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舌金原瞳 裂舌txt
“什么……哦,你是说给舌头分叉么?”
“对,对,就像蛇和蜥蜴的舌头。人的舌头,也可以变成那样的。”
他慢条斯理地把叼在嘴上的香烟取下来,伸出了舌头。他的舌头真的像蛇信子一样,舌尖裂成两半。见我看了又看,他就把右舌尖灵巧地翘上去,把香烟夹在了两叉舌头中间。
“……不得了!”
这就是我和裂舌的头一次相遇。
“你不想改造改造你的身体吗?”
面对蛇男的问话,我下意识地点了头。
几天后,我和蛇男AMA来到了朋克风格的Desire。这个店位于闹市街尽头的地下。一走进店里,扑进眼里的全都是放大的女人性器照片,翻垂之处钉着饰环。此外还有睾丸上钉饰环和刺青的照片,林林总总,都贴在墙上。往里走,也有普通的身体饰环和装饰物,连皮鞭和阴茎托也摆放在那里。让我说,这就是一家面向变态的店。AMA喊了一声,柜台里面便伸出一个头来。是一个光头,锃亮的后脑勺上刺着一条圆形构图的龙。
“哎,AMA,好久不见!”
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朋克老兄。
“RUYI,这是店长SHIBA先生。啊,她,我女朋友。”
说实话,我并没有给AMA做女人的想法。我只默默地朝SHIBA先生点了点头。
“哦,是吗,给你抓到个蛮可爱的嘛。”
我略微有点紧张,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今天啊,想让你给她的舌头打个孔。”
“哦,小姑娘也戴舌环?”
SHIBA先生像看稀罕物似的看着我。
“我不是小姑娘。”
“她说她也想裂舌呢。”
“来来,小姐,让我看看舌头。”
我往柜台靠了靠,伸出舌头;SHIBA先生轻轻地朝前探出身子。
“啊,挺薄的,不会怎么疼。”
这句话叫我松了一口气。
“可是啊,如果用烤肉作比,吃过烤肉的人都知道,除了牛百叶就是牛舌最嫩啦。”
我一直在想,在那么弹性十足的肉上面打洞,能行么?
“小姐,你真会选地方啊。嗯,和耳朵那些地方比更疼哦。是啊,毕竟是打洞嘛,哪能不疼呢……”
“SHIBA先生,你别吓唬她。不要紧的,RUYI,我不是已经做完了吗。”
“还吹呢,AMA,切开的时候,你没疼晕过去吗?算了算了,过来吧。”
SHIBA先生指着柜台深处,看着我微笑。我觉得这个人的笑容是歪斜的。SHIBA先生的脸上,眼皮、眉毛、嘴唇、鼻子、两腮,都挂着饰环。脸被武装成这个样子了,还看得出什么表情啊。而且,他的两只手手背覆盖着一层瘢痕疙瘩。我乍以为是烫伤,留神看了一眼之后,才发现那都是直径约为一厘米的圆。是为了考验忍耐力而烫的吧?简直是、简直是疯子!与这种人来往,AMA是第一个,而这个SHIBA先生呢,虽然没有裂舌,但是满脸的饰环,让人很难接近。我和AMA一起进了里面的房间,SHIBA指了指一张钢管椅,我坐了上去,环视着房间。这里有床,有我看不懂的器具,墙上当然还是很刺激的照片。
“这里也刺青么?”
“刺啊,我也是刺青师。这个呢,是别人给刺的。”SHIBA先生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光头。
“我就是在这儿刺的啊。”AMA说。
和AMA认识那天,关于身体改造的话题,我们聊得非常热烈,我被AMA带回了他的住处。AMA把他扩张舌孔和裂舌的过程拍了照片,我一张一张仔细地看了。AMA的舌孔扩张到00G,舌尖用手术刀切开的部分也就大概五毫米,可是血却流得惊人。然后,我们去了帮AMA把他裂舌的影像公布到网上的那个地下网站,那影像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看得AMA都傻眼了。为什么我会这么兴奋,我自己也搞不懂。
“刺青,我也想试试呢。”
“真的?”
SHIBA先生和AMA同时叫起来。
“好啊,绝对会刺得特漂亮。刺青这东西,比起男人来,女人刺绝对会更漂亮,特别是年轻女人,皮肤细呀,可以刺得很细致啊。”SHIBA先生抚摩着我的上臂,这样说道。
“SHIBA先生,舌环在先啊。”
“伸舌头。在什么地方打?”
我对着镜子伸出舌头,指住从舌尖往里两厘米左右的中心部位。SHIBA先生手法熟练地用棉花擦了擦我的舌头,在我指的地方做了一个黑色的记号。
“把下巴放到桌子上。”
我伸着舌头,依照吩咐低下了身子。舌头下面垫上了毛巾,SHIBA先生把舌环装入了穿孔器。我不由得使劲捅SHIBA先生的胳膊,一面摇脑袋。
“嗯?怎么了?”
“那环不是12G的么?一开始就上这么粗的么?”
“啊,是12的呀。舌环从16、18上的人还没有吧?别紧张,不要紧的。”
“我上14的,求你了。”
我使劲地求,本来反对的AMA和SHIBA先生就不再坚持了。可不,最初上耳环也都是从14或者16开始的嘛。SHIBA先生把14的环装入穿孔器,又一次确认道:“是这里吧?”我轻轻地点点头,攥紧了拳头。我的手已经是汗津津的了,湿乎乎的感觉好难受。SHIBA先生把穿孔器竖了起来,机口抵在毛巾上,慢慢地夹住了我的舌头,舌头底部触到了冰凉的金属。
“OK?”
SHIBA用柔和的声音问我,我眼珠上翻,轻轻点点头。“来了!”SHIBA先生小声说了一句,手指勾住了栓。就是那小小的一声,引得我在头脑里想象起SHIBA先生做爱时的情景。做爱的时候,他也会用这么小的声音发出射精信号吗?“喀嚓”一声响的同时,战栗传遍了全身。比高潮到来时更强烈得多的战栗,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阵短暂的痉挛。胃里使上了劲,同时不知为什么,阴道也使上了劲。就像快感达到顶点时一样,整个的阴部麻痹了。又是一声“喀嚓”,舌环脱离了穿孔器。恢复了自由的我,歪扭着脸把舌头收回到口中。
“让我看看。”
SHIBA先生把我的脸扳转向他,自己先做出伸舌头的样子。我含着眼泪,把麻木的舌头伸了出来。
“嘿,成了!上得很正。位置也没的说。”
“真的呀,RUYI,太棒了!”
AMA插话进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舌头。我的舌头麻酥酥的,说句话都嫌麻烦。
“是叫RUYI吧?RUYI,你真忍得住疼啊。人都说女人忍耐力强,就是你这种。有人在舌头啊性器这类黏膜上一打孔就晕过去呢。”
我点点头,只用表情做了“是吗”的回答。钝痛和剧痛交替袭击着我,间隔很短,可我不后悔来这里。开始我本来想自己打孔,听AMA的话还是对了。如果是自己打的话,一定会中途变卦。我接过冰块给舌头降温,一点一点地,兴奋的情绪就平静下来了。情绪完全平稳后,我和AMA回到店中物色饰环。AMA看够了饰环,就去SM小物品柜台转。我看到SHIBA先生从里面房间出来了,就向柜台靠了过去。
“SHIBA先生,你是怎么看裂舌的呢?”
SHIBA先生“嗯”了一声,歪着脑袋停顿了一下。
“和上饰环与刺青不同,那是改变形体。我觉得想法挺有趣,自己倒不想做。因为我认为改变人的形体是赋予神的特权。”
SHIBA先生的话不知为什么很有说服力,我使劲地点了点头。我所知道的身体改造此刻全部浮现在脑海:缠足、用紧身胸衣矫正腰身,还有长颈族什么的。牙齿矫正也属于改造吧?
我稍稍抬头看了看SHIBA先生,SHIBA先生淡淡地说着,眼睛在坏坏地笑着。“一个有意思的男人。”我心里这么想。
“下次你能把刺青图样给我看看么?”
SHIBA先生莞尔一笑,用温柔的眼神对我说“可以”。SHIBA先生的瞳仁是显得不自然的茶色,皮肤白皙,竟是和白人一样的浅色素人。
“高兴的话就打电话来,舌环的事、想问的事,只要有就打电话吧,什么时候都可以。”
SHIBA先生这么说着,在小店名片的背面写上手机号码,递到我手上。我接过来,微笑着说了声“谢谢”,看了一眼还在那边把鞭子拿在手里看来看去的AMA,把名片塞到了钱包里。
“啊,还没付钱呢。”我看到钱包想起了付钱,“多少钱?”
SHIBA先生说算了,一副没兴趣的样子。我把胳膊肘拄在柜台上,手托着下巴观察起SHIBA先生来。SHIBA先生坐在柜台里面的椅子上,有些烦躁似的躲避着我的视线,一直没看我的眼睛。
“啊,我一看到你这张脸,S的血就不安分了。”
SHIBA先生慢条斯理地说了这句话,眼睛仍然没有看我。
“因为我是M。我散发出什么气味了么?”
SHIBA先生站起身子,终于看我的眼睛了。他从柜台里面望着我,像是在看一条小狗,目光充满怜爱。SHIBA先生合着我眼睛的高度弯下腰来,突然用他那纤细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微笑着这样说道:“这个脖子,我想用毛衣针来刺。”
SHIBA先生说着吊起一侧的嘴角,难为情地笑了。在“他是疯子……”的感觉中,唯一无法否认的是想让这个男人蹂躏自己的欲望。我把胳膊放在柜台上,仰起下巴,SHIBA先生来回摩挲起我的脖子来。
“干吗啊,SHIBA先生?你别对别人的女人出手啊。”
把我们从意淫中唤回的是AMA傻呵呵的声音。
“嗯?我在研究她的皮肤啊,刺青的时候好做参考。”
听了SHIBA先生的话,AMA“噢”了一声,松缓了脸上的肌肉。我和AMA买了几个饰环,SHIBA先生送我们出了店。
“啊?什么?真的?疼--死了吧?”
这是朋友真纪的反应。她死盯着我的舌头看,不住地叫着“疼死了吧”,脸也惊歪了。
“是怎么个心理变化呢?竟戴了舌环!RUYI,你不是讨厌朋克和原宿日本东京地名,另类青年常聚集于此。系吗?”
真纪是我两年前在俱乐部里认识的一个爱说话的小姑娘,我们关系一直很好,总是一起玩,她很了解我的喜好。
“嗯--不是最近认识了一个朋克吗,是受了他的影响呢,还是……怎么说呢……”
“但是小姑娘上舌环还是少见呢。你上耳环就让我吃了一惊,现在又是舌环,RUYI,这样下去,你不是也要变成朋克了吗?”
“是那个新认识的朋克让你做的吗?你和他好上了?RUYI,要不是你被他洗脑了?”
洗脑?也许是这样。第一次看到AMA的裂舌时,我分明感到自己的价值观轰然坍塌了。什么东西如何变化的,我不知道,但就在那一瞬,我被他的那个舌头迷住了。迷是迷住了,可并不是说因此我自己也想去裂舌。我觉得我是为了弄清为什么我会如此热血沸腾的原因,才义无反顾地朝着裂舌冲过去的。
“真纪,要不你见见他?”
两个小时以后,我们在约定的地点见面了。
“啊,AMA。”
我摆着手,真纪循着我的视线睁圆了双眼。
“不会吧,真的是那个?”
“嗯,那个红毛猴。”
“不会吧?真的?我好害怕啊!”
AMA觉察到了真纪明显的畏缩,一脸愧疚地一步一步走到了我们跟前。
“这个……让你害怕了,对不起。”
AMA没有原由地向真纪道了歉,真纪很受用,她的反应让我安下心来。我们在晚上的闹市街上绕来绕去,最终还是拣了一家就图它便宜的小酒馆进去了。
AMA和真纪很快就融洽起来。AMA炫耀自己的裂舌,真纪就说真带劲,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地热烈谈论起来。
“这么说,RUYI也要这么改造了?”
“说对喽。全套的都做。RUYI,眉环和唇环你也戴上啊,咱们戴全了啊。”
“不,我才不呢。我只想做裂舌和刺青。”
“对不起,请你不要把RUYI带到朋克的路上去好吗?我和RUYI已经结了一生小姑娘的女儿同盟。”
“我们没有结盟啊,我也不是小姑娘。”
“你就是小姑娘啊!”他们两个竟一齐冲着我叫道。
我们三个醉醺醺地歪出小酒馆,大呼小叫地往车站走。店铺全都关门了,常有“星探”出没的街上静悄悄的,聚集着一看就是小流氓或暴力分子模样的人。
正走着,其中的两个进入了我们的视野。像以往一样,他们上上下下地盯着AMA看。AMA经常被一些没品的家伙缠上,说什么你瞪我了、你撞我了,尽找茬。可AMA总是嘿嘿地陪着笑说“对不起”。虽说是朋克样子,骨子里却不过一脓包。
“小妹妹,这小子,你男朋友?”
其中一个穿范思哲的男人向我走了过来,嘲弄地说。真纪躲到我们背后,连眼皮也不敢抬,AMA也只是瞪着眼睛盯着,看来谁也指望不上了。我想不加理会地冲过去,那男人却不依,说着“他不是吧”,挡在了我面前。
我一时间闹不清发生了什么,迅速环视了一圈--那个男人躺在路边,AMA两眼血红。哦,原来是AMA揍了那个男人。
“你他妈找死啊!”
那同伙大喊着扑向AMA。AMA也让那个家伙吃了一铁拳,之后又骑到还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身上,让他仰面朝天,往他的太阳穴擂了好多拳。黏稠的血流了出来。那人没有了知觉,动也不动一下。
我想起来了,AMA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今天也戴着他喜爱的银指箍。猛地意识到这就是钝重的声音的来源,我浑身渗出了冷汗。“铿……铿……”,骨头和银指箍碰撞的声音。
“AMA!!”
我怒吼起来。AMA终于松了劲。看他像是回过神来了,我舒了一口气。没想到,映入眼中的却是在那个男人嘴里乱搅和的AMA的手指。
“你还干吗?!你这个混蛋!!”
我去拽AMA的脑袋,拽他的紧身短背心。就在这时,我隐隐听到了警笛声。
“真纪,你跑啊,快点!”
真纪苍白着脸点点头:“下次我们三个还、还一起玩……啊。”说着摆了摆手。想不到真纪还真有耐力,醉成那个样子还能跑着离开现场。晃晃悠悠的AMA用空洞的眼睛盯着我。
“哎,你清醒点!AMA!有人报警了,快跑啊!”
我去捶AMA的肩膀,AMA像平时一样很不讲究地笑笑,终于拔腿跑起来。没想到AMA逃得这么快,我被他拉着跑还呼哧呼哧直喘。跑到一条小胡同里,我们停住了脚,我瘫坐在AMA身后的地上。
“你干了什--么呀!你这个混--蛋!”
我拼着力气说出来的这句话,使自己也惊异于它的无情。AMA挨着我蹲下来,伸出血葫芦似的右拳,展开了手指,掌心上是两个一厘米长的红色物体。我立刻明白了:是那个男人的牙齿。像是背上被人滴了一滴冷水似的感觉,令我全身能称作毛的毛都倒竖了起来。
“RUYI的仇,我给你报了。”
AMA说着脸上浮现出胜利者的笑容。最令人感到恐怖的是,那笑容是少年天真无邪的笑容。说什么仇……又不是我被杀了。
“这玩意儿我不--要啊--”
AMA抓过嚎叫着的我的手腕,把两颗牙轻巧地倒到我手心上。
“这也算是,我爱的信物。”
我惊呆了,张着嘴耸了耸肩。
“在日本,这种爱的信物行不通啊。”
我狂乱地抚弄着靠过来的AMA的头。
这家伙是不是已经杀过人了?我不禁想。
“AMA,你已经是成人了,杀人是要服刑的啊,你懂么?”
“不,我还未成年日本人成年为二十周岁,成人节是一月十五日。呢。”
AMA一脸认真地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我被这个AMA搞蒙了,我的担心显得傻里傻气的。
“你胡说八道吧?”
“真的嘛。”
“那我们见面那天你不是说你二十四岁么?”
“那是当时我猜你有这么大,才迎合着说的。我不愿意让你觉得我是一个毛头小子。啊,轻轻松松地讲出来了。还是应该严肃一点?对了,RUYI,你多大呀?”
“就是说,咱们两个都‘少年老成’呗。”
“哼,不想说就算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呀。RUYI你呢?”
“你反正想我是路易十四的路易吧?实际上我是路易•威登的路易哦。”
“是吗。那你是一个高价女啊!”
我们后来说的也都是一些疯话。我们就那样一手拿着啤酒,一直聊到天色放亮。
第二天中午过后,我到Desire和SHIBA先生一起看刺青图样。图样各色各样,归类得整整齐齐,从那些人肯定会刺的浮世绘,到骷髅呀、初期的米老鼠等西洋图案,看得人头昏脑涨。SHIBA先生画功之全面,佩服得我五体投地。
有一瞬间,SHIBA先生神情滑稽地抬头望着空气,然后,他盯着我,歪着头说:“你想知道他的事?”
“嗯--还是算了吧,也许不想知道。”
“噢。”SHIBA先生不起劲地应了一声,就出了柜台出了店。十秒钟不到,门开了,SHIBA先生回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来了尊贵的客人,所以关店喽。”
“噢。”我不起劲地应一声,又把目光落到图样上。之后,我们到里面那间屋子商量具体的设计方案。SHIBA先生以惊人的速度画着美丽的画,让我这个没有一滴艺术血液的人只有羡慕的份儿。
“不过呢,说实话,我还拿不定主意。文身是跟一辈子的吧。既然刺了,我就想刺最灵的。”
我托着腮,用手指描摹着SHIBA先生刚刚画的龙。
“那是啊。虽说现在用激光可以脱色,可是彻底清除基本上不可能。不过我嘛,只要留出头发,这龙就可以隐蔽起来了。”说着,SHIBA先生摸了摸锃亮的光头上的那条腾龙。
“你不只是头上这一处刺青吧?”
SHIBA先生听了,马上说:“想看?”一脸的坏笑。我轻微地点点头,SHIBA先生脱下了长袖T恤。SHIBA先生的身体像一块画布,画满了色彩鲜亮的画,后背上有龙、野猪、鹿、蝶、牡丹、樱和松等。
“啊,猪鹿蝶啊。”
“对。因为我喜欢花纸牌日本一种咏花比歌游戏纸牌。有松、梅、樱、紫藤、燕子花与菖蒲、牡丹、胡枝子、芒草与月、菊、红叶、柳与雨、桐等十二种花色各四张,共计四十八张。猪、鹿、蝶三张齐备为大牌,加上胡枝子和红叶,点数更大。啊。”
哦,够随意的。就在SHIBA先生转向我的那一瞬间,一头动物闯入我眼中。
“这个,是麒麟?”
SHIBA先生右上臂上刺了一头独角兽,我的眼睛一下子钉在它上面。
“啊,你认识?这是我最喜欢的。是神圣的生物啊。不践生草,不食生物。应该说它是动物界的神啊。”
“麒麟是独角兽?”
“啊,它呀,是中国人想象的产物。中国人说麒麟有一只角,是包在肉里的。”
“我就刺这个。”
我看着他的胳膊嘟囔说。SHIBA先生顿时沉默了,低下了头。
“刺这个的是日本最优秀的刺青师。我没有刺过麒麟。”
“那能不能请那位刺青师给我刺呢?”
“那个人,已经死了。”
我仰起脸,SHIBA先生说着直视着我的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像美国人似的耸了耸肩膀,开口讲道:“他抱着麒麟的图样自焚了。像芥川龙之介世界的氛围吧?大概是惹恼麒麟了,因为他把神圣的麒麟随便刺青。你要刺麒麟,说不定也要受到诅咒的。”
SHIBA先生开玩笑似的说完,摸了摸自己臂膀上的麒麟。我无论如何也没法彻底死心,眼睛只会定定地盯着SHIBA先生的麒麟。
“而且,你知道吗,麒麟是鹿、牛、狼等好几种动物的集合体,光画它就够麻烦的。”
“我就要刺这个。SHIBA先生,拜托你了。”
“……”
“求你了。哪怕你先画设计图试试也好啊。”
SHIBA先生咂咂嘴,面露焦躁地看着我,随后小声嘟囔了一句:“拿你没办法。”
“太好了!谢谢你,SHIBA先生。”
“先画草图看看吧。背景什么的,有要求吗?”
我想了一会儿,又翻起刚才看的那本图样本来。
“要这个。我想要和AMA的龙组合在一起。”
SHIBA先生盯着瞧了好一会儿龙图样,说:“噢,是这样。”声音小得如同自言自语。
SHIBA先生“嗯--”地拉着长声,仰脸望着空气说:“干一次。”说完,斜睨着我。
“这样就抵销啦。”
我斜眼回看他,SHIBA先生拿赤裸裸的S的坏眼神瞪着我:
“衣服脱了!”
我站起来。抹袖连衣裙贴在渗汗的身体上,拉开拉链,跑进来一些冷气。我把连衣裙脱到地上,SHIBA先生向我的身体送来毫无兴趣的一瞥。
“你太瘦了,刺青之后要是发胖,皮一拉,可就难看了。”
胸罩和内裤脱下来,也是汗湿的。我脱掉小绊跟凉鞋,坐到床上。
“没问题,好几年了,我的体重都没变。”
SHIBA先生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掐,边解腰带边向床边靠过来。他在床边上停住脚,粗暴地单手把我按倒,手掌按住我的脖子,手指描着我的颈动脉,逐步使力。SHIBA先生的细指头嵌进我的肉里。一直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我的SHIBA先生的右手臂浮出了血管。我的身体因为缺氧,多处痉挛抽搐,喉咙发着嘶嘶的声音,面部扭曲起来。
“太棒了,你这一脸痛苦相!瞧这勃起得!”
“你上得去么?”
“上不去。”
“你是性虐狂嘛。”
“不过我和男的也来得了。我想我是相当广的范围内都能行的那种。”
“湿了吗?”
我轻轻点点头。SHIBA先生又抱我到床上坐下。我下意识地打开了腿。些许的紧张感包裹着我。以S为对象的时候,我的身体总是在这样的瞬间僵硬,因为我不知道会怎么做。我从手腕到手心都出汗了,从肩膀到两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在SHIBA先生没有用工具的迹象,我松下心来。SHIBA先生伸进两个手指,抽插了几次就立刻拔出来了,然后像摸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把湿滑的手指在我的大腿上擦抹了两下。看着SHIBA先生的表情,我又湿了。
“进来吧。”
“给我使劲哭!”
我的眼泪又被SHIBA先生的话引动了。我微弱地说了一声“到了”,腰就剧烈地抖动起来。高潮过后,满足感使我一动也动不了。SHIBA先生嫌烦似的把我按倒,骑到上面,做激烈的活塞运动,他一会儿揪我头发,一会儿掐我脖子,欣赏了一阵我痛苦的表情后说:“来了。”这一声和拿着穿孔器时说的一样,短促、没有抑扬。一次迅猛的洞穿、抽出,在我的口中射精。这个结束,如从地狱被解放,如从天国被放逐。SHIBA先生立刻下床,用纸巾擦干阴茎,穿上了平脚裤。我接住他扔来的纸巾盒,对着镜子擦掉精液。眼泪竟已冲糊了脸上的妆。我们坐在床上,背靠着墙,望着空气呆呆地抽烟,说几句“把烟缸拿来”、“好热啊”之类有一搭无一搭的话,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坐了好一会儿。终于,SHIBA先生站起来转身拿轻蔑的眼神看着我说:
“你和AMA分手的话,就给我做女人吧。”
听了这话,我忍不住笑了:
“做SHIBA先生的女人,我会被杀了。”
SHIBA表情没变,开口道:
“AMA还不是一样?”
我霎时间失语了。
“交往的话,结婚为前提啊。”
SHIBA先生说着把胸罩和内裤扔给了我。我一边穿内裤,一边试着想象了一下和SHIBA先生的婚姻生活。那一定是幸存者的一天又一天。
我飞速地亲了一下这个一副死皮赖脸相的SHIBA先生,说了声“谢谢”。
这句与这间暗屋子极不相配的感谢话,就在空气中无着无落地飘着。
我们返回到店内,SHIBA先生开了店门。
“图案设计好了,和我联系好么?”
“啊。你要和AMA一起来呀。你就说去看看饰环。那时候我会若无其事地给你们看设计图的。”
“电话,请在白天打,在AMA打工的时间打。”
“好好。”SHIBA先生应着又回去整理货架了。
回到AMA家,我立刻把衣服扔到洗衣机里转上了。Desire总飘着一种甘甜的香味,这香味一定也吸附在衣服上了。然后,我进浴室把全身仔仔细细地洗过。回到房间,我套上牛仔短裤,穿上AMA的T恤衫,快速地化了一层淡妆,吹干了头发,再把洗好的连衣裙晾到外面,就在终于可以喘一口气的时候,随着一声门响,AMA回来了。
我们在小酒馆吃了晚饭,回到家后做了普普通通的爱,AMA像昏死过去一样堕入了梦乡。我看着AMA的睡脸,喝着啤酒。和SHIBA先生做爱的事如果被AMA知道,他是不是会像揍那个脏男人似的把我揍扁呢?如果让我做出选择的话,比起阿玛丢斯,我还是愿意让神子杀死。可是,神子一定是不杀人的。从床上垂下来的AMA的手上,那个粗大的银指箍闪着光。为了分散注意力,我打开了电视。可电视里净是一些无聊的娱乐节目和乏味的纪录片,换了一圈台后我就关了电源。AMA房间里的杂志都是男性时装杂志,电脑我又不会摆弄,咂咂嘴,我拿起了报纸。虽然都是一些唠叨熟了的体育新闻,好歹也算是我的信息来源。我在电视版面看了看深夜节目表,然后从后往前翻。能够理解的只有日本每天都有杀人事件发生、风俗业也不景气这类事情。突然,一条小报道跳进了眼睛:《新宿街上一二十九岁暴力团员被打死》。这条标题让我联想到昨天那个男人。不……那个男人的岁数应该更大一些。
如果那张脸是二十多岁的话,那不是说我和AMA与他一样老了么?大概是同样的事件在同一个新宿发生了。我吐了一口气,继续读报道:“被害者被送到医院后死亡。凶手在逃。据目击者所言,凶手为二十几岁的男性,红头发,身高175~180厘米,体形消瘦。”我把报道与AMA做了比照,合上了报纸。可是,如果报纸上说的是AMA做下的那件事,目击者就是那男人的同伴的话,那么,被举出的凶手的特征首先不就应该是脸上的饰环和刺青么?我想不明白,不过AMA一定不会有事。我就这样生出了没根没据的自信。一定是一个和AMA差不多的男人杀了那个二十九岁的暴力团员。AMA打的那个男人一定还活着呢。我让自己这样坚信。我抓起包跑出房间,飞奔到便利店。买了脱色剂和灰色染发剂,一回到房间,我就把呼呼睡得正香的AMA叫醒了。
“嗯?RUYI,怎、怎么了?”
我使劲地打口齿不清的AMA的头,让他坐到了镜子前。
“什么啊?怎么回事啊?”
“什么事?什么事也没有。我要给你换换头发的颜色。我一直就不喜欢你的头发,恶心的红毛。”
其实AMA并不是不帅。眼神是有点凶,可我觉得应该说他属于帅气一类的。当然,我不把刺青和脸上的饰环算作帅不帅气的问题。假如不认识的时候在街上看到他,一定会觉得糟蹋了……可现在,我能明白AMA的心情。我现在也希望被人从外观判断。我在摸索,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么我要找找看有没有把自己变成阴影的方法。
染发剂涂上十分钟后,AMA开始抓耳挠腮了,问了好多次“还没好?还没完”。心情我不是不理解,可我是在为尽可能地脱红拼命努力呢。最后我还是坚持保留了三十多分钟。取下保鲜膜,我用手指当梳子把头发搞得乱乱的。
给出了浴室的AMA吹干头发,定好型,AMA对着镜子扑闪扑闪地眨着眼睛笑。
“别闪了,好恶心……”
我一嘟囔,AMA把腮帮鼓得圆圆的转过来看我。AMA的头发已经成了漂亮的灰色。是如假包换的灰,那个红毛形象无影无踪了。
这么说着话、拖拉着我上床的AMA,怎么也看不出是杀人犯。不要紧,AMA永远是个傻呵呵的白痴男,永远会在我的身边笑。AMA在床上卷起我的吊带背心,吮住我的乳头。渐渐地,嘴巴松了力气,打起酣来。我放下吊带背心,关了灯,闭上了眼睛。我在黑暗中恳求。我恳求不要让AMA被抓走。是向谁恳求的我不知道,不过我甚至认为,哪怕那是神明也不要紧。我感觉到沉重的睡意一点点地吞噬了我。
第二天,我跟AMA说想看饰环,约他一起去了Desire。到Desire的时候,SHIBA先生像就等着我们的样子,马上带我们到里面的屋子,从桌子上拿过一张纸。“太棒了!”AMA大叫。我的眼睛也钉在了那张画上。我们的反应似乎使SHIBA先生很满足,他像孩子夸耀自己的玩具一样地嘟囔说:“好吧。”
“就是它!给我刺上吧。”
我只看一眼就决定了。这样的麒麟住在我的背上,光是想一想我就兴奋得颤抖。仿佛要从纸面上腾空而起的龙和前足高高举起欲超越龙的麒麟,它们做我一生的伴侣再合适不过啦。
“好哇。”
SHIBA先生一笑,回答说。AMA高喊“好极了”,抓住我的手。这样精彩的刺青图样真是前所未有的。我们马上确认了刺绘的位置和尺寸:从左肩内侧起到整个后背,比AMA的小一些,15×30厘米左右。定在三天之后施行。
AMA提议一起去吃饭,SHIBA先生提前打烊。三个人在街上一走,过路的人全给让路。
“哈,跟SHIBA先生一起走果然回头率百分百啊。”
“是你抢眼呐,打扮得跟一个黑帮似的。”
“你说什么?你还不是朋克吗?”
“还说呢,你们两个都够吓人的。”
“你看,黑帮、朋克和小姑娘,奇怪的组合!”AMA说着,打量着我和SHIBA先生。
“都说我不是小姑娘啦!哎,我要喝啤酒,去小酒馆吧。”
“这个设计,你没话说吧?”
我回答完“那当然”,就和他微笑着对视。
“我漂漂亮亮地给你刺上。”
SHIBA先生说的话很有力度,我觉得和这个人相识真是太好了。
“在SHIBA先生手中,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我是神手?”
SHIBA先生苦笑着说完,摊开放在桌子上的手。
“给你刺青的时候,对你动起杀心怎么办?”
SHIBA先生转回冷冷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手。
“那不挺好么?杀就杀呗。”
我说着,一口气喝干了啤酒,同时瞥见AMA正往回走。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想杀一个人。”
一到Desire,就看到门上已经挂着“CLOSED”的牌子。外面酷热,薄薄的连衣裙已经湿津津的了。店门没有锁,一推门,就和正在柜台中喝咖啡的SHIBA先生四目相对了。
“欢迎!”
SHIBA先生朗声说着朝我招手。进到里屋,就见桌子上摆放着那张设计图,SHIBA先生把一只黑色皮包放到桌上,徐徐打开。我不认识里面的东西,就看到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工具,有头上带好几根针的棒,还有墨什么的。
“昨天好好睡觉了吗?”
“被AMA逼着八点就进被窝了。”
SHIBA先生扑哧笑了,往床上铺了一张床单。
“衣服脱了,头朝橱柜躺下。”
“今天是刺轮廓。今天把形状全部搞定。如果形状有什么想变动,现在还可以改。有什么要改的地方吗?”
我支起上半身向SHIBA先生转过头去。
“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别给我的龙和麒麟刺眼睛。”
一瞬间,SHIBA先生的脸被惊愕占据了,他结结巴巴地开口说:
“你是说,不给它们刺上瞳仁?”
“对,别刺瞳仁好么?”
“为啥?”
“画龙点睛的故事知道么?就是龙一画上瞳仁就飞走了的那个故事。”
SHIBA先生慢慢地点点头,翻着眼睛望了一会儿空气。随后,他转回头看着我说:
“原来如此。知道了,龙和麒麟都不刺瞳仁。但是这样一来,颜面的构图就失衡了。为了以示强调,就在眼圈上加晕吧。这样可以吗?”
“这样OK!谢谢你,SHIBA先生!”
SHIBA先生拿手指描着我的唇线,问我是不是很疼,我“嗯”地承认了,SHIBA先生又抚弄起我的头来。
“好了,来吧。”
SHIBA先生把手移到我的背上。SHIBA先生戴着橡胶手套,我感到有些凉。我使劲地一点头,刺痛立刻传遍整个后背。虽然这疼痛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强烈,可是每刺上一针,我的身体都会稍稍绷紧。
“针刺上去的时候吐气,拔出来的时候吸气。”
按着SHIBA先生的指导呼吸,我觉得稍微轻松了一点。
SHIBA先生简直就像画画似的,嚓嚓嚓地刺着,刺了有两个小时,龙和麒麟的轮廓终于出来了。整个刺绘过程中,SHIBA先生一直缄默不语。我偶尔转过头观察他,就见他额头上渗着汗,专心地一针接着一针刺。拔出最后一针,SHIBA先生用毛巾擦干我的背,伸了个懒腰,嘎嘎扭了几下脖子。
“你真是不怕疼啊。第一次来刺的人一般都是疼啊疼啊地喊个不停,特吵得慌。”
“唔,我是不是感觉迟钝呢?”
“哪有的事,舒服的时候你叫得响着呢。”
“喂,想杀我了么?”
“啊。所以我拼命把心思集中到刺绘上了。”
我原地趴着伸手到烟缸上弹去了烟灰。烟灰松散,零零碎碎地跌到了烟缸里,一些细灰轻飘飘地落在烟缸外。
“喂,什么时候你不想活了,就让我来杀你吧。”
SHIBA先生把手放到我后颈上。我微笑着点点头,SHIBA先生闭着嘴笑了,问说:“奸尸也可以吗?”
“死后的事情了,怎么都行啊。”
我耸了耸肩。就像有“死无对证”这个词一样,对任何事都没法发表感想,还有什么比这更没意思呢?所以,我不理解重金购墓人的心情。我对没有了自己的意识的身体毫无兴趣。哪怕自己的尸体被狗给吃了,我也管不着。
AMA看到我的刺青,大叫起来:“哇--太棒啦!”还不忘对SHIBA先生说了感谢的话。
“不过SHIBA先生,你对RUYI没做什么非礼的事吧?”
“放心吧,我对瘦女人没欲望。”
听了SHIBA先生的话,AMA露出了安心的神情。“咦?”AMA发出傻乎乎的一声惊叫,怀着愧疚的我心头一惊,望向AMA。SHIBA先生可能也是同样的心情,只见他皱起眉头表示疑惑。
“龙和麒麟都没有眼睛啊?!”
我摸摸胸口,舒出一口气。
“是我拜托这样刺的。”
我像对SHIBA先生解释的那样作了说明,AMA使劲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可是,我的龙有眼睛,不是没飞吗?”
我对准一脸痴呆相的AMA的头弹了一记,把连衣裙的带子拉到肩上。
刺青经过四次刺绘,终告完成了,从设计构想开始历经了四个月。每次刺绘,SHIBA先生都要抱我。最后一次刺绘完成后,SHIBA先生竟破天荒地帮我把肚子上的精液擦干净了。SHIBA先生慢慢地张口说:“我不想做刺青师了。”说完,他呆呆地抬头望着空气。我没有理由阻止SHIBA先生,只能默默地点燃一支香烟。
“真想像AMA那样守着一个女人。”
“这和不做刺青师有关系么?”
“就是人生的又一次出发?最高境界的麒麟刺完了,觉得没啥可留恋的了。”
SHIBA先生揉搓着自己的脑袋,叹着气。
“还是不行啊。我这个人经常会考虑换工作,你别认真。”
SHIBA先生上半身赤裸着,他手臂上的麒麟简直就像君临一方的王者,用锐利的目光瞪着我。
我的龙和麒麟结了最后一次痂,也脱完了最后一次痂,完完整整地为我拥有了。“拥有”真是一个好词。欲求颇多的我总是渴望即刻占有。可是所谓拥有又很可悲。得到了就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自己的东西,不再有得到之前的兴奋和欲求。渴求得发疯的衣服呀皮包的,一买到手,就成为自己的东西,就马上降为收藏中的一件,用过两三次就完了,一点都不珍贵了。结婚呢,也就是你拥有了一个人吧。事实上,即使不结婚,相处的日子长了,男人也会变得蛮横。是“上了钩的鱼用不着鱼饵”的逻辑吧?但是,一旦得不到鱼食,鱼只有非死即逃两种选择。所谓拥有,竟然是这样的难缠。然而,人毕竟对人对物都想去占有。大概所有的人都兼具M和S的特性吧。在我背上腾跃的龙和麒麟已经无法和我分离了,我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存在背叛和被背叛的可能。拿镜子照它们没有瞳仁的脸,我就很安心。它们没有眼睛,所以连飞走也不可能的。刺青前10G的舌环已经到了6G。每次扩张带给我的疼痛都让我觉得不可能再扩了。扩张当天饭吃不香。扩张当天心情烦躁,脾气都发给AMA。扩张当天我重新认识到自己以自我为中心、万分任性。扩张当天我甚至希望大家都死光。我的思考、我的价值观,基本上等同于猿猴。
窗外景色寒凉,外面是干燥的空气的气味。进入十二月后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不用每天出门上班的自由职业者对星期几没感觉。刺青做完有一个多月了。从那时开始,叫做活力的东西在我身上消失殆尽了。是因为冷么?每天每天,我盼望着时间快些走,也不是说第二天早晨一到什么问题就能解决了。说到底,也没出什么问题。可我就是没有活力。早晨起来,先送AMA出门,回屋再睡回笼觉;有时候也去打打工,去和SHIBA先生做做爱,和朋友出去玩玩,但是自己的每一次行动都摆脱不了叹息。
总之,我看不到一点光亮。我的头脑中,我的生活和未来,都是漆黑一团的。这些我早就知道。如今我能够更加清晰地想象我惨死路旁的景象。问题是,现在的我没有对此付之一笑的力量。在和AMA相遇之前,我至少还想过,为了生计,我也可以豁出去到特殊浴池卖身什么的。可现在的我只知道睡醒了吃饭。现在说要去和一个臭老头睡觉,我会想到死了算了。到底是哪一种想法健康呢?一种是即使在特殊浴池卖身也要活下去,一种是在特殊浴池干活的话还不如死了的好。单从想法上来说,后者是健康的,可是要是真死了,还谈什么狗屁健康呀。那么还是前者健康了吧?说起来,人们都说性爱方面得到满足的女人皮肤光泽明艳。不健康也没什么不好嘛。
“RUYI,你想过去死吗?”
和平常一样,吃过晚饭回到家,拿啤酒干了杯后,AMA突然这样问我。我一嘟囔说“经常想”,AMA就呆呆地盯着倒有啤酒的玻璃杯,叹了口气。
“即使是你自己,我也不许你动你这个身体。你想自杀,就让我来杀。我之外的任何人来左右你的生死,我都受不了。”
我想起了SHIBA先生。我被死的念头纠缠住的时候,拜托哪一个来杀我好呢?谁能够把我杀得艳光四射呢?明天去Desire,我想。想到这,我觉得自己有一丝生的气力了。
目送AMA去打下午的工后,我就为去见SHIBA先生而化起妆来。我正想着化完妆就给SHIBA先生打电话,手机就震天价响了。是读到了我的心么?是SHIBA先生打来的。
“刚才警察来了,让把刺青的客人名单给他们看,又特别问了刺龙的客人。他们是不是在调查AMA我不知道,我的名单只记生客,AMA不在上面,所以,即使调查的是AMA,也暴露不了。”
“……不是AMA的事,AMA一直都是和我在一起的。”
“是啊。抱歉。因为他们说是红头发的。不是吗,他以前不是红头发吗?所以我担心是他。”
“是吗……”我小声嘟哝了一句,再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心跳震动着全身。
“RUYI,你别往心里去,我不过是想到了就打一个电话问问而已。今天,你来吗?”
好半天听不到我说话,SHIBA先生就这样宽慰我说,声音里带着关切。
挂断电话,我在屋子里来回走,胡思乱想。烦躁得要命,就喝了酒。我打开和AMA说好一起喝的日本酒,嘴对瓶口直接喝。这日本酒出乎意料地好喝,一整瓶就汩汩汩地流入我身体里了,能感觉到空空如也的胃渐渐积满了水。四合日本容积单位,一升的十分之一。一升约合一点八公升。瓶的喝干一瓶之后,我把化了一半的妆补完,提起包出了门。
“你好。”
“……怎么了你,这么苍白?”
扭头朝向门这边的SHIBA先生一看到我,就皱起眉头,一脸的惊讶。
“太劳神了?”
我对苦笑着问我的SHIBA先生也报以苦笑。走到柜台前,收银机边上燃着的香一下子冲进鼻子,我险些吐了。
“你要是这样,还没等自杀,就先饿死了。”
“自杀?我不。”
我说着走过SHIBA先生身边,进了里屋。
“SHIBA先生,你杀过人吗?”
SHIBA先生“刷”地看了我一眼。SHIBA先生的眼神十分锐利,我觉得刺得我全身都痛了。
“这个嘛……”
SHIBA先生动了一下嘴唇,抚摩起我的头来。我不知道为了什么而伤心,眼泪滚了出来。
“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我的声音因为不断流出的泪而颤抖着。
“很舒服。”
仿佛是在回答别人问泡澡是什么感觉的SHIBA先生。是我问的人不对吧……我一边后悔流眼泪,一边轻轻地说了声“是么”。
“脱衣服吧。”
“你不是去买东西么?”
“看见你流眼泪我就勃起了。”
“你和我结婚吧?”
做完爱,我仍然躺在床上,SHIBA先生坐在我身边,点燃香烟问道。
“你说想和我说话,就是这个么?”
“啊,是呀。AMA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人,你也不是AMA能够驾驭得了的,总之不协调,你们两个之间。”
“所以你就让我嫁给你?”
“不,也不是。啊,和那没关系,反正是想结婚吧。”
SHIBA先生用这种冷淡的说法谈了一件怪事,说反正想结个婚……这真是够暧昧的求婚。SHIBA先生也不等我回话,就下床去穿了衣服,从桌里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给你做了一个戒指。”
SHIBA先生说着递给我一个粗大的银戒指。是一个从指根到指甲中部的指箍,有点让人……完全的朋克风格。东西做得挺细致,关节处还能随着手指的动作弯曲自如。我把它戴在了右手的食指上。
“你做的?”
“啊。业余爱好,有时也做做这种东西。不过可能离你的品位太远。”
“不会,你太厉害了!不过粗犷了点啊。”
我这么说着笑了,SHIBA先生也跟着苦笑了。我说声谢谢,亲了SHIBA先生。SHIBA先生的表情显得有些腻烦,他说了声去买东西就出了屋。我回想起SHIBA先生的话。“不协调”是指什么呢?说到底,关系协调的人与人存在吗?有气无力之中,我考虑起结婚的可能性。没有现实的意味。现在我头脑中思考的事情、我眼睛里看到的情景、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香烟,完全没有现实的意味。我感到我好像待在别的什么地方,又从某个地方看着自己的样子。什么也不可信。什么也感觉不到。我能够实实在在感到自己活着这一事实,只有在感觉疼痛的时候。
天黑前我上路回家。外面冷风吹得紧。我到底能够活到哪一天呢?感觉好像不会很久。回到家后,我把舌环换到了2G。使劲往里一按,血水就出来了。痛得我眼泪直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做这种事情呢?等AMA一回来,就马上跟他大吵一通吧。被疼痛搞得烦躁难耐的我,一口气喝干了一听啤酒。
那天AMA没有回来。
“‘寻人请求’亲属之外的人也可以提出么?”
“啊,可以的。”
警察没有热情的态度让我烦躁。
“啊,提出的时候带照片来。”
我没有应声就出了派出所。我噌噌噌地走着,往哪里走自己也不知道。我猛地停住了脚步。啊……我心中生出又一个不安来。
“我,AMA的名字,我不知道啊!”
我一小声说出来,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名字不知道,就是说我无法提出“寻人请求”。我仰起脸,又迈开了腿。
我眼里噙满了泪水。
“AMA自从和我一起生活以来,一次都没有擅自住在外面过啊!他是打工延长三十分钟都要打电话给我的男人呀!”
“AMA也许杀了人了。”
“那个--是警察说的那个暴力团员?”
“是我不好。那天如果我不理那个男的,AMA也不会打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死啊。看到报纸的时候,我还没想到会是AMA打的那个男人,还猜一定是别人呢。怎么能是AMA的事……”
SHIBA先生抓住我的手,握紧了。
“如果提出‘寻人请求’的话,AMA也许会被抓住啊。如果AMA是知道犯事了在逃的话,我们就这样装作不知道,装到底,AMA也许还能够逃掉。”
“……我担心AMA呀。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干什么、在想什么我受不了。AMA、AMA他不可能想一个人逃跑。真要逃跑的话,他绝对会对我有所交代,一定会带着我一起逃。”
“……明白了。走。”
SHIBA先生关了店,我们去了警察局。SHIBA先生很老道地提出了“寻人请求”,并递上了一张AMA赤裸着上半身拍的照片。
“原来你还有他照片啊。”
“嗯?啊,给他刺青的时候拍龙,两个人得意忘形乘兴多拍的。”
“雨田和则先生,对吧?”
“这是为--什么呀!”
我大叫着捶着地板。食指上戴着的、SHIBA先生送给我的指箍撞在地板上发出钝响。这声音又惹得我哭瘫在那里。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把我扔下啊?眼泪止了,愤怒顶上来。我咬牙切齿,颌骨痛了起来。“咔!”口中发出一个不祥的声音。用舌头去寻找,发现是一颗蛀掉的臼齿碎裂了。我把残齿嚼碎,咽了下去。变成我的血肉吧!万物,也变成我的血肉吧!万物,融化在我身体之中吧!AMA,你要是也融化在我身体之中就好了。你要是进入我的身体里来爱我就好了。如果你会在我面前消失,你变成我就好了。那样,我就不会茹饮这孤独了。你说过我很重要的呀。AMA,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下呢?为什么?为--什么?!
“怎么都是酒啊?”就在SHIBA先生埋怨完拿出盐渍鱿鱼的当儿,他的手机响了。
“哎,你手机响了。”
我的声音好大,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心脏跳得让人难受,我按着胸口,抓起电话扔给了SHIBA先生。
“喂?是。哎,是。是……是。知道了。马上就去。”
SHIBA先生挂断电话,用力抓住我的肩膀,瞪着我说:
“在横须贺日本神奈川县南东部的城市,位于三浦半岛东岸,东京湾入口处。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不是AMA还不知道,说是身上有刺青龙。让去遗体安置所确认。”
“……这样啊。”
是的,AMA死了。在遗体安置所看到的AMA已经不是人了,而成了一具两具……这样叫的尸体了。AMA这个人已经没有了。看了现场拍的照片,我险些晕过去。AMA的胸口被刀还是什么割成了网眼状,被烟烫伤的痕迹无数。手指甲脚趾甲全被掀掉了。AMA一丝不挂,阴茎上插着线香似的东西。短短的头发被揪掉好多处,凝着渗血。怎么说呢,他是受尽了折磨之后被杀的。自己曾经视为所有物的一个人被别人如此折磨之后残杀!这种绝望,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的。AMA的尸体要送去解剖,还要被进一步切割。我麻痹的头脑连愤怒都容纳不了了!记得我对AMA说的最后一句话大概是“你去吧”。那是我背对着他,一边想着要去SHIBA先生那儿玩一边说的。SHIBA先生多少次搀扶几乎倒下去的我,他在遗体安置所给了膝盖以下瘫软的我以支撑。是啊,我的未来果然看不见一线光亮。
“你坚强点!”
“不可能。”
“你吃点饭!”
“不可能。”
“你睡一会儿!”
“不可能。”
AMA被发现以来,我就住到SHIBA先生那儿接受他照顾。有多少次,我和SHIBA先生就进行这样的对话。SHIBA先生总是咂着嘴说:“这叫什么对话呀……”验尸结果,死因是脖子被掐导致的窒息死亡。通过各种反应如何云云,判明身体上所有的伤都是在活着的时候受的。哈?有本事倒是赶快抓住凶手啊。
比起AMA是怎么被杀死的,我更想知道凶手是谁啊!线索什么的不是有很多么?我怎么也接受不了。AMA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我想过一定是那个暴力团员的同伙干的,可是看到尸体就觉得不对了。暴力团会烧烟疤、往阴茎里插线香,留下可供追踪的证据么?杀也杀了,我希望把尸体沉入东京湾。我不想看那样的尸体。没有找到的话,我本来可以永远相信AMA还活着的。是,AMA是杀了那个暴力团员。可现在找到的凶手都已经是尸体了,还有什么意义呢?AMA引发的那起事件,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被害者、加害者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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