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凤隐天下 凤隐天下全本加番外


《凤隐天下》月出云
【番外-小小花】


楔子
我叫皇甫疏,父皇和母后都叫我疏儿,我很喜欢我的名字。可是,我那天杀的哥哥皇甫赢却从来不叫我的名字,他叫我鸡婆婆。
只因为我曾经说过,长大了闯荡江湖我要用父皇原来那个姓“姬”。只因为我喜欢易容成老婆婆。
当然,他给我起个鸡婆婆的诨号我不生气,本公主很大度,但让我受不了的是,他的诨号是珍珠狐狸。
这个诨号倒不是他自己起的,是他的师傅们起的,因为他忒狡猾了。珍珠寓意圆滑,狐狸寓意狡猾,珍珠狐狸就是圆滑的狐狸,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珍珠狐狸其实是高贵的狐狸。
我是鸡,他是狐狸,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欺负我么?
其实他算什么哥哥,只比我大了不到一炷香工夫。听母后说,我生下来时瘦小的可怜,而他却粉嫩白胖,我很怀疑还在母后腹中时,他就欺负我。所以我才生得那么瘦,出生时也没有抢到他前面,所以才屈居为后,所以才整日价被他捏着我的脸蛋让我喊哥哥。
论武功,我其实是打不过他的,他光师傅就一大堆,母后的四大亲卫,父皇曾经的两大名士,都是他的师傅。
我的师傅不多,就三个:教习我医术的贵太医,教习我毒术的唐玉唐将军,还有一个教我易容的师傅。
用膳的时辰到了,父皇和母后今日不在宫,宫女们忙着向桌上端菜肴,我也凑过去端。此时我已经易容成了一个小宫女,没人能认出我来。
端饭时,我刻意在狐狸哥哥的碗里下了毒药,这药是我今日刚研制出来的,我还不太清楚这毒发作起来是什么感觉。
我看着狐狸慢条斯理地用膳,在心里得意洋洋地笑,直到他快用完了,我才出去悄然将易容抹去,回来用膳。
可刚吃了一半,我就开始肚子痛了。麻麻痒痒的,虽不很痛,却实在难受得让人忍受不了,我丢下碗就想躺在地下打滚。身侧狐狸轻轻叹息道:“害人终害己啊!”
我恍然明白,他换了我的碗,看来他身手还真是快,竟然快过了我的眼。
“你怎么知道我给你下毒了?”我捂着肚子疑惑地问道。
狐狸抱臂笑道:“今日你所易容成的小宫女原本比你高一头。”
我忘记在裙子里踩上一截高跷了,真是疏忽啊。
“不对啊,我以前易容成这个小宫女时,也没有踩高跷啊,怎么你就没有看穿?”我更疑惑地问。
“哥哥寂寞时,陪你玩而已,今日是给你个小小惩罚。”狐狸笑着看我,他眼角眉梢的神韵越来越像父皇了。
中毒陪我玩,这是狐狸哥哥吗?我真怀疑他是别人易容成的,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狐狸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和父皇如出一辙。母后每次逗完父皇,或者捏父皇的脸时,父皇也是这样的表情。
“解药?”看到我捂着肚子很难受的样子,他皱眉问道。
我痛得额头冒起了冷汗,委屈地说道:“我还没研制解药。”
狐狸磨了磨牙,“没有解药,你也敢来让哥哥试毒?”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睥睨了我一眼,伸手将我从椅子上抱了起来,封住了我身上几个穴道,疼痛的感觉顿时消了。
其实我知道我这个毒害不了人,只会让人难受一会儿,我哪里能真要毒死狐狸,他可是我哥。不过,狐狸今日表现不错,竟然给我输内力减少疼痛,还抱我到唐玉师傅那里去解毒。
“哥要去江湖上闯荡,你要是听哥的话,哥就带你去!”狐狸眨着睫毛诱惑我。
“我听,我听。”我急急喊道,闯荡江湖啊,狐狸竟然用这么诱人的条件诱惑我,以后我们和解。
“好,那趁着父皇和母后不在,我们现在就走吧!”狐狸贼贼地瞧了瞧四周,拉着我就悄然出了宫。
当然,其实我知道,我的师傅和狐狸的师傅都躲在暗处跟着我们呢。但他们只要不出面,我们也懒得理他们。
我和狐狸在江湖上游荡了好几个月,很惬意很自在,但让我最恼火的是,鸡婆婆这个名头在江湖上也叫响了。
“你不觉得鸡婆婆这个名字很可爱吗?”狐狸笑眯眯地说道。
是的,可爱,前提是别和珍珠狐狸相提并论。

第一章 邪魅
我歪在客栈的炕沿上,喝着易十六为我煲的汤,手里拿着本艳情话本兴致勃勃地看着。

门被人敲响,我以神速的速度将话本藏好了,咳了一声,嘶哑着声音说道:“进来!”

倘若让属下看到我一大把年纪了,还对这种话本感兴趣,他们铁定鄙视我。

“婆婆,我不想照看那个人了。婆婆还是换一个人吧!”蓝雁推门走了进来,红肿着双眼说道。
我颇惊异,这是我今日第二次看到蓝雁抹眼泪了
我虽然认识她十五年了,还从未见她哭过。而今日,她竟然哭了两次,这倒是勾起了我对那人的好奇之心。

我慢慢走到她身前,用龙头拐杖轻轻敲击地面,冷声道:“雁子,带老身去会会那人!”

“婆婆……”蓝雁显然很是惊异,因为我以前对这类事从未上心过。不过,她见我要插手此事,很明显松了一口气,“我这就带婆婆去!只是那贼人很是凶狠,婆婆要当心些!”

我眯眼笑道:“老身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雁子不必担心。”

我在“西江月”混了有三年了,江湖上的无赖之徒也见过不少,还不都被我乖乖收拾了。这次不过是押送一个江洋大盗而已,这等小活,我以往可是不亲自做的。若非是蓝雁第一次出来办事,我不太放心,也不会跟着出来凑这个热闹。

蓝雁领着我向客栈后院走去,此行所押送的那辆马车便停在院子正中,为了安全,根本没让那人住客栈。蓝雁拿出钥匙,将车厢门打开,朝我轻轻颔首,然后好似赴死一般先行进了车厢。

我心中清楚,若然不是我要来,她是决计不会进去的。

我尾随其后,还未曾进入车厢,便见前面的蓝雁身形踉跄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扑倒在里面。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啊?”一道邪邪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魅惑的犹若魔音,带着满满的嘲弄和讥诮。

我自然知道蓝雁是决不会投怀入抱的,很显然是里面那人做了手脚,又出言调戏。

我弯腰钻入到车厢内,光线暗淡的车厢内,只见蓝雁趴倒在一人身上。那人一边朗声笑着,一面俯身虏获她圆润小巧的耳垂,好似爱怜般亲吻着。

蓝雁进来时,显然是戒备十足,未料到还是遭了暗算,一张脸早已红透,更何况,身后还跟着我。这一次,她倒是没气哭,而是恼羞成怒了。她从头上拔下来一支珠钗,便用力向那人身上刺去。

“扑哧”一声,珠钗刺入到血肉中的声音。

邪魅的笑声不仅没有停,反而愈发高了。

“姑娘太过心急了,一进来就投怀送抱将自己奉了上来,然后又送上了定情信物。你说,我怎么好拒绝你呢,那样你多没有面子。更何况,像姑娘这样的尤物,我可是求之不得,既如此,信物我收下了,一定会好生保管的。”邪魅的声音在车厢内低低萦绕。

登徒子我见过不少,像这样无耻的是首次见。

明明是自己下流,却说是别人投怀送抱。

明明是反抗他刺向他的珠钗,却说成是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蓝雁从那人身上爬了起来,羞怒地站到一侧,刺入到那人肩头上的珠钗,她也忘了拔。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邪魅的笑声一敛,那人似乎终于注意到了我,转首向我望来。

幽暗的车厢内,顿觉戾气暗生。

我眯眼盯着那人,只见他乱蓬蓬的头发胡子一大堆,看不清面貌。不过,从百草丛中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倒是清光潋滟,锐气无双。

这人手脚都被精钢所制的链子锁了起来,让他一动也不能动。都这样了,还如此猖狂,也不知他方才到底是怎么让蓝雁扑倒在他身上的。

“我还以为你又找了位姑娘过来,却原来是个老婆婆,我对老的没兴趣。”那人斜斜瞥了我一眼,言语愈发轻佻地说道。

“呵呵呵……”我嗤笑了几声,嘶声道,“你对老身没兴趣,但老身对你可是有兴趣的紧。你知道老身我今年多大岁数了吗?”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身前晃了晃,“一百了。能活这么大岁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老身最惯用的就是采阳补阴,你虽然容貌丑了些,但是身材还是很不错的,老身我……看上你了,你就等着洗刷洗刷伺候老身吧!”

对付无耻之人,就要用更无耻的办法,我一贯是这么认为的。

我说完便“色迷迷”上上下下打量着此人。

说实话,刚才我只是随口说他身材不错。这一打量,我发现,可不仅仅是不错啊,简直是—太好了。

这句“尤物”明显让那人黑了脸,他眯着眼,透过散落在额前的凌乱发丝打量着我。那目光,森然而冷冽。良久冷然道:“原来还是一位老妖婆!”

我拄着拐杖走到他近前,婉然一笑道:“美人,就等着好生伺候我这老妖婆吧!”

“哦!只怕你消受不起!”那人冷然笑道,其话语里的寒意凛然,很显然是极为恼怒。

我笑吟吟地说道:“怎么,这就怕了吗?”

我伸手将蓝雁刺在他肩头上的珠钗拔了下来,握在手中,回身递到蓝雁手中,叹息一声,颇为遗憾地说道:“我们家雁子你还是配不上的!”

那人冷哼了一声,忽长长叹息一声。这一瞬间,一股淡香从他口中吐了出来,朝着我扑面而来。我来不及屏息,吸入鼻端少许。这香气我并不识得,但是吸入鼻端那一瞬,顿觉头脑有些混沌。倘若我不擅使毒,此时说不定就已经被迷晕了。

我拿起龙头拐杖,朝着他身上狠狠戳了一下,又伸掌在他脸上掴了一下,同时伸指将他的穴道点了。

都全身受制了,还如此算计别人,往日里不知怎生兴风作浪呢!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见车厢内摆设极为考究。卧榻上更是铺着华贵的锦缎,一侧的几案上,摆放着酒壶和酒盏。看来是之前对此人太过礼遇了,让他忘记了自己眼下是囚犯的身份。

“雁子,派人搬个铁箱子过来!”我回身吩咐蓝雁。

蓝雁闻言,忙出去传话,不一会儿便派人搬了一口铁箱子过来。

我望着铁箱子,面上笑意愈盛,伸掌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似亲人一般温言道:“这卧榻又冷又硬,这几日委屈你了,既然老身我看上了你,断不能让你再受委屈。”言罢,使了个眼色,令人将他搬到箱子里,再将他身上的锁链和箱子上的铁环锁在一起。

“这里面应该比卧榻要舒服多了,好生享受吧!”我笑吟吟说道。

那人眸中有寒意一闪而逝,俄顷,闭上眼睛冷笑道:“婆婆真是够体贴,这箱子不错,多谢了。”

我温柔一笑,“啪”地一声合上了箱子。

“婆婆,这样合适吗?”蓝雁笑得眉眼弯弯,显然觉得终于出了一口气,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忧地问道,“那雇主可是千叮咛万嘱托,除了把他安然押送到肃州外,万不能委屈了他的。”

我瞥她一眼,笑语道:“雁子啊,谁说老身委屈他了?你不看这箱子比卧榻更舒服吗?”

蓝雁连连点头道:“那倒是!没有委屈,这箱子舒适,最主要在里面安全,什么刀枪剑戟的,都伤不着他!”

“是啊!安全的很!”我笑吟吟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对守在马车一侧的护卫道,“把我们的旗子,换上出殡的白幡。”

人都躺到铁棺材里了,白幡自然是要挂出来的。

第二章 交锋
自从挂上了白幡,这一路向北,倒是平安无事。不管是商队还是镖行,见到我们这队伍,都是避而远之,也无人打听到底押送的是什么人。

十日后抵达安镇,说是镇,其实就是比一般村落大点热闹点的村子。

这几年我在江湖上飘,去的地方虽不少,但很少往北边去。原因无他,怕冷。此番北去,也算是破例了,所幸是秋季,天还不太冷。不过,满天断鸿飞鸦的,着实让人愁肠百转。

傍晚在安镇唯一的客栈落脚,晚膳是青菜牛肉豆腐汤,蓝雁拿着两支筷子,对着桌上的饭菜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就是不下筷子。半晌,抬睫哀怨道:“婆婆,我没有胃口。”

我颇同情地蹙了蹙眉,这便想起我初出江湖时的样子了,和蓝雁何其相像啊。哎,她既没有胃口,我自然不会客气。端起饭碗,一番风卷残云,将两人份的饭食统统笑纳。末了,拍了拍肚子,笑吟吟道:“雁子,老身去歇息了。夜里警醒点,马上就到肃州了,万不能出什么意外。”

蓝雁欲哭无泪地点点头,其实我不是欺负她啦,既然出来闯荡,这娇小姐的脾气总是要改一改的。

夜色沉迷,胡风如刀。

楼梯处隐约有响动,我一骨碌便从床榻上立了起来,身手自是伶俐至极,顺手抄起龙头拐杖便悄然出了屋。

天空中的月儿好似蒙了一层纱,月光洒下来,也是晦涩幽淡。

我循着声音跟了过去,遥遥地,瞧见一道红影悄然掠了过去,那身形,却是蓝雁无疑。眼瞅着她去的地方是客栈的厨房,我几乎失笑。真是……和我当年很像啊很像!

既然起来了,我便向后院溜达了一圈。

马车安然停在客栈后院,西江月的护卫精神抖擞地守护着,易十六看到我,忙过来禀告道:“堂主,一切安好。”

我点了点头,巡视了一圈便回了屋,正想要继续歇息,就见床头上,多了一样东西。一张被飞镖钉在墙上的纸。

我将飞镖取下来,迅速扫了一眼,便快步去了蓝雁屋中,无人。客栈的厨房内,无人。整个客栈寻遍了,也没有寻到蓝雁。

蓝雁失踪了。

很显然是去厨房找东西吃时,被人挟持走了。

信上写的清楚,若想要蓝雁,拿般若卿来换。

出事是正常的,倘若一点事也不出,押送这样的活随便一个镖局就可以做了,也不会特意来求助我们西江月了。

只是,这些贼人没有直接来劫般若卿,而是将蓝雁劫走了来交换,倒是狡猾的很。

我再瞄了一眼交换的地点:鬼堡。

派易十六去打探了一番,获悉鬼堡距此地五十里地,是一处废弃的荒城。传言那里到了入夜,便鬼哭狼嚎的,所以过往行商都是绕道而过的。

看来,事情有些棘手啊!

只是蓝雁,却不能不救的。

我叹息一声,眯眼道:“十六,准备一下,去鬼堡。”

易十六跟了我三年了,我的脾气他是熟知的,闻言并没有反对,只是扬了扬眉毛,低声道:“堂主,你真要去?”

“废话,老身一把老骨头了,还怕什么妖魔鬼怪吗?”我瞥他一眼,淡淡说道。

易十六却不说话,只是低头笑了笑,眸中闪过一抹流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十六笑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能让人在一瞬间失神。

我摸着拐杖想,十六看上去和蓝雁倒是般配的,不如今夜就让十六做一回英雄,救一回美人。倘若真是两情相悦,届时我再出来保媒,想必他蓝家也是说不出来什么。就这样定了。

“十六,今夜你不必再保护我,你的任务便是救回蓝小姐,听清了没有?”我沉声吩咐道。

易十六意外地抬眸,室内的烛火摇曳着游走在他脸上,让他俊秀的五官变得越发鲜明,有一种纯净的静雅。

他只是盯了我一瞬,随即敛了睫毛,低声应道:“属下遵命!”

我莫名地感觉到他心情似乎不太好,伸出手,在他头上揉了揉,“乖啦!去吧!”

十六身子隐约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他沉默了良久,才淡淡说道:“你也小心!”随即便出了屋,那背影,隐约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

……

……

鬼堡不愧是鬼堡,地形极其险恶,里面风卷黄沙,阴风阵阵,磷火点点。这种地方,不知有多少枉死之鬼。

在这样的深夜,胆小之人遥遥听到这些凄号风声,也早已吓得不敢靠近,更勿论要进去了。

我从不信鬼神之说,可是来到这种地方,心中也有点胆怯,但,蓝雁尚在那些人手中,这些贼人凶悍异常,倘若对蓝雁下手,我绝不能丢下她不管。

何况,此行所押送的,也不过一个江洋大盗而已,用他来换蓝雁,一点也不亏。

我观察了一会儿地形,示意易十六将那贼人从马车中拖了出来。

这晚的月亮也半隐在云里,月华昏暗,照映在身上,如披着夜霜。

那人满脸的胡子在幽淡的月光下,看上去分外峥嵘,和这鬼哭狼嚎的环境极是搭调,好似从哪里冒出来的恶鬼。

不过,这人若是鬼,也应该是最颐指气使的傲慢之鬼。

他任由十六拖了他前行,眸中神色,淡定到极致,好似这身子不是他的。

我走到他身前,俯身查看了他身上的锁链和穴道,万无一失了才令十六带了他进去。

“真是可惜了!”他忽然开口说道,利眸中满是惋惜之色。

“可惜什么?”我冷声问道。

那人悠悠然笑道:“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

我凝神一听,只听得风中隐隐夹杂着野兽的低嚎声。

这黑黝黝的深夜,火焰在风中明灭,映得人脸上也是忽明忽暗,每个人脸上此刻都闪过一丝淡淡的惊惧。

第三章 坠落
“听到了没有,那可是狼叫,这声音听着,怎么也得有几百只狼吧!”他慢条斯理说道,沉沉夜色之下,眸光诡谲,唇角笑意讳莫如深。

我提起拐杖,冲着他身上狠狠砸了一下,冷声道:“闭嘴!”到了此刻,这个家伙还不忘捣乱。

“别听他胡说,这里哪里有狼,最多只有几个,我们这些人难道还怕了这些畜生不成?”我静静说道。

众人闻言,心头惊惧暂消。他们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几只狼还不放在眼里。

我们一行人进了鬼堡,将火把插在地面上。

易十六冲着暗影之中高喝道:“般若卿已经带到,还不将蓝姑娘交出来!”

我这才知道这个胡子拉碴的贼人竟有一个这样文雅的名字——般若卿。说起来,这趟差事群我确实太省心了,大小事务都交给易十六和蓝雁办了,连贼人的名字也懒得去问。

江湖上,总不乏一些杰出的侠士,自然,也便不乏一些恶名昭著的人。

般若卿便是后者。

传言,他在十五岁上,一剑挑了好几个门派,灭敌数百,一剑成名。

传言,他为了得到掌门之位,竟欺师灭族,杀了自己的师傅。

传言,他风流成性,死在他手中的名门闺秀和江湖侠女不下十人,当然,并非是他杀了这些女人,而是这些女人争风吃醋,为情所困,自杀残杀,或者自裁而亡的。

传言……

我斜睥了般若卿一眼,颇为可笑地想到,这样的人,也能让女人争风吃醋?那些女人都瞎了眼了吗?抑或是没见过男人?

易十六的话音刚落,前面一尊黑乎乎像是一只蹲着的雄狮样的土丘后,现出几道人影。其中一个红衣妖娆的女子正是蓝雁,一把钢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蓝雁一看到我们就大声喊道:“婆婆,十六,你们不要管我,万不能把那个贼人放了啊!”

我轻轻叹息一声,心想:雁子啊,我怎么能不管你呢!

我淡淡挑眉,也不和他们废话,只冷声道:“换人吧!”

那边贼人冷喝道:“你们先放人!”

我勾唇笑了笑,“那怎么行,你们先放!”

“好,我数一、二、三,同时放!”那边人喊道。

“也好!”我眯眼道,看了看那边人数,就算是他们耍赖,我们这边的人照样能赢过他们。

一!

二!

三!

三声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过,我放开了拎着般若卿的手,那厮竟然并不急着走,笑吟吟地望着我,冷魅的眸中,划过一丝幽寒,“再会了,老妖婆!哦,不!或许,我们永远不会再会了!”说完,他迈着优雅至极的步子慢慢离去,难为他一身的锁链,也能走得如此从容优雅。

我站在那里,看着蓝雁顺利地走了回来,心中松了一口气,令易十六保护好蓝雁,一扬拐杖冷喝道:“这几个贼人,一个也不要放走!”

蓝雁救回来了,我便不能再将这些贼人放走,我们西江月还从未办事失败过。

般若卿闻听此言,忽然飞身一跃,纵身到一处高石上盘膝坐下。他在石头上回身望着我,冷魅的眸中,划过一丝嗜血的笑意。

“只怕一个也走不了的,不是我们!”他冷笑着说道。

我自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指挥着众人正要上前。

耳际,忽然传来长长的啸声。

那啸声正是从般若卿口中发出来的。

暗夜之中,这啸声悠长,高亢,夹杂在风里,遥遥地传了出去。

夜风凄厉,冷月幽光勾勒出模模糊糊的峰峦轮廓,鬼堡外,暗夜中,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寒。

远处,忽现点点萤火幽碧,四散漂浮。

我惊愣地睁大眼睛,并非是夏夜,自然不会有萤火。

这应该是野兽的瞳。

忽然想起般若卿方才说有狼叫,我并没有信他。如今看来,他所言非虚。而这狼,显然是被他的啸声引过来的。

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只,缓慢地围拢过来。

众人皆惊!

我回首再望去,般若卿和那几个贼人已经不知躲到了何处。纵然我们这边有十多个人,虽然武艺高强,但要对付几百只苍狼,却也无异于以卵击石。

原来,这些贼子选在这里换人,便是早就设好了圈套,要让我们这些人尽数葬于狼腹。

“婆婆,我们怎么办?”蓝雁声音颤抖着问道。

我心中其实也是怕的,但还是强自壮起胆子,低声道:“别慌,我们有火把!”可是谁心中都明白,这火把并不能支撑多久,总有燃尽的时候。

群狼随着我们的脚步,亦步亦趋。

忽然,一声示威的吼声,一只狼跃起,张开血盆大口,向着我们冲了过来。

易十六低喝一声,电光石火间,一道刀光乍然亮起,接着便是浓浓的腥味。他已经一剑刺入到狼的喉咙中,顺手狼甩了出去。狼群蜂拥而上,将受伤的苍狼分食殆尽。

血腥气,更加激发了苍狼的嗜血的兽性!

更多的狼,一只接一只地扑了过来。

夜色诡谲,冷风凄厉。

这一次,是自我到西江月后,所遇到的最惨烈的一战。而对手,是凶悍的狼群。

战到了最后,我身上也挂了伤,整个人有些筋疲力尽。而那些狼群,在我们将它们再一次击退后,又再次虎视眈眈地围拢了过来。

怎么办?

我心中明白,倘若凭我们这几个人要想杀尽这些狼,是不可能的。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将头狼斩杀,才可以击退这些狼!

一念方起。

就听得狼群中一只苍狼昂首挺胸吼叫着,它比其他的狼要高也要壮,额前还有一撮白毛,异常醒目。

这便是头狼无疑。

我生怕头狼再次隐退到狼群中寻找不到,猛然纵身而起,向着狼群飞跃而去,矫健身姿在风中如离弦的箭,携带风雷之势直取头狼。

这一击,我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因为我知道,倘若这一击不能够将头狼击死,它势必隐入到狼群之中,那时,我若再想寻到头狼,便难上加难了。

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如今都系在我这一击之上。所以,这一击,我是用了全力的。但是,头狼毕竟不同于一般的狼,很是狡猾。看到我迎面袭来,如同鬼魅般躲开了。

我这一跃,已经将自己置于狼群之中了。身后一股腥气袭来,一头狼已经跃至我身侧,闪着寒光的狼爪已经搭在了我肩头上,张开狰狞的大口向着我咬来。

我腰肢一拧,避开了这只狼的袭击,手中拐杖再次向头狼砸去。我岂能放过它!

只听得“啪”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龙头拐杖精准地敲在头狼的头上。

血花四溅,腥味盈鼻。

成功了!

头狼被击中,但并没有立刻就死,竟然嚎叫着带领着群狼向我扑了过来。

我后退了两步,脚下忽然一空。

这一瞬,我听到易十六的惊呼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一道身影飞掠如电般跃来。那身影越过群狼,一手揽住了我的腰肢,另一手提剑一刺,长剑发出尖利劲啸,狠狠地刺入到最前面那只狼的狼腹之中。

眼前一切飞掠如电。

我和易十六相拥着向下坠落。


第四章 脱壳
原来此处,竟然濒临一处断崖,夜色黑沉,我竟然没有发现。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尖利犹若狼嚎。
事实上,确实有狼嚎声,有几头狼收势不住,也一起坠落而下。
暗黑的夜里,我朝着近在咫尺的易十六微微一笑。我没想到,这个一直追随我的十六,竟然会不顾及自己的安危来救我。
我自然知道自己这一笑是绝不好看的,但淡淡的月色下,我似乎看到十六的脸又红了,我听到他的心跳声,在暗夜里极是急促。
“十六,这处断崖不知道有多深,倘若我们因此死了,你会不会后悔救我?……”我挑眉问道。
“不会!”易十六坚定地说道。
他的身形忽然在半空中一个旋转,一只手揽着我的腰,一只手勾住了崖上的蔓藤。下坠的力道极是大,那蔓藤承受不住,瞬间断开,如此反复,到最后我们摔落而下时,下坠的势头已经减缓不少。
在快要落地时,十六臂膀骤然一紧,护着我摔落在地面上。他一只手将我用力扣入怀中,在地下急速翻滚。
我有些头晕目眩,当最后我们停下来时,除了震动和撞击带来的疼痛外,我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是毫发无伤。
那些锐利得可以在人身上开出血窟窿的石头和能刺入到人身上的荆棘竟然都放过了我,这倒不是因为我运气好,而是因为我被护住了。
在滚落之时,我被十六紧紧抱在怀里,是他将锐利的石头和狂乱的荆棘都替我挡下了。
“十六,你没事吧?”我哑声问道,凝眉打量着他。
“堂主,我没事!”他低低说道,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我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趴伏在他身上的动作,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彼此的呼吸在黑暗中交缠。十六的那双眼睛中似乎有精芒在闪,竟然灼灼发亮。
我慌忙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将他从地面上搀扶了起来。
“头狼已死,余下那些狼便如一盘散沙,就是攻击,也再没有了章法,我们的人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易十六低低说道。
我轻轻点了点头,其实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她们,而是我们两个。般若卿那些人躲在暗处,知道我们跌下了悬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耳畔一阵水滴石壁的声音,我眯眼细看,发现一处山洞。这山洞很隐蔽,开口处如同一处岩缝。
我扶着十六进到洞中,寻了些干柴,在洞内点起一堆篝火。
火光摇曳,我看清这洞外小内大,里面阴冷潮湿。
我将十六扶到篝火前坐下,借着火光,我看清了十六身上被尖石刺得稀烂的衣服和满身的血,我觉得鼻子有些酸,视线也有些模糊。
我揭开他的衣服,将他肌肉里的荆棘和尖石挑了出来,然后敷上金疮药,再用布条缠住。虽然有些伤口,但所幸都是皮外伤。不一会儿,十六便说:“我们必须要及早离开了!”
我点了点头,若是待到明日,不知会有何变数。我站起身来,将洞内篝火熄灭。此刻,天色已经微明,我正要和十六出去,就听得外面遥遥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我心中一凌,是那些人寻了过来。若是我们的人,一定会呼喊我们的名字。
“婆婆,你在这里待着别动,我得把他们引开,不然,他们会发现这个石洞的。”十六低声说道。
“发现了又如何?我们就打出去!”我冷冷说道。
“不行,我们现在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去将他们引开。一会儿你就从这里出去。”十六说完,便不顾我的阻拦,从石洞内悄然冲了出去。
暗夜之中,我听到人声随着十六的离去越来越远。
我透过遮在洞口藤蔓的缝隙,向外望去。外面天空已经呈现乳白色,但是密林中还是幽蓝一片。我缓步从洞中走了出来,心中担忧易十六,便纵身跃到前面一处树丫上,朝着远处望去,可是,林密山远,易十六以及追他那伙人早已消失无踪。
我轻轻叹息一声,便纵身从树梢上跃了下去。我这边一动,身后不远处一阵窸窣声传来,一道身影从后面林中追出。
我不知何以这里还留有人,不知人数有几,武功如何,更不欲和这些人恋战,便拧身一跃,往密林中钻去。
我飘身攀住树梢,从林中穿过,翻过一处陡峰,身后人依旧追的甚紧。此时,天色早已大亮,前方忽现一处山坳,山坳处一处激流,上面驾着一处独木桥。
我飘身跃了下去,在溪边,将身上破烂的灰色老妪布袍褪了下来,所幸内里一直穿着少女的装束。再将脸上以及手上如同褶子皮一般的假面揭了下来,在龙头拐杖的龙头上轻轻一按,一阵机簧轻响声,龙头便缩了回去,拐杖便成了一段木棍。我将木棍放在身畔,将脱下的外衫藏好。伸出袖子在头上一挥,将白色假发套纳入袖中。
溪边,临水照影。
我早已换了一副模样。
布衣罗裙,乌发披泻,没有工夫再去挽发了,我褪下罗袜,赤足伸到溪水中,再将乌发沾湿了水,装作在溪边浣发的样子。
这一切才方做好,只听得身后密林中有衣衫拂动树枝声,三人飞掠而出。当先一人,正是般若卿,他纵身跃到溪流边,动作快若鬼魅般上了独木桥。
这人的轻功如此之高,倘若方才不是因为密林阻隔,或许,我早已被他追上。
他忽然在独木桥上驻足,扭头望向我。
山间晨雾袅袅,他双目寒意穿过晨雾,直透人肺腑。
“喂,小姑娘,可曾看到一个老婆婆从这里过去?”般若卿身侧一人问道。
我将湿漉漉的头发一甩,水珠四溅中,回首嫣然笑道:“你们是什么人,追人家老婆婆做什么,难不成还看上了老婆婆不成?”
那人呆呆看了我一眼,扬声再问道:“你到底见没见?”
我咯咯笑道:“见了又如何,不见又如何,为何要告诉你们?”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掳去头发上的水珠。
山间空旷,衬托着我的声音极是清脆。
好久没有用自己的原声说话了,扮作老婆婆的声音也是嘶哑难听,极力压抑。这用自己的声音说话,感觉真是好。
“哎,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淘气啊,我们就是问你见没见一个老婆婆,你就这么多话?”另一个人脾气似乎不太好,怒了。
我从身后的草丛中摘了几朵小白花,洒在溪水中,看着它们在流水中,像珍珠一样排成一串。我伸足拍了拍水面,水花四溅,排成一排的小白花瞬间被水流冲散。我玩的不亦乐乎,般若卿终于沉不住气了。
他伸手制止住身畔两人,站在独木桥上,静静望着我问道:“小姑娘,请问你看到一个老婆婆吗,我们找她有事?还请小姑娘说一下他向哪里去了?”
我拿起一粒石子,眯眼瞄了瞄,手腕轻轻巧巧一甩,石子飞了出去,在水面上旋起一个接一个轻快活泼的水花。我也不看他,笑吟吟说道:“看你长得像个野人,不过态度还好,我就告诉你吧。我的确见一个老婆婆,向山坳东边去了。”
“多谢!”般若卿淡淡说了一声,沿着独木桥带着两人向东追了过去。
我伸了伸舌头,切,还多谢!

第五章 邂逅
如果他知道我就是那个老太婆,不知会怎么想,不过,我可没兴趣知道这个大胡子的想法。看着他们三人穿过独木桥,施展轻功向山坳东边飞跃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我的视线内。
我站起身,穿上鞋袜,沿着山坳向西而去。心中担忧易十六,不过待我上了悬崖,也没看到他。易十六是我的贴身暗卫,但他武功并不算多么高,当年父皇派他来做我护卫时,我还并太情愿。埋怨父皇派这样一个人到底是要他保护我,还是让我保护他来着?不过,他跟了我这么久,倒有一样好处,就是运气好,每次都能险胜对手,也没受过伤,除了昨晚。
我只得回到安镇,在一家成衣店换了装,重新扮成婆婆,拄着拐杖回了客栈。
蓝雁和两个西江月的护卫在,他们倒没什么,受了点轻伤。
“婆婆,你没事吧?”蓝雁看到我回来,迎上来担忧地说道。
我慈爱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淡淡道:“婆婆没事,你派人把十六找回来吧,他受了伤。”倘若有朝一日,蓝雁知悉我就是从小和她玩在一起的小公主,不知道会如何反应。
蓝雁点头道:“易护卫已经回来了,方才看到婆婆没回来,又带人去寻找婆婆了。我怕婆婆回了客栈找不到我们,所以才在这里等候着,我这就派人传信,让他们回来。”
我点点头,蓝雁转身去了。
【番外】凤隐天下 凤隐天下全本加番外
十六回来时,身上还是那身被荆棘和尖石挂得破破烂烂的衣袍,胳膊上和腿上还有我草草缠上去的布条。当日夜里,没来得及细看十六的伤势,如今看去,很是惨烈。
“十六,你怎么样?”我凝眉问道。
“我没事,堂主没事就好!”易十六低低说道,身子忽然踉跄了几下。
我忙上前扶住他,派人将他身上的伤势重新检查了一遍,这才知悉,胸部有一处被尖石刺得很深,几乎触及到心肺,差那么一点十六的命就危险了,可我昨夜还都以为是皮外伤。
“伤得这么重,怎么不早说!你真是不要命了吗?你到底是我的护卫,还是当我是你的老妈子,这么让我操心!”我恨声说道,一边数落着十六,一边派人给十六敷了金疮药,重新包扎了伤口。
十六低着头,脸色微红,声音清雅地说道:“属下以后不会再让婆婆担忧。”
我白了他一眼,蹙眉道:“般若卿逃了,这次的押送任务就算是失败了。我们距离肃州也算不远了,还是去见一见雇主,将事情说明一下吧!”虽然我们西江月做的都是相助人的活计,但是没帮到忙,也是有必要去说明一下的。
说实话,心中是有些懊恼的,我自从出道,还从未有过这样的败绩,这次算是第一次。
那个般若卿,我记住他了。
……
……
……
肃州。
这些年南北朝以及西凉关系和睦,肃州偏于北方,多有北朝人和西凉人在此地做生意,人口渐渐趋于杂居。
从街上走过的女子中,偶尔会见到三两个穿着北朝服饰的女子。北朝的服饰虽然繁琐了些,但是偏于华美,还是极其好看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身侧的蓝雁美目早已发亮,惊叹道:“婆婆,这北朝服饰真漂亮!我可不可以买一套来穿穿?”
我拧了拧眉,咳嗽一声道:“不行!”
“只是穿一穿嘛!又花不了多少钱的。”蓝雁娇憨地说道。
我哑声道:“雁子,我们西江月是不缺钱,可是你别忘了,你是南朝人!”
“谁规定我们南朝人就不能穿北朝的衣服的?”蓝雁还是不服气,嘟嘴低声嘟囔道。
我眉头拧了拧,冷眼瞧了一圈周围的侍卫,看他们每个人都面带同情地望着蓝雁,好像我是多么不通情理似的。蓝雁来到西江月不久,已经颇得这些护卫的爱慕。
“好吧!既然雁子这么想穿,那就买一套吧!”我缓缓说道。
蓝雁获得了我的首肯,高兴的跳了起来。看到路边有一间成衣店,便冲了进去。不一会儿出来,便穿了北朝的服饰。
蓝雁本来就生得很美,北朝的服饰又本就华美。她穿上这身衣衫,真是绝美了。精美的带着珠串的头饰,剪裁合体的明紫色开叉长袍将她窈窕的线条勾勒了出来,下面是流红色的细褶百褶裙,腰间还束着玫红色鎏金腰带。
“好看吗?”蓝雁张开双臂,在街心翩然旋转了一圈,妙目似有若无地瞟向了易十六。
好吧,虽然我是女子,但是我承认我也被电到了。
确实好看,一帮护卫都看呆了。
我心中有点不舒服,我忽然明白,方才我为何不让蓝雁买这北朝服饰了。因为啊因为,其实我也很想很想穿,但是却不能穿。
我嫉妒蓝雁啊!
不过,再是想穿我也是不能穿的,只好压下心头的冲动,朝着蓝雁点点头。
“好看不好看?”蓝雁再问,又偷眼瞧了一眼易十六。
我心中一动,看样子蓝雁对十六有点意思。
“好看,好看!”一帮西江月的护卫连连点头。
易十六静静伫立在街心,双眸静静凝视着前方,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热闹。
“十六,雁子穿上这衣衫好看吗?”我眯眼问道。
十六扭头扬起睫毛淡淡扫了一眼,说道:“一、般、般、吧!”
他一字一顿,很安静的声音,于这样热闹的场面有些格格不入。整个人一身黑衣,人也清雅淡定到极点。
这样安静的十六,有一种优雅的贵公子的气质。
我有些无语,蓝雁本就美丽,穿上这衣衫,更是风姿绰约,可是他竟然说一般般。而且,当着蓝雁这么说,太不解风情了。
我抬起龙头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冷笑道:“傻小子!”
易十六抬眸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本来就是!”
也不知他说的是蓝雁本来就不好看,还是他本来就傻,总之,我很头疼。没想到爱害羞的十六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小子还真是傻到不可救药。
我再看蓝雁,漂亮的小脸早已惨白如雪,怏怏地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就在场面有些尴尬之时,忽听得街道上一阵马蹄声传来,一队人马朝着这边疾奔而来。
这一日天色不太好,日头躲在阴云里,西风猎猎。
当先一匹乌驹,马上之人甚是夺目,身着一身紫衣,头发没有箍住,只是随意披散着,很是肆意。
我在南朝很少看到这样肆意的妆扮,不免多看了一眼,奇怪的是,这人年纪并不老,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可是头发竟然全白了。我几乎有些怀疑,他那一头白发和我头上的白发一样,是假的呢,不过,看样子应该不是。
马匹从我们身畔疾奔而过,带起一阵肆冷的风。
“这些是什么人,好有气势!”一个护卫待这些人走远了,低声问道。
我敲了敲拐杖,哑声道:“这里距离北朝和西凉都很近,或许是北朝人或者西凉人,我们还是少惹事,早些去会会雇主吧!蓝雁,”我扭头问道,“约定交人的地点是在哪里?”
蓝雁低声道:“在风云楼。”
我点点头,道:“赶路吧!”

第六章 交易
风云楼是肃州最大的酒楼,很好打听,在日头偏西前,我们便到了风云楼。原本我是不想和这雇主见面的,但是这次的事情没办成,我生怕蓝雁办不好,只好亲自出马。见面地点约在风云楼二楼的一间雅室,我们在店小二的引领下,到了雅室内。
雅室内有好几个人,看到我们进来,其中一个女子站起身来,淡淡问道:“可是西江月的姬婆婆?”
我眯了眯眼,其实我这几年在江湖上闯荡,用的是“姬”这个姓。当时,父皇说,我们若是闯荡江湖,不准用皇甫这个姓。我和哥哥当时一商量,便决定用父皇和母后当年的姓。我当时嫌弃“花”这姓太柔,一念之差选了“姬”,结果易容成婆婆,在江湖上闯荡了些日子,便得了这个“鸡婆婆”的外号。
我初初听时,很是气恼,慢慢也就习惯了。
哥哥选了“花”这个姓,竟然在江湖上得了一个“珍珠狐狸”的外号。据江湖人士说,是因为他太狡猾了,又高贵,所以,才得了这个外号。
我本来已经接受“鸡婆婆”这个称呼了,听到哥哥是“珍珠狐狸”后,我又继续不淡定了一段时间。
为嘛他是狐狸我是鸡?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么?
后来听到有人叫我鸡婆婆,我就会愤怒地给那人一拐杖。渐渐地,没人敢这样直呼我的外号了,都叫我婆婆。
没想到,到了肃州,竟被人直呼鸡婆婆。
我扬了扬眉,淡淡说道:“你便是这次要我们帮忙的雇主吗?”
女子点了点头,道:“请问鸡婆婆可是将般若卿押送了过来?”
我轻叹一口气道:“抱歉,被他跑了!”
女子闻言脸色微变,似乎根本没想到人会跑了。
“你们西江月做事,不是一向不会出差错吗?不然我们也不会找你们了,怎么会让他跑了?”她很是恼怒地说道。
我眯了眯眼,看到屋内有一张椅子空着,也不待她请坐,便坐了下来。环视一周,悄然打量了一圈室内之人。除了和我说话之人是女子外,其余都是男子,皆衣衫低调,神情内敛,让人很难猜测出他们的身份和内心的想法。
我只瞧了一眼,便知悉这些人并非真正的主子。因为这些人的衣衫和暗隐的气势,都是长期做侍卫暗卫才有的,就如同易十六。
我冲着女子淡淡一笑道:“我们西江月做事一向不会失手,但并不代表任何事都会万无一失。此次事情,我们确实有责任,但是,般若卿他根本就不是一般的江洋大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比我们清楚,可你们却有所隐瞒,事先并未和我们说明。否则,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失手。”
女子听到我的话,神情一瞬间有些尴尬。
我心内暗暗松了一口气,果然,我猜得不错,这个般若卿并非一般的江洋大盗。
“我们的人在南朝好不容易探到他的行踪,将他击败,但我们受伤所剩无几,无法将他押回来。只能求助于你们,可你们,万万没有想到,你们竟然会失手?”女子凝眉说道。
“我们并非神人,此番失手,极是抱歉,这次的酬金我们一分也不会收。”我慢慢说道,言罢,慢慢地站起身来。既然对方没有任何诚意,到了此刻,还不愿将般若卿的身份说出来,那而且,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再谈下去。而且,令我最不舒服的是,这间雅室有一道屏风,偏西的日光散发的幽光照耀在屏风上,隐约可见后面有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甚至还能感觉到锋锐的目光透过屏风刺了过来。可见,那才是真正的主人,只是她不明白,那人为何要躲起来!
“告辞了!”我勾唇冷笑着,起身带着十六和蓝雁便要离去。
“婆婆慢走!”女子追上来说道,“我们还有一事相求!”
我微微一笑,勾唇道:“你们还信任我们西江月的实力?”
女子道:“这一次,我们的请求很简单。我知道,你们西江月倘若要寻一个人的行踪,应当是很容易的,我想请你们帮忙打探般若卿的行踪。”
我微微蹙了蹙眉,正待拒绝。
女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忙道:“并不需要你们再出手擒他,只需将他的行踪届时告知我们即可!”
其实,这倒是一件很容易的买卖,而且,看样子这些人是抓不到般若卿誓不罢休。对于般若卿那个恶魔,我自然也愿意他被擒住,要我提供消息给这些人,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遂眯眼笑道:“好,这桩买卖我们接下了。”
女子闻言,忙躬身道谢,告知了我联络地址。
我淡笑着命蓝雁记下,便转身出了屋。直到走出风云楼门外很远,背上依然带着一股凛凛迫人的目光,灼灼如芒刺在背,只欲叫人窒息。
“十六,查查这些人什么来头?”我蹙眉道。
十六淡定无波地望了我一眼,颔首道:“不用查了,定然是查不出来的!”
我挑眉,这南朝还没有西江月查不出来的事情。十六好似看出了我的心思,眉间闪过一丝忧色,淡然道:“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并非只有我们南朝人。”
蓝雁在一侧笑语道:“婆婆,十六哥说的很在理!”
我横了她一眼,道:“你十六哥说什么都在理!”
蓝雁顿时羞得低下了头。
我望了一眼神色淡冷的十六和娇羞可人的蓝雁,怎么看怎么般配。懊恼的就是,十六那小子看上去很不开窍的样子,令人着急啊!

第七章 夜游
一行人当夜宿在了肃州客栈。待到夜深人静,众人都歇息了后。
我便悄悄从床上爬了起来,说到底,我虽然易容成年老体衰的婆婆,但是,架不住骨子里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
这地处边关的肃州,是我平生第一次来,哪里能按耐住心中的好奇。何况,我还惦记着白日里蓝雁穿的那件北朝衣裙,这夜深人静,去弄一件穿穿总可以吧。
何况,我这样外出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些跟随着我的侍卫们,包括十六在内,武艺都及不上我,要跟踪我可没那么容易。
自然,我也不敢去走正门,直接从窗子里跃了出去,沿着客栈后面的小巷,一路走了出去,来到了肃州的大街上。走了半条街,寻到了白日里那家店铺,幸运的是店家还没有关门,我进到里面,望着墙上挂满的衣裙只觉得眼花缭乱。
我挑了一件最华美的衣裙,付了银两。
店家笑眯眯地接过银子,将衣裙打包给我,道:“这位婆婆眼光真好,这件衣裙是本店最漂亮的一件了,婆婆的孙女穿上定会喜欢的!”
我的孙女?孙女她爹爹还没出世呢,孙女她爷爷还不晓得是谁呢?
我笑眯眯道:“我家孙女对衣物甚是挑剔,老身的身形和孙女相仿,想替我家孙女试一试!倘若老身穿上不好看或者不合体,那这件衣服老身就不买了。”
店家拿着接到手的银子苦笑连连,这么说这银子十有**还有要退回去了。
我径直朝后厢去试穿衣服,娇红色开叉长袍,流红色百褶裙,鎏金宽腰带,一件一件穿到了身上。待到收拾停当,我缓步走了出来,笑吟吟道:“衣服倒是合体,只不知是否好看!”
店家望着我,扯了扯唇角,笑得甚是古怪,“好看,甚是好看。”我自然知晓他为何笑得如此古怪,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穿着艳丽的少女衣裙,店家能笑得出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我淡淡一笑,便拄着拐杖翩然而出。
肃州虽地处北方,却是一繁华城池。虽是夜间,街上却甚是热闹。我穿过人群,寻到一偏僻无人的街巷,瞧了瞧四处无人,便将脸上褶子皮一般的假面和白发假发套都揭了下来,再将龙头拐杖轻轻一磕,将拐杖变成了乌木棍。最后又整了整衣衫,看到并无异样,才从街巷处大摇大摆拐了出来,打算夜游肃州城,好好瞧一瞧这异域风景。
肃州的街市风貌与南朝街市已经略有不同,沿街多有烤肉的摊子,处处飘荡着肉香,引得我垂涎欲滴。我自小就对美食甚是迷恋,这要归功于我那烹饪技巧极高的父皇。在我还在喝着奶水时,便日日为母后烹饪美食,那香味引得我和哥哥很早便断了奶。
此刻,我循着香味径直向一个露天的食肆而去。只见一个小店伙在街边架着一炉炭火,炭火上方架着一个铁丝网。小店伙手中拿着一根根雪白的牛蹄筋和一串串新鲜的羊肉,一边转动着,一边向蹄筋上和羊肉上洒着调料。不一会儿,雪白的蹄筋和新鲜的羊肉便被烤的油汪汪地黄了。随风而来的香味,更是从未闻过的香啊!
待到肉烤好了,小店伙便端到设在一侧的桌上。
我的眼珠随着那美食转到了那边的桌上,看到点了这吃食的是正是白日里见到的那个白发紫衣的男子。这男人近距离看,倒甚是俊美。但现在的我可无暇去端详他的美貌,我的目光皆在美食上。
看到那男人拿起一串羊肉优雅地吃了起来,我舔了舔唇角,对小店伙伸出指头道:“我要……二十串羊肉,二十串蹄筋,二十串牛肉,二十串……这个是什么肉?”
“鹿肉!”小店伙原本垂着眼,听到我的话音,抬起眼瞧了我一眼,目光甚是惊异。看了我一眼,低低答道。
“再加二十串鹿肉。”我定定说道。
这一次,就连正在吃肉的白发紫衣的男子都抬起眼,淡淡扫了我一眼。其他正在用饭的食客也免不了对我一番打量。
我拍了拍手,笑吟吟地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来等待。目光一直锁定小店伙手中的美食,双手执着刀筷,随时准备开吃。
不知道是我盯着肉串的目光太垂涎了,还是我饿狼一样开吃的架势让小店伙压力太大,小店伙被烟熏的有些模糊的额角上,竟然汗涔涔的。
他手脚麻利地转动着肉串,过了不久,便将我要的羊肉,蹄筋,牛肉,鹿肉,共八十串端了上来。
阵阵肉香扑鼻而来,我忙不迭地拿起肉串,开始吃了起来。
没想到这烤肉串味道真的很别致,而且,我确实也饿了。我吃了一串,又吃了一串,如同风卷残云般……
当我吃到第六十串时,我发现了周围一道道异样的目光都在盯着我看,那目光中充满了兴味和诧异。
“小姑娘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倒还挺能吃!”邻桌一个男子豪爽地笑着说道。
我这才明白这些人为嘛看着我了。我心中暗暗笑了笑,我可不是柔弱的女子,咱也是练武的好不?能吃能喝!
当我吃到了最后一串时,感觉确实有些饱得狠了。后悔少吃点应该给十六他们拿回去点的,不过,我还可以让小店伙烤点带回去的。
这样一想,我便对小店伙道:“再来八十串!”
此话一出,引来一片惊诧声。
“还吃啊!这小姑娘真能吃,也不怕吃成肥婆将来嫁不出去。”有人低低说道。
我才不管别人如何看我,笑眯眯地瞧着小店伙烤肉。
小店伙沉声道:“姑娘稍等!”
手脚麻利地将肉串烤好端了过来,我命他找了个包裹将肉串包了起来。
“一共是七十文!”小店伙道。
我伸手摸了摸钱袋,忽然愣住了。方才光顾着吃了,竟然忘记方才为了买身上这件新衣,将银子全部花光了。
这可如何是好?我身上向来有使不完的银子,还不曾这般尴尬过。
我捧着肉串,眼珠转了转,想着倘若我现在逃去,应该能跑过眼前这个小店伙。但是……这样似乎不好。
我只得笑笑道:“那个……我没带银子,可否一会儿送过来?”
“那可不行!”小店伙皱眉,抱臂站在我桌前道。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店伙这么固执。
“你放心,我不会赖的,我将这个棍子押在你这里。”我再说道。
“我这里烧火棍多的是!”小店伙搓着手喃喃说道。
我这可不是一般的棍子,竟被小店伙说成是烧火棍。正僵持不下,只听得一道略带磁性的声音传了过来,“银子我代她付了!”话音方落,一道银光闪过,一锭银子抛了过来。
小店伙伸手接过,朝后面施了一礼。
谁这么好心啊!我回首看去,看到那个白发紫衣的男子淡淡瞧了我一眼,便低头用饭。我想不到竟然是他解了我的困!
我打量着他,他大约四十出头的样子,脸上轮廓线条刚硬,更显得魅力十足。此人看上去很深沉,他的目光凌厉而森冷。虽然说替我解了围,但他依然一副冷漠而无动于衷的样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会出手相救我的人。
但是,的的确确是他解了我的围。
我走到他桌前,微笑着道:“谢谢这位大侠!”
他漫不经心地抬头道:“不谢!”言罢,冷冷扫了我一眼,在如此近的距离,我发现,他的眼睛竟是紫色的,在灯火迷离的夜晚,闪耀如紫水晶,非常漂亮。倘若不是眼睛里射出来的光芒太过森冷犀利,我想我是很乐意再多欣赏一会儿这双紫眸的。
“大侠住在哪里?明日我一定将银子奉还!”虽然人家说不谢,但我还是不能欠人家的银子。
“不必了!”紫衣男子抬头冷冷说道,“你若是再啰嗦,银子我就收回去了!”说完,他便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一块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
我的心颤了颤,说实话,我还没看过他这么可怕的男人,光身上那股慑人的气魄就让我压抑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看也没看我一眼,便带着两名黑衣男子洒然离去。

第八章 错床
天空中残月皎皎,寒星寥落。
回到客栈之时,夜已经很深了。整座楼上没有一点动静,想必是都已经入了梦乡。
我也不走正门,跃过围墙,直接从窗子里翻了进去。屋内一片黑沉沉的,我逛了这大半夜,有些累了,边和衣躺在了床上。
迷迷糊糊方要睡着时,忽听得屋门被推开,一道黑影闪身走了进来。
我心中一惊,这深更半夜的,竟然有贼人摸了进来?那黑影进来后,哪里也不翻找,径直朝着床榻走了过来。
我心中冷笑,莫不是采花贼?不过,采花也要打听清楚了,怎么会来采我这个老太婆。手中早已抓好了拐杖,准备迎击。
谁知道那黑影走到床榻前,便诧异地愣住了。黑暗中传来一道冰澈的声音,“是谁?”
这声音很熟悉,竟然是十六的声音,我舒了一口气,哑声问道:“十六,有事吗?”半夜闯到我的房间里来,莫不是有急事。
十六站在在床榻一侧,半晌不言不语。
我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忽然想起来,我回来便和衣躺在床上了,并未易容。不过幸好屋内黑暗一片,谁也看不清谁的模样。
“没事出去吧!”我的声音刻意冷了几分,虽然我是老婆婆,可十六这样深更半夜闯我的屋子,也太过分了。
十六不再说什么,转身欲走。
“十六。”我抓起放在一侧桌上的肉串朝着十六扔了过去,“婆婆我刚出去了一趟,带了点东西给你。”
十六转身接了过去,黑暗中隐约看到眸光闪动,转身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肃州事了,我心中放松,一觉睡到了明。起身洗漱完,方要易容,才发现我日常放铜镜的包裹哪里也寻不到。
我脑中一懵,忽然发现,这不是我住的那间屋。这客栈里房间摆设都是一样,昨晚我黑灯瞎火回来,也未点灯便和衣而眠。到此刻方知,原来自己进错了房间。
这应当是十六的屋,而我将他赶了出去,睡到了他的床上。
这样一想,脸忍不住一红。昨夜深更半夜,十六如何不在屋内安歇,莫不是也和我一样,跑出去游逛了?
我匆忙妆扮完,柱了拐杖从窗子里翻了出去。我可不敢走门,若是让人西江月的属下发现我大清早从十六屋里出去,还不以为我老牛想吃嫩草。十六不会也这么想吧,我这样想着,脸就有些红了。一行人下去用早膳时,我见到十六有点尴尬,但十六依然一副淡定如风的样子,也不知他昨夜在哪里凑合睡的。
在肃州逗留了几日,我们便得了西江月传过来的消息,说般若卿出现在渭城。西江月眼线遍布江湖,要查访一个人的行踪,还是很容易的。
九月份,武林大会将在渭城举行,般若卿到那里,莫不是也要参加武林大会?
我派蓝雁将般若卿的行踪通过联络地点告知了寻找般若卿的那伙人,便打发了其他下属回去,我带着易十六和蓝雁前去渭城。
四年一次的武会,好让江湖上新旧势力重新洗牌,看江山代有才人出。
我自出道,还没有机会参加过,这次这个热闹却是不能不瞧的。另外,我还存着一个小心思,就是希望亲眼看到般若卿那个恶人被抓走。
……
……
……
一路向东,越近渭城,武会的气氛便越浓。
蓝雁非常兴奋,不时地问我:“婆婆,武会很好玩吗?婆婆参加过几次?”
我自是一次也没参加过的,但我又哪里好意思说,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一次也没参加过。正在踌躇,只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响,回首看去,只见四名女子簇拥着一辆马车奔驰而来。
不是我眼尖,只怪这些人太招摇。其实不是马车招摇,这马车也不是多么华丽,而是那四名随车而行的女子长得太招摇了。
一个个国色天香,皆是少见的美人。
这些人从我们身畔驰过,就好似一阵香风掠了过去。
这个时节,往渭城的江湖好汉很多,看到这几个美人骑着马护着一辆马车过去,一个个眼睛都看得直了。人人都在猜测车里坐的是什么人,竟然会有这么多美貌女子陪同,真是好福气!
我的目光从那几个女子脸上扫过,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看来这次的武会想不热闹也难啊!
这一次的武会是由渭城的武林世家虞家操办,武林上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直接居住到了虞家,要说我虽在江湖上还算不上人物,但是身为“西江月”之人,走到哪里都是备受敬重的。
但我不欲到虞家凑热闹,便寻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武会期间,客栈中所居住的人,也都是天南地北的英雄豪杰。赶了几日的路程,我很是困乏,在屋内歇息了一阵,便带着蓝雁和十六出去用饭。
听得客栈外面一阵骚动,透过窗子朝外望去,便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前。马车前后,有四名彩衣女子环侍。
我抚了抚隐约有些抽痛的额角,心想,这一行人怎么没到虞家去居住?
“出什么事了?”邻桌有好奇之人问道。
另一人低声道:“来了四位美貌女子。”
楼梯一阵咚咚作响,两名女子率先走了过来。生得明眸皓齿,妖娆多姿自不必说,她们一进来,让人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种感觉还没有消散,就见又有两名美貌女子拥簇着一个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这个年轻公子在楼梯前负手而立,嘴角带着一抹清浅的笑意,一双狭长眉目在楼内流转一周,周身上下带着一股运筹天下的气度和说不出的优雅风流……
这一瞬间,整个楼里所有的雌性都醉倒了,其中也包括我。
蓝雁黛眉轻挑,双目圆瞪,几乎要从凳子上站起身来。
我绝对是所有女子中最先回过味来的,敲了敲桌面,低声道:“雁子……”
蓝雁这才回过神来,双颊顿时涨得通红,喃喃道:“他……他……”
我哼了一声道:“他怎么了,不就是生得漂亮点吗,有什么了不得!”
我这话那人自然是听见了,蓦然转身,不恼也不怒,只是朝着我魅惑一笑,便走到了我们桌前。
“这位婆婆好生美貌,不知贵姓?”他低低笑道,手中一柄纸扇摇出了优美的弧度。
我嘴角抽了抽,知晓他是不会放过我的,仰面笑道:“老身姓姬,不知这位公子贵姓?”
“原来是姬婆婆,姬婆婆,在下姓花!”他笑微微地说道。
我就知道他不叫我几声“鸡婆婆”,他今晚睡不着觉。


第九章 彪悍
“原来是花公子,你果然很花!”我不动声色地冷哼道。
他展颜朝我优雅一笑,那笑容璀璨的几乎晃瞎了楼里所有雌性的眼,同时,他的笑容也惹得满楼的姑娘都恨恨地瞅了我一眼。
我可不想被这些嫉妒的目光给杀死,埋头开始用饭。
眼角的余光瞧见他身前的那名女子拿出雪白的帕子将邻桌的桌椅都擦了个干干净净,他才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楼里众人这才知晓,这四名美貌女子原来是这位公子的侍女。这么美貌的女子不娶回家做妻子,却只做侍女,真是暴殄天物啊。
“公子,我们还是去住到虞家吧,这人来人往的客栈如何能住?”一个侍女低声道。
“别人住的,本公子就住不得吗?”
“公子……”
“虞家我是万万不会去的。”
我倒是有些奇怪,何以虞家他万万不会去住?莫不是看到了我,非要和我来挤这客栈?似乎不大可能。或者说,难不成虞家住进了他不想见的人?我很好奇。
我原本来这里就是瞧热闹的,比试什么的,也没怎么上心。哪知道刚到渭城便有人带了“西江月”现任楼主南宫叔叔的信笺,说是知悉我们到了渭城,就不专门从“西江月”派人来参赛了,要我们三个在武会上做出点成绩来。
“西江月”能人辈出,据说前几届武会上没少为“西江月”长脸,这一次轮到我们了,自然也要做出点成绩来。
四年一次的武会终于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来参加武会的英雄豪杰本就很多,但是,来观看这四年一次的武会的人也不少,大凡有些武功修为的都聚到了这里。
这其中自然也不乏一些心怀别的目的的。比如,一些怀春的女子,来此瞧热闹便还有一个心思,便是希望能觅得佳偶。
其实这种心思,我也不是没有。
倘若在武会上能够拔得头筹的儿郎,必定是出类拔萃的。
不过,听到了那些姑娘们心目中人气最高的三名佳偶人选,我便泄气了。
这三个人分别是:花无雪,般若卿,唐七七。
不说花无雪和唐七七,就般若卿,我实在是不知为何他的人气如此之高。像他这样无赖冷酷之人,竟然也会有姑娘们喜欢,这些姑娘眼光之差真真是令人发指。
因是四年一次的武会,所以赛事比较盛大。光是比武场地一共就有四处,分别搭建了四个擂台。擂台之外,又分别搭建了许多看台。
我是以两个身份报名参赛的,一个是姬婆婆,另一个便是容疏儿。姬婆婆是代表了“西江月”,而容疏儿,却是代表我自己来的,只是玩一玩。
第三日,是我参赛的第一场,我的对手竟然是花无雪。
花无雪,真名叫皇甫赢,外号珍珠狐狸,我的无良哥哥。
我着实没想到他会来参加这种比赛,更没想到,他在江湖上已经混到了人见人爱的地步。第一场便遇到了他,这真不是一般的霉运。之前我和他切磋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以失败而告终的。
幸好,如今我现在身份不是姬婆婆,不然第一场被打下去了,还怎么为“西江月”长脸。
运气差了点,但我的斗志还是很高昂的。
毕竟,已经两年没和狐狸切磋了,今日一定要好好地打一场。
“花少花少一定赢!花少花少无敌手!”我们还没开始打,便从下面看台传来了呐喊声。
这呐喊声整齐而高亢。
我一惊,侧首望去,只见看台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美貌的女子朝着狐狸欢呼着。
我汗了汗!
狐狸果然不愧是最佳情郎人选之一,看这些女子们的热情就让人心惊!本来我就不是狐狸的对手,心头的那点斗志在这疯狂的呐喊声中几乎消失殆尽。
我手中棍子一个回身劈,挡住了狐狸刺过来的剑,同时不忘低声说道:“疏儿现在才明白当日为何大哥会选了母亲的姓氏闯荡江湖,你真够花的,哪里沾惹了这么多良家女子来为你助威?”
狐狸湛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波光,唇角扬起,慢悠悠道:“非也,是她们来沾惹大哥的!”
“是吗?”我笑眯眯地说道。
有些日子没见了,没想到狐狸的脸皮又被江湖上的风沙吹打的越发厚实了。
我们俩这一翻打斗,输赢倒没什么悬念。
最后我落败。
狐狸胜。
那些美貌女子们的尖叫欢呼声差点没把我耳朵震聋。
当晚回到客栈居住还不安生,因为我十分倒霉地和狐狸住了一层楼。
累了一日,晚上睡得正香。就听得“砰”的一声,然后便是一声惊呼。
又一声“砰”,又一声惊呼。
我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刚披上外衫,我的屋门便也“砰”地一声被人踹开了。一个白衣女子闪身进了我的屋子,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便转身离去。她身后跟着点头哈腰不断说好话的客栈伙计和客栈老板。
看这架势似乎是来捉奸的。
我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只是奇怪,方才那女子生得极是美貌,看样子也极是温柔端庄,怎地做出这般悍勇的事情。要知道,这客栈里可是男女老少都有居住的,她却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统统踹了过去,也不怕看了不该看的。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将这样温柔的姑娘逼成了这样子!?
我倒是对那个人十分感兴趣起来,虽然还是有些困,但这样送上门来的热闹却不能不瞧。
当下,便穿好衣衫也跟了出去,似乎不止我一个人有好奇心,那姑娘身后如今已经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了。
那姑娘一个屋一个屋地寻找,谁也拦不住,整个客栈被这个女子整得鸡飞狗跳。

第十章 戏弄
那姑娘最后踹开的是天字一号客房,然后,我瞅见她眼前一亮,柳眉倒竖径直冲了进去。尾随其后的客栈掌柜和小二松了一口气,这才顾得上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看样子,这姑娘是找到她要找的人了,倘若再找不到,掌柜的真怕自己这整个客栈的房门都要被踹烂。
我忍不住朝前凑了凑,目光透过踢烂的房门瞟了进去,瞧见窗边衣角一闪而过。
屋内的小几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和一张棋盘。小几两侧坐着两个美貌的女子,两个女子身后又站着两个美貌的女子。乍一看就像是两个小姐在对弈,两名丫鬟在伺候。
我挑了挑眉。
这四名女子分明就是跟随狐狸的那四名女子。
其实,我早就有预感,这女子是来找狐狸的,果然所料不差。
只是,狐狸竟然会落荒而逃,倒是让我万分惊奇。
那姑娘一言不发地闯了进去,一把拨开拦住她的四个女子,纵身从窗子里追了出去。
一行人跟着瞧热闹的人,原本想要瞧一出“泼妇抓奸”的好戏,看到事情如此收场,颇有些遗憾,打着哈欠说了几句埋怨的话都径自散去了。
我却两眼放光,兴致勃勃。
我太想瞧见狐狸被人追得落荒而逃抱头鼠窜的样子了,这可是千载难逢万年难遇啊,若是看不到,我今晚铁定睡不着的。
狐狸落荒而逃的公子,不知到底是怎生一副样子。
我拄了拐杖回身便要下楼悄悄追出去看热闹。
就在此时,狐狸隔壁的天字二号屋的房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男子缓步走了出来,被我撞了个满怀。
陌生男人的气息袭来,我慌忙连退三步,稳住身形,冷眼望去。
一个男子站在离我五步远的门口,他身着黑衣,长相俊美。
从小到大,我见的最多的男人除了我父皇便是狐狸,这两个人都生得惊天地涕鬼神般的俊美,日日和他们在一起,直接扭曲了我的审美观感。
在我眼里,长相不如我父皇和狐狸的男人,都被我归于长相平平这一类。
这么多年,我见了太多长相平平的男人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我觉得俊美的男人。倒不是他比我父皇和狐狸美,而是因为,他看上去很特别。
黑衣男子被我一撞,微微侧首望向我。
深黑的眸子闪耀着比墨更深沉的光泽,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长眸一眯,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波光。
他盯着我,一袭黑衣如夜,穿在他身上,带着几分神秘和说不出的尊贵之意。
“那个,老身不小心撞到公子了,特向这位公子赔罪。”我忙哑声说道。
黑衣男子继续盯着我,俊美的脸上,有冷冽之意隐隐透出,
我心底有些寒,只不过撞了他一下,怎么一副我似乎欠了他几百两银子的模样。
就在我在心底腹议时,他却蓦然笑了。
这一笑,好似光风霁月,将他周身上下的冷冽气息全部驱散开来。
他的身后,是灯光流离的厢房,屋顶上挂着几只琉璃宫灯,斑驳光影投射在他身上。
他唇角轻扬,长眸微弯,眸中波光潋滟,这一张脸,竟是衬得身后那璀璨的灯光黯淡了几分。
“婆婆不必赔罪,是我不该忽然出来。婆婆这等年纪了,走路千万要当心。婆婆要到哪里去,不如让我送婆婆过去吧!”黑衣男子优美的薄唇轻启,低低说道,声音极是温柔。
我未料到他非但没生气,竟还如此客气,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了,老身无事。”
“婆婆太客气了。”他说着,便漫步走到我身侧,伸手搀住了我的胳膊,“婆婆当心!”
我本能地想要挣扎,却觉得这样拒绝人家的好意似乎太无理了,只好任由他搀扶着我,沿着客栈的走廊漫步走去。
“婆婆要到哪里去?”身畔男子弯了弯眼眸,水墨氤氲的眸中似乎漾满了笑意。
我本来是要追赶狐狸和那姑娘,去瞧一场热闹的。如今这一耽搁,恐怕是赶不上了,真是遗憾。
“婆婆莫不是想出去走走?这渭城的夜色极是美丽,恐怕是初次来,还不曾见识。不如我陪婆婆走走吧!”低沉的声音悠悠传来。
他扶着我便开始下楼梯,我被他搀扶着,根本也不用拄拐杖。走了没几步,忽然觉得腿弯一麻,两条腿一软,整个人便沿着楼梯向下滚落而去。

第十一章 老牛
倒在地上那一瞬,我便意识到不妙。原本想要纵身跃起来稳住身形,奈何双腿忽然使不上力气。只好抱住头,认命地滚了下去。
虽说,已是晚上,但由于刚才那番热闹,楼下大厅里还有不少人,我这般滚了下去,隐约间听到有人大呼了一声,接着便是一片寂静。
最后,我终于停止了滚动,趴倒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这其间磕磕碰碰,身上难免有些疼。但这些并不严重,最严重的是丢人。
我清楚地感觉到周围有人围了上来,方才这些人想要看“泼妇抓奸”的好戏没看成,这会儿都将兴趣转移到了我身上。
此刻我的模样,估计难堪至极。
楼里不少人,应该认识我是西江月的姬婆婆,我这次可算是将西江月的脸面丢尽了。幸亏今夜十六和蓝雁都不在,不然以后我还怎么在他俩面前抬起头来。
“哎呀,这是谁啊,怎么从楼梯上跌了下来?”
“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是不是想要调戏那位公子,被拒后摔下楼梯了?要么就是故意跌下来的试图让那位公子同情她。”
太丢人了!
我从不知江湖人士不仅武功高想象力还超丰富。
我趴在地上默默想着,这些人怎么这么八卦,我一个老太太从楼梯上跌下来,好歹同情一下吧,竟然这么编排我。
我犹豫着是要装晕过去,还是跳起来大喊一声,将这些八卦人士都撵走。
“婆婆,您没事吧!”黑衣男子快步从楼上追到我身边,俯下身来,华美如绸缎的墨发垂下,优雅的薄唇轻启,“我没抓住婆婆,害婆婆滚了下来,是我的疏忽。”
“看吧,看吧,这位公子果然同情她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我握了握拳,恨恨地咬牙。
猛然使力,从地面上跃了起来。可是,左脚骤然一痛,我没站稳,好巧不巧扑到了黑衣男子的怀里,以一种投怀送抱的姿势。
黑衣男子揽了我一下,轻声道:“小心。”
天杀的,扭到脚了。
哎呦,呀,果然如此……
此起彼伏的怪异的惊呼声。
我的老脸红了。
扭过头,呲牙咧嘴地喊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老牛吃嫩草!”
方才从楼梯上一翻骨碌,衣衫有些不整了,满头白发也有些散乱了,这般叫喊,有些凶神恶煞。
一帮人快速散去。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男子们,窜得更快,无疑是被我那句“老牛吃嫩草”吓坏了。
看着那些人仓皇逃窜,我心中这才好过了点。
意识到自己还窝在那黑衣男子的怀里,我手忙脚乱地推开黑衣男子,尴尬地笑道:“无事,不小心绊了一下,公子不要在意我方才的话,我是说出来吓唬他们的。”我觉得有必要向他解释一下“老牛吃嫩草”这句话。
“我知道。”他勾唇浅笑,优雅中隐隐带着一丝邪魅。
“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回房了。”我被他的笑容晃得有些恍惚。
我一瘸一瘸想要上楼梯,我这样子,肯定是追不到狐狸,看不到热闹了。衣襟忽然被人拽住,我回首,望到黑衣男子幽深如夜的眼眸中。
他唇角噙着笑意,低低说道:“婆婆都这般年纪了,怎么也在乎那些人的胡言乱语。婆婆脚扭到了,我帮婆婆推拿一下。”
“这个,不必了吧!”我忙说道。
“我方才没有搀扶好婆婆,才害得婆婆摔倒,倘若婆婆不让我推拿,那就是不原谅我了。”黑衣男子轻声说道,眸中歉意一片。
我叹了一声,“我没怪你。”
黑衣男子笑得温柔,“那婆婆是答应了?”他说着将我搀扶到大厅中的椅子上,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我脚上按压着。
他神情很专注,捏得小心翼翼,狭长的黑瞳微眯,长而密的睫毛轻颤如羽扇,唇角微微弯着,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笑。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我低声问道。
“婆婆就叫我录吧!”他唇角微扬,但水墨黑眸中却似乎并没有笑意。
“哦,……”我笑吟吟说道。
忽然脚腕一痛。
隐约听到“咔嚓”的声音。
脚脱臼了!

第十二章 耻辱
脚脱臼了!
疼啊!
我忍不住凝眉抽气。
我第一次知道,捏脚也能把脚捏脱臼!
这若是狐狸干的,我一定认为他是故意的。不过眼前这个人,我不认识他,当然也更不可能的罪过他。他没理由对我这个老婆婆下如此狠手啊。
“怎么了?”这个叫“录”的男子抬眸问道,黑眸中一片诧异。手下却没闲着,继续去捏我的脚。
这下疼死我了,我忍不住大呼道:“别动!别动!我的脚脱臼了。”
“啊?”他大吃一惊,慌忙抬起我的脚,隔着布袜轻轻触了下,满脸歉意地说道,“婆婆,这真是对不住,我不太会捏脚。这样,我替婆婆接上吧。”
他说着便托住我的脚底,使力向上一抬。
一下剧痛。
没接上。
我额头上瞬间淌下了冷汗。
“不用了,谢谢你。”我忙说道,这样子会折磨死我的。
“婆婆别急,我再试试。”他一脸诚挚地说道,深黑的眸间蕴着的深深歉疚是那样的明显。
他托着我的脚,再使力。
又没接上。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再这样长久接不上去,我真怕我的脚废了。
“那这样,我带婆婆出去看着附近有没有医馆,让郎中为你接上。”黑衣男子不由非说便将我夹了起来,向客栈外面走去。
是的,不是背,也不是抱,而是提溜起来将我夹在了腋下。
我被迫被他夹着,哭丧着脸说道:“公子,真的不用,我自己会接。”我想,任何一个练武的江湖人,脱臼了接上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却仿若根本就没听见一般,夹着我径直出了客栈到了外面。
我们所住的客栈在一条极热闹的街道上,除了客栈,药铺,医馆,甚至青楼都有。黑衣男子却不沿着街找医馆,反而运起轻功,从街道的屋檐上飞跃而去。
到了此时,我若是还不感觉到异样,那我就白在江湖上混了这几年了。我正要打算在后面偷袭他,忽然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了,我似乎是中了一种毒。应该是他在为我捏脚时,给我下的。
这对我来说,真是从未有过的耻辱。
我的师傅之一,便是唐玉唐叔叔,自小没少跟着他修习毒术。因为我总觉得用毒是不光明的手段,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从不用毒。
没想到,今日我这个毒王的徒弟,被人用毒制住了。
我运起内力感受了一会儿,只觉得内力也已受制,我根据毒性的反应,不一会儿便分析出了这是何毒。
倒也不是致命之毒,而且解法也难不倒我,只是解起来需要些时间。我趁着手还能动,悄然抬手,轻轻按了一下手腕上戴着的镯子。立刻,中空的镯子出现了一个空,一粒米粒大的药粒滑了出来,我一低头便服了下去。
这可是唐玉师傅给我的可解百毒的药。给姑奶奶我下毒,以后有你受的了。
夜已经深了,天上一轮皎月散发着清冷的幽光。
黑衣男子的轻功还是不弱的,就这样在屋檐上飞奔而过,夜风荡起那人一头流泉般的墨发,拂在我脖颈间,痒痒的。
我仰头看着他的侧脸,心想,这么俊美的男子,不应该是坏人吧。只是,为何要对我这样一个老婆婆下黑手。
莫非他是西江月的仇人,知悉我是西江月的姬婆婆,所以才这样对我的。
这倒是说得过去。
就这样一路被夹着,不一会儿便到了野外无人之处,他毫不客气地将我一把扔在了地上。屁股被摔得生疼,最重要是脚腕还脱臼着,这么一摔,疼得我只咧嘴。
我在心里将眼前这个人的祖宗问候了千万遍,抬起头来,笑吟吟地问道:“录,你要干什么?莫不是录也看上老身了,所以才带老身到这样……这样有情调的地方。”
我暧昧地眨了眨眼,唤着他的名字。
这个时候只能装糊涂,希望能拖延些时间,解药的药力至少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发挥药效。



第十三章 玩玩
我此刻的样子肯定很狼狈,偏又做出了一副色迷迷的龌龊样。黑衣男子都不屑靠近我了,闪得离我远远的。
“录……”我拉长调子内心悲愤表面柔情万种地喊道。话音方落,脖子上便多了一丝冰冷彻骨的感觉,我忙闭了嘴。
“你再叫一声我的名字试试!”黑衣男子冷声说道,这话里的戾气是如此之盛,简直是恨不得要将我手刃刀下,似乎我再叫他一声,便玷污了他的名字一般。
我忙收住色迷迷的表情,脸色悲戚地说道:“我不叫就是了。公子,大侠,老身不认得你啊,倘若是老身无意得罪过你,那你要我一条贱命也没用,不如让老身为你做牛做马。公子知道西江月吧,我们西江月什么事都能做到,但凡公子有难办之事,我都会帮你做。请公子饶了老身吧!”我伸手一抹眼,泪水立刻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冒了出来。这倒不是我会装,指甲缝里原本就藏了催泪的药物。似乎是用多了,泪水止不住地流,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感动了。
黑衣男子将手中的宝剑慢慢收了回去,他站在黑暗之处,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邪恶凶狠的魅力,就像草原上的狼一般。末了,他狭长的眼眸微眯,透出一丝饶有兴味的神色。
他慢慢地将手中的宝剑收了回去,“没想到婆婆这么有趣,如此,那我杀了你倒是无趣了。婆婆这样有趣之人,就该到有趣的地方!”恶狼录忽然邪魅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我绝对可以肯定,他带我来这里,原本就是要杀我的,但现在却突然改了主意。
我再次被他夹了起来,一路昏天黑地,他也不走正路,到了一处院落也不从正门进,直接从后面院墙上翻了进去,再从窗子里跃了进去。
这样硬闯进去,惊了屋子里一对男女,那对男女口中的惊呼声还没有出来,就被恶狼录点了穴道。
我从他咯吱窝下看出去,才看出这两位男女没有穿衣服,皆是张大嘴巴惊愣地看着我们。那个女的长得还很美,皮肤滑腻,眼波似水,恶狼录却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毫不客气地将那女的用绳子捆了起来,一脚踹到了床底下去。
那男的已经被点了穴道,不能求饶,但眼睛里分明满是惊恐和哀怨。若是能动,估计早跪在地下喊爷爷了。但是他倒是没动这个男的。
我环视了屋内一圈,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布置的华丽暧昧,屋子里还燃着香,一闻就知道是催情香。
这是妓院无疑。
这家伙要做什么?
难不成要带着我狎妓?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是了。
我正在胡思乱想,恶狼录却转身对那个狎妓的汉子道:“玩玩这个老太婆,给你一百两银子!”
汉子一脸惊骇和不愿,恶狼录拍开了汉子的穴道,那男子立刻伏在地上咚咚磕头道:“大侠饶了我吧!”
“一百两金子!”恶狼录也不和他废话,直接加大价码,把银子换成了金子。我在心里将恶狼录的祖宗再问候了一遍,心想,没想到我还这么值钱。
汉子眼中冒起了元宝形,待看了我一眼,终于不舍地说道:“大侠你让我死了吧!”
我:“@,¥”
恶狼录没想到,这样这汉子也不愿意,他不耐烦了,将手中宝剑架在汉子脖子上,冷声道:“好,那我就如你所愿,送你上西天!”
汉子顿时慌了,忙求饶道:“别,别,大侠饶命,饶了小的吧!”
“要么死,要么玩!两选一!”恶狼录狭长的鹰眸微眯,一脸的冷冽和桀骜的霸气。浑身上下散发的杀意,让人感觉他根本就不是说着玩的。
汉子愣了半晌,浑身哆嗦着,最终一脸的视死如归,道:“我选死!”
我:“……”——!
这也太耻辱了吧,比被人那个那个了还耻辱。
我实在忍不住了,冷哼道:“你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一张大饼脸,一脸麻子,一双斗鸡眼,给老娘我端尿都不配。”
恶狼录:“……”他默默看了看我,有些无语。
我泪奔,怎么被这个混蛋气得搞不清状况了,即刻嘶哑着声音喊道:“你放开我!”
恶狼录一把将我摔到了床榻上,宝剑凌空一划,一道剑气荡漾过,我身上原本已经破了的衣衫,顿时如一块破布般挂在我身上。
恶狼录转身对汉子道:“本公子不杀你,也不让你玩她了,只要你剥了她的衣衫,和她一个被窝钻着,再做出一副被这个婆子强了的样子,一会儿来人了,你一定要说这个老婆婆玩了你,这样我就给你一百两金子。”
汉子立刻连连点头道:“晓得了,晓得了!”
恶狼录交代完了,对我说:“你要不甘就尽管喊,让人看看你是怎么欺负良家男子的。”
我软趴趴地趴在床榻上,衣衫不整,我自然不敢喊。
恶狼录邪魅一笑,拍了拍手,闪身出去了。

第十四章 接招
我趴在床榻上,将方才发生的一切仔细回想了一遍。
可以肯定,这个叫录的男子绝对不是和我有仇就是和西江月有仇。只是不知到底是怎样的仇恨,让他对我一个老婆婆下黑手,将我从楼梯上踢下来,又将我的脚弄脱臼,还对我用毒,现在又要败坏我的名声,不对,确切地说,是要败坏西江月的名声。
不用想也知道,如果西江月的姬婆婆在青楼里强迫一个男子,那对西江月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那个,老太婆,得罪了。其实你也不吃亏的,你说是吧?”一直蜷缩在床榻上的汉子慢慢朝着我爬了过来。
“你别过来,速速穿上衣服从窗户里溜吧,想要银子老身也可以给你,比他多两倍如何?”我冷冷说道。
汉子犹豫了一下,呵呵笑道:“老婆婆你别逗了,你有那么多金子吗?你和那位公子比,傻子都知道谁富贵。”
我没银子?
不说我父皇,就说西江月那也是富可敌国。可是,这些都不能提,还嫌不够丢脸啊!
我抬眼望过去,阴森森地笑道:“麻子,银子要有命赚,也要有命花才是。你说是不是?”
“这……这倒是的。不过,你和那位比起来,肯定是那位厉害。你说是吧?”汉子怯怯地说道。
我眯了眯眼,呵呵冷笑道:“你说我和他谁岁数大?”
“自然是你了,这还用问?”汉子不解地说道。
“你似乎不是个江湖人吧,那你可知道许多神功都是练得年数越久才越厉害,方才那个黄毛小子的功夫和老身比简直弱爆了,是他用了见不得人毒计,老身才上了当。否则的话,我肯定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
“那……那还是他厉害!人家会使毒计!”
我囧,白费了半天口水。
我只得坐在床榻上慢慢地运起内力,老天保佑,解药开始起效用了,看样子用不了一炷香工夫,我就能动了。
那汉子爬到床榻一角,将他早就脱下来丢在床榻上的灰布衫穿上,道:“老太婆,刚才那大侠说是我被你强,所以,你身上这撕烂的衣服就不用了,我应该穿撕烂的衣服。”一边说着,他便下手开始将自己的衣衫撕成了一条条,露出半敞半现的胸。
我:“……”==!
我怀疑这汉子是不是做梦都想着被女人强?
弄完了自己,那汉子便朝我爬了过来,要将我身上的破烂衣衫褪下。
我忽然抬头,在他的咸猪手触到我前,伸出左脚一蹬,便将他从床榻上踢了下去。
汉子穿着破烂衣衫在地面上咕噜噜滚了一会儿,方爬起来,满是惊愣地看着我,“你……你能动?”
我邪邪一笑,握了握拳头,故意弄得骨节“咯咯”作响,然后慢慢伸出手,托住自己脱臼的右脚脚底,向上一使力,“咯”一声,接上了骨。
我慢慢下了床榻,那汉子脸色煞白,像见鬼一样瞪着我,一脸的小黑麻子越发显了。
“早就说我比较强了!”我哼了一声,伸指如电般点住了他的哑穴,将他扔到了床榻上。又将原本被黑衣男子踢到床榻下的女子拖了出来扔到床上,用锦被将两人覆住,拍拍手道,“你们俩继续快活!”
汉子和女子哀怨地看着我。
我颇同情地眨了眨眼,觉得刚刚经历过这种事,让他们马上快活确实有些为难他们。
“好,那你们一个被窝里躺着就行!”我眯眼道,恶狼录既然想要我出丑,定是会找人来的。
不去理那两个人,我慢悠悠地从窗子里跳了出去。
这右脚脱臼的时间长了,还真有些疼。
我知道恶狼录肯定还没走,想起他方才让那个汉子侮辱我,就恨得咬牙切齿。今晚这个仇怎么也得报回来,不然我还有何颜面在西江月混?
我从窗子里瞧见一间屋子无人,便推开窗子跃了进去。
这是青楼女子的闺房,估计那女子正在一楼献艺。
我拉开她屋中的衣柜,只见柜子里鹅黄流红各色衣衫一应俱全。我小小地惊叹了一下,没想到这青楼女子的衣衫都如此华丽漂亮。
我将脸上易容揭掉,梳洗了一番,挽了一个反绾髻,从梳妆台里面挑了一个累丝玉凤钗,额上贴了一朵镶金花钿,又挑了一对红宝石耳坠戴在耳垂上。柜子里衣衫太多,最终我挑了一件最漂亮的桃红衣裙穿上。
揽镜自照,晃了晃头,红宝石耳坠随着我的晃动,摇曳生光。
我对镜子里的模样甚是满意。只是有一点,这衣衫似乎有些暴露,露出了我的锁骨,看上去忒**了。
我蹙了蹙眉,只是就算这样子我也不太像青楼女子,不过我想,估计太像青楼女子了那恶狼录都不屑看我。
这么一想,我邪邪笑了笑。
恶狼录,等着接招吧,我要不把今晚的场子找回来,我不姓姬。


第十五章 僵住

我在朱红的走廊上翩然而过,听得有恩客说“你们红袖楼今夜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的江湖人?”我始知这青楼叫红袖楼,一到渭城就听说了,这红袖楼还算渭城青楼妓馆中最大的。至于这个人的疑问,为了忽然来了这么多的江湖人,其实我可以为他解答,毫无疑问,这都是恶狼录找来要看我这个鸡婆婆笑话的。
我迈着悠然的步子款款下楼,同时眸光流转,将楼下情景迅速扫了一遍。
楼下大厅中的高台上有女子在轻歌曼舞,柳腰款摆,厅内摆着几十个梨花木桌椅,桌子前果然都坐满了人。
当我的目光扫过厅正中时,我浑身一僵。
那个坐在最显然的位置上的衣着华贵模样俊美得天怒人怨闪瞎人眼的公子,不正是狐狸吗?厅中人的注意力都在高台上献艺的女子身上,偏偏狐狸的俊目犀利的不行,竟然一眼就看到了我。
他先是呆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在这里,更没料到我会这么打扮,他朝着我偷偷灿然一笑,然而那让人迷醉的笑容还没有展开,就蓦然凝结了。湛黑的俊目惊异地瞪了起来,视线慢慢地落在我若隐若现的锁骨上。然后,好看的眼眸便慢慢地危险地眯了起来。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我这时候不光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想让狐狸的眼睛最好瞎了。
最好没看见我,最好没看见我!
我扭过头不去看他,只看着自己的脚掩耳盗铃般地想到。
狐狸绝对是那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种人,他自己做什么事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过分,但对我却极是严厉。
我这样打扮被他发现了,回头他一定饶不了我。
我真是欲哭无泪。
不过,既然都发现了,只好硬着头皮下去。
但就在我低着头时,我似乎又感觉到了两束犀利的目光盯住了我。
我蹙眉抬首,这一次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西北角不显然的地方,临窗的一个梨花木桌前,坐着的人,不是易十六是谁?
十六今夜穿了一袭蓝色锦袍,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蓝衣清雅,穿在他身上,平白多了几分清冽之气和尊贵之意,仿若高山流水。他的目光从我身上慢慢扫过,便凝注在了面前的茶盏上。茶气氤氲,倒是看不出他脸上什么表情。
乍然见十六,这一次我不光想找地缝钻了,只想天空亮起一道闪电,将我劈了算了。
不过,我很快反应过来,十六不知道我是姬婆婆。
这样想着我心中淡定了几分,继续款款下了楼,又偷偷看了十六一眼。见他目光依然专注在面前的茶盏上,我的心再次定了定,十六果然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姬婆婆。
但他的淡定模样却让我有一点的失落。
莫不是我这模样很难看么,他看到我这样的妙龄女子,眼底竟然连涟漪都不波动一下,只管盯着面前的茶盏看什么,难道茶盏比我还好看么?
不过,很快,我心中的失落就荡然无存,而是全部转换成了怒气,滔天的怒气。
因为我看到了恶狼录。
他竟然就坐在十六的邻桌。

第十六章 扭曲
他坐在桌畔,银带束发,腰佩玉带,更显得腰身劲瘦一抹,腰间垂着一个琳琅晶莹的玉佩。这通身打扮倒是不张扬,极是低调,并不算起眼。只是人嘛,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倒是人模狗样,挺惹眼的。尤其是那双长眸中散发的光芒,流光潋滟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本来是憋足了劲,要戏弄一番这个人的,奈何狐狸在那边虎视眈眈的看着,让我有些不自在。说实话,我其实还是有点怕狐狸的,当着他的面我哪敢去勾引男人。
我一边袅袅婷婷走着,一边懊恼着,心想,狐狸啊狐狸,你一个太子不在宫里跟着太傅学习治国之策,跑这里参加什么武林大会啊。玩了这么年还没玩够吗,还玩到青楼里来了,我下次回宫,说什么也得到父皇那里告你一状。
正这么想着,我发现厅内不知何时静了下来。我眼波流转,迅速在厅内扫了一圈,迟钝的我忽然发现,我貌似好像似乎成了视线的焦点。一些男人瞧着我的眼光,似乎喷着火。
这几年来,我一直扮作老婆婆,几乎没人这么正眼看过我,乍然接受这么热情的目光,霎时间,我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该迈哪个脚了。
“这位姑娘,你是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啊?”
“妈妈,你们红袖楼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天仙啊!”
“姑娘,今晚陪本公子吧!”
“姑娘……”
“姑娘……”
……
我被包围了,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有些惶恐,这阵仗我还真没见过。有一瞬间,我下意识地想挥动拐杖将这些人全部打倒,右手一握,才想起来我将拐杖藏起来了。
我忍了忍,故作娇羞地垂下头,声音娇媚地说道:“奴家叫……芙蕖,是……是新来的!”
我一边说,一边透过人缝瞧见了十六。
十六坐在那儿,此时才慢条斯理抬头瞧向我,眼尾上挑,唇角微扬,慢慢地绽开一抹笑容来。不过,十六惯来清冷,这笑容是淡漠而清浅的,不过,却有着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狐狸的眉头皱了皱,忽然也笑了,黑瞳中波光潋滟,带着魔性的魅惑和令人无法抵挡的美在瞬间袭来。这个笑容让他身畔的女子瞬间迷倒,但是我却很不幸地从狐狸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意味。我忍不住下意识地哆嗦了下,我知道这次狐狸不会饶了我的。可是,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后退的。
可恨的是,我想去算计的那个人只是冷冷地朝我这边扫了一眼,神色波澜不惊。
我眯了眯眼,看到十六的桌子和恶狼录的桌子是邻近的,我便分开众人,向十六走去。我不好直接向恶狼录下手,只好从十六这边开始,好引起恶狼录的注意。
“这位公子,让奴家为你斟酒吧!”我伸手端起酒壶,便向十六面前的酒盏中倒去。
十六慢慢扫了我一眼,神色有些不愉,我这才发现,这厅内的无数个穿花蝴蝶一般的女子,唯十六这里没有。
“不用!”十六淡淡说道,声音有些冷。
我呆了呆,一向习惯十六对我惟命是从了,有些不习惯。
我忙抿唇一笑,“公子,就让奴家伺候你吧!”
我举起酒壶便朝酒盏中倒去,不料十六丝毫不领情,竟然伸手一挡,我手中的酒壶碰到了他手臂上,我故作惊惶地后退了几步,便倒在了地上。酒壶摔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正好溅在了恶狼录的衣摆上。
“哎呀,芙蕖姑娘,你没事吧!”
“你这小子也太不知怜香惜玉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有人奔过来扶我。
我却并不起身,这样的能接触恶狼录的好机会我自然不会放过,我从袖中掏出来手帕,便去为恶狼录擦衣摆上的酒水。
“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让奴家为你擦一擦。”我低低说道。
“算了,你起来吧!”一只手朝着我伸了过来,恶狼录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劳烦芙蕖姑娘就为在下斟酒吧!”
我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让我为他斟酒啊,哈哈哈……
心中盘算着到底给他下什么药呢,是七步倒,还是**散,还是断肠红,还是……
我心内大喜过望,面上却还是尽力做出悲戚的表情,让我扭曲得忒是难受。


第十七章 阿锦
  我再三斟酌了一番,觉得还是不能用断肠红和七步倒。一下子把他弄死了,神秘雇主那边不好交代。何况,毒死他太便宜他了,我要把方才我受的羞辱讨回来。
  这么想着,我在他的酒里加了点“凝肌粉”,这东西无色无味,饮下后,半个时辰后会全身僵直无法动弹,到那时候他岂不是任我摆布。
  我殷勤地为他斟了杯酒,笑吟吟地递到他面前,娇声道:“公子请用!”
  眼角余光扫到狐狸那桌,看到狐狸惊骇地张大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方慢慢合上。然后,唇角慢慢浮上来一丝笑意。
  狐狸大概猜出来了,我这么殷勤地侍奉恶狼录,是恶狼录倒霉的征兆。狐狸自小没少被我这样笑吟吟地斟酒,每次都是被荼毒的很悲惨。
  “姑娘芳名?”恶狼录端着酒盏问道。
  我娇羞地瞥了他一眼,怯生生道:“奴家叫芙蕖,是这里的妈妈起的名。”
  “果然是人如其名,姑娘何以沦落到此风尘之地?”恶狼录继续问道,似乎对我颇感兴趣。
  我现在哪里有心思和他闲聊,只盼着他快些把那杯酒饮下去。
  如何来到这里的?如果我说是被他劫持到这里来的,不知道恶狼录会是啥表情。
  我垂下头,背地里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疼得眼里冒出了泪花,这才悲悲切切地说道:“其实,奴家本是良家女子,只因爹爹好赌,欠了我们那张财主家的二十两银子,这利滚利,后来就成了二百两,爹爹还不起,便拿我去抵债。我本在他家做丫鬟,那张财主的儿子是个恶霸,想要凌辱我,我誓死不从,他便将我卖到这里了。”
  恶狼录神色专注地听着,我看他还没有喝酒的意思,接着道:“我原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来了后这里的妈妈对我也很好,谁知道有一次我在陪客人喝酒时,那客人嫌我服侍不周……”
  “如何?”恶狼录抬眸问道,眸中闪过一丝情绪,似是怜惜。
  我俯身在他面前,悄声说道:“妈妈便派人打了我一顿。”
  恶狼录眉头一皱,看了看手中的酒盏,仰首饮了下去,一滴也不剩。
  我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又为他斟了一杯。
  “姑娘可想过出去吗?”恶狼录问道。
  我心里一乐,莫非这人要将我赎出去?看来这人还挺会怜香惜玉的。不过,若是他找老鸨赎人,到时候我岂不是要露馅。
  我忙道:“自然是想,不过,奴家不想再欠任何人的钱,奴家只想自己攒够了钱好赎身出去。”
  “芙蕖姑娘,不知可否为本公子侍酒?”狐狸不阴不阳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狐狸大概是看到我那杯酒恶狼录喝了下去,知晓我诡计得逞,这才唤我过去。
  我对恶狼录歉意地笑了笑,道:“公子,奴家一个熟客相唤,奴家去看看,这人奴家不敢得罪。”
  恶狼录点点头道:“好说,你去吧。”
  我扭着腰肢款款走到狐狸桌旁,笑吟吟道:“公子,不知可有什么吩咐?”
  狐狸坏笑着伸出手,捏了下我的脸蛋道:“小妞,怎么见了本公子不来招呼。”
  我气得真想拍下他的咸猪手,心想:本公主现在可是大姑娘,丫怎么还捏我脸蛋。
  不过,我现在的身份,可不容我对客人失礼。我怒气冲冲地受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奴家眼拙,方才没看清公子,这就和公子赔罪。”说着,斟了杯酒送到狐狸面前。
  狐狸哪里敢用我斟的酒,只笑吟吟地端着,俯身在我耳边说道:“臭丫头,你在搞什么鬼,那人看上去可不好惹。”
  我笑眯眯地在他耳畔道:“晚了,已经惹了。”
  我俩这么卿卿我我地说道,坐在狐狸身畔的女子终于拍案而起,冷笑着道:“你个骚狐狸,到哪儿都有风流债!”
  其实吧,我刚才已经注意到这女子了。
  她就是刚才在客栈里踹门那姑娘,虽然模样比我还差点,但也算少见的美人了。她刚才在客栈那般大胆地找狐狸,我就知道她和狐狸之间有戏。
  如今看她拍案而起这气魄,我觉得和她很投缘,刚想解释下,便见狐狸低声下气道:“阿锦,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消消气,我给你斟酒喝。”
  这次轮到我瞪眼了。
  自小在我面前就威风凛凛傲气十足摆着一副酷酷样子的狐狸,说实话,我从未见过他这般狗腿的谄媚样。
  我顿时对这叫“阿锦”的女子佩服的五体投地。玩心顿起,也是我这些年扮老婆婆太压抑了。
  我决定逗逗狐狸和阿锦。
  我伸手搀住狐狸的胳膊,泪眼汪汪道:“无雪哥哥,我们不是哪样?你不是经常来看我吗,还说要将我赎出去,让我住最好的房子,吃最好的美食,找很多丫鬟服侍我。”
  狐狸脸上肌肉抽搐了下,用眼神向我求助道:妹妹,饶了哥哥吧!
  我挤眼道:偏不,谁让你捏我脸蛋了。
  狐狸:我不是捏习惯了吗。
  我俩的表情看在阿锦眼里,便成了眉目传情。
  眼看着阿锦的醋坛子即将翻倒,就听得有人喊道:“各位英雄,听说西江月的鸡婆婆经常劫掠美男,采阴补阳。一大把年纪了,这般老不羞,我们大家要不要去看看。”

第十八章 妙人
  我心中一惊,看来恶狼录出招了,这里的人果然多半是他找来要看我笑话的。
  阿锦似乎知道西江月和狐狸的渊源,听到这句话,也顾不上闹了。
  狐狸蹙眉小声问我:“某人又招惹是非了?”
  这实在是冤枉,我深深不知道我哪里招惹恶狼录了,他竟这么对我,竟要我出这么大的丑。
  狐狸扫了恶狼录一眼,似乎已经猜到了是恶狼录搞的鬼。他揽住阿锦的细腰,笑眯眯地说道:“阿锦,我们去看戏?”
  阿锦似乎更生气了,一把甩开狐狸的手道:“你还笑得出来,那可是你……”阿锦说到这里,不再理狐狸,一扭身便先上楼去了。
  我却愣住了,哎呀,看来,阿锦和狐狸之间奸情不浅啊,竟然似乎知道鸡婆婆和狐狸的关系,只不过不知道我就是鸡婆婆而已。
  狐狸一看,也顾不上管我了,直接撒丫子追了过去。
  我鄙视地看了狐狸一眼,回首扫了大厅。
  原本人流熙攘的大厅,这一会儿已经只剩下几个人了,其中便有恶狼录和十六。
  十六我了解,他本就对什么事都兴趣缺缺。可事关鸡婆婆,他竟然也无动于衷,我有点愤愤不平了。
  更可气的是,那始作俑者恶狼录竟然也悠然自在地在饮酒。好吧,一会儿看他还能不能悠然起来,算了下时辰,那“凝肌粉”过一会儿就要有效了。不过,他要在这大厅里僵了,众目睽睽之下,我还真不好下手。
  想到这里,我漫步走到他身畔道:“公子,你怎么不去看热闹?”
  恶狼录优雅地端着酒盏,抬睫瞧了我一眼,勾唇笑道:“芙蕖姑娘怎么也不去瞧热闹?”
  我凝眉道:“我们这种地方,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没什么好瞧的。再说了,我也不想去瞧这种事。公子倒是奇怪,听说鸡婆婆是江湖上大有名气的人物,你为何不去瞧?”
  “一个老妪狎妓,有什么好瞧的。”他冷嗤一声道。
  我挑了挑眉,道:“既然公子没兴趣,不如找个清静之地,芙蕖给你唱首小曲儿。”
  恶狼录慢慢放下手中酒杯,道:“也好。”随后,叫红袖楼的婢女开了一间雅室,领着我去了。
  我们刚在屋内坐定,便听到有人敲门,恶狼录淡淡应了一声,进来一个嫖客,应该是恶狼录手下扮的,他走到恶狼录身畔附耳说了几句话,恶狼录的脸色顿时变了,冷哼一声道:“她倒是狡诈,怎么就跑了呢?罢了,你出去吧!”那属下迅速退了出去。
  我心中暗笑,不用猜,我也晓得,定是说那房里根本没有鸡婆婆云云。
  “公子,出什么事了?”我故作好奇地问道。
  恶狼录摆摆手道:“无事。”
  “看公子似乎没有兴致听曲子了,那奴家就告退了。”我笑吟吟地说道。算起来,药差不多发作了。
  果然,恶狼录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轻轻地抬了抬胳膊,可能是生怕我看出来异样,哑声道:“也好,姑娘下去吧。”
  我迅速从房内退了出去。
  走廊上,恰好看到狐狸带着阿锦走了过来。
  阿锦看到我,这次倒没了敌意,微笑着上前来拉我的手,道:“妹妹,方才让你见笑了。”
  看来,狐狸已经按捺不住将我的身份泄露了。
  阿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狐狸,笑道:“现在看来,你们两个,其实很像。”
  我撇嘴道:“我比他好看多了。”
  狐狸眯眼瞧着我身上暴露的衣裙,冷声道:“瞧你这副样子,速速离开这里。”
  “不行,我还有事要做,我得整治个人再走,就是想不起来怎么整他。”我蹙眉道。
  “哦?”阿锦挑了挑眉道,“究竟怎么回事,我给你出个主意,整人我在行。”
  我眨了眨眼,拉了阿锦到旁边的屋子里去。这时候,红袖楼的姑娘都在下面瞧热闹,没人在屋内待着。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阿锦笑了笑道:“这很简单。既然这人这么拽,我们就……”
  我越听越好玩。
  狐狸从哪里找的这么一妙人,真是和我太投缘,太可心了。这时候再看她,真是美若天仙,越看越耐看啊。
  再扫一眼狐狸,我心里暗道:哥啊,妹子我深深地为你以后挨整的日子默哀。


第十九章 香汤
  狐狸对于我们两人的窃窃私语很感兴趣,他似乎也颇看不惯恶狼录的拽样,也没阻拦我们,只是嘱咐我们小心点。
  我使了不少银子,从外面悄悄雇了一个人给我弄了点洗脚水,再让他们在水里加了点料,给恶狼录弄了一桶“沐浴香汤”。这料嘛,有牛废、鸡屎、马尿……为了掩盖气味,还在上面飘了几片花瓣。
  最后,我捂着鼻子提着“香汤”上了恶狼录所在房间的屋顶。
  揭开一块瓦片,我俯身看了一眼屋内,见他正坐在床榻上打坐运内力,似乎想逼走体内的凝肌粉。
  室内灯火黯淡,但是恶狼录所坐之处不知为何却让人感觉很明亮。或许是因为他这个人太耀眼的缘故。他虽然不能动,但是半开的窗子里有风吹入,将他身上华美的宽袍吹得随风飘荡,很有几分飘逸出尘的感觉。
  我轻叹了一声,十分替他身上这袭华服可惜。
  我捂着鼻子,慢慢将桶倾倒,朝着恶狼录头顶上泼了下去。
  恶狼录根本不能动弹,所以被我泼个正着。
  我舍不得马上离开,将桶丢在一边,趴在屋顶上,欣赏着恶狼录的惨状。
  哎,怎生一个凄惨了得。
  头顶一堆牛粪,唇沾一块鸡屎,黑衣上还戏剧性地洒满了片片红花瓣,这样子,艳丽得很,自然也臭得很。
  我使劲捂住了嘴,强忍住笑意,方没有笑出声来。
  恶狼录显然也傻了,似乎根本没料到会天降“香汤”,饶是他再镇定,也呆愣了一瞬,半晌似乎方反应过来,使劲地仰起了头,朝着屋顶看了过来。
  我是隐藏在暗处的,况且,屋顶上一个小小瓦片掀开的空,他自然是看不到我的。但是,我却能感受到他锐利阴冷的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屋顶,落在我的身上。
  我顿时吃了一惊,想不到他已经能仰头了,看来,过不了多大一会儿,他身上的凝肌粉就要解了。
  本打算再多欣赏一会儿的,但是,生怕他恢复了行动来找我算账,于是我决定离开。
  临去前,我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不忘笑眯眯地粗着嗓子用嘶哑的老妪声音道:“香汤天上来,馥郁花飘香,愿君多享用,此物最销魂。公子,老身告退了,你慢慢享受吧。”
  然后我拍拍手,慢悠悠地从屋顶上飘身离开了。
  我猜想今晚恶狼录肯定会洗澡洗得脱一层皮,一想到方才他那囧样,我就乐不可支。
  狐狸和阿锦在红袖楼外等着我,看到我出来,狐狸皱眉道:“走吧,你也出了气了,万不可再招惹人了。”
  “他差点要了我的命,还差点害得我名声尽失,我这样对付他真是便宜他了。”我颦眉道。
  “妹妹说的是,对这种人就不能手软。”阿锦眨了眨眼睛,笑道。
  狐狸看了看阿锦,又看了看我,颇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我道:“你可知此人身份?”
  我摇摇头道:“今夜才刚碰上他,还没来得及。”
  我们回到客栈后,狐狸便派人去打探恶狼录的底细。
  
第二十章 亲吻
  我回到自己屋内时,夜已经很深了。回想这一晚,诸多波折,犹若梦中。我也累坏了,原本想洗漱了便歇息。
  谁知道点亮烛火,回身间,便看到了那个坐在屏风前的正侧着头,静静看着我的俊美男子。
  是易十六。
  摇曳的烛火将亮光映照在彩光流曳的屏风上,再反射到十六幽深的双眸中。十六的双眼,此刻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静静地望着我。
  我的心颤了颤,惊异地向后退了两步,莫非我又走错房间了?
  十六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悠悠笑道:“这是你的房间。”
  我左右看了看,没错,果然是我的房间,既然知晓是我的房间,那你深更半夜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摸了摸我脸上的皱纹,定下心来,冷哼道:“这半夜的,十六在老身屋内做什么?”
  “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十六完全无视我的问话,径直问道。其实,这几年来,虽然我是主,十六是仆,但是,我的一切基本上都是十六打点的。平日里也是照顾有加,我失踪了这半夜,他问我这句话,其实很正常。
  但是,我是亲眼在红袖楼看到他的,听到这句话,心中便有些愤愤不平。这小子,竟然深更半夜逛青楼,瞧不出来,平日里看上去挺正派一大好男儿,竟然也去那种地方。莫不是他在那种地方也有相好的?
  我淡淡扫了一眼十六,将自己的龙头拐杖靠在床畔,慢悠悠坐下道:“我去了哪里,十六难道不知道?难道十六没听到外面传言,说西江月的姬婆婆到红袖楼里面找男人。”
  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刚才在红袖楼,当这样的流言传出来时,十六竟是无动于衷。亏得他还是我的侍卫,竟然对我如此漠不关心。
  十六转眼望向我,他的目光幽深。
  “你也说那是传言了。再说,你就算想找男人,也用不着去那种地方,因为……”十六的话顿住了。
  我愣住了。
  我有些懵。
  十六这是什么意思?意思他其实相信我会去找男人,但用不着去那种地方?
  我正发懵,十六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我面前,低头,望着我。他慢慢伸出手来,抚上我白发苍苍的头,低声道:“因为,你有我。”
  他这语气,暧昧得很,让旁人听见了,肯定笃定我这姬婆婆是一个爱吃嫩草的老牛,早已经对十六下过手了。
  我真怕他将我的假发摸掉了,一把打掉他的手,冷哼道:“夜深了,十六且去歇着吧。”
  今天的十六有点怪。
  十六忽然笑了,一向清冷的他,这一瞬的笑容分外灿烂,笑得我心慌慌的。我习惯性地要敲拐杖,可手刚抓住拐杖,十六突然伸手扳过了我的肩膀,将我整个人向上一提。
  这个举动,大出我意料之外,我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十六稳稳当当地搂在了怀里。
  十六一低头,唇凑近我的耳际,温柔地说道:“婆婆既然能去红袖楼找男子,何不找十六呢。”
  我傻了。
  我真的傻了。
  一向清冷的,不苟言笑的,对我言听计从的十六。
  他……他……竟然调戏我。
  不对,我是老婆婆啊。
  “胡闹,你……”我话未说完,唇便被堵住了。
  轰……
  脑中顿时懵了。
  十六,竟然亲了我,亲了我这个老婆婆。
  这一瞬间,我脑中冒出来的一念头:十六傻了,不,是疯了!

第二十一章 再来?
  其实我也傻了,忘了自己眼下装的是七老八十的婆婆,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十六。
  距离极近,十六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好似燃烧着两簇火焰。看到我的样子,他的黑眸微弯,带了几分笑意。
  他放开我的唇,柔声道:“乖啦,闭上眼睛。”他的声音,低低而来,丝丝而入,很温柔很宠溺。
  我一动不动,干嘛让我闭眼睛啊。
  十六又笑了,黑眸微弯,伸手捧住我的脸,再次锁上了我的唇。
  唇上柔软温热的触感,让我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那种麻麻酥酥的感觉一直从唇上传遍了全身。我脑子里嗡嗡的,好像有无数个小人在不停地跳舞。
  嗯,这种感觉,怎么这么……这么好。
  我呆愣愣地任他为所欲为,一直没有反应,隐约感觉到十六的舌好似要撬开我的牙关。
  这一瞬,我清醒了过来,伸手狠狠推在十六的胸前,一把将他推开。
  “你……你……你要干嘛……”我伸手指着他,语无伦次地说道。
  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伸出袖子擦我的唇。
  哎呀,他怎么能亲我,怎么能!
  十六转眸看着我,黑眸中一片迷离,似乎还陷在啥美好的事情里没出来,衬得俊美的脸愈加诱人,明显一副欲求不满,没吻够的样子。
  但是,他看到我狠狠地擦嘴,黑眸逐渐清亮起来。
  “你不喜欢?”他低低柔柔地问道,优雅的声线里带了一点点说不出的寂寥。
  “我……”其实这种感觉并不讨厌,但我怎么能和一个非礼了我的人说。
  “那你是喜欢那个人了。”十六眸光复杂地说道。
  哪个人?
  我不知道十六在说谁,但是被他岔开了话题,差点忘记他非礼我。
  我拿起桌上的拐杖敲了敲,摆出一副长者的架势,正色说道:“十六,婆婆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我到红袖楼是有要事,不是外面流传的那样。你听到外面那些流言,首先是应该为婆婆我辟谣,这事关我们西江月的名誉,而不是跑到我这里来胡闹。念在你跟了我这么久,今夜之事,婆婆我不和你计较了。你……下去吧!”
  我一番大道理说下来,十六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黑眸中笑意却愈来愈浓。
  我莫名其妙。
  又笑!
  以前木呆呆的十六怎么这么爱笑了。
  敢情我说了半天,他根本不理会。
  我敲了敲拐杖,正要长篇大论继续训诫。
  十六忽然举起了手。
  等我看清他手中拿着的东西后,我张开的嘴便再也合不住了,我伸手一摸自己披散而下的墨发,一张老脸也慢慢热了起来。
  十六手中拿着的是我的白色假发。
  方才我进客栈时,因为考虑到睡觉时还是要摘的,所以,我就没有仔细粘这个发套。十六刚才摸我头发时,我就怕被他不小心摘掉了。
  现在,果然,是被他摘了。
  我扮了这么久,还从没被谁拆穿过,没想到今夜被十六拆穿了。感情我在这里训了半天,他只是在看我笑话。
  “你……你……”我瞬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真真是悲愤交加羞愧难当啊!
  十六漫步走到我面前,伸手抚了抚我如瀑布般的黑发,柔声道:“你要说什么?再来一次,嗯?”
  再来个球!
  “出去,出去!”我一边叫着,一边将十六推了出去,再狠狠地将门关上了。
  后来,我想起,十六好像很少称呼我婆婆,尤其是私下就我们两人在一起时。是不是,他很早就知道我不是老婆婆了。我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看来还是他会装。
  十六啊十六,我得好好教训他才行。
  这一夜,翻来覆去,我自然没睡好。
  


第二十二章 扬名
  翌日,我有点不敢出门,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十六,不知道在他面前再怎么装婆婆,不知道他昨晚那样对我算什么?
  我恨得牙痒痒啊。
  我磨蹭了半天才易好容,拄着龙头拐杖就出去了,一开门就看到十六在门外等我。这家伙今日穿了一身玄红绣紫金花纹的锦袍,看上去雍容华贵。头上也同样束了一条玄红缎带,足蹬软皮鹿纹靴,闲适自在地靠在门边。面容俊美,风度翩翩,引得从他身侧路过的姑娘们频频注目。
  我一看心中就有气,连带的暂时忘了昨晚的事情。
  “十六,你是我的护卫,你的职责是保护我,不是招蜂引蝶的,回去换上你那件灰衣。”我冷声道。
  十六抬眸望着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婆婆,你是蜂还是蝶儿?”
  我:“……”==!我是花,鲜花。
  以前他不叫我婆婆,现在却忽然叫了,这不是成心让我心里不舒服吗。
  “叫你换你就去换,哪那么多废话。”
  “我穿这个好看吗?”
  “你到底换不换?”
  “到底好看不好看?你说好看我就换。”
  “好吧,好看。”
  “既然好看,那我还换什么。难道……”十六忽然移步上前,在我耳畔低低说道,“婆婆怕别人喜欢上我?”
  我:“……”
  我头又晕了,现在只要看见十六我就晕。我不甘示弱地抬头道:“那太好了,你要被人看上,西江月立马给你准备嫁妆。”
  “嫁妆?”十六危险地眯眼。
  “是啊,你好歹也是西江月的人,是我鸡婆婆的人。”我冷哼道。
  十六本来一脸危险之色,听到最后一句,脸上神情顿时柔和了。
  “婆婆,十六!”蓝雁从客房中出来,看到我和十六在这,快步走了过来。当看到十六时,眸中明显闪过惊艳的光芒。
  “今日,最后一战,我们赶紧出发吧。”我冷冷地下达了命令,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在下楼梯口时,我又碰到了恶狼录。他眯着危险的长眸注视着我,眸底冰冷犹若冬日坚冰,流淌着逼人的寒意,眼光锐利似一把把飞刀,嗖嗖嗖地在我身上插着刀子。
  我想起昨晚他的样子,真想仰天长笑,嘴角抽了抽,终究使劲忍住了。
  “鸡婆婆,想必你也进入到最后一战了吧,今日我们台上见。”他冷冷说道,昨晚我泼他香汤时,后来用的是鸡婆婆的声音,自然不怕他报复。说起来,是他先对不住我的。
  “昨晚那桶香汤,想必公子用的不错,看这皮肤,都洗的更白了,还有着满身的香气,真真是香得销魂啊。”其实恶狼录身上根本没有臭味了,想必他昨晚已经搓了一层皮下来了。但是听到我的话,还是下意识揪起衣领去闻。
  我一看他这动作,终于忍不住了,一边拿着拐杖在地面上梆梆敲着,一边哈哈大笑起来,几乎将眼泪都笑了出来。
  最后实在是看到恶狼录的脸太黑了,我才笑得花枝乱颤地下了楼。
  蓝雁都被我笑懵了,追着问我笑什么呢。十六倒没有懵,冷声提醒我道:“一会儿对上他,你可要小心了。”
  事实证明十六是对的。
  后来我和恶狼录对打时,确实是小心万分。但这家伙打起来不要命一样,招式狠辣绝情,而且,他内功很浑厚,是我所不及的。
  我的绝招是用毒,但这种比赛却是不能用毒的。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一拳击中了胸部,浑厚的气力袭了过来,将我打倒在台上。
  我试着爬起来,一动弹胸口就火辣辣地那个疼啊,万恶的恶狼录还一脚踏在了我背上。
  “臭妖婆,起来再打。”
  我想这是我受的最重的一次伤了,之前每到关键时刻,十六都能蹦出来保护我,虽然他武功并不怎么样,但是每每能助我化险为夷。
  我知道,我若认输,便可以下台。我根本不是恶狼录的对手,倘若再打,只是挨打而已。可是西江月的名声岂不是要被我毁了?
  “认输吧,让我来收拾他吧!”十六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抬头一看,这家伙不知何时蹦了出来。
  我看着玉树临风般锦袍翩翩的十六,默默道:十六,不要以为换了一身新衣服,你就不是十六了。我打不过的人,你更打不过。
  事实证明,我错了。
  这一战,让易十六名扬天下。

第二十三章 议亲
  我刚刚和恶狼录交手,自然知悉恶狼录的厉害。我原本根本就不敢看十六和恶狼录的打斗,直到听到了喝彩声我才敢抬起头。
  这一看让我真的很惊讶。
  这是十六吗?这样的十六,我从来没见过。
  玄红色衣衫和发上的玄红色缎带一起在风里飘飞,让他看上去很飘逸。他手中拿着剑,姿势也很优雅。可是,他出招,却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每一招每一式都很狠辣。而他的眼神,就像秋天的柔波忽然冻结成寒冰,闪耀着锐利的锋芒。
  这样冷酷和潇洒的十六,让我呆住了。
  我坐在台下,捂着胸口,看着他和恶狼录厮斗,一颗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忐忐忑忑。
  “丫头,告诉你一件事。”狐狸的声音忽然在我耳畔响起。
  我诧异地回头。
  对于狐狸能这样悄无声息来到我身边很诧异,因为他身边一向都是美女环绕,走到哪里都是叽喳声不断。
  我回头看去,发现在狐狸身畔方圆百米之内,除了我和阿锦,再没有一个雌的。
  我惊异地瞪大了眼。
  这种情况,比我看到十六忽然变厉害还要惊讶。
  阿锦就坐在十六身畔,抬眸淡淡扫了一眼百米之外蠢蠢欲动观望着狐狸的女子,眸中神情似笑非笑,摄人心魄。
  “哥啊,”我小声问道,“这怎么回事?”
  狐狸眯眼笑道:“哦,你可知阿锦是什么人?”
  “什么人?”我疑惑地瞪眼,不是一江湖女子吗?
  “东燕国刑部女捕头轩辕锦。”狐狸得意洋洋地说道。
  原来如此!这位姑娘的大名我也听说过的,怪不得呢,整人技术一流,看样子,那些缠着狐狸的女子也被整过了。
  “你刚要告诉我什么事?”我问道。
  狐狸指了指台上和十六斗得正酣的恶狼录,笑微微说道:“我派人调查了他的身份,他……就是北朝皇帝萧胤的弟弟萧录,在南朝的名字叫般若卿,他还有一个身份有可能是……你未来夫君。”
  “什么?”我尖叫一声站了起来。
  我喊得实在太高太尖了,听到声音的人都捂住了耳朵,纷纷暴走,不一会儿熙熙攘攘的比武看台下,我和狐狸身畔百米之内不光没有雌的,就连公的都没有了。轩辕锦都窜到了踱步百米处的边缘。
  我一把拉住狐狸的衣襟,低声问道:“此话怎讲,快说,不然我放毒了。”
  让我惊讶的除了恶狼录就是般若卿之外,最震惊的是最后一句,我未来的夫君。
  我和他没有一铜钱的关系好不好,若说有,那也是仇深似海,他怎么就升级成了我未来夫君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狐狸眯眼笑了笑,一边拍下我紧揪他的纤纤玉手,一边悄声说道:“别抓我,注意影响,你是不是想把你鸡婆婆喜欢年轻男子的罪名坐实啊。昨日在红袖楼里的谣言可是才被澄清,别给西江月丢脸啊。”
  我欲哭无泪,都到什么时候了,西江月的名声还算个屁,姑奶奶我的终身幸福才是大事。
  我抖了抖手,道:“我真放毒了。”
  狐狸苦着脸,咳了声神秘地说道:“其实就是那个北帝派人到父皇母后那里为他侄子求亲了,说要让你嫁到北朝,他日后要传位给萧录,以后你就是皇后云云。不过,你别急,我觉得你还有希望,听说萧录并不愿意,所以他才逃了。所以他现在正在到处抓他弟弟,要是抓不到的话,我想你还有希望。”
  我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这么说,那个让我押送般若卿的神秘人便是萧胤派来的,他后来让我发现般若卿行踪便报告,幸亏我没报告,万幸万幸,希望那个北帝永远找不到萧录才好。
  “北帝来了!”我正暗中祈求神灵保佑,狐狸忽然淡定地说道,语气里掩饰不住要看好戏的意味。
  其实吧,狐狸看好戏是有原因,因为当初也有各国公主来向他求亲,我每次都是看好戏,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我了。
  我惊骇地慢悠悠地回头,顺着狐狸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一个紫衣白发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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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回京
  这个男人我见过。
  在肃州夜游那晚,我吃羊肉串没银子付,还是他帮我付的。我还惦记着啥时候见了他把银子还给他呢,却原来,他竟然……竟然是北帝。
  那么,那个让我找般若卿(现在应该说萧录了)的神秘人也是他了,怪不得感觉到当时隐在后面的人气势很强烈。
  北帝萧胤的目光凝视着高台上,十六和萧录正打到激烈之处。
  两道身影上下翻飞,好似两条蛟龙,兵器闪耀着寒光,相交之处四溅出火星。两人的动作都很快,快到只能看到他们的衣袂飘过,剑光闪过。
  我想这应该算是我近年来看过的唯一一次称得上高手的对决。
  台下的人都看得不错眼珠,虽然也非常吸引我,虽然我很想再看下去,但我却不敢再看下去了,因为我要开溜。
  北帝这么费尽心机得找萧录,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带他去禹都找我父皇母后提亲的。我要再不溜就是二傻。不过我刚抬起脚,狐狸就像我肚里蛔虫一般知悉了我的想法,上前拦住了我,摇着扇子低声道:“走可不是良策,你得回去,说服父皇母后拒婚,一走了之算什么。况且,父皇和母后也不一定会接受的。”
  我凝眉思索,说的也是,我也知道父皇母后很疼我,不一定舍得送我去北朝,心中顿时宽了宽。况且,若用上我自小到大的哄人神功,他们不会舍得的。况且,恶狼录都拒绝去求亲了,我也要一报还一报,也要来个当众拒绝才算对的起他,不然我这公主的颜面何存。
  这么一想,我对狐狸道:“比赛完了我们就回京。”
  狐狸点头笑了笑,悄声道:“妹子,哥会声援你的。”
  比赛很快结束了。
  虽然说十六很厉害,但是恶狼录也不是吃素的,两个人打了几百招都不分胜负,到了最后十六险胜。今日这决赛,易十六再不是默默无闻的易十六了。
  我看到十六下了台,拄着拐杖就奔了过去,一把抱住他,老泪纵横道:“十六,好样的,为我们西江月争气了啊。”
  十六面无表情地说道:“早说了我会替你出气的。”
  萧录输得好像不太服气,走到十六面前,冷声道:“姓易的,你刷诈。”
  十六挑了挑眉毛道:“什么?”
  萧录冷冷挑了挑眉,勾唇邪邪一笑道:“易十六,我记住你了。”言罢,转身翩然而去。
  我悄声问十六,“怎么回事?”
  十六瞥我一眼,眯眼笑道:“没什么,用了点你的药。”
  我默。
  我的药都是贴身藏着的,十六啥时候偷了我的药,我却不知道?莫非是昨晚?一想起昨晚,我的老脸又红了。
  我咳嗽了下,道:“我们不用回西江月了,即刻回京。”
  我因为受了点小伤,十六非得让我坐马车,因此行得不算快。
  狐狸和轩辕锦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个看好戏的机会,带领他们的那几个美貌侍女坐着华丽的马车紧随在我们的车马后。
  至于北帝和恶狼录,人家都是骑着马,快马加鞭,早赶在我们前边了。我心急的不行,生怕回去的晚了。过了几日,身上伤势好点了,便要骑马。
  十六疑惑地问道:“你这么急着回京城做什么?”
  我脱口道:“相亲。”
  十六的脸顿时晴转阴。
  蓝雁张大了嘴,半晌合不住,良久道:“婆婆也要相亲?和谁?”蓝雁要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想必嘴会张得更大。
  我咳了一声说道:“应该是一个很俊美很有才很厉害的男人吧。”说罢,瞥了一眼十六,看他的脸黑得更狠了。


26章 伤心
  我穿过九曲十八弯的石桥,走到了亭中。
  天上一轮圆月,水中一轮圆月。亭子飞檐上八盏宫灯,水中也有八盏宫灯。照映的亭子内外一片明亮。
  在这皇宫中,桃源居无疑就是一处世外桃源。而父皇和母后此时一点也不像皇上和皇后,倒似那世外隐者。
  母后站在亭子边,一袭罗红色绣花鲛绡罗裙随风飞舞,她临水而立,似乎在垂钓。阿锦站在母后身侧观看。
  父皇一袭白衣便服,墨发披散,俊逸潇洒,正在和狐狸对弈。
  好一幅自在闲适的画面。
  我狠狠跺着脚,咚咚走近。
  母后深情专注地盯着湖面,听到我的脚步声,头也不抬笑道:“嘘……疏儿,莫要吓走我的鱼。”
  我气得七窍生烟。
  好端端的非要布个阵让我闯,这也算了,我在桃林里拼死闯阵,你们好歹也担心担心,表示一下不为过吧?偏偏在这里自在的钓鱼的钓鱼,对弈的对弈。这也就算了,我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出来了,你们好歹也夸赞两句,说我武功长进了什么滴。谁知道,一句也没有。
  再说,我好久没回来了,总的表示下想念我吧?
  我表示。我的小心肝深深地受伤了。
  我站在亭子里一动也不动。
  母后神色专注地盯着湖面,从侧面看,她斜挽着半翻髻,发上斜簪摇曳的金步摇,半垂着头,脖颈的曲线纤细优美。
  我哎呦一声喊道:“好疼啊,我受伤了。”
  我话音落下,亭子里有一瞬的安静。
  忽然,母后一甩手中的钓竿,高兴地喊道:“好大的鱼!”
  接着一抬手,一尾两尺来长的鲤鱼朝着我甩了过来,我猝不及防,伸手抱了个正着。
  我愣住了,傻乎乎抱着鱼。
  大鲤鱼和我四目相对,似乎都有点发愣。
  我欲哭无泪。
  母后又将钓竿投入到水中,开始专注地钓鱼。
  轩辕锦跑过来关切地问我:“疏儿哪里受伤了?”我颇感动,正要说话。
  狐狸下了一个黑子,抬头笑道:“听林子里侍卫们的惨叫,就知道谁受伤了。疏儿,你这次用的是什么毒?”
  我咧嘴忽然笑了笑,一把撒开手中的鱼,大鱼一个鲤鱼打挺,扑腾腾跳到了石桌上,将父皇和狐狸的棋盘弄了个乱七八糟。接着鲤鱼一跃跳到了狐狸怀里,甩出的水花溅了狐狸一脸,狐狸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小心把凳子弄翻了。
  父皇刷地一声打开折扇,挡住了水珠,才幸免于难。
  阿锦跳着躲闪在地上扑腾的鲤鱼。
  亭子里一番热闹。
  我掐着腰哈哈大笑,刚才的烦恼顿时消失无踪。
  母后一脚踩住在地面上扑腾的鲤鱼,回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道:“疏儿这般高兴,看来是知道这次回来是为你选夫了?”
  我冷汗!
  不知道母后的思维到底是如何跳跃的。
  我顿时嘟起嘴道:“母后错了。疏儿是为接下来要吃的美味的鱼肉而高兴。”一般情况下,只要母后亲自去钓鱼,接下来肯定是父皇下厨做鱼汤了。
  父皇闻言,抬眸朝我瞥了一眼笑道:“看来疏儿是在外面受了不少苦,连你母后做的鱼都成了美味了。”我一愣,难道一会儿是母后下厨?那太恐怖了。
  母后回首盈盈笑道:“疏儿这样说,母后真高兴。疏儿想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还是……”
  狐狸比我还急地喊道:“母后,您钓了半天肯定累了,让父皇做吧。不然,让御厨做也行。”
  母后眯眼笑道:“你们这么久没回来,如今赢儿又带了阿锦过来,母后势必要亲自下厨了。”话音方落,又一条大鱼钓了上来。
  这一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亭子里的石桌旁,吃了一顿烤鱼和“美味”的鱼汤。
  在用饭期间,母后说道:“疏儿回来了,过两日,北帝会带着他弟弟过来求亲。听说,萧录是一才貌皆出众的大好男儿,疏儿不妨见一见。”
  我还不及说话,父皇长眸一眯,笑吟吟道:“说的是,不过大好男儿可并非萧录一个,父皇也给你找了几个,届时疏儿一起见见。”
  母后愣住了,显然没想到父皇也帮我找了。
  “你让疏儿见的是谁?”母后啃着鱼骨头问道。
  “放心,都是不逊于萧录的大好男儿。北朝有什么好,一到了冬天就天寒地冻的,我可舍不得我们疏儿去受苦。”父皇饮了一口鱼汤徐徐说道。
  母后的脸阴了下来,冷哼一声道:“哦……原来你知道北朝冬天天寒地冻啊!”
  父皇顿时冷汗。
  我可是知道的,当年父皇让母后去北朝和亲来着。

27章 斗策
  母后瞥了一眼父皇,兀自说道:“北朝冬天确实很冷,这没错。但是,几个火炉便可以消除。至于要出去的话,可以披上狐裘,那火红或雪白的狐裘可是既漂亮又暖和的,这种衣服在我们南朝是穿不着的。北朝夏日的连绵草色和冬日里一望无际的雪原,那种美可是震撼人心的。疏儿,你一定要去见识见识。届时还可以骑上马去打猎,和我们在园林里打猎那种感觉可是决然不同的。”
  母后俨然一北朝人,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
  我瞧见父皇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狐狸似乎也被母后说的心动了,兴致勃勃道:“北朝这么好玩,日后我一定要去见识见识。”
  我也随声附和道:“我也要去。”
  其实这次到了肃州那边,我便已经感受到那种天高云远的旷达了。
  “其实,要说各国风光,那是各有特色。我们南朝和东燕也自有自己的特色。北朝风光旷达那是不错,但人也野蛮豪放,恐怕疏儿是看不惯的。疏儿,想不想吃父皇做的烤鱼?”
  “父皇说得我赞同。”我立即扔下母后做的鱼骨头,笑眯眯挽住父皇的手腕献殷勤道。
  父皇拍了拍我的脑袋,“好吧,父皇这就给你做。”
  狐狸也立刻附和道:“父皇,我去过东燕,东燕风光那真是繁华似锦啊。父皇,孩儿想喝鱼汤。”
  父皇道:“好的,这就做。”
  面对我和狐狸瞬间的叛变,母后倒是不恼,或许是早就习惯了的缘故。母后也笑吟吟凑进来,道:“我要吃糖醋鱼。”
  父皇唇角微扬,却故作思索状,道:“糖醋鱼啊,不知道北朝有这道菜没有?”
  这一晚我吃的甚是尽兴。
  过了几日,我的大日子来临了。
  那就是选夫。
  虽然我久不在京城,但是我的贤名却远播。我想这可能是母后私下派人传出去的,要不然我根本不在宫中,哪里来的这么多美名。譬如:花容月貌,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才华出众……
  概因母后给我造的名声好过头了,这选夫之日,竟是应征者如云。我有些傻眼了,做了多年姬婆婆,被人家嫌弃老丑了这么多年,忽然这么招人爱,我的小心肝委实有些承受不住。
  最后父皇母后出马,筛选了一遍,最后剩了数十人让我来选。
  这十数人中有朝中重臣的儿子,也有其他国家的皇子。其中有萧录,这自不用说,据说,另一个是斗策,东燕的皇太子。
  斗策我其实是认识的。
  大约五六岁时候吧,他曾随着他父皇到过禹都,曾经被我欺负过。
  其实我只是拿新作的毒药在他身上试验了一回,因为在哥哥身上试验习惯了,还以为别人也和狐狸哥哥一样不介意呢。
  结果,那一次把他弄得很凄惨,病了好久才好。
  我觉得甚是愧疚,也不敢去看他,生怕他见了我报复,所以每天派我的小宫女悄悄给他送花。
  这么多年了,我早忘记了他生得什么样子了,留在脑海中唯一的印象就是他毒发时,又黑又肿的脸。
  他也来求亲?
  我托着腮想,难道不怕我毒死他?


28章 宴会
  其实,我并没把选夫太当回事,我知道父皇和母后其实非常疼我的。我的亲事,他们不会强迫我的。所以,只当这是一个平常的宴会。
  那一晚,小宫女圆圆和思思好好的给我打扮了一番,比之我在青楼那一次自己打扮要漂亮一百倍,梳了时下最流行的发髻和最华丽的衣裙,圆圆和思思都说我一定会让所有人惊艳。
  我对惊艳不惊艳根本就不太在意,在小宫女们拥簇下走向大殿。
  殿内兰烛高烧,丝竹声响,处处衣香鬓影,极是热闹。
  当太监尖细的声音报告公主到来时,我看到大殿内所有人都朝着我看了过来,其中不乏一些王孙公子,不过不包括萧录,因为他还没有到。我猜想他可能不愿意来,毕竟他并不愿娶我这个公主。
  父皇和母后以及一些大臣们都没有到,我想是为了便于我们年轻人攀谈了解。令我奇怪的是,据说斗策也还没有到,其实我对他比较感兴趣。多年没见,这家伙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一些王孙公子看到我来了,一个个争相找我攀谈向我敬酒。
  正在热闹之时,萧录进来了,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到我跟前来,甚至没有朝我这里看一眼,便默默坐在席上,端起酒杯,开始看歌舞。
  我微微笑了笑,饮了一口酒,屏散围在我周围的人,执着酒盏向萧录走去。
  “这位公子好生眼熟啊!”我斜斜坐在他一侧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的酒盏,慢条斯理地说道。
  萧录闻言侧过头,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长眸忽然一眯,眸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幽光。
  我微微笑了笑,看来,他还没有忘记我。
  萧录盯着我,诧异地问道:“你是……芙蕖?”
  我垂了眼望了眼杯中的酒水,笑眯眯说道:“芙蕖是谁?”
  萧录长眸一眯,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波光,目光在我身上扫视一番,静静又问道:“原来姑娘那日是消遣在下的。”
  我垂了眼摆弄了下自己的衣袖,慢吞吞说道:“公子也消遣过我啊,你一脚踢的我现在胸口还疼呢。”
  这话让萧录有些迷惑,不过,很快他便瞪大了眼,惊异地望着我,脸上神色变幻。我第一次在冷酷狠辣的他脸上看到了那么复杂而丰富的表情,心中很是快活,遂慢吞吞说道:“香汤天上来,馥郁花飘香,愿君多享用,此物……”
  我还没说完,萧录的手一晃,杯中酒水顿时洒了一桌子。这一下,他是彻底明白我就是鸡婆婆,鸡婆婆就是我了。
  我之所以告诉萧录这个,便是为了吓走他。想想,谁愿意娶一个整日里扮婆婆的女子,何况,我和他之间还有那么多的仇怨。
  “你……你……”他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叹息一声道,“萧公子,有些事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不然,那香汤的事情……”我慢条斯理地说完了,不再理睬震惊的他,执着酒杯出了大殿。
  哎,殿内气息很不好,大殿外有一棵大树,我执着酒杯窜到了树上去透气。
  这棵树很老了,枝桠全都分散开来,使树干顶端形成了长一丈半宽一丈的地方,正好可以让人躺下。
  我小时候经常和哥哥在这棵树上躲着玩。
  我原本要在树顶躺一会儿看会儿星星的,但是没想到这地方被人捷足先登了。
  那个人是十六。


29章 心动
  他枕着胳膊躺在树杈上,身旁的树杈上,还吊着一个酒葫芦。
  我很惊讶。
  这棵树很隐秘,除了狐狸和我,没有人知道,十六怎么在这里。而且,他怎么能进宫?
  我忽然意识到,也许十六不光早就知道我是少女,还早就知悉了我公主的身份。毕竟,是父皇派了他来保护我的。但我还是含笑问道:“十六,你怎么进宫的,你怎么上的这棵树?”
  十六望着我的脸,眸中波光潋滟,似乎对我的模样很难以接受一般,我很理解他,我从一个老丑的婆婆变成一个年轻的姑娘,任谁都还要适应一段时间。
  过了好久他才慢慢说道:“是圣上准我进宫的,是狐狸让我躲在这棵树上的。”
  我笑了笑,就知道是这样的。不过,父皇和狐狸竟然都对十六如此照顾,那么……十六是谁呢?绝不是一个侍卫这么简单。
  十六拍了拍身侧道:“过来躺会儿,今晚的星星很亮。”
  我仰头看了看天空,果然有几颗星星闪着璀璨的光芒,我攀过去也手枕着胳膊躺了下来。拨开眼前的树叶,忽然发现这个视角看出去,正好可以透过轩窗看到殿内的情形。
  十六这个家伙,躲在这里偷看我选夫。
  “你觉的萧录怎么样?”十六忽然十分严肃地问道。
  “他?”我原本想说萧录怎么怎么不好,但看到十六这么严肃的表情,眼珠转了转,装作沉思的模样,然后掰着手指头说道,“他啊,还不错,模样长得很好看,武功也很高,虽然他败在了你手里,但是可是使诈了。”
  其实,我说的也是实话,萧录确实生得很俊,武功也很高。
  十六沉默了,举起身边的酒葫芦,灌了几口酒。半晌,放下酒葫芦,忽然眼前一黑,身上一沉,十六压在了我身上。
  夜色之下,他的眸子比星光还要璀璨,比夜色还要深邃,就那样静静望着我。
  时间刹那间静止,仿佛要将这一刻定格为永恒。
  “阿疏,选我怎么样?”
  我愣了愣。
  父皇和母后一贯唤我疏儿,并不唤我阿疏。但这个称呼,我并不陌生。很久之前,似乎有人这么叫过我。
  “你……”我愣了半晌,喃喃说道,“你是?你是斗策。”
  “你终于认出我了?”他低低说道。
  原来他是斗策。
  这么多年,在我身边保护我的,是他。
  他早就知道我是谁。可我却一点也不知道他,不知他武功高强,不知他是谁。
  我心底惊涛骇浪,但脸上却依旧平静地笑了笑,慢悠悠推开他道:“原来,是你啊。让堂堂太子保护我这几年,可真是过意不去啊。这杯酒算我敬你的。”
  十六感觉到我的异样,伸手去抓我。
  我一把推开他,用力过大,在树杈上没站稳,竟然一脚踩空,栽了下去。
  来不及转换身形,就感觉到跌倒在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我仰头看去,看到萧录俊冷的容颜。
  哦,萧录竟然接住了我,让我很惊异,他不是应该眼睁睁看着我摔在地上,然后幸灾乐祸地笑两声吗?
  “公主怎么了,莫不是摔伤了脚,让在下送公主回去吧。”萧录十分温雅地说道,还朝着我微微一笑,甚是温柔。
  我的脚确实扭到了,有些痛,但是我看到萧录笑,感觉看到他发怒还可怕,我忙说道:“多谢萧公子,我自己走就行。”
  “那怎么行?”萧录言罢,越发抱的我紧了,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我挣不出他的怀抱,回首看十六,只见他呆呆站在树下,面色铁青,就算在月色下也看得分明。
  我心中忽然无端的跳了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

30章 调情
  萧录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没听太清楚。一直到拐了一个弯,我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萧录的怀里,正要推开他。只见母后和父皇陪着一个男子走了过来。月夜下一头白发飘飞,那男子竟是北帝。
  萧录似乎知晓我想要打他,很识趣地温柔地将我放了下来。
  我忍了忍心中的怒意,在父皇和母后面前给了他一个面子,横了他一眼,朝着母后和父皇以及北帝施礼后,便快步离开了。
  回到寝宫中,我想起十六,心中依然觉得乱乱的。
  第二日一大早,狐狸便来找我。
  我昨晚惆怅了一晚上,临明时才睡着,没好气地让圆圆和思思向外赶他。
  狐狸玩着手中的十二骨折扇,惆怅地说道:“妹子,你就要到北朝去了,哥和你多待一会儿还不行嘛。”
  我凝眉,“谁说我要去北朝?”
  狐狸叹息道:“外面人都这么说。说你昨晚选中萧录了。”
  我冷汗。
  谣言真正可怖,我不过就是跌到了萧录怀里了嘛。
  狐狸接着叹息道:“连父皇和母后都有些相信。”
  我眼珠一转道:“那斗策信了没有?”
  狐狸眉飞色舞道:“他昨夜一晚上都在殿内转圈,一夜没睡,哈哈。想当初他戏弄我和阿锦时,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我满头黑线地看着狐狸,至于高兴成这样吗?亏他还和斗策还是好兄弟。
  “但我不信妹子会喜欢上萧录。”狐狸得意地说道。
  我对于狐狸隐瞒斗策身份的事情还耿耿于怀,遂冷笑道:“还是哥哥了解妹子,我确实不喜欢萧录,但这不妨碍我选他。”
  “啊?”狐狸这次完全愣住了,俊美的脸顿时拉长成了苦瓜脸,“我以为你应该喜欢斗策,他这么辛苦随了你这两年,可都是因为喜欢你啊。”
  我成功打击到他,诡笑道:“十六住在哪里?”
  狐狸愁眉苦脸道:“在东燕的驿馆啊,你还要去打击他啊?”
  我笑微微道:“不是你说他昨夜没睡好吗,我去给他送点药,保他今夜能睡好。”
  狐狸惆怅地叹息一声。
  东燕驿馆的侍卫看到我来,极是欢喜地领着我进去了,连通报都没有。据说斗策特意吩咐我,不要拦着我。
  那侍卫说他家太子在后园,我便随着他去了后园。
  虽已是深秋了,但馆内花园内还一树树繁花,团团锦簇姹紫嫣红。还有不知名的花藤衬着白墙曲蔓缠绕,鼻间满是暗香萦绕。
  前面领路的侍卫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身脸色尴尬地说:“请公主稍待。”
  我颇疑惑,踮起脚丫从他肩膀上望过去,便看到那边厢亭子里,一男一女似乎在搂抱着,从背影瞧着,依稀好像是在互啃。
  原来是斗策在和女子调情啊。
  不知为何,我只觉得心中极是难受,好像有猫在抓我的心一样。我当初怎么就想着做媒将他俩撮合成一对呢,他俩其实真不配,在一起真碍眼。
  我只想冲过去打散那一对鸳鸯,然后在斗策身上踹几脚,再在那女子脸上抓几道。
  好在我做了多年婆婆,这种自制力还是有的,生生将心中的暴力欲望压了下去。
  等我平静了心神,再看时,那一对狗男女(我不知自己为啥会叫他们狗男女呢?)已经坐在了亭子中的石椅上。
  我莲步轻移走了过去,笑吟吟地说道:“原来雁子在这里啊。”
  那女子正是蓝雁,看到我站起身来,施礼道:“雁子拜见公主。”
  “免礼。”我将蓝雁扶起来,瞧着她娇羞的脸蛋说道,“本宫来的似乎不是时候啊。打扰你们乐。”
  蓝雁娇羞地瞥了一眼斗策,垂头笑道:“幸亏公主没有选殿下,不然,雁子哪里能和殿下在一起啊。雁子能和殿下在一起,还是托公主的福。”
  “哪里哪里。”我一脸真诚地说道。
  我瞥了一眼站在一侧的十六,他神色淡定地站在那里,朝着我客客气气地施礼。
  我顿时心中酸苦难言。
  我想撮合他们时撮合不成,不想撮合时,却无意撮合了他们。
  原来,兜兜转转,注定我要当他们的媒婆。


31章 下药
  最后,蓝雁眼含春水,面带娇羞地袅袅婷婷走了,亭子里只剩下我和斗策。
  他慢腾腾转身,漆黑的眸子看定我,淡笑着问道:“公主今日来,可是有事?”
  我心中极是恼恨他。
  先是无缘无故吻我,昨晚又要我选他,这一转眼就和蓝雁搂在一起了。
  我悠悠笑了笑,姿势优美地做到石椅上,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今日来,是感谢太子殿下照顾了本宫这么久。我若早知晓是十六就是你,是万万不敢使唤你的,这两年,真是万分对不住。”
  斗策望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俊脸依然一片沉静。
  他又变回以前的十六了,一张冰霜的脸,连笑都不会笑。
  “如果是这件事,公主真不该向我道谢。其实事实是,父皇让我到江湖上走一走,长长见识,我觉得和婆婆在一起,能有特别多的锻炼机会。”
  难道我很招人厌?所以我祸事很多,所以他才有很多机会?
  我看到桌子上有茶,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斗策面前,万分真诚地说道:“无论你是为了什么,好歹也救了我不止一次,谢还是应当的。”
  十六瞪着眼看了我半晌,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道:“既如此,本殿下就受了。”
  我望着他喝光了杯中的茶水,却没有一丝快意,心中反空落落的难受。
  “祝你和蓝雁,你们……白头偕老。”我冷笑着说完,便快步向外走去。
  斗策一把抓住我的衣袖,漆黑的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眸中映着我的影子,也听到他压抑的呼吸声。
  “我干嘛和蓝雁白头偕老。”他攥着我的手,恨恨说道,“是不是我和她白头偕老,你很高兴?嗯?”
  “是啊,我就是高兴,怎么了?难道我不能高兴吗?我又不喜欢你,你爱娶谁就娶谁,最好是多娶几个,你不是太子吗,可以娶很多很多妃子,最好是夜夜春宵,精尽而亡,那我就更高兴了。”我恨恨地说道,最后看到斗策的唇角扬了起来,我才住了口。
  怎么着,我这么咒他,他倒高兴了?气死本公主了。我掐着腰,继续打算再咒他几句。
  忽然,我只觉唇上一软,便被斗策铺天盖地的气息封住了。
  我大惊,还没搞清楚状况,齿关便被他的舌尖抵开。
  我隐约记得,上次斗策亲吻我时,想要撬开我的牙关被我给推开了,没想到这回迷迷糊糊竟让他得逞了。
  我想起他刚刚吻过蓝雁,万分嫌弃地去推他,却没想到根本就推不开,他就像强盗掠夺一样,没有什么技巧,却万分顽固。
  这般强取豪夺,轻而易举就咬破了我的唇,似乎是尝到了血腥味,他稍稍住了口。
  我趁势甩了他一巴掌,捂着自己被咬破的唇,扭头朝地下吐了一口,再狠狠瞪着他。
  斗策漆黑的眸亮得灼人,被我甩了一巴掌,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阿疏,我喜欢你,嫁给我。”他的眼睛望着我的眼睛,似乎要望到我的灵魂深处。
  “可你吻了蓝雁。”我冷冷说道。
  “我没有,刚才根本没吻她,是她眼里进了飞虫,我帮她吹掉。”
  我瞪大眼睛,“真的?”
  我歪头一想,的确是没看到他们的唇啃在一起。
  “那蓝雁为什么和我说,要嫁给你?”我仍然狐疑地问道。
  斗策抚额道:“蓝雁故意的,谁让你不告诉她你就是鸡婆婆,她恼你可不关我的事。”
  我冷汗,这么说,蓝雁知道我就是鸡婆婆了。
  “阿疏,看在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又跟着你做牛做马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就答应我吧。”斗策伸手搂住我的腰,头又俯了下来。
  我抚着受伤的唇,皱眉问道:“这个……你,到底会不会?”
  斗策的脸腾就红了。
  “那就再试试,看看我是不是会。”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说着,就低下头,再次吻了下来。
  他的舌尖在我的唇齿间游走,狠狠地吻着我,动作逐渐从生涩趋于娴熟。他的舌尖卷起我的舌,逼着我和他一起享受这个吻。
  我被他吻得神思涣散,正在迷迷糊糊中,忽然抬起了头,脸色古怪地望着我。
  我迷迷瞪瞪问道:“怎么了?”
  斗策似乎是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伸出手指挠了挠胳膊,朝着低声吼道:“这次是什么毒?”
  我慢慢推开他,这才想起我在方才的茶水里下了药,想要忍住笑,最终没忍住,笑嘻嘻地说道:“三日痒。”
  斗策倒抽一口冷气,一边挠着一边说道:“让我痒三日?好狠的丫头啊。”
  我理直气壮地说道:“谁让你刚才和蓝雁那样,我以为……所以,这是你自找的。”
  “好了好了,我的错,赶快给我解药。”斗策无奈地说道。
  我悄悄向后退了两步,方满脸堆笑道:“那个,这个药,是我刚刚研制出来的,解药,那个,我还没有研制出来。”说完我便捂住了耳朵。
  但意料之中的痛苦的吼声并没有传来,斗策伸手一把将我捞了过去,磨着牙说道:“既如此,我就凑合一下,就让你当我的解药吧,给我抓三日痒。”
  “嗷!”我发出一声抗议的呼喊。
  斗策迅速地捂住了耳朵,笑吟吟地搂着我朝寝房抓痒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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