫记(6)
永律。
仿佛淋了一场大雨,西米站在原地。所有组合过的句子都散失在了虫鸣中。
右拐。直走。男生没有看到这个站在黑暗里的女孩。
快跟上呀。西米连忙走在自己心里早已熟悉的男生的回家路线。是偷偷地跟踪过的吧,只是这一次和往常都不同,因为,女生终于要向男生告白。
不安。亦步亦趋地跟了许久,还是没有勇气走上前去。
不行的,快说吧。
你说自己喜欢他么?
恩,喜欢。
那快说呀,就要到家了呢!
可是……
前方已经飘散出了弄堂里橘红的灯光和油炸里脊肉的香味。
好吧。女孩深吐一口气。
“你好。”
“恩?”
“我叫西米,我……”
“好象不认识你呢。”
“恩……”
“那么……有事么?”
“恩……”
短暂的停顿,休止符小心地褪去它的颜色。似乎是用力闭上了眼睛,似乎还深深吸了口气。
“我喜欢你。”
四个字。越过西米微微发红的脸,坠入男孩惊讶的视线。我,喜欢你。
只是还没有太多的时间。“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西米努力睁大眼睛,笑呵呵地点了一下头,“哦,这样啊,恩。”不知道该转身还是立在原地。
略微的尴尬。
“那么,就这样吧。”男生望着西米,平静的眼神。
应该早就知道,永律是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
曾经就在草坪上看书的时候,听到过永律和一个男生的对话。
“捉桃金吉丁干什么,不是已经有过它的昆虫标本了么?”
“不是啦,是想画它翅膀的花纹呢。”
“男生也会画花纹玩么……哈,永律,是画给女孩子的吧!”
“要你管!”
“是谁呀?”
“闭嘴!”
“不是害羞了吧?!啊!救命呀,好啦好啦,我不说了!”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关注这个叫桃金吉丁的昆虫吧。
只是。原来……
“怎么会有喜欢的女孩子呢……”庆仪咕哝着嘴抱怨着,“是第一次诶。”
“没有关系的嘛。”
“西米你不会难过吧?”
“不会的。”
“真的么,西米你难过要和我说哦。”
“恩。不过被永律喜欢的女孩子还真是幸福呢。”
“对哦,不知道是谁呢。”
不过都不重要了,因为篮球赛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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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虫记(7)——
>昆虫记(7)
每天放学校门口已不再是最拥挤的地方,篮球场上,因为比赛,终于以它无比的魅力吸引了几乎每个人的观看。篮球赛比回家重要。一致的信念。
“篮球赛,必修课”已经成为了“XX加油”的第2口号。
可是,谁又知道这样的赛事会发生什么呢?快乐满足的谈笑风生后,有谁又能预料到即将萌生的悲伤,或许更多呢?
喧闹的人群中,庆仪收到了一份礼物。
“这是什么呀?”回教室的途中,庆仪把拆开的礼物递给西米,一个很好看的相框,周围画满了花纹。“这些花纹好好看哪,可是这是什么花纹呀,似乎不是植物的图案呢?”
因为。那就是桃金吉丁。
“有一张纸条诶。”庆仪小心地打开它:我是那个在学校池塘边的男生,谢谢你捡到我的准考证啊,否则那次要被学校骂惨了。相框是我做的,希望你能喜欢啊。还有啊,池塘上已经有红蜻蜓了,可以去看看哦。以后交个朋友吧。我叫永律。
纸条上留下了电话。庆仪悄悄地把纸条放进了口袋。恍然大悟,惊讶,等等的情绪让她一直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西米,也没有说话。永律喜欢的女孩子原来是庆仪。
——西米你不会难过吧?
——不会的。
——真的么,西米你难过要和我说哦。
——恩。
这些,都是假的吧。
彼此的心事,终于开始出现了一道沉默筑起的墙。
不能告诉庆仪,否则她一定会觉得很抱歉的吧。
不能告诉西米,否则她一定会很难过的吧。
其实,彼此,都已经知晓。
“结束了么?”
“恩。现在想想,那时还是真的有点难过呢。因为自己真的,喜欢永律的呢。”
“我吃醋了哦。”
“说了是那时啦,我想我的世界,应该不会再出现这样的巧合了吧。呵呵。”
男生没有告诉女生,他其实认识永律,因为他就是那个在开水房,在草坪上和永律开玩笑的男生。第一辑 心理测试(1)心理测试(1)
想了解潜意识中的自我么,想对生活有更深刻的认识么,想对未来有更美好的期待么,那么开始进入我们最准确地的沙漠测试,拿起纸笔,记录下你的答案,记住,一定要是第一直觉的结果!
首先请闭上双眼,想象着自己在无边无尽的沙漠中跋涉。
突然间,你看到了一个箱子,请想象一下箱子的大小、质地还有外观,记录下来;
看见箱子的同时你也看到了一匹马,想象一下这是一匹什么样的马,距离箱子多远,也记录下来;
最后,在箱子的附近你还看见了一架梯子,你认为梯子是什么质地的,并请记录下来梯子的高度和宽度以及与箱子的关系。
这个测试可以帮助我们了解潜在的自我以及与爱人朋友的交往模式与期待。
箱子
代表内心中的自我。选择木头箱子的人性格通常比较随和,凡事更加愿意尊重他人的意愿,配合度较高;选择金属箱子的人性格固执,一旦打定主意轻易不会改变,有时会略显偏执,但也更有毅力,容易成功,适合做团队中的领导;选择藤质箱子的人可以说是外柔内刚,看似好好先生,其实很注重原则,是很好的公关人才。另外,有些人选择给箱子上锁或者埋入地下,也代表他们喜欢隐藏自己的情绪,封闭自己,这类人可是很需要大家的关心哦!
马
代表潜意识中期待的爱情对象。马的气质与个性,往往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所具备的一些特性;马与箱子的距离,意味着你心目中二人世界理想的相处模式。距离很近,更期待一种亲密无间的关系;距离较远,也许两人各自保持空间的相处模式会更适合你们。
梯子
代表周围的朋友。梯子越坚固结实,代表朋友愈加忠诚可靠;梯子的宽度与高度则代表了朋友数量的多寡;箱子与梯子的关系,则代表着你与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登上(或爬过)梯子才能看到箱子,意味着你依赖着周围的朋友,而他们也很愿意为你提供便利和帮助;梯子靠着箱子,意味着你是生活中的强者,通常情况下都是朋友向你求助,你热心伸出援手却鲜少寻求回报;梯子与箱子有些距离,你与朋友更多的是在一起吃喝玩乐,遇到问题时却各自解决很少想起向朋友求助,内心缺乏对他人的信任感,同时也容易让周围的朋友对你产生距离感,要适当的敞开心扉哦!
编辑答案大解密:
落落:
回答:只是一个中等木箱,就在箱子边站着一匹普通棕色马;梯子也只有普通高度,和箱子一样宽,倚在箱子边。第一辑 心理测试(2)心理测试(2)
总是会在有困难的时候想起她,她也会说一不二的扛下来,很可靠的朋友哦!
阿亮:
回答:金属的好象rpg游戏里的宝箱,上面有个大锁,电视机那么大。白色帅马,就在箱子的旁边。梯子倒着放在箱子旁边.和人差不多高宽,木头的。
性格分析:阿亮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但有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她希望恋人总在自己身边,英俊潇洒的男生容易让她一见钟情。她认为自己跟朋友是平等的,而且也会喜欢交一些与自己各方面性格都相仿的朋友。
小四:
回答:应该是个黑色的古老的箱子。上面上着锁。白色的马,有翅膀,站在箱子旁边,梯子立在箱子边上。大概两米高。人字形的那种梯子。
性格分析:小四看似年轻时尚,内心却非常成熟稳重,甚至有些保守。对待重要的事情,他会选择先自己独立思考清楚,再与大家分享,具备极强的决策能力。他心目中的完美女孩不但要气质高贵,还要及其聪明独立却不失温情,要求非常高。对他而言,友情与爱情同样重要。他的朋友圈不大,却也非常稳固可靠,只要朋友在身边就能无往不利。
痕痕:
回答:黄色的箱子外面被铁条箍着的,好像放军火的那种。箱子边上是一匹.红色的宝马,土匪头子骑的,非常强壮和矫健。梯子是比较破旧的铁质伸缩式扶梯,高度宽度都正常,梯子在马的后面靠在墙上,和箱子稍微有点距离。
性格分析痕痕是个把不开心都留给自己的人,平时随和,但偶尔脾气爆发却也非常可怕。她期待着一位充满霸气的帅男孩来征服自己,而她的朋友圈也是五花八门,并不拘泥在某一类型,与她做朋友将会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第一辑2006年11月星座运程2006年11月星座运程
牧羊座:月初有机会收到额外的零花钱,开心花钱的同时要略有节制,否则可能乐极生悲,丁吃卯粮。下半月爱情友情两难选择,学会坚定面对。
金牛座:上半月忙碌于各类活动,成为耀眼的“人气王”,爱情也甜蜜。暧昧的感情可望在月底揭开神秘面纱。20日前后生活费会意外延迟到账,做好心理准备。
双子座:上半月双子们要学会言简意赅,受水星逆行影响,这段时间的你们常常会词不达意,考试时也容易犯一些低级错误,19号后将好转。注意预防感冒,以免变成慢性咽喉炎。
巨蟹座:一段时间以来窘迫的财务状况将有所好转,感情上更是遍地开花。已有固定对象的巨蟹们爱情会更加甜蜜,单身巨蟹身边会同时出现多个优秀对象,如何选择要好好考虑。
狮子座:上半月仿佛被幸运之神选中,气运高涨,无往不利。月中开始,言行要略为收敛,尽量避免与长辈们正面冲突。下半月,是时候把爱说出口了!
处女座:本月许多事情都需要你不停的沟通,下半月更是遇见一些难离理喻的人和事,需耐心冷静避免冲突。旅游计划最好在上旬完成,否则会一拖再拖。
天秤座:计划常被突发的时间打乱,好在在师长的协助下得以顺利完成,博得满堂彩。月中可能受到流言蜚语的困扰,保持乐观让你战无不胜。
天蝎座:月初,蝎子们成为一颗闪亮的新星,夺目耀人,投资也能获得巨大的收获。但此时必须学会收敛锋芒,否则激情过后只能收获紧张的宿舍和家庭关系。
射手座:本月开始射手们终于可以从巨大的学习压力中逐渐逃离,加上总能很幸运的路遇贵人,不但学习工作进步,荷包进帐也不少。月底小心感情突发状况。
魔羯座:多参加各类活动可以让本月运气提升,一不小心还能在活动中碰见心仪对象。月中后可要看紧钱包,意外破财会让你后悔莫及。
水瓶座:在同学的帮助下,工作和学习都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还有机会获得奖学金。本月也容易与伴侣因为莫名其妙的小事情闹得不欢而散,少说一句海阔天空。
双鱼座:本月与爱人之间的感情会更上一层楼,但要小心处理和周围人的关系,容易被同学同事在爱人面前说坏话。下半月考试运也将有所好转。第二辑(精选)郭敬明专栏:静流的云层(1)郭敬明专栏:静流的云层(1)
专栏:恋字宴
作者:郭敬明
01幼稚园
幼稚园的记忆变得很薄很薄了。
就像在秋天突然吹到自己身上的一阵风。轻到闻不出里面的花香或者树味。只是淡淡地撩动了额头前的头发。然后就朝身后消失而去。
剩下成堆的落叶沿着街边滚动。
我们只有在已经成长为大人的今天,才会这样地去回忆曾经幼稚的岁月。
耳边是开饭时每个小朋友把调羹在碗里敲得叮当响的声音。
阿姨的笑容温暖得像杯子里的开水。
他们说看男生的小时候,就会知道他长大了是什么样子。
如果他迷恋飞机汽车玩具,那他以后一定是个理科非常好的人。
如果他喜欢听童话,喜欢看小人书,那他以后一定是写文章非常好的人。
小时候会拣起女生掉在地上的蝴蝶结还给她的男孩子,长大后会变得像秋天的日光一样温柔。
小时候在做老鹰捉小鸡游戏时争着做鸡妈妈的男孩,长大了一定会在大街上用力地伸开手臂,环抱着身边脸红的女友哈哈大笑。
小时候会把自己收集的糖纸送给女生的男孩,长大了一定会带女友看自己收藏的各种徽章。
这些迷人的恋爱,从很早就开始发芽。而经过十几年漫长的时光,变成庇护着自己的大树。
02手机
出门的时候忘记了带手机。
于是一整天都在格外安静的情况下度过了。没有短信,没有电话,没有莫名其妙的“请将次短信转发给一百个人否则XXXXXX”。
于是一整天都觉得自己和世界没有了关系。
原来手机是这样奇妙地存在着。证明着自己的价值,证明着自己的存在,证明着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当它响起来的时候,你正被某个人因为某种原因而想起。
这样真实的存在感。
那么错失掉电话呢?没收到短信呢?
如果回到家的时候,是希望看到屏幕安静的待机画面,还是希望看到无数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呢?
哪一样会令自己受不了?
是错过了被需要的那些时刻?
还是一整天都没被别人需要过呢?
03生日
一早就打算在十月份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出差。就算没有活动通告也要打着这样的幌子去旅游。因为公司同时有四个人过生日。这不是要人命么。
生日蛋糕。蜡烛。满屋子的灯。
冒泡的可乐和啤酒。哗啦啦的从年轮上流过。
小时候总是希望着能快点长大。蜡烛越多越好看。第二辑(精选)静流的云层(2)静流的云层(2)
郭敬明专栏:静流的云层(2)
而长大后,却希望自己一直年轻着,不想长大不想变老。希望自己还是能对着偶像好看的面容尖叫起来。
几年前想着如果父母可以送给我最新的那双运动鞋。如果前座的那个女生能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如果头发可以留长扎起马尾而学校不用管束。如果隔壁班那个经常在操场上打篮球的男生脸上被弄上奶油,自己可以帮他轻轻擦去,然后在旁人的目光里,害羞而又幸福地红起脸来。
如果……
每一年的这样一天。日光并没有什么不同。
楼下的小摊依然在早上六点就热气腾腾。跑步的中年大叔和年轻小伙子总爱争个输赢。
依然被晨光照亮眼睛,躺在床上,心里想起来,恩,今天过生日了。
就好象过去的一年全部被压缩在这短短的几秒之内,那么多的面容和那么多的心情,从心脏上像蚂蚁般列队而过,最后会剩下一张最温柔的脸,定定地望向自己。无限温柔的漫长镜头。
然后自己轻轻地对这些美好的时光,温柔地说着,bye-bye。
走出楼道口,狭窄的楼与楼之间的苍蓝色天空。
阳光照耀着自己的脸。恩。一年又过去了。
理理自己的衣领和头发。心情就慢慢变好了。
等待着这一天,谁第一个对自己说出生日快乐。
但其实,早在昨天晚上的十二点。生命中的那个人,已经比任何人都早地对自己说了,生日快乐了。
最后还说了句,嘿嘿,我都快睡着了。
(好想就这样写篇生日贺文给你们当作生日礼物啊TAT)
(郭敬明也从远方发来了贺电!贺文称……)
04旋转木马
每一个游乐场里,都有着这样一个悲伤的东西。
哪怕被王菲唱得再美好,唱得“让我忘了伤”,“没有翅膀,却也能够带着我四处飞翔”。
但是最后都会停在一句悲伤的,“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我也只能这样。”
就这样,旋转着,旋转着,打开的那扇童话之门。
但那些旋涡一样的悲伤,却不会就这样烟消云散。
就像我们在悲伤的时候会去听悲伤的歌。
在失恋的时候会去看失恋的爱情电影。
在孤单的时候会写下孤单的文字。
用眼泪浇灌悲伤。开出更悲伤的花。
这些,都像是对自己的惩罚。用“更”,来抵抗心中目前的那份“最”。
旋转木马,潜藏在每一个人心中的暗黑童话里。
像那头最温柔的,我们从小在心中养大的怪兽。第二辑(精选)静流的云层(3)静流的云层(3)
郭敬明专栏:静流的云层(3)
05牙膏
我也已经把牙膏换成了你在用的那种味道。冰极山泉。
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当作每天早上和你的亲吻呢。
于是我每天刷牙,都会脸红了。
06瀑布
我把对你的思念唱成了这首诗。曝晒在月光下。
变成了无穷尽的瀑布。
那些飞扬的细小水花。会隔着时空,温柔地蒙上你的脸吗?
07孤单
已经一个人住了好几个月了。每天开门回家只能听见小呆的叫声,然后它流着口水扑过来,弄脏我的白衬衣。
也习惯了一个人在家单独地来回,穿过客厅,打开冰箱门,拿出可乐,走回电脑面前。
习惯了在家就不说话。躺在床上看书,或者在电脑前看动画。
看到好的段落,看到感动的场景,转过头去身边也没有人可以分享。
原来所谓的独立和自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啊。
我还是希望能够在看到漂亮的段落,听到动人的歌曲,发生美好的事情时,能够和别人分享。希望别人也可以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就像一个人的旅途,我总爱拍下那些沿路的风景,发送给远方的你。
这其实就是和独自去你曾经居住的城市,看那些你熟悉我却陌生的风景一样的事情吧。
恋之风景里。
走你走过的楼梯,玩你玩过的滑梯。
做你没做完的事情。
甚至连假想一下你曾经在哪里摔倒过,在哪里发呆过,在哪里消磨过年少中的某个无聊的下午,这样的事情,都会让人变得温柔起来。
而这样的事情,也只有孤单的时候才可以做吧?
在我不孤单的时候,在你在身边的时候,我都在做些什么呢?为什么想不起来了,我在发呆吗?
08机场
每一个机场,都分为出发楼和到达楼。
这两个地方,把悲伤和喜悦在日光下剧烈地对比着。
飞机把别离的悲伤带上九千米的高空。
然后换成遥远的某地,等待相逢的喜悦。
而那些在蓝天白云上的分分秒秒,都化成了思念你的电波,穿越了整层平流的静云。第二辑(精选)春树专栏:永远地在路上(1)春树专栏:永远地在路上(1)
——那些遐想,风景和心情
文/春树
这是我第二次去德国。去年的德国和法国之行令我记忆犹新——黑森林、茂密的野花、如钢铁般冷硬的柏林城、巴黎阳光灿烂的天气下行走着的穿着漂亮时装的女人、美味的早餐、只看得起买不起的名牌衣服以及德国开车不限速的世界上最棒的高速公路,挥之不去的还有德国糟糕的天气,快和英国有一拼了,几乎每天都下雨,只有十几度,习惯了北京酷热的我到了德国就被冻得透心凉。好处就是街上随处可见的土尔其小吃和好喝的咖啡。无论你坐在多高档豪华的咖啡馆和饭店,咖啡都卖一、两欧元,比三里屯可便宜,柏林号称全欧洲最便宜的首都也的确名不虚传,尤其是几个星期后我到达了瑞典和丹麦之后,就更感谢柏林的物价了。如果我说柏林是一个没有时尚的地方会不会有人想打我?我可是实话实说啊,不说上海,就连北京市民都比柏林市民要时髦。巴黎不用提了,它有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和最美丽的时装传统,如果你只穿着T恤仔裤,你都不好意思上街!人家的造型是整体的。而德国的时髦就是黑色,尤其是冬天,一出门,怎么都是黑乌鸦啊!他们认为的性感不是完美的身体和年轻的容貌,而是酷,这个酷嘛,就见仁见智啦!值得推荐的是一家我独立设计师商店。它位于柏林某一条商业街。那家店里的镇店之宝便是各种各样衣服围巾和包包上小骷髅的图案,我还买了两对小骷髅的发卡、耳环和一个粉红色的别在衣服上的标,虽然价格昂贵得离谱,也得忍了,谁让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呢?
今年德国天气正常了一些。我们到的前两个礼拜几乎每天都是碧云蓝天,最享受的就是开车去湖边游泳喽!人家都是不穿衣服游泳的,刚开始我怕怕,只好穿着泳衣躺在湖边听音乐,很快就被他们无拘无束地快乐吸引了。我听JAKOB讲,德国人很希望人与自然融为一体。他们的确做到了让身体作为身体。看着他的弟弟一家人都脱去了衣服游泳,我不好意思地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们真的很自然,根本不怕我凝视的目光。终于,我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我脱了下泳衣,使劲儿跳进了湖里。哇,水不凉不热,刚刚好。自从在湖里泳过才知道在闭封的游泳池里游泳里多么无趣无奈的一件事,漂白水的刺鼻味和清新的空气比起来真是太有差距了。更棒的是,夏天是欧洲人旅游休闲的季节,JAKOB家的邻居,一位东德中学历史老师,也带着一家人出去旅游了。他家的草地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游泳池,我睡好吃饱后,就跳过栅栏跑到邻居家的游泳池里游泳,然后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啊,多么地小资产阶级,我都快受不了了。我想起曾经和朋友贾宁的聊天,我们说各自的理想生活。她希望能有一个游泳池,能穿着比基尼(事实上,不用比基尼了,同志)游泳抽烟。而我,我希望边喝好的咖啡边写作。如今,都在这遥远的德国实现了,我真想通过什么距离机器把她送过来……是啊,这就是我身在异乡的感慨,那边什么都好,可惜听不到乡音,那边什么都有,可惜没钱。我真想把他们十几口子人给快递过来,不就活跃了吗?大家可以在草地上烤个羊肉串什么的……第二辑(精选)永远地在路上(2)永远地在路上(2)
我喜欢柏林的年轻人,我发现这里的随便一个年轻小孩的阅读几乎都要比国内的同龄人要多。我认识一位普通的年轻女孩,她剪着短头发,很羞涩,穿得很朋克但骨子里是嬉皮。我觉得她的五官长得很完美,像雕塑。在她那乱七八糟的小屋里,我发现了一本熟悉的书,德语版的《1984》。房间里还有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画笔,可见她平时画画,她从来没说过,在他们看来,这都没什么好说的,艺术是相通的。只有在这个城市,我才能看到最纯正的、大批的、习以为常的朋克们,如果有机会,我想去伦敦看看那里的朋克走势如何。朋克这个词,在中国现在几乎都快变成一种哲学了,我看它还不如是种股票呢。有天我们正坐在街边喝咖啡,只见几辆警车前面开路,后面似乎隐隐有音乐声,直到半个小时后他们才开到路上,原来是一次音乐大游行。一共有几十辆大卡车,每辆车上都有DJ放不同的音乐,后面跟着他们的拥簇者跳舞。我亲眼见到了只有在杂志里才见到的剪着奇特发型,头上有TATOO,穿一身黑和高跟靴子的女朋克和穿着全副武装的朋克,还有人的T恤上印着标语“IHATEPRADA”。为什么警车四周的玻璃都要加防户面具呢?这有个说话,德国市民很喜欢抗议和上街游行,在朋克比较火的八十年代,他们经常攻击警车,冲着车窗扔鸡蛋和西红柿、啤酒瓶,后来警察学乖了,在车上安了防护网。我曾看过一部德国朋克电影,里面可有此类的经典镜头啊!!在德国的朋克几乎都是左派,他们反对新纳粹,反对种族歧视,反对物质,反对资本主义,对政治的热情也比国内的朋克多,这里是一个由钢铁的意志和隐忍的自律的国家,他们的反叛者也继承了其朴素坚强的传统。
在德国,我还见到了一位北京的画家朋友。他给我看了本科幻小说,书很厚,繁体字,我整整看了8个小时才看完。他向我介绍这本书的时候提醒我,看完会很害怕。当时我不以为难,没想到等看完后,我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强烈————吃不下,笑不出,满怀忧郁,满腹委屈,满腔愤懑,连到街上买吃的都左顾右看,生怕突然出现个坏人。影响我的主要是书的后半部分那危言耸听、阴云密布、纯粹极了的绝望……
下期,我将会大家接着介绍此次的北欧之行,一定要等我啊!第二辑(精选)hansey专栏:安东尼奥的歌和飞鸟的奔跑(1)hansey专栏:安东尼奥的歌和飞鸟的奔跑(1)
我对少年时的回忆局限在黑夜长过白昼的时间,寒冷和因为地处高纬获得的斜射光线。
早晨五点半钟的时候被妈妈叫醒,闭着眼睛洗好脸,喝奶粉的时候细细咀嚼没有冲开的疙瘩,喝光以后觉得有点胀,穿着厚厚的外套走进寒冷的夜色中。六点钟出现在等车的地方,许久后样式熟悉的昏黄色车灯光由远及近。
家里到学校的路虽然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却经过无边际的荒芜苇塘,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挤在黑暗的车厢里声音吵闹,如果运气好排队在前面得到窗边的位置,能透过用手指融化窗上冰花露出的一块透明里看到天上明亮的星。从车窗缝隙和关不紧的门里吹进坚硬的冷风,司机和乘务员默不作声,很多时候我会把头埋在厚毛线围巾里获得短暂的充满幸福感的睡眠,做一些奇怪的梦。这样的生活持续了由学前班一直到初中毕业的十三年,每天从家里到学校的这段夜色中行驶的距离连接起来可能已经足够环游世界。只是我不曾察觉自己在环游世界的夜色中行驶于空荡路上所做的梦和做梦的场面多么浪漫,也因此被这种浪漫的气氛抛弃了也说不定。
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放学被教导主任强制留下背诵参加比赛的演讲没有赶上班车返回的时间,我在空荡的停车场问摆摊的老婆婆借了两毛钱,朝公交车站走。沿途灰色的街道和已经枯败的植物,人迹寥寥,因为低温,厚皮鞋里的脚趾开始疼,心里想着可能妈妈准备的饭菜正空虚地冒着热气,没有电话,他们可能正焦急为什么我没有按时到家。
这时北方深冬里夸张倾斜着的阳光散发着清冷的柠檬、莲叶和绿胡椒的气味,在天空中泛起涟漪,留下流水一样缠绵的痕迹,在我的想象中以螺旋状作为终结,随后渐渐消失。白昼沉溺在黄昏时段哀愁的光感中岌岌可危。空气中有微弱的冰晶,因光线的波动飘散四处,在视线里形成明亮的飞舞的点,带着紫色和浅绿色的反光。被风吹出的眼泪将睫毛冻结在一起,用手指化开的时候,看见被极灿烂的淡紫色渲染着的天空里,寥落的云默默地伴随着太阳一起沉于地平线中,渐渐浑浊起来。
那一刻,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在做什么事情。
我是在初冬的清逞来时回味你离开前在我半醒间为我读你翻译的歌词。这个时候城市安静得听得到高大建筑缓慢明灭的红色灯光发出的浅浅的近似于呼吸的声音。遇到你以来我经常会不经意地想起这样一些被尘封的细节,它们像刻意收藏起来的潮湿旧信如约被打开,字句间是我的过去和改变,以及对你出现的期待……
我曾逃掉体育课在教室布置后墙的板报,把蓝色和玫红色的颜料涂在手上调成理想的颜色在铅笔打下的零散线稿中覆盖。不多时发觉同学陆续回到教室,体育老师跟在最后进来。他叫我到讲台前,问我在做什么,“班主任吩咐我更新板报”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耳光突然照在脸上,时间一下子止住。第二辑(精选)安东尼奥的歌和飞鸟的奔跑(2)安东尼奥的歌和飞鸟的奔跑(2)
教室后面的蓝紫色的水彩缓慢地溃烂开来,在向下流经的地方印上淡淡曲折的痕迹,事后被我修饰成流畅的藤蔓。
初中教室的水泥地板常有厚厚的尘土,一大桶水泼上去,然后清扫干净,在地板翻新之前需要每天重复这种劳动,地面上的水迹蒸发干燥,耗费一整天的时间。
我坐在第一排经常因为早已经熟悉课堂的内容望着老师在阳光里泛起光晕的头发出神,漂亮的历史老师在课上摘抄笔记的间隙偷偷告诉我不要再穿藏蓝色衣服,说那会显得我不太好看。
课间的时候有人打开窗,大团的白色水汽涌进教室。
狭长的走廊,因为教室和走廊之间的窗子设在伸手不及的高处而显得昏暗沉闷,学生们被监督着靠紧右边的墙壁行走不得踏出两块瓷砖的范围。
走廊一端墙壁的黑板上有我午休时留在学校画下的白色的鸟和彩色的花,以及摘抄下的美好句子——年轻出色的化学老师曾经神情严肃地鼓励我不要放弃对美丽事物的感受。
高中时期印象深刻的夜晚,我因为在一个小型网络比赛中得奖去电台接受访问,但话题最终被转移到文字和美术方面,变成了关于我自身的叙述。采访结束以后,电台DJ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对我说不要让自己变成一颗流星。那段时间我的成绩已经不太好,甚至因为名次快速下降让妈妈在一次期末考试后的家长会结束时情绪失控流下眼泪。
回去学校宿舍的路上,不自觉地跑起来,觉得自己像一只鸟,身边的清冷的空气,让我真正清醒自己的存在和意义,是为了用对美丽事物的感受追寻内心幻觉的真相,并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你没有经历过的我的单纯的心事和莽撞的感情在荒芜的风沙中进化出针状的叶和坚韧的外壳,把最真实的内容饱满地存放于臃肿的身体等待大雨将周围化作绿洲。
大雨,就像你为我翻译的歌词,是一扇打开重回已消失过去的隧道的门。
伴随着的轻柔缠绵的节奏,带我回到枝繁叶茂的过去,把我的旧生活化成赖以接近星空的一对翅膀。
安东尼奥的梦,是在广阔天空中的飞舞。
两人之间没有谎言,彼方的孤独的鸟,帮你治愈旧伤。
我们唱吧!被遗忘了的儿时的歌。
风吹摇摆。
经历时光流逝,重拾回忆——令人怀念的节奏。
我们跳吧!像群孩子般,忘记时间的存在。
心存梦想,能够穿越世界回转到达终点——那彩虹的真心。
安东尼奥用爱描写的沙漠,不着地的雨般,哗哗哭泣。第二辑(精选)安东尼奥的歌和飞鸟的奔跑(3)安东尼奥的歌和飞鸟的奔跑(3)
跌落暗黑陷阱,迷失徘徊,在安东尼奥的指缝中缠绕不断。第二辑(精选)是非星球:《尘埃星球》番外篇(1)是非星球:《尘埃星球》番外篇(1)
作者:落落
“呐,今天的午饭你去食堂吃么?”
“呐,看看我裤子后面有没有弄脏。”
“呐,我肚子痛,体育老师要是问到了就说我请假吧。”
“呐,不用介意的。”
“呐。”
“我觉得你是很好的。你是很好的人。”
“呐。明天晚上会有人在这里表演跳楼诶,你要不要去看?”
地上是一小滩血。
比想象中要小得多。百里佟觉得。
总以为应该是大片大片染红的,甚至能一直蔓延过半条路的范围,在天空中俯瞰的话会是巨大而艳红的花朵,构图使人颤栗又震惊。
可原来只是这样草草的一笔,点下去,都还没等彻底渗开,就已经算完成。
“呐。”
是谁的声音,在喊着谁。
当进入一个新的环境,人的认知范围往往是这样开展的。先笼统地接纳下一整个全部,然后建立起离自己最近的人物脸谱图,而稍稍远一些,既不能用“同桌”也不能用“在一个兴趣小组”或“正副班长”来定义的关系,就都要靠传言来了解了。
百里佟很清楚地记得那是在开学后第三个月,她和已经颇为熟络的同桌女生吃完午饭离开食堂时,听到同桌这样说:“哦哦,万小婧又在发骚了。”百里顺着她目光示意的地方看去,教室走廊外有正追逐打闹的两个人影。正被男生挑着长头发嘻嘻笑个不停的女生,自然就是同桌话语间所指的对象。
“……为什么这么说?……”百里很不解。
“你不知道么,她原本要去读女子中学的,录取书都来了却怎么都不肯去,最后赖了一年,重新考到我们这里。”
“啊?”
同桌露出了一点不耐烦:“当然是因为不想去读女中而我们学校帅哥多嘛。”
百里恍然大悟似地,随后却觉得更多的不可思议。“好复杂……”。
傍晚时百里和同班另一个男生担任当天的值日,打扫到最后教室里只剩下两人,百里蹲下身把讲台角落的纸团捡起来时,有第三人从她身边回到了教室里。
万小婧对那男生说话,问着今天上午老师布置的作业他有没有做完,还问什么时候打扫结束。而除了最初进门时万小婧曾朝百里看了看,后来就完全把她晾在一边。
百里提着簸箕走去楼梯拐角时,余光看见万小婧边说话边伸手拉过男生的食指。
这不是记录在脑海中的第一印象。新生开学时每个人做自我介绍,那时百里佟就曾注意过万小婧。因为有男生用调侃的口吻发表完后,一个笑得最亮的声音让旁人都不自觉地投以之目光,当时百里就和其他女生一样看见万小婧半侧着坐在椅子上,右手指绕着长发几圈,声音表情都很张扬。第二辑(精选)《尘埃星球》番外篇(2)《尘埃星球》番外篇(2)
少数像百里这样无知无觉的,更多是同桌的女孩那般当即皱起眉头。
依旧以传言作为唯一的认知渠道。
好比万小婧已经勾搭过了全班半数男生;好比跟万小婧同路回家的人曾经看见她上了陌生男人的车;好比万小婧上周末还穿裙子,入冬几月了她还那样死要好看;到最后是好比万小婧他爸爸要升迁,听说曾把她送出去做过“交易”。
百里看那些眼睛发亮的人说着这么多乐此不疲的小道消息。再回望向万小婧,还是那个手指绕着头发的习惯动作,日光下的背影看起来平凡无奇,可在各种传言里,随后却好象突然从背上开出腐毒的鲜艳瘴花。红到渗色,脉络鲜明以至于看来像是幼细的血管。
女生们在认识大约三个月后就形成小圈子。要好地手拉着手出入教室,或是分享同一面镜子。百里佟则稍微要慢几拍,她习惯了安静缓慢的节奏,对外事也缺乏正常的好奇,过于旁观的个性显然不能像其他女生一样积极地投入各种八卦,所以被人忘却在外也就很自然了。
女生的小圈子之间永不缺乏彼此的冲突,但难得也会出现一个让她们同仇敌忾的目标。百里开始频繁地在放学路上听见女生们讨论着怎么整治万小婧,而或许是百里太不足以构成泄露的威胁,那些听来机要的话甚至都不回避着她这个外人讲。
“那个骚女人今天又涂指甲油了你看见没?”
“啊!?真贱!”
“是啊,怕人没注意似的手指捡着头发绕啊绕,看了就烦!”
百里这时已经走到路口,轻声在后面打了声招呼“拜拜”,前面有人听见了朝她点点头,有人没听见,也有人听见了也不在意,继续着先前的气愤话题。
结果是被排挤在外的万小婧体育课上一个人站在队尾,因为没有人跟她搭伴做柔软运动。而万小婧绕着发尾对体育老师解释并抱怨了片刻,这项活动就算获得免修,尽管课后便听见更疯狂的声音说“不要脸,竟然连体育老师都不放过”。
体育课后半节的自由活动时间里,百里听说万小婧的自行车昨天被不知谁刺破了后胎,讲这件事的人用了好笑的修辞“戳得像个马蜂窝一样”,边上几个女生都咯咯笑起来。
最后是下午在女厕所遇见。百里去洗手,看见万小婧正脱了外套够在龙头下搓洗,上身穿着白色绒线衣,看得出很冷,因为手指都在水中泡得通红。
她是在美术课上被颜料水泼到了后肩,肇事的另一女生很快道歉下来,老师便没有多加指责只当成小事故处理。
百里站在她身边。因为颜料是红色的关系,所以被水冲洗进台面时会给人一瞬不太好的联想,以至于让百里转过眼去稍微认真地看了看万小婧的手腕,直到确认并非是上面出现了什么伤口。第二辑(精选)《尘埃星球》番外篇(3)《尘埃星球》番外篇(3)
连续两件事,而大抵的原因,百里也模糊地知道——
昨天有男生送来三只气球到万小婧的桌边,并随后把它们分别系在了课桌的桌腿上。万小婧整个上午都笑声如铃,和男生讨论着晚上去哪里的神态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
毕竟男生对女生间的势力或舆论都漠不关心,更别提会受到影响。男生是想不了那么多的,他们只是简单地喜欢和直率爱笑的女生说话。那些复杂的隐性斗争对他们而言只有“真无聊”、“搞不懂”之类的评语。
或许是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其实不应该,成为同班同学有几个月,不应该还没说过话。但倘若有,也完全不记得了,所记得的“第一”就是这句。
“怎么晾干呢?”
“什么?”万小婧转过眼睛看向百里。
“洗完了以后怎么晾干呢?”百里继续着。
“……穿在身上自然就会干的。”
“那会感冒吧。”
“不会的。”
“哦……”百里旋上自己面前的水龙头,“但注意点总是好的。”
“呵呵。”万小婧又低下视线。
下一周全班座位调整,万小婧和百里佟成为同桌。那样一然对话相对多了。好比万小婧问百里的第一个问题:
“呐,原来你不姓百啊。”
“嗯。”百里是复姓。
“本来还以为你姓百,我姓万,呵呵,可惜班里没有姓千的。”一坐得近了后就更能看清女生绕着长发的动作。
却并没有因为这种契机变得熟络起来。当时百里喜爱上了拍照,虽然无论怎样,镜头里拍下的永远不会是真实在眼前的世界,不过正因为两者间存在的差别,让她有追寻的意趣。而万小婧显然也没有要和百里这样的女生缔造友谊的渴望,下课时都是侧身坐着和走廊那边的男生讲话更多些。
其他女生的排斥已经如同模式般固定下来,可万小婧似乎依旧选择我行我素,好象无非大不了被弄脏衣服或弄坏自行车,体育课上一个人跑来跑去。于是更多时间万小婧都选择了自由活动时间里早退,一个人先回到教室做自己的事。
因而总有人瞥着她离开的方向说“骚货走了,又开溜了”。
没完没了。
百里想,为什么总是没完没了呢。
那件事情的前因是之后才补充了解到的,好象是万小婧最近和邻班有个男生关系很要好,让暗恋那个男生的女生怒不可遏,积蓄着就快爆发。
前一天晚上百里在回家的路上听过她们的对话。这时她已经开始把相机随身携带,骑车时就总是惦念着放在后车挂篮里的书包会不会被人顺手拎走,一次次回头检查。很快前面传来了因为百里歪来歪去的车头而不满的声音。第二辑(精选)《尘埃星球》番外篇(4)《尘埃星球》番外篇(4)
“诶!你小心些啊。”
“啊……”百里朝那个女生歉意地点点头。
于是对方也没再说什么,又回到了先前的话题:“我就说找外校的人来搞一搞她。”
“外校的,我倒认识几个。”另一个说。
“诶,那她不上当的话怎么办。”第三人。
“才怪咧,她看见男生还不是马上扭啊扭地扑过去。”
“整一下,让她破个身?”
“她还有身可破吗?哈哈哈!”
百里落在后面的十字路口,抿了抿嘴骑上一边通往自己家的岔道。
照相机里全是风景和静物,还没有人。第二天午休时百里浏览着相机里的图片时发现。因为自己一直觉得人是很难拍的吧。
这时万小婧在一边伸过头:“诶你拍的?”
“啊……嗯。”百里点点头。
“我看看?”边说边拿走百里的相机,按过十几张后也注意到了,“呐,怎么都没有人啊。”
“嗯……”想不出该怎么说,就哼笑着回去,“没模特。”
“那给我拍一张好了。”相机递还过来。
“啊?”百里看着女生的脸。
“不可以?”
“哦……没什么,可以。”
“不太像啊。”口气里应该是说拍得没有本人好看吧,但万小婧绕着发尾笑了笑,“呐,如果要冲印的话,记得印一张给我。”
“大概不会印吧。”百里老实地说,“随便拍的。”拿回相机放在眼前审视着。
确实不太像本人。成像的屏幕上,万小婧只是很寻常的女生。
不对,其实她本人也只是寻常的女生罢了。
临近放学时一个女生在走廊边喊着万小婧的名字,说校门口有人找。百里当时正好在一层拍学校里养的鸽群,没有看到这一幕。站在鸽笼前的她因为最后相机里的储存空间不够,头疼着挑选先前的照片删除,画面进到万小婧的那张时,百里有些犹豫。把它清理掉的话,会不会不太礼貌。而事实上,这张照片,对自己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返回教室时万小婧的位置已经空了,书包也不见应该是被带走了。
接下来这天是周末的星期六。百里看完电影回来,因为想着拍照的缘故走到了比较安静的地方。并没有想到会在那里遇见万小婧。女生坐在河坡边,下半部分的腿完全匿在黄色的枯草中。百里站在路边喊她。万小婧转过头。
“哦。是你啊。”
百里走过去:“你家在这附近?”
“不是。”
“唔……”那大概也跟自己一样是乱晃晃到这里的吧。第二辑(精选)《尘埃星球》番外篇(5)《尘埃星球》番外篇(5)
“呐,你来拍照?”发现了百里手里的相机,“你很喜欢?”
“嗯,随便转转……”朝她温和地笑笑。
“坐么。”万小婧却说,手在自己身边的草地上按了按,“干净的。”
“啊?……哦好。”百里走过去。
“还没有下雪啊,今年。”万小婧松开绕着发尾的手指,双手合在一起搓了搓。
“去年也没有。”
“去年有吧。”
“啊?有么?”百里知道自己在记忆方面一向不出众。
“其实我也不知道。”万小婧呵呵笑着。
“呐,你出来就是为了拍照?”
“不是,之前去看了电影。”
“什么电影?”
百里把名字告诉她,为了加深说明还找出相机里先前拍的电影海报给万小婧看。
“哦……这个啊。”女生点点头后按着前后钮把其他照片也浏览了一遍,“诶?……呐,昨天我的那张照片呢。怎么不见了呐。”
“啊……?”百里一下反应过来,却因为撒不出谎而只好沉默着。
回去的路有一段是并行的,在她们俩前几步是个推着车的山芋小贩,百里问万小婧你吃吗,万小婧摇头说怕干会噎着。于是路途又寂静了一段时间。只有前面那个咕噜咕噜的推车声零散地一路撒下来。
“呐,你喜欢走直路还是有拐弯的。”很突然的问题。
“可能是……直路吧。”百里想了想又觉得有拐弯的也不排斥,“你呢?”
“有拐弯的。”万小婧侧过头看着百里说。
“嗯……”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走直路比较轻松吧,而走弯路会不断期待转机就在下一个转弯前。”好象是自言自语,“希望,失望,希望,失望,这样交替。”
“唔……好象是。”
“所以你不用介意的。”话题好象又回到了照片上,“呐,不用介意的。”
百里看着万小婧的眼睛,含混地不知道该说“是”还是说“不”。
到车站后就要分开了,百里坐的车和万小婧的不同。两个人等在站牌下,过一会百里对万小婧说“拍个合影好不好”。
“啊?”
“……可以么?”百里拿出相机,又说了一句,“不会删除的。”
“呵呵。”万小婧笑着靠过来,很熟练似地搂过百里的肩,“好象是补偿一样。”
“嗯……”好象是吧。
百里反举着相机,镜头朝着这边转过来,因为姿势的缘故这样很难按准拍摄扭,所以开始两回都有些浪费表情。而最后一次,按扭是按下去了,但没有闪光灯,随后听见细小的音乐简短奏过,百里明白过来。第二辑(精选)《尘埃星球》番外篇(6)《尘埃星球》番外篇(6)
“没电了?”
“……啊……是啊。”再要开机已经显示“电力不足”而直接关闭。
“……真可惜。”
“真可惜……”百里朝万小婧愧疚地抿了抿嘴,“……以后有机会吧。”
“嗯,以后有机会的话。”看见自己的电车来了,万小婧上来拉住百里的手。
“再见。”
“……再见……”都没有戴手套,百里感觉得到万小婧的体温比自己更低,刚才一瞬冷得她想打哆嗦。
“其实。”手指捏着手指,“我觉得你是很好的。你是很好的人。”
“诶……?”
“就这样,再见。”女生松开手,朝百里挥动了一下算告别。
要踏上电车时,万小婧突然回过头来朝百里笑着说:“啊对了,下礼拜一晚上会有人在学校里表演跳楼诶,你要不要去看?”
“……啊?”
“那,拜拜啦。”又一次告别着,走进车厢后就暗得分辨不出人形。
礼拜二早上百里佟到学校时听说了事故。当时现场已经只留下一小滩血迹。老师们驱赶着学生,有胆小的女孩哇哇直叫,而更多还是被相当的好奇心和刺激感引长了头颈希望通过人群能够看得更清楚些。
炸锅最厉害的自然是百里所在的班级,班主任虽然压了一会场面让大家别受干扰认真上课,可等她一背过身去局势就又回到从前。百里能感到各种目光投在自己身边的空座上,而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言论围绕着它久久盘旋。
原来那天万小婧被人喊去后发生了那样的下文。被强拍了那样的照片。
丑恶的事情可以真的很丑恶,并且是没有原由的,只想发作,毁坏似的丑恶,不计后果。
百里在下午的电脑课上看到了某个论坛里的帖子,是一朵在光线折射后如同巨大花朵的云的照片,发帖的人说“对它许愿的话,就一定能实现,很灵的哟”。于是后面跟了大约近千个回帖。百里把拖动条飞快地往下拉拽,还是过了很久才拖到底端。
于是一路有草草浏览到那些,满满的,膨胀的,真诚的,美好的,心愿。
爸妈老公和我都一辈子幸福希望大家都幸福希望他心里有我我们都能幸福愿所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能拥有幸福希望真的能帮我实现愿望我希望妈妈能快点好起来以后也健健康康的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别再受苦了一定要健康这关要挺过来啊妈妈我爱你希望我和我的家人都幸福当然还有他和他的家人真心希望我和我的家人幸福快乐他和他的家人幸福快乐一切顺利爸妈我妹妹工作学习感情一切一切都顺利我希望我和我身边的所有人一切都好希望他还会回到我的身边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嗯我希望我和父母都能过得很快乐我的下一份工作要很不错考试要顺利通过要能结交很多的朋友身体还要健康好像贪心了些呵呵希望家人健康自己找个好工作祝愿大家都能够幸福平安快乐幸福幸运赐给俺哦全家幸福永远健康快乐所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幸福美满愿我的家人和朋友健康幸福希望老公赚钱多多自己越来越漂亮女儿学业有成健康成长希望老公的事业能够越来越顺利儿子越来越聪明希望自己能幸福,大家也都幸福……第二辑(精选)《尘埃星球》番外篇(7)《尘埃星球》番外篇(7)
幸福幸福幸福幸福幸福幸福幸福幸福。
祝愿祝愿祝愿祝愿祝愿祝愿祝愿祝愿。
好象地球都承载不了,它们像巨大丰盛的红色云层往天空拥顶。
难听的词语,粗鄙的形容,半捏造或全捏造的小道。
怨恨,仇视,因为不成气候而更显歹毒的心。
它们到底是怎么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呢。明明有那么多人,许多人,无数人连许愿都还来不及,幸福或是祝愿,这样的念头明明怎么说都说不完。为什么又会有不相上下的声潮把暗并列在光的旁边。然后几万,几亿年过去,世界依然被东西拉拽着,诅咒和心愿交换成反复的时间。
百里把手蒙住眼睛。
据说闭上眼睛后听觉会更清晰一点。
——“呐,不用介意的。”——
——“呐。”——
——“我觉得你是很好的。你是很好的人。”——
——“呐。”——
……
——“呐。并不想死啊。当然不想。”——
——“你听得见么。”——
——“呐。救救我。”——
——“救救我吧。”——第二辑(精选)滑板事(1)滑板事(1)
滑板事(1)
作者:夸克森林
1.
“来不及啦!”
“等等嘛,老板说还有两分钟章鱼小丸子就要做好了。”
“可是……”低头匆匆地看了看手表,莫牧还是妥协地站在小吃店门口。可是,没说出嘴的话是“可是,我要迟到了啊!”
“好啦好啦。”向吉挽住莫牧的胳膊离开小吃店,“对不起啊,可是真的好想吃。”女生也低头看了看手表,“啊呀,八点半啦,怎么办,已经迟到了,真是对不起,快跑吧。”手被迅速地拉起,夜晚的风和着各种细致的烧烤和奶油香味,越飘越淡。莫牧看着熟悉的红绿灯和霓虹灯下黯淡的路牌不断擦身而过,脑子里用力地组织着各种道歉的开场白,顺便还夹杂着这样的抱怨“好吧向吉,就算你曾经拿过全校女子短跑冠军,也不至于现在大显身手吧!”
2.
夜色越来越暗了。夏日迟暮的夜晚在莫牧的心里显然已经涂上了浓厚的灰色。灯光篮球场,寥寥可数的身影。两个女生停下了脚步,莫牧紧张地打量着一个个黑色的剪影……
“看到了吗?”耳边传来女生轻轻的气息。
“唔,好象是那一个……站在路灯下没有滑的那一个……”
“哦,看不清楚诶,要不你快过去吧。害你迟到,真是抱歉呀。”
“恩……”其实已经听不到在说些什么。心里全是完蛋了,第一次就迟到,印象一定差死了吧。
脚步,还是忐忑不安地移到了男生面前。
“你好……”虽然很紧张可是声音还是没有变的弱小。要是平时一定已经说不出话了吧。只是今天的情况,只有自己收拾残局了。
“恩?”男生一怔抬起下垂的眼睑。“你就是那个……”
“恩,对不起,我是那个问你借滑板的女生,对不起……”
“你看现在几点了。”虽然声音还是那么平和,却显然听到责怪的语气。
“唔……九点……对不起。”
“不是自己约的时间吗,迟到了一个钟头哦。”
“对不起,是因为吃夜宵的关系……”
“夜宵?去什么地方吃这么久啊?”
“就是田子坊那里……”
“唔,好象很远诶,刚大一就能知道那个地方呀,真是厉害呀。滑板在这里。”
男生轻轻一踩,一块滑板从底下稳稳地立了起来。莫牧用手接过来,没来得及说谢谢男生便踩上另一块滑板走了。耳畔是熟悉的滑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平时远远看到这番景象就会跳起来大叫“好帅啊”的莫牧却蹲了下来,头轻轻地趴在膝盖上。好失败啊,不矜持地给不认识自己的男生发消息,约了时间又迟到一小时,刚进大一就已经成了很贪吃的女生,零零总总加起来,一定已经被罚红牌了吧。第二辑(精选)滑板事(2)滑板事(2)
“莫牧……怎么样啊……”是向吉的声音。
“我想,总是生气了吧。”
“会好的,你又不是故意的。不要难过呀。”
是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可是他又怎么会知道我是偷偷地喜欢他才鼓起好大的勇气给他发消息,他又怎么会知道我是为了等好朋友吃夜宵才迟到,他又怎么会知道我家就住在田子坊隔壁,这么有名的小吃街我幼儿园就知道了。只是现在,都没有用了吧,这样的女生,自己也不会喜欢的呀。
3.
其实,喜欢闻野可以追溯到很早以前。就像所有的女生喜欢对优秀的男生津津乐道一样,莫牧也会时不时参与到这个下课铃一响就迅速聚集起的小圈子。在当时所有的优质男生都与篮球,足球,运动场这几个名词紧密相连的时候,唯一没有传出“篮球或者足球很棒”的闻野就显的独具一格了。
虽然也没有仔细思考为什么闻野会引人注目的原因,但是偶尔在上学途中看到他与同学打招呼那种不张扬也不冷僻的笑容,就觉得评不上校草排名第二也是当之无愧啊。
社团活动似乎是在高中一下子百花齐放的。名目繁多的社团招新,几乎所有的广告都有一种“只要你参加,你就能成明日之星”的气势。而在招新表格上,等等的“特长爱好”、“获奖经历”、“曾经社团经历”,莫牧都无从下手。完全没有这些经历,我也能进话剧社吗,或者进舞蹈社,英语沙龙?不太可能吧,女生捏着只填了姓名班级的招新表格,不甘心地在众多的社团宣传台前徘徊。
“闻野不参加篮球队吗?”莫牧耳边传来两个男生的对话。
“不参加,太忙啦。”
“学校好象也没有什么人玩滑板诶,每个周末跑到绿地广场去练会不会很辛苦呀。车程都要一个多小时诶。”
“呵呵,谁叫我喜欢呢。”
“真是可惜,其实你篮球打的比我好多了,我还是前锋呢。”
“所以你就努力吧。我也努力。哈哈。”
莫牧感觉到男生已经走掉了,立刻转过头,滑板!时侯哥哥也教过我的,虽然水平是很一般啦,虽然已经,恩,两年加三年加一年一共是六年没有练过了,可是应该不会很生疏吧,那么就算是特长吧,啊,太棒了,表格终于可以填满啦!还有,刚刚那个男生叫什么?闻野……是闻野么……
“特长是滑板啊?”话剧社的社长摆出一种烤红薯的大叔要向他买一斤红薯的为难表情望着莫牧。
莫牧点了点头。
“哦……”回答的声音显然是五味交杂。
“那么我什么时候能入社呀?”第二辑(精选)滑板事(3)滑板事(3)
“这个……你对表演有兴趣么?”
“有啊,否则就不报话剧社了啊。”
“那你为什么兴趣一栏里不填呀?”
“因为对滑板更有兴趣呀。”
“……”
“那就学滑板吧。”
那就学滑板吧。似曾相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个挺拔的穿着白衬衫藏青校裤的男生淡淡地朝莫牧笑着,“可是,学校里还没有滑板社呢。”
莫牧怔怔地呆掉了。好……好亲切的男生呀。
“他是我们学校的校草级人物哦。”话剧社社长凝固的尴尬表情忽然间如沐春风。
“啊……”
“闻野今年就要毕业了吧……”
“你说他叫闻野?”
“怎么啦,我是呀。”
“啊,没什么……”关键时候还是会这么丢脸,莫牧感觉到自己两颊发烫。
“哈哈,闻野你看,高一的学妹都已经认识你了呢。”
“呵呵”,“对了,如果真的喜欢滑板,绿地广场每个周末下午四点开始都会有人练习的,可以去看看。”
“真的吗,那我一定去啦。”
男生冲莫牧点点头的时候,莫牧在心里用心地记下了男生的脸。在后来,在后己偷偷喜欢上了闻野后,莫牧想,也许那时是被闻野亲切的气质吸引了吧。
4.
喜欢一个男生真的是一件异常痛苦的事情。尤其像莫牧这样的女生。没有漂亮的大眼睛,没有光滑的皮肤,每天都会在镜子前为脸上发出的小痘痘而苦恼,也会在校园里看到一群飞奔而去的漂亮女生于是充满无数小小的自卑。
这一天,莫牧像往常一样来到了绿地广场,时间还是中午。为了能准时看到闻野他们的滑板练习,莫牧甚至将自己的补课地点也挑在了绿地广场附近。
“十天背完两百页的单词。”莫牧小声地念着,嘴角浮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数学英语试卷每天都有一份,外加语文每天的背书抄写,再加上自己要花一个钟头才能做出三道物理题的物理完成速度,那么背英语单词恐怕要梦中进行了吧。
只是,竟然,这些闻野都在两个钟头内完成了。这又是莫牧打听到的一个小秘密。
“都要高考了,听说闻野晚上十点就睡觉呢。”
“对啊,听他同寝室的同学说,闻野连应急灯都不准备的呢。”
“好厉害,上次在A班的考场看到他的名字排在第十个诶。”
“年级第十名吗?那照我们学校的升学率不是稳进四大名校吗?”
“啊!好崇拜他呀~~”尽管进入炎炎的夏日,换上夏日制服的女生还是没有因为聒噪的蝉鸣而停止任何对闻野的讨论。也许因为闻野就要毕业了吧,难怪人气上升的这么快。莫牧小心翼翼加入她们的谈话时想。每次的讨论莫牧都一副很贪婪的样子站在他们身边。她会适当的讲一两句话。她知道她讲话的时候别人会认真并且羡慕地看着她。于是她尽量的小心于自己的措辞。像范了错误的小孩一样胆怯。但大多数时候,莫牧会像背古诗一样仔细而又用力地记住每一条关于闻野的讯息。第二辑(精选)滑板事(4)滑板事(4)
现在,莫牧已经坐在绿地广场上完全沉溺于自己的遐想中了。
广场中心的喷泉在正午的阳光下折射出丰满并且绚丽的色彩。只是莫牧看不到。看不到想象中的男生此时正从喷泉那里向自己走来。
“嘿!是B中的吧!”
“……”
“嘿,同学,你怎么啦?”
“恩,啊,什么?”
莫牧猛地抬起头打量这个划破自己脑际的声音。
闻……野。真的是。不是吧。好丢脸啊。啊……刚刚的样子一定花痴死了……可是现在,怎么办……啊……
无论有多少声音责怪着自己傻乎乎的样子,莫牧的脸还是腾地变红了,似笑非笑地表情传递的意思显然是“不好意思我刚刚什么也没有听到”。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呢。”男生指着自己的校服说。
周末还有男生肯穿校服真是少见呢。莫牧贪婪地从头到脚瞟了一眼穿着校服仍是很帅的闻野。
“真的诶。”心里是小小的不服气。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啦。只是你不认识我而已。
“是来这里补课吧。很远诶。”
“对啊。”总不见得说笨蛋,不是为了看你玩滑板我才不来呢。
“呵呵,我来玩滑板的。在这里碰到同校的还真是很巧呢。那就这样吧。”
手里拎着的滑板干脆地放在了地上,莫牧还没有看清男生朝自己露出的笑容,挺拔的轮廓已经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如果,如果可以和你考进同一所大学,那我一定一定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女生心里,突然开始绽放了从未有过的坚定的誓言。
5.
“为了闻野一定很努力吧?”
“对呀。”
“那是不是你高中三年都有去看滑板啊?”
“对呀,虽然学业真的很忙,可是因为喜欢。但是实在不知道闻野怎么能又玩滑板又考上现在这么好的一个大学。我算是拼了命才考上的呢。”
“可惜他都不认识你了。”
“怎么可能认识我啊,我这么默默无闻的。”莫牧调侃地说,心里还是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悲伤,是啊,我这么默默无闻,闻野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
包括第一次发短信,第一次借滑板,都是向吉的杰作。当然,也包括那次迟到的糟糕经历。不过,都算了吧。
“那,那莫牧还是加入滑板社吧。”
“是呀,都考上同一所大学了。觉得已经是很巧合了。再说,自己又是那么喜欢。”
“莫牧,如果闻野不喜欢你是因为你迟到的原因,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闻野这样把你误会下去的。”第二辑(精选)滑板事(5)滑板事(5)
“其实没有关系的。不喜欢也许是意料中的事吧。”
也许真的是意料中的事吧。
6.
在大学的校园里看到闻野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只要每个晚上八点去灯光篮球场就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玩滑板的人虽然不比高中多很多,但是毕竟能有十个左右也能算是很不错了。
尽管进入秋日,夜晚的风还是簌簌得让人有些发颤。掰着手指算算,这已经是自己第7次准时地参加滑板队的训练了。向吉还是像往常一样陪在莫牧身边。虽然对滑板没有兴趣,可是因为上次连累莫牧迟到向吉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何况莫牧总是要求自己陪她一起去。
向吉在黑色苍穹的灯光下摆弄着手机。
闻野的电话。向吉在电话本里打量这个号码,打听号码对于向吉来说一向不是难事,从初中起就活跃在学生会的漂亮女生,实在有着大多数人无法企及的魅力。抬头寻找着闻野的背影,和莫牧还是隔着有相当的距离呢。总是这么胆小,向吉轻轻地朝莫牧的方向笑起来。此时身边坐下一个刚刚滑完休息的男生。
“嘿,你好。”
“恩?啊,好!”男生满脸诧异的表情。
“是玩滑板的吗?”男生问。
“不是呢。陪朋友的哈。”向吉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过了一会突然抬起头,“对了,那个男生,”右手食指指着闻野的背影,“滑的很不错呢,似乎很优秀的样子啊。”
“哦,你是说闻野呀,确实呢。他从小就喜欢滑板。已经被我们社长定为下一届社长候选人啦。”
“这样啊……”拖长的口气,显然在意的不是这样的回答。
“呵呵,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唔……不是……”
“呵呵。”男生拍了拍裤子朝球场中间滑了过去。
唉,关键时候怎么什么都说不出了呢。向吉无奈地笑笑,继续低着头。闻野,会不会有可能和莫牧在一起呢。
7.
“啊呀——”突然不和谐的滑轮摩擦的声音伴着一声尖利的大叫传入向吉的耳膜。
莫牧?
向吉腾地跳了起来,视线左方是莫牧摔在地上的身影。女生马上跑过去。毫不犹豫地,稀落的滑板队员也三三两两从不同方向滑过来。
听这声音应该摔的不轻吧。尽管心底担心着种种的问题,莫牧还是第一个跪在了向吉身边。
“不疼吧。莫牧?”很温柔很小心的声音。
“不疼。”明显逞强的语气。向吉轻轻掰开莫牧用力捂住膝盖的手,鲜红色的伤口映入眼帘,细碎的黑色沙砾也混杂在已经擦破的伤口里。“血都流出来了。”向吉皱着眉头盯着莫牧膝盖旁缓缓渗出的血液,声音越来越轻,“莫牧,怎么办?你一定很疼吧……”第二辑(精选)滑板事(6)滑板事(6)
“没有关系的。”回答的时候莫牧深吸了一口气。
渐渐围拢的人群商量着赶快送医院。“是很严重的伤口了,不处理一下会化脓的。”
“应该带护具的呀。”“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
“不要说了!”向吉突然回过头。“她现在一点也不能走!怎么办,你们可不可以想个办法让莫牧起来,而不是让她躺在这里由你们议论纷纷!”
女生的怒气终于在这个清冷的夜晚灼灼燃烧起来。或许也不是怒气吧,莫牧分明感到一阵强烈而又隐隐的温暖,重重地敲击在自己的身上,伴随着伤口一阵阵的疼痛,莫牧的脸上已经渗满了细细的汗珠。
“都让开!”
是闻野的声音,女生还来不及多想,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抱在了怀里。
“还行吧?”闻野跑起来问。
“恩……”这一刻,对莫牧来说便已经是最幸福的时刻了吧。被自己心爱的男孩子轻轻抱起,尽管受着伤,尽管男生在这么多年里仍然不记得这个一心一意喜欢着他的女生,可是,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莫牧在闻野的怀里轻轻地闭上眼睛。安静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明亮的大厅,刺眼的白光和着消毒酒精的味道弥漫在白色这个大背景下。
“医院啊?”莫牧的声音因为短暂的睡眠变的虚弱。
“恩,伤口已经被简单包扎过了,现在在排队呢。人有点多。”
莫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已经被干净的纱布包扎起来,伤口因为药力的关系,开始有小阵的刺痛。
心里突然开始变的难过,喧闹的器械声和人声将两人的沉默烘托的格外突兀。
“闻野……”
男生吃惊地转过头。你怎么知道我叫闻野?但是嘴上还是没有说出来。
“闻野喜欢向吉吧?”
“……”没有声音。
“其实我都知道的,闻野喜欢向吉。”莫牧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了那么多话,要是向吉听到一定是异常吃惊吧。所以,所以还是不要说了,可是心里,却又为什么那么难过。
“只是,我也喜欢闻野呢。”莫牧呢喃着。这算是自己的第一次告白么?
男生盯着莫牧。是不知所措了吧。
女生的声音还是这么轻,却挂着微笑:“其实没有关系的。你不必对我的话有负担啦。其实我知道喜欢闻野的女生真的有好多,所以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一个惹人厌烦的女生。但是,如果连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的一点小秘密也不知道,不是太衰了啊!”
“恩……”
“呵呵,我叫莫牧,我很胆小的,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说了这么多……”第二辑(精选)滑板事(7)滑板事(7)
“没有关系,是莫牧啊,记住了。”
“呵呵,谢谢,谢谢你今天送我来医院。”
莫牧探出头,在闻野的身后找着什么。
“怎么啦?”男生问。
“我想看看向吉有没有来,她一定很担心我。”
“向吉啊,应该到了吧,之前路上已经打电话告诉她了。”
“这样啊。”莫牧笑起来,“向吉真的很好,闻野一定要加油啊。”
闻野点点头,微笑着望向别处。
突然想起来什么,闻野低着的头慢慢抬起来,“那么,向吉每天晚上来看滑板,也是你……”
“恩,因为觉得闻野看到自己喜欢的女生一定会很开心。因为,我想试着让自己心上人的心上人变的幸福。”
“下一个!”传来护士的声音。男生掺着女生站起来。虽然强忍着,闻野的心里还是一阵从未有过的钝痛。
也许那种亲切的气质更吸引人吧。
如果,如果让我和你考进同一所大学,那我一定一定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而现在我只想试着让自己心上人的心上人变的幸福。第二辑(精选)林汐夏末盛放(1)林汐夏末盛放(1)
{一}
我只是想要和你一起跨越头顶上这片天空。
{二}
盛放比我小一岁,所以可以算是我的弟弟。
但是在他三岁的那一年他叫第一声“夏末姐姐”的时候,就被我一巴掌打哭,不但这样我还威胁他,我说如果你敢把这事情告诉你妈妈或者我妈妈我见你一次打一次。盛放那时候真的是非常的弱,他听到我这样说竟然一边抽鼻子一边点头,委屈不堪。哪有现在英俊逼人的样子。我看着他那样也忽然有点于心不忍。又拿几块糖去哄他。从那时起盛放也就真的再没叫过我姐姐。
即使盛放长到了十六岁,依然对这件事情心有戚戚,他对草草说千万不要惹夏末生气,不然她可是会打人的,你不知道,我三岁那年……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一拳打到咽进肚子里。盛放不再说话,但他一直看着草草,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一定是想对草草说看到了么,夏末她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一直不是听话的女孩,可是盛放的父母却很放心的把盛放交给我,他们一致认为只有非常野蛮强势的我才能管住他们一般野蛮的儿子。所以自从那时开始盛放就隶属于我,我也乐得压迫他。若说我家和盛放的家也算是有渊源的,因为自从我们父母那一代就是非常好的朋友,好到我们两家的房子都非常接近。
十六岁的盛放早不是从前我身后跟屁虫的模样,眼角眉梢渐渐显出锐利棱角,形成一张英俊面容。可是他还是喜欢跟在我身后,所以我也觉得什么都没有改变。
耳朵上的耳机被人粗鲁的扯掉,头顶上传来盛放的声音,“不要听这些吵死人的东西了,我们去吃饭吧”,话刚说完盛放就拉起我。
“喂,你慢点走,食堂又不会跑。”我说。
“但食堂的菜会很快被人买走,我们就只能饿肚子了。”盛放一点没有放下脚步,他继续唠叨,“我真奇怪你哪里像比我大的,如果我每天不去教室找你,你会不会就不吃中饭了?”
“你来这所学校之前我都没这个习惯,我现在这样是被你逼的。”我语气哀怨,自从盛放考到我在的这所高中之后我的课余时间就大把的浪费在他身上。
“这就是你身体不好的原因,你又不是减肥。好了你在这里等,我去买饭。”盛放把我按在椅子上,转身走去排队。
我的确是不像比盛放大的,因为我完全照顾不好自己。盛放来这高中之后就开始与我一起上学下学,就像初中的时候一样。盛放去班里找我的时候,端出一幅恶心的嘴脸,像是十年没见一样,他说,夏末你看,你都瘦了。我看了看他说,你去死。这是他又装出一幅委屈的样子说你怎么能够这样欺负我……第二辑(精选)夏末盛放(2)夏末盛放(2)
然后我就听到周围一片吸气声,估计也是觉得一个一米八零的男生作这样的表情太恶心了。我刚要想继续骂他,他就把我拉起来,说去吃饭去吃饭,今天可是我第一天上学,一定要庆祝。我没有反抗被他拉着走,虽然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我早已经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奇怪想法。
他也早就习惯了我的欺压以及偶尔心情不好的冷淡。
我们对彼此,早就习惯了。
{三}
班里的同学都以为盛放是我的男朋友。
草草对我说夏末你这样性情古怪的女人,那么好看的男生怎么会和你扯在一起。我斜眼看了看她,我这样古怪真是对不起你。
知道对不起我就从实招来好了,那个男生喜欢你吧?
……你少女漫画看多了吧,不是告诉他是我弟弟。我忽然感觉有点头痛。
是你迟钝好不好,那男生看你的眼神怎么可能是……草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打铃了,她说算了,不说了,说了也白说。然后就起身回座位去。
我看了看外面,还真是个大晴天。
{四}
我看了看眼前这个男孩,他也微笑着看我。我搜索了记忆的所有角落,最后得出结论,我不认识他。
我站在班级门口,“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他说“我是三年二班的颜卓。”
“哦……我不认识你。”
“我喜欢你。”
“哦……恩?”我抬头看他,可能是当时的眼神挺迷惑,他以为我没听清楚,又重说了一遍,“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他说完了依然微笑着看我。
这次是真真切切的听清楚了,我心想这简直就是老妈天天看的那个日剧的台词啊。
最后我说让我好好想想。
他说好,我明天中午来找你。
中午和盛放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发觉我的失常,他说“你这是亢奋还是难过啊?”
我说“今天上午有个男生来找我。”
“阿,怎么了?”盛放漫不经心的搭腔,“不会跟你告白吧。”
“就是这样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盛放猛地从饭前抬头看我,表情有点呆滞,没过一会儿又缓过来,“你打算怎么办啊?”
“不知道呢。”
“不行不行,你怎么可以比我先谈恋爱!”盛放表情复杂。
我的表情就更加复杂,“我比你大,为什么不能比早一些谈恋爱。
“说不行就不行啦,你这样野蛮的女生都有人追,我这么帅却又没有女朋友,岂不是很没天理。”
“……我决定了,要答应他。”第二辑(精选)夏末盛放(3)夏末盛放(3)
“不可以!”盛放坚持。
“我就要!”我说的掷地有声。
我和颜卓在一起了,因为和盛放赌气。
颜卓听到我的回答以后温柔的笑了笑,说了句很矫情的话,他说我会给你幸福的。
吃饭的时候我旁边坐着颜卓,对面坐着盛放。
气氛异常的尴尬。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不是盛放一定要三个人一起吃饭也不会这样。
最后还是盛放先开口,语气毫不客气,“你是颜卓?”
“我是。”
“以后不准你欺负夏末……她是我姐姐。所以你不能让她哭!”
我哭笑不得,至于弄得这么正经么。像是我要嫁给他一样。
“我知道。”颜卓不生气,一口答应下来。
一起放学回家的时候盛放说,“以后我就不跟你一起吃中饭了。”
“为什么?”
“我才不要当你们的电灯泡。”
我揉揉他的头发,“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认真?”
“对你的事我一直是这样认真的。”盛放的脸上闪过什么,我刚要仔细看他却又嘻嘻的笑起来,“我一直以为你会没人要呢,这回好了,不需要我天天照顾你了。”
我打了他一巴掌,“什么你照顾我,我是我照顾你。”
“好好,你照顾我,夏末姐姐。”
我听到这个称呼是怔了一下,我已经多么久没有听到他这样叫我。
{五}
手机上有和盛放的大头贴,他在旁边龇牙咧嘴像个白痴,我没有什么表情。我想无论是谁打早晨被人叫起来只为了和他照一次大头贴脸色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即使是英俊干净的男生,和他相处久了也会发现他的种种恶习。并且比任何人的都要严重,盛放就是这样,任性,粗神经,经常一时兴起。
从小就是,他爸妈都管不了他,但是他却听我的话。
我和颜卓维持平淡的交往,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我这样的人可以说平淡的一无是处,用盛放的话说就是放在人群里想要找我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但我不问颜卓,也不想知道。有一次他来拉我的手,被我一下甩开,我的动作往往比脑筋要快,也只能尴尬的对他说对不起。他笑了笑,没关系。他总是微笑,并且温柔。但总是让人觉得刻意,我习惯了盛放在我面前的真实不修边幅,遇到颜卓这样的人却不知道怎么样应对。
我想,这真是不好的习惯。
即使不在一起吃午饭我和盛放的见面次数依然没有减少,这个不懂得什么叫做烦人的家伙依然每天穿越一个操场来到我的教学楼下等我下学。第二辑(精选)夏末盛放(4)夏末盛放(4)
他有时会询问我和颜卓最近怎么样。
我一般只是懒洋洋的问回去,你想要我们有什么样的走向。
他显然还是不甘心我比他先谈恋爱这件事,他说我只是担心你,你这人怎么好坏不分。我发誓你照这样的性格下去绝对会被甩。
你去自焚,我就这样。
然后他就没话了,眼神哀怨欲言又止。
{六}
“夏末我同学给了我两张游乐场的票,一起去吧。”
“……不去。”
“为什么?”
“没为什么,太累。”
“去啦去啦,我很久没去过游乐场了。”盛放凑近我,是男孩子身上散发出的阳光的味道。
最后我还是拗不过他。一大早出门和他穿越大半个城市去游乐场,刚上公车没一会儿我就睡着了,枕的是盛放的手臂。盛放说你睡吧,到了我叫你。我听着盛放的声音想在什么时候,他变得这样温柔。
如果抬头看他的话可以看到非常长的睫毛,漂亮的眼睛,以及削瘦凛冽的肩胛骨。我闻到有香皂的气味,非常干净。薄薄的皮肤下是脉搏跳动,一下一下。
直到下了车我的意识还不太清醒。如果可以的话真地想要立刻转身回家补眠。
从海盗船,过山车,以及鬼屋等等一些列设施都玩过以后我感觉自己和死掉再重生一次没有区别。可是盛放他居然还神采奕奕兴奋非常,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
我说除了摩天轮还可以考虑以外绝对不要再跟我提别的。
于是盛放也就真地转身去买了两张票拉着我去坐。嘴里还在不停的说我从来没坐过这个呢,一直觉得无聊。
我当场就想要翻白眼,无聊你还坐。
盛放笑不说话。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
“人都变小了呢。”盛放透过明亮的玻璃看底下,“原来夏末你喜欢摩天轮这样的东西啊。”
“也算不上喜欢,只是想坐一次看看。”
“不要告诉我你没坐过?”
“嗯,是啊。以前来游乐场都是和你一起,你什么时候见我坐过这个?”
“那今天为什么想要坐了呢。”他挪了挪身体。
“嗯……好奇。”
“这个东西有什么好奇的。我也没坐过呢。以前都觉得这个东西很麻烦。需要时间不说,也不好玩呢。”盛放放淡了表情,“可是现在稍微能够理解一点了。”
“夏末以后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会和他坐一次摩天轮么?”
“恩?”
“我会的,因为我想要和她一起跨越头顶上这片天空,就像跨越了永远一样。”第二辑(精选)夏末盛放(5)夏末盛放(5)
“……”
“怎么了?”
“……我在想……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酸?”
“呵呵就在刚刚。”
“是么……”
我发现当盛放的表情不再张扬跋扈的时候,其实他更适合做一个安静温柔的人。
{七}
夏末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不快乐。颜卓坐在我对面问。
我说,还好。
可是我总觉得你在勉强自己,要不然,我们分开吧。颜卓的脸上竟然浮现怜悯愧疚不舍等等表情,看的我叹为观止。
我笑了笑,说,那好吧。
他说“你不要难过。”
我说“不会。”
“你会讨厌我么?”他问,语气伤感。
我笑了笑,“你还没有重要到让我会去计较这些,我也不会费力去记得这件事,你可以放心。”然后心满意足的看到他脸色青了青,然后又恢复了温柔眉眼。我忽然想起我和他交往了将近三个月,他在我心里经常连一个模糊的影子都没有留下。我这人记性一向不好,如果过一个月再见到他我或许都认不出来也不一定呢。
{八}
是夏末。
蝉没完没了地叫,屋子的空调呼拉呼拉的吹依然觉得不够凉爽。盛放在我的房间里面抱怨,“你这是什么破空调,怎么跟电扇似的?”
我一脚踹过去,“那就滚回你们家去。”
“……你太粗鲁了夏末,你简直是越来越粗鲁!”盛放一脸气愤。
“你管我。好好回家复习去,都快高三了还敢在我这里摸鱼。”
“我不回去阿,我已经受够了,还没高三怎么就这么烦,我妈昨天非要给我请个家教,我都快疯了。”盛放抱怨,“我学习明明比你好,为什么待遇会不一样。”
我再次一巴掌拍过去,“少废话!你爸妈对你期望多高你知道。和我能一样么?”
“你这样也不错啊,不是也混了所不错的大学。”
“现在清闲了好多阿。好怀念高中生活啊。”
“你这么没心没肺的女人还懂得怀念?你还记得高中长什么样么?估计那些课本早就被你卖钱了吧?”盛放一脸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
“你还想要挨打是不是?”被说中心事的感觉十分不好受。
“……”
将近两年过去,就像从前有盛放在身边的那些年一样疾速。我变成大一新生,盛放变成了高三生。
他有时会去学校找我。有时会来我家打混。他妈妈也早就习惯了再找不到盛放的时候把电话直接打到我的手机上来,把儿子认领回去。第二辑(精选)夏末盛放(6)夏末盛放(6)
那一场暴雨降下,所有的人都为了避雨奔跑,只有你任它重重砸落在身上。
是非常突如其来的,没有一点预感的。
像是美丽的旋律直接跳到了暗哑一样的措手不及,像是完美告白却要在说出那一句“我喜欢你”的时候失掉了声音。
盛放坐在教学楼下的走廊等我,我也是刚刚因为推开窗子才看到他。他并没有告诉我要来,事实上我们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见面,现在已经临近高考他每天都忙着复习。
他看到我看他立刻露出一脸笑容向我招手,我任命的叹了口气。站起来向教授请假。
“你来做什么?现在不是应该上课么?”
“我很想念你啊。来看看你都不行么?”盛放低下头眯着眼睛看我。
“逃课来的?”
“……也不算啦,我请假。”
我一拳打过去,“那和逃课有什么区别?说,找我有什么事?”
他抓了抓头发,“其实也没什么事。”
“那就立刻给我滚回学校去!”
“……嗯……那我还是有事跟你说的。”
“那就快说,说完立刻滚。”这个时候还敢逃课实在是不要命。
盛放却变得郑重起来,他非常认真的看着我,缓慢的吐出每一个字,在我耳边犹如五雷轰顶一半响起来。
“——夏末,我要去日本。”
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我也很想要告诉他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也很想要再给他一巴掌说不要对我炫耀。我是应该这样做的,可是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知道我的姑妈在那里,她一直希望我去那里留学。”
我定了定神,“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情?”
盛放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伤感,渗进脸上的每一条纹路,“三个月前左右。”
下午阳光直射入眼底,刺得我眼睛生疼,“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他眨了眨眼睛,又说:
“——夏末,这么多年,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呢?”
初夏的天气就是这样不稳定,明明前一刻还是大晴天,一转眼却又大雨降下。
刚才我和盛放站在彼此对面,已经像是一种对峙。我看着他,想要参透他每一个表情,直到我心跳声混乱了一切。现在耳机里面的那个女子还在叫嚣,她唱,我们朝朝暮暮步步为营,以为幸福已经躺在手中,却在第一开始就猜错了这结局。
闭上眼睛是能够听到风的声音的,在从耳边擦过去,像是哭不出来时的抽泣声。周遭的空气逐渐稀薄,肺部被不停挤压,喘不过气来。第二辑(精选)夏末盛放(7)夏末盛放(7)
这个一直在我身边,只要我一伸手就能够触摸到的男孩,终于要到那个遥远的我一无所知的国家去,他会渐渐成长为头戴桂冠的国王,那个荏苒干净的小王子只会留在我的记忆里。
{十}
我想自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在渐渐忘却你了。
一切进行的太快。对于那三个月,后来想起也只剩下几个零星的片断。
当和大群人站在机场里面的时候我还有很梦幻的感觉。盛放一脸傻笑的和我们道别,他妈妈和我妈妈都红了眼睛。
我看着盛放,喉咙相当艰涩,我说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盛放走过来抱住了我,干净的气息扑过来,他离我这样近,那肥皂香味薰的我眼眶都疼痛起来。
他似乎对我说了一句再见,我却没有听清楚。接下来几乎是麻木的,看他走过通道,过安检。
我摊开手,里面有刚刚他借着拥抱塞进来的纸条。
上面写着:
“我只是庆幸,那时与你跨越了这片天空。”
那已经是很久以后了,我躺在床上一边和草草打电话一边吃苹果的时候,草草忽然提到:“那个高中时候经常和你一起吃午饭的男生,你还记得么?”
“唔……还记得。”
“其实我也是前几天高中聚会时候听高年级的学姐说的。在你和颜卓分手以后那个男孩就和颜卓在校外打起来了,好像是因为颜卓那时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打赌,这事情被那个男孩知道了……
“颜卓被他打得半天都起不来呢,你猜他对颜卓说什么?他说我永远不准你欺负夏末,因为她是我最喜欢的人。怎么样,我那时就说他对你不只是像姐姐一样的感情吧,你还不信……”
电话被我咔嚓一声挂掉。
在记忆的暗处一切接踵上演。
盛放对颜卓说:“不准你欺负夏末,因为他是我姐姐!”
盛放问我:“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呢?”
一定是时机不对,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所以让这段应该是我和盛放的对白,变成了他一个人独白,那时候我应该狠狠地打他的头,告诉他如果不是喜欢的话,你以为是什么让我和你这个傻瓜纠缠这么久。
可是为什么我的那句话还没有说完你就不见了。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面,最后还是没能阻止厚重的呜咽冲破了喉咙。
窗外无数飞鸟腾空而起,扑扇翅膀,散落了一地的羽毛,那是谁的记忆。第二辑(精选)Icicle写给爸爸(1)Icicle写给爸爸(1)
作者:
爸爸:
我仿佛从未写过信给你,从小到大,整整16年。
我不小心在你的房门前听到你和妈妈很轻的谈话。我知道你的脊椎病又犯了,我也知道你的手臂现在都已经无法举到像肩这般高了。
但是这些,你却从不告诉我。
爸爸,设计师是不是天下最辛苦最用脑的职业啊?为什么你的头发白得那么快。
爸爸你才40出头啊,头发掉得却那么厉害,我坐在你身边吃饭,一眼看去便是你头上醒目刺眼的白发,我只能快点地把碗里的饭扒好,然后借着在浴室洗澡的时候轻声地流泪。
爸爸,你知道我哭得多么无助么,我觉得自己真没用啊,怎么这么没用啊,怎么会让你这么辛苦。
爸爸,究竟是曾经何时,你变得开始苍老。
爸爸,你有一张藏得很好的,你年轻时候的照片,可是你不知道,在一次无意中,被我发现了。
照片上的你多年轻啊,站在一辆拉风的摩托车边,手里托着的是一个蓝色的摩托车头盔,张扬却又温柔地笑着。
可是现在,你早已不提你曾经那么喜爱的赛车。
爸爸,你以前还和我一起看动画片,记得么,每天晚上5点30分的《猫和老鼠》,你比我看得还起劲,每次都是我们两个在沙发上笑的浑身颤抖,前仰后合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然后妈妈一边拿着要洗的碗筷一边无奈地看着我们哭笑不得。
可是爸爸,现在《猫和老鼠》都已经不放了呢,我们也很少有时间坐在一起看一部动画片或者是电视剧,像以前那样开心地大笑了。
爸爸,我们曾经还常常瞒着妈妈一起溜出去玩,去逛街看电影然后坐在肯德基里喝可乐吃薯条,所以有人很羡慕地看着我们挽着手谈笑风生。
可是爸爸,现在我都只和妈妈同学出去逛街购物,再也没有和你出去过一次。
爸爸,为什么我们就那么突然得,变得这么疏远了呢?
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说话变得越来越冲,我们几乎不能完整地谈一次话。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的任信,明明知道这句话不该说,这句话你说得很对的,但是我还是禁不住要发脾气,禁不住的要摆脸色,最后闹得一团糟。
我和你越来越频繁的吵架,甚至半年来没有叫过你一句,你还在半夜里我们吵架时拿不锈钢的保暖杯砸在我的头上,爸爸有多疼你知道么,那一刻我的头猛烈的疼痛,在那一个刹那我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你更是在16年里第一次伸手给了我一个巴掌,那么的疼,手指印清晰地落在我的脸上,你的手也变得通红。第二辑(精选)写给爸爸(2)写给爸爸(2)
爸爸,我们是怎么了啊?
爸爸,现在11点多了,你和妈妈正在自己房间里,我在书房里还能隐约地,听到你们的谈话。
今天的夜晚是多么的安静啊,安静到除了我的手指在键盘上落下的打字的声音,就只剩你们俩轻微的低语。
我们又有多久,没有好好的谈谈心了呢。
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沟壑越来越深,这就好象你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一般,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河流汇聚成大海,伤痕被勾勒得无处躲藏。
我以前一直认为你很年轻你不会老的。
可是现在,我只能很无能为力地告诉自己,你真的老了。
我现在站起来竟然没比你矮多少了,再也不是那么躲在你身后怯生生的小孩了。
我和你一起走楼梯,我走到了一点事都没有,你去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一些电脑操作的程序我教了你几次,可是教一次你就忘一次。
前几天你坐在沙发上一边翻着以前的相片,仿佛不在乎一般地说出我老了啊时,我却看得出你脸上的难过和落寞。
还有那一天你在电脑前那么失落地骂自己怎么这么笨啊,连这么简单的复制装备都学不会时,我站在你面前,愣是忍掉了眼泪,微笑着说,谁说你笨我跟谁拼命。
我坐在电脑前,什么都不做,甚至连歌都没有听,却想起了很多。
那么多那么多。
比如97年的那一场特大洪水,我们以前住在弄堂的房子的一楼都被水淹没了,你把我扛在肩上,一步一步地跨过没过你腰间的洪水,把我带出去。时间隔得那么久了,久到我连那时候你和妈妈是什么样子的都忘了,却还是无比清晰地记得,你背着我的那一刻,你的背就像是最坚实的靠山,无论面前有多大的危险阻难,我都只用稳稳地靠在你身上,什么都不必担心。
比如你会做那么多好吃的菜。你会因为我喜欢鱼饼而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去洗鱼取肉拍粉捏成一团一团的鱼饼,你说外面店里做的不干净。你会因为我不经意的一句好久没吃扇贝了啊而跑去菜市场买一袋扇贝回来洗一个下午做好了给我吃。以至于我的嘴巴变得这么挑,学校里的午餐那么难吃,我每个中午都是饿着肚子的。
比如你会看我熬夜熬到很迟而专门故意借着打电脑游戏的理由陪着我。你哪里是在打游戏啊,一会儿站起来给我泡一杯提神的热茶,一会儿去热一个热水袋给我保暖,再一会儿就去厨房给我准备夜宵。
比如你会因为要接送我来回去补习班上课而放弃没有再重播的好看的电视剧,你总是会提前10分钟在老师家的楼下等我,你生怕我们哪一天放学早了我在门口见不到你。第二辑(精选)写给爸爸(3)写给爸爸(3)
比如你明明不喜欢我看漫画看动画片,但是每次路过书店在我仰起脸冲你撒娇想得到一套很贵的正版漫画时,你总是经不住我的请求而去买来给我,然后站在一边笑着看着我手舞足蹈。
比如你每次给我报语文词语的听写时,总会拿着我的书坐在我旁边,也像个学生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先读熟,那么字那么生僻,你常常时拿着那么大的一本汉语词典翻个不停。
比如那天你那么生气地要打我的时候,那么高高地举起右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最终硬生生的落在我脸颊上,那天我惊呆了,你竟然动手给了我一个巴掌,可是我却也看到,你飞快地转过身走掉,眼泪落下的瞬间还是没逃得出我的眼睛。
再比如,再比如就在前个星期我们大吵一架之后我向你说对不起,你的眼泪就那么急速地蔓延过眼眶,你拿着毛巾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没有关系,以后不要这样就好。”
爸爸,我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在键盘上,滴落在手指间,冰凉的。
爸爸,我只是一想到你那么的辛苦,我就想哭。
爸爸,我只是一看到你的白头发,我就想哭。
爸爸,我只是一见到你皱着眉头吃不下饭的神情,我就想哭。
爸爸,我只是一猜到你现在一定又再让妈妈轻轻揉着你酸痛的后背和手臂,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爸爸,我有很多很多很多的话没有讲出来,我一直都放在心底。
爸爸,我想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带着你和妈妈去很多你们想去却又没去过的国家,漂亮的地方。
爸爸,我想要找全世界最好的生发药品,我要让你的头发变得乌黑浓密。
爸爸,我要去买世界上最好的莲花跑车给你,我知道你是那么那么喜欢莲花这个牌子。
爸爸,我要带你去最好的医院去治疗你的脊椎和手臂,我要带你去做SPA,爸爸你不要劳累。
爸爸,我还有很多想说的,爸爸我还有很多想做的。
可是爸爸,爸爸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一边掉眼泪一边想,快点长大啊,快点赚钱啊,不要让爸爸这么辛苦这么疲惫。
爸爸,你等等我好么,等到那一天我变得那么强大了,我就让时间停止,你就不会再老了。
爸爸,你房间的灯都已经关掉了。
爸爸,有一些话我一直排练了很久很久,但是每次看到你,这么话却都梗塞在了喉咙里,怎样也说不出来。
爸爸,对不起。
爸爸,我爱你。
最爱你的女儿:Icicle
2006.2.28
后记:第二辑(精选)写给爸爸(4)写给爸爸(4)
写过很多东西,但是一直没有动笔真正写过一篇给我爸爸的。
那是心里最为柔软的一块,所以不会轻易去描绘。
今天有同学问我是几号生日,我突然想到我从没记得过爸爸的生日。
人便是如此,越是对她好的人,越是不会珍惜。
相教之还是比较喜欢写故事啊,这种书信体太伤感了。TT……某只边写边掉眼泪。
OK,废话完了,若是能被喜欢,那就是太幸运。
感谢观看和点评。第二辑(精选)梦的体验(1)文/艾思达
特定的梦境是否蕴含着特定的意义?弗洛伊德把梦定位在无意识上,认为梦是那些心灵深处的本能和渴望的代言人。心理学家们认为,事实上,释梦只是一种翻译技术,将梦的片断作为一种分析元素,影射做梦者的内心世界。释梦的过程其实是给梦赋义的过程。
所以,真正的解释有待你读后的自由联想和自我印证。
想体验梦的意象对话么?让艾思达带你玩一次梦的心理测验吧。
下面是一个片段梦境,根据你的意愿做选择,然后让我们一块来给你的梦做解释。
1、你在海滩漫步,扑面而来的海风令你感到心旷神怡。那个时刻是:
A、洒满阳光的中午,周围有人群
B、太阳即将喷薄而出的凌晨
C、淡淡的午后黄昏,身边有零散的游人
D、沉寂的午夜,远处有灯塔的星星点光
答案:
选择A的人,看起来总是很快乐的样子,而更真实的情况可能是,你的生活过份倚仗外界的肯定,你可能已经很久没有倾听过心底的声音了。
选择B的人,你自身的焦虑与冲突经常让你透不过气来,你渴望有一个理想的乌托邦,只是也许暂时还缺乏一点勇气,你需要更多的激励。
选择C的人,你彷佛很尊重人性,但你往往用过于理性的应对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感受,假如你能够更释放自己,你会感受到更多的乐趣。
选择D的人,你的内心深处经常感到孤独,寻找另一半彷佛是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任务,假如众里寻他千百度而无果,你也许会寄情于事业。
2、你沿着海岸线一直往前走,你看见:
A、一个幽暗的岩洞->3
B、一幢漂亮的木屋->4
C、一个英俊(漂亮)的异性->5
答案:
选择A的人,你是一个神秘主义者,喜欢全方位的体会生活况味。
选择B的人,你喜欢相对稳定的生活,但内心经常会有不安全感。
选择C的人,你的心底常有空虚感,需要倚赖强烈的刺激才感到生存的意义。
3、你走进岩洞:
A、里面别有洞天,干爽温暖,桌上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答案:选择A的人,有笃定的信念,一路支撑你前进。
B、黯淡的光线,潮湿昏暗,蝙蝠在洞里低回飞翔,撞来撞去->6
4、你走近屋子:
A。门是上锁的,你敲了敲门,没有人给你开门,于是,你坐在门前的秋千等待着。
答案:现阶段,你也许遭遇了某种挫折,令你失落,但庆幸的是,你终究会从这些迷茫中走出来的。第二辑(精选)梦的体验(2)B、门是虚掩的,你轻轻推开,有一只小狗警戒的盯着你->7
5、那个异性越走越近:
A、你装作没看见,与她/他擦肩而过。
答案:你的性格有着强烈的冲突,你总是偏向压抑自己的欲望,回避内心真实需求。
B、你微笑着朝她/他轻轻点头,以打招呼->8
6、你向深处走去,来到洞穴的尽头,有一扇门:
A、你试图打开它,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你感到非常沮丧,但同时又不愿意放弃。
B、你努力推开了这扇门,看见了一盏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油灯,你感到自己很早以前就来过这个地方。
答案:
选择A的人,你目前显然陷入了某种困境中,你也许需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心理咨询师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选择B的人,即使你目前的生活很纠结,但相信这只是暂时的,你很快就能得到朋友的帮助或者是获得某种启迪。
7、你走进小狗:
A、你很想驯服它,它却朝你汪汪吠叫,并开始扑过来,你只好落荒而逃了。
B、你注视着小狗,它慢慢放松了警备,你轻唤着它,它把路让开了,迟疑的看看你,你朝它友好的笑,
它开始对你亲热起来。
答案:
选择A的人,你有自卑情结,很多时候,外界对你期许甚高,你感到莫大的压力。
选择B的人,你内心有着强烈的控制欲,太过注重事情的结果,会使你失去很多感受过程的乐趣。
8、那个异性也回报你以微笑:
A、你与对方寒暄几句,发觉不知道如何继续话题,你只好有点遗憾的和她/他告别。
B、你们之间好像存在某种感应,一见如故,很快就谈笑风生了,临别前你们依依不舍的互留了联系方式。
答案:
选择A的人,你的情感通常会让位给你的理智,长此下去,你会发觉自己的激情逐日消怠,你可能会对此感到惶恐。
选择B的人,你在恋情中往往会过份依赖对方,容易把电影情节投射到生活中去,你的生活,是被戏剧化了的。第二辑(精选)三少爷的烟(1)文/画上眉儿
幼翎一直都在等那个男人经过。她将胸前的香烟木盒向上托了一下,依然是沉。香烟悄无声息地伏在她的怀里,一盒的空隙也没有给希望留下。她心里又是恼,又是急。又是希冀。香烟密密匝匝地互相挤兑,合丝合缝儿地码放着,虽然齐整,却将幼翎的心扰乱了。
她张开焦灼的嘴唇,用略带稚气的声音叫卖道:“香烟瓜子桂花糖!香烟要伐?香烟要伐?”几个陌生的眼神,稍稍留意了她几眼,便带着猥亵和轻蔑绝尘去了。幼翎仍然不死心地朝路口伸长了脖子张望,脸是别人的脸,心却还是自己的。她轻轻皱起了眉毛,双手托着烟盒没来由觉得沉重了许多。
她十分清楚地记得,那个男人每天这个时候都会经过这个路口,有时候是自西向东,有时候是自东向西。看见她的时候,便会带些轻而薄的笑容,淡淡的不着痕迹的挂着嘴角和眉梢,然后他一拍手,指指幼翎胸前捧着的木盒,掏出一张钞票,直直地甩在幼翎面前,那一拍一甩的动作,显得大方和率性,钞票哗啦啦作响,倒像是某中美妙的伴奏了。幼翎这时会惴惴地接了钱,拿上最好的烟并上零头找给那个男人。他总是笑嘻嘻的把烟接过去,零钱却不要,接烟的那一瞬间会经意不经意地碰一下幼翎的手,在她缩回去的时候,便看见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分明戴着一枚戒指,金灿灿闪着嘲弄的光。
“再给我盒火柴。”他觑着她,玩儿似的。
这个男人在幼翎心神不宁的时候就开始拆香烟。拆得很专业,也非常有派头。他左手轻抖烟盒,几只香烟从盒子里冒出了头,再用右手捻了,在烟盒上顿一顿,最后斜斜地放进嘴里叼住。并不点着,只探了身子将脖子稍稍前倾,一副被人服侍惯了的姿态。
幼翎帮他点烟。火柴划了几次也划不着。她一遇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就手足无措了起来。好容易点找了,便只见了一个背影,偶尔回一次头,而后去了。
路口开始闹烘烘起来。幼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有人嚷了一声“唐三少爷家出事了!”荷枪实弹的治安纠察队队员跑步在街道上行进着,将行人拦在道路两侧。中间开过去一辆黑色的轿车,端坐着头戴大沿帽的一脸庄重的纠察队队长。旁边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
幼翎定睛看过去。竟然是他!她捂住嘴,试图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于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站在路边,单手捧着烟盒,目送那好似行仗一般的队伍走过去。缓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臂已经酸麻了。甩一甩,痛楚又深了一层。究竟是心酸是手酸,都不得而知了。她只呆呆地看着满盒的香烟,嘴里泛起一种酸楚和苦涩的味道。这种味道言不清也道不明,她怅怅然站在路边,偶有行人过,只听得她寂寥的声音重复叫卖着:“香烟……香烟……”第二辑(精选)三少爷的烟(2)幼翎一直都在等那个男人经过。她将胸前的香烟木盒向上托了一下,依然是沉。香烟悄无声息地伏在她的怀里,一盒的空隙也没有给希望留下。她心里又是恼,又是急。又是希冀。香烟密密匝匝地互相挤兑,合丝合缝儿地码放着,虽然齐整,却将幼翎的心扰乱了。
她张开焦灼的嘴唇,用略带稚气的声音叫卖道:“香烟瓜子桂花糖!香烟要伐?香烟要伐?”几个陌生的眼神,稍稍留意了她几眼,便带着猥亵和轻蔑绝尘去了。幼翎仍然不死心地朝路口伸长了脖子张望,脸是别人的脸,心却还是自己的。她轻轻皱起了眉毛,双手托着烟盒没来由觉得沉重了许多。
她十分清楚地记得,那个男人每天这个时候都会经过这个路口,有时候是自西向东,有时候是自东向西。看见她的时候,便会带些轻而薄的笑容,淡淡的不着痕迹的挂着嘴角和眉梢,然后他一拍手,指指幼翎胸前捧着的木盒,掏出一张钞票,直直地甩在幼翎面前,那一拍一甩的动作,显得大方和率性,钞票哗啦啦作响,倒像是某中美妙的伴奏了。幼翎这时会惴惴地接了钱,拿上最好的烟并上零头找给那个男人。他总是笑嘻嘻的把烟接过去,零钱却不要,接烟的那一瞬间会经意不经意地碰一下幼翎的手,在她缩回去的时候,便看见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分明戴着一枚戒指,金灿灿闪着嘲弄的光。
“再给我盒火柴。”他觑着她,玩儿似的。
这个男人在幼翎心神不宁的时候就开始拆香烟。拆得很专业,也非常有派头。他左手轻抖烟盒,几只香烟从盒子里冒出了头,再用右手捻了,在烟盒上顿一顿,最后斜斜地放进嘴里叼住。并不点着,只探了身子将脖子稍稍前倾,一副被人服侍惯了的姿态。
幼翎帮他点烟。火柴划了几次也划不着。她一遇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就手足无措了起来。好容易点找了,便只见了一个背影,偶尔回一次头,而后去了。
路口开始闹烘烘起来。幼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有人嚷了一声“唐三少爷家出事了!”荷枪实弹的治安纠察队队员跑步在街道上行进着,将行人拦在道路两侧。中间开过去一辆黑色的轿车,端坐着头戴大沿帽的一脸庄重的纠察队队长。旁边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
幼翎定睛看过去。竟然是他!她捂住嘴,试图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于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站在路边,单手捧着烟盒,目送那好似行仗一般的队伍走过去。缓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臂已经酸麻了。甩一甩,痛楚又深了一层。究竟是心酸是手酸,都不得而知了。她只呆呆地看着满盒的香烟,嘴里泛起一种酸楚和苦涩的味道。这种味道言不清也道不明,她怅怅然站在路边,偶有行人过,只听得她寂寥的声音重复叫卖着:“香烟……香烟……”第二辑(精选) 3他伸手按了一下罹烟的腹部,那个部位硬硬的,果然不出他所料。他随口问了唐恕白一句:“家里可有金块?”
“有。”
“唐三少爷查一查,是否缺了一块?”
掏出钥匙在保险箱里一查看,果然少了拇指大的一块。唐恕白正要发问,张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说道:“三少爷,尊夫人是吞金而死的。你看她衣冠整齐,分明是早已决定走这一步的。请节哀吧。”
唐恕白目送张队长离去,独自一人站在床前,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别的房间都掌上了灯,洞明一片好光景。他低头看着曲罹烟翻上来的白眼珠,在黑色的夜里分外明显。他被那双白眼珠唬了一跳,伸手放在她的眼睛上,企图合上她怨毒的目光。徒劳之余,他接触到的只能是一片冰凉和沁入骨髓的冷。寂静之中只有朵朵桃金娘在暗夜里阒然开放。
他终于嚷了起来,大呼着“掌灯!掌灯!”黑暗吞噬了一条生命,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即将被夜的兽吞进嘴去。屋里总算是亮堂了起来,灯光在玻璃罩子里闪烁不定,摇曳中将他的身形映在墙上,影子老长。
“三少爷。”是吴妈。栖息在门口,雀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光和影将她整个人对折了一下,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诡异。
“是你……”唐恕白舒了口气。
吴妈笑了一下,她肥胖的面孔因为这抹笑意而变得无比温柔和慈祥。她说:“老爷传饭了,大家都在大厅里候着三少爷。”
“我吃不下。”他摇摇头,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大厅里的挂钟在此刻敲响了整点的报时声,不多不少刚刚好是八下。
唐恕白不由分说推开挡在门口的吴妈,向车库走去。今晚八点是沈花舞挂牌的《游园惊梦》。昨天说好了去捧她的场子,不能失信。
他的脚步顿时轻松了起来,曲罹烟的白眼珠怎么有比不上沈花舞的《皂罗袍》。他听她软语轻吟,莲步乍移,一句“都付于这断井残垣”,让心都碎了。那眼神顾盼流波,身段窈窕婀娜,焉是一个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曲罹烟所能比的!
“三少爷这么晚了还出去?”依然是吴妈,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个不休。
“走开!”唐恕白低声喝道,皱蹙着眉,心想这吴妈如何这般阴魂不散。
“三少爷可带烟了!姐生前就说过,三少爷离不开烟就像离不开女人。”吴妈手一摊,掌心中赫然多出一盒香烟。她胖脸含笑,唐恕白却觉得比哭还难看。
冷哼一声,他一边钻进车里一边说道:“你家小姐只说对了一半。对于我来说烟就是女人,女人就是烟。我现在就去找我的烟,找我的女人,不劳吴妈您费心了!你的烟,还是烧给你家小姐使吧!”他发动了引擎,在“突突突”的汽车尾声中把吴妈抛在后面。他依稀听见吴妈的笑声,和着哭腔一起在暮色中回响。第二辑(精选) 4唐恕白挥开那些不愉快的思绪,径自将手放进兜里掏了半天。衣兜里果然没有了香烟!他想起每天下午都会在戏院附近的路口叫卖香烟的那个小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出落得水灵水灵,尤其是她的叫卖声“香烟瓜子桂花糖……”那个“糖”字不直接压住收尾,而是摇了几下,曳曳地滑了开去。他每日都要到小姑娘的香烟盒中买上一包香烟,不管什么牌子,只要好。好比他唐三少爷身边的女人,不管什么来历,只要惹他怜爱。
他开车转过西边的路口,香烟摊上早已换了个五十开外的妇人在叫卖:“啊有老爷太太买盒香烟伐?香烟……”那妇人转头问他:“先生香烟要伐?上好的香烟。”
唐恕白仍然甩给她一张票子,将香烟与零钱一股脑儿接过,胡乱塞在口袋里。他叹了口气,不明白为何短短一瞬,竟看见了一个女子的苍老。
泊了车,他对着戏院门口的大镜子理了理头发,轻声吹着口哨进了门。昆曲已经上演了,正是沈花舞最叫座的那段《皂罗袍》。他坐在第一排早已预定下的位置,看沈花舞细长的眼睛甩过来一条线,他含笑接在眼睛里,听她婉转的歌声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这断井残垣。”
“好!”唐恕白第一个叫了起来,巴掌拍得哗啦哗啦做响。
同样是第一排的位置,也传来哗啦哗啦的巴掌声。杜家的大少爷杜铭生斜斜地看了唐恕白一眼,笑容可掬地说:“三少爷真是好兴致!难怪人家都说‘升官发财死老婆’乃男人一生中的三大幸事!这么巧,都让三少爷都赶齐了。”
唐恕白横了他一眼,并不搭话,只看戏。从兜里摸出香烟,捻了一根在烟盒上顿一顿,叼在嘴边,早有跑堂的伙计眼尖手快地替他划着火柴,点了烟,知趣地退下。
沈花舞在戏台上看得真切,忙抛了个水袖,袖舞翻飞,不尽楚楚之态。眼睛似乎又生出一条线,将杜铭生缠进了线团之中。她明白自古以来戏子都是让人捧的。捧的对象只有一个,是众星拱月;下面捧的人却很多,往往刀戈相向。就像是一条叭儿狗,售之前被几个买主抢着心肝儿肉地疼爱有加,固定主人之后,便只能在豢养中偶尔在主人的脚边撒欢蹭亲热。自己终究是戏子,乘年轻混口饭吃,待明日花黄,又堪谁怜忍?
旋了个身,继续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唐恕白吐了个烟圈,看得有些心不再焉。他想起曲罹烟向上翻起的白色眼珠和吴妈阴鸷而冷漠的笑声,就像是刚刚想上飘过去的烟圈,渐渐在这污浊的空气中暗了,淡了,散了。胡琴声拉得响,他又回转过神来听这出《游园》,“小姐生前说过,三少爷离不开烟就像离不开女人。”是吴妈的声音,唠叨并且喋喋不休地在身边回响。沈花舞在台上含情而唱,凄切异常,这个女人的身形原本如此清晰,可此刻却变得像烟雾一般迷蒙,难道女人终究是烟,终究有在寂寞中消散的一天?第二辑(精选) 5换了一副行头,沈花舞改唱下一出《惊梦》,正唱到酣时,觑见梁下斜斜地出现一抹影子,张牙舞爪地朝她袭来。那影子来得疾,骇得沈花舞花容失色,退后几步,从戏台上失足摔下,脑口磕了个大窟窿,浆液流了一地。
在座的人都慌乱而惊叫起来,四处奔走,茶盘子摔了,桌子散了,椅子倒了,戏园子里混乱成一片。
唐恕白抢上前去,抱住她尚存余温的躯体,见她双目一翻,嘴里轻呼着一个字:“鬼!鬼!”然后脖子一歪,气绝而亡。
再看那抹影子,仍然斜斜地吊上房梁之上,一袭月白色的旗袍,头发披散下来看不清面目。唐恕白从两侧的木梯爬上戏台,站在那个吊上梁上的影子前面。许久,才下定决心似的撩起她的头发,一副白色的眼珠子诡谲地瞪着他,让他吓得退后了三大步。“罹、罹烟?”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脑中一片混沌,似乎什么也记不得,什么也想不起,什么,都忘却了。
张队长料想不到,一天中的两起命案都能见到唐三少爷。他赶到戏院的时候只见唐恕白双眼直直地盯着那具身穿月白色旗袍的尸体,一动也不动。他的手下有人将那具尸体放下来,告知他说,那是曲罹烟。她的尸体被极细的铁丝挂在大梁之上,梁上事先装有滑轮,只要有人在幕后操纵手里的铁丝,曲罹烟的尸体就会如同鬼魅一样四下飘移。可是谁又能将她的尸体从几里之外的唐家大院,搬来这热闹非凡的大戏院,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并且当场将沈花舞吓死了。
“三少爷?”张队长推了推唐恕白,只见他目光呆滞,表情木然,分明也是被这飞来的“鬼影”给骇住了。张队长用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仍然是没有半点反应。他招了招手,吩咐手下了几句,嘱咐他们将唐恕白暂时先送回唐家。
“吓死你这负心汉,吓死你这不要脸的戏子!”一个肥胖的身形从幕布之后闪了出来,一口啐在沈花舞的的尸体上,拍着手,又哭又笑。
张队长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命人拉了她,带到审讯厅去问话。
杜铭生摇了摇头,踱着步子走了出去。刚刚喝的茶略有些苦,嘴里涩涩的不是滋味儿。这升官发财死老婆却也不一定是幸事了。夜色几乎将路上行人的脚步吞没,他踱出嘈杂的戏园子的时候看见用朱红大椽笔写着的“沈花舞”三个大字,不知道被什么人撕坏了,只留下一个“沈”字,耷拉下来,被夜风一吹,哗啦哗啦作响,不知道是掌声是歌声,还是哭泣声和叹息声?他叹了口气,将仅剩的一个“沈”字撕下来,铰成碎片,扬了扬手,任凭夜风将碎片吹开,团了又散,终于落在地面,滚了几下,消失不见了。第二辑(精选) 6“唐家又娶亲了!”
“是呀,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姑娘,真造孽!”
“听说是南街的张家,刚刚死了爷的那个。小姑娘没姆妈,一个人卖香烟养家,谁料想买卖不景气,没钱给爷治病,就被唐家花几个钱买来给唐三少爷续弦啦!”
幼翎坐在唐家谴来的花轿里,一袭红衣,盖着鸳鸯戏水的盖帕,依稀听见路人的喧哗。整条街上除了唢呐和锣鼓,亦多了这些流言蜚语,和秋天的蒲公英一样,风一吹,四下里都是种子。轿夫颤颠颠的,抬得极不稳当。传说中这叫做颠轿,乃是民间的一种风俗,幼翎被他们从南街抬到东街,绕行了大半个街市,身子晃了几圈,晃出了眼泪。泪珠子顺着她的盖帕一颗一颗往下掉,觑着脚尖,穿的是一双红绫的绣花鞋,脚尖绣了朵百合,红底白花,好看得紧。眼泪掉在花儿上,缀着那么像露珠,沿着针脚渗进了鞋面儿里,湿漉漉的叫人好不难受。
“到了到了。”媒人扶着她下轿,踏过门槛前先踏过一个火盆。爆竹哔哩叭啦地响,唢呐嘀哩哇啦地吹,胡乱拜了天地,送进洞房,盖帕被掀开了,却是别人帮衬着拉了唐恕白的手。
“新娘子好相貌呀!”又是哗啦一下闹烘烘起来。
唐恕白是个呆子,据说被他死去的妻子给吓傻了,痴痴的一句话也不会说。
幼翎看着他依旧呆滞的脸,眼泪又流了下来,手抚上他的颊,回想着当初他轻而薄的笑意是如何挂上这张脸的。
唐恕白突然傻呵呵地笑了一下,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了一句“香烟瓜子桂花糖”。那个“糖”字的发音带着一些稚气的拖延,说话间指了指她的胸前,随即将食指咬在嘴里,像孩子一样憨顽地看着她。
“错了,应该是这么说。香烟瓜子桂花糖……”
幼翎想不到他居然记得自己卖香烟的那个叫卖声,收住眼泪,喊了一句。
那个“糖”字拖得很长,像舞女曳地的裙,带着柔媚甜腻的腔调。
“烟,把烟给我!”她又惊又喜地叫着,人群中有人递上一盒烟,她塞在唐恕白的手里,欲见他像以前一样从盒子里捻出一根烟,在烟盒上顿一顿,斜斜地叼在嘴里。可是唐恕白只是憨笑地看着她,指着她的胸前,笑着重复那句话“香烟瓜子桂花糖”。
也许在唐三少爷的心里,烟亦是烟,女人亦是女人,只是这二者之间,已经不能划上等号了。
“三少奶奶学会抽烟了。”
“可不是,守着个傻丈夫,抽烟解闷吧?”
幼翎出门的时候,背后有佣人如此言语。她捻息了烟蒂,让司机往西面的戏园子开过去。戏院依旧繁华,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一个戏子的消失并不代表舞台的落寞。车子转过路口,她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怯怯的眼神透过车窗,问她:“太太,香烟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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