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各家场里皆是一派繁忙的景象。葛老五顶着一个大斗笠,一根细长的竹节鞭子斜搭在肩上,扯着一具牲口碾场。三头老牛不疾不徐,拉着石磙随着葛老五的牵扯绕着圈儿,磙框的木质轴头与磙眼在摩擦中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飘荡在麦场的上空,酿足了麦忙的味儿,悠扬地延续着千百年来大平原上麦收季节里的主调。
“老五哥,头一场吧?”丘八爷搭讪道。
“早饭后,我就见你媳妇摊场,准备咋碾啊?”葛老五说着,抖了一下鞭子,鞭梢在牛的屁股后面“啪”炸了一朵花儿。
“看看吧,前寨老狮子头的车该来了,一场十块钱。”
“十块?老八,怕不行吧?我听说得十二十五哩。”
“真不行,秋菊也可找辆手扶车来。”
丘八爷别过葛老五,向自己家场里拐。老祁一家——老祁、大儿爱国、二儿拥军、大儿媳翠儿、二儿媳兰草——正围着借来的脱粒机忙得不可开交,老祁和大儿媳从远处杈来麦秧子,两个儿子拢住向机子里输入,兰草半跪在地上,用袋子接着水流似的麦子。脱粒机像是吃不饱一样,输入的速度稍为一慢,轰鸣的声音瞬间增加了几倍。汗水将脱粒机扬起的灰尘粘在了几个人的脸上,就像舞台上化了妆的包公,只余眼珠还是亮的了。
丘八爷与老祁只相互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再向南走,就是葛懒虫的场地了。葛懒虫手里掂了一把扬杈,正在场边拾掇着,看见丘八爷过来,就迎上打招呼。
“丘八叔,啥时碾场啊?找车没有?”
“你个懒虫,你咋不去?不就搭根洋烟?”
“金凤嘴甜,她一去,老狮子头准来!”
“你不用贫,人家今儿可打两场,你叫不来车,打饥荒的也不止是我。”
“看看,急了不是?给你开个玩笑!”葛懒虫摘掉草帽,拿着扇了扇,又道,“老狮子头的车正在庄后碾着呢。一场十二块。估计一俩小时可过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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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八爷来到场头,弯腰抓了一把麦秧子,用力握了握。经过一上午的曝晒,麦秧子已经干透了,连麦叶子都有了扎手的感觉。但他还是捡起木杈,把一场的麦又翻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