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炮兵》 关于一、二战炮兵战术的好文章 二战日本炮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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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炮兵》
第一章在色当的阴影下
欧洲炮兵在1870~1871年普法战争的阴影下进入了二十世纪。对于战术家来说,那场战争中有关于如何部署运用新一代加农炮的教训多得学不完;对武器专家来说,胜利者在野战炮兵科技上整整领先战败者一个世代的事实,引发了接下来长达五十年的武器竞赛。当死亡贩子与军火商人们在这场武器竞赛中大发利市的时候,战术家们却得面对一个接着一个的新问题,他们才刚刚在普法战争的教训与炮兵科技基础上发展出新的战术观念,却马上发现他们的想法已经追不上科技的进展。虽然在这段期间世界上的其他地方──那些远离西欧文明中心的远方──战火仍然持续,也为新武器、新战术提供了许多线索与经验,但真正「该如何运用新一代火炮」这个问题,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夕还是没有定论。
从二十世纪末的「后见之明」看来,普法战争中激烈的炮兵战斗根本就是一场在科技上完全不对等的竞赛,普鲁士军所使用的后膛装填火炮无论在射程上、准确性上,更重要的在引信可靠度上都远远超越他们的竞争对手,法军的前膛装填火炮。一门标准80毫米口径四磅普鲁士军野战炮的炮手们,可以将炮弹投射到3,800公尺之外,并且确信他们的炮弹会开花;相对的他们的法国对手们使用口径86.5毫米的四磅野战炮,最远可把炮弹射击到3,150公尺之外──但只有在1,400~1,600及2,650~2,950两个射程范围炮弹的引信才能正常作用,当法军炮手们将炮弹射击到其他距离的时候,他们通常会惊讶地发现他们射出了一颗大铁球──一颗价格太贵、重量不足的空心铁球。
法军炮兵科技低落的弱点被普鲁士军炮兵强大的组织能力更进一步地凸显,在色当会战中普鲁士军的五个步兵军可以同时集中90门以上的火炮组成一个「大炮兵连」──甚至可以排成一列在一个炮兵指挥官指挥下战斗。甚至在色当会战的关键时刻,普鲁士军一次将540门火炮──全德军火炮的80%──集结成一个「大炮兵连」进行战斗。
但当谈到步兵武器时,普法两军的科技优势就逆转了。法军的步枪无论在机械可靠性上、在弹道的平伸上、在射程上都远远的优于普鲁士的追希式撞针步枪,而在实际的战场上处处可以见到的景象是,普鲁士步兵在法军步兵的火力下寸步难行,而当法军步兵获得了几门野战炮在近距离用榴散弹支援时,对普鲁士步兵完全就是一场灾难。
面对这样的问题,普鲁士军将困境拆解成两个部份来解决。首先是是「炮兵决斗」阶段,既然普军炮兵射程远较法军来得远、引信也更可靠,因此最合理的方式就是在远处将法军炮兵阵地撕成碎片;接着进入「近接战斗」阶段──在消灭了法军炮兵之后,「大炮兵连」随即打散成个别的炮连、炮队甚至是一门一门的单炮,直接推到火线上用直接射击支援步兵前进。这样的「近接战斗」常常要花极高的代价,尤其是当普军炮兵还没有完全歼灭法军炮兵,却又急着前进支援步兵战斗的时候。
军事史学家与准则写作者很快地在普法战争的经验上重新组织起他们的学说,而1870年两国间在科技上的不平衡不是被遗忘,就是被列在书籍最后面的参考资料中。享受了1871年到1914年间四十多年和平的欧洲军人们在这场把整个欧洲权力平衡上下翻转一圈的战争中学到了两个重要的教训:第一是「野战炮兵火力必须集中」,要尽可能地在一个区域中集中最大量的火炮,并且置于单一的指挥官指挥之下;第二是「在战斗开始前必须先消灭敌人的炮兵」,两支部队间的战斗必须以炮兵决斗拉开序幕。
「两阶段炮兵战斗」最重要的支持者、普法战争的炮兵老兵,德国的Hohenlohe-Ingelfingen亲王在1880年代发表了下列的文字,强烈地指出虽然火炮的射程不断增加,但是炮兵战斗的本质与1870年并没有不同:
炮兵战斗的性质与之前并没有不同,只是炮兵决斗时的距离增加了。现在在炮兵决斗阶段我军需要在距离敌军5,000公尺的时候开火,虽然效率会下降,但是我军炮兵还是要开火来吸引敌人炮兵的注意力,藉此来阻止敌人炮兵阻碍我军步兵前进。…接着指挥官会决定何处是真正要发动攻击的地点。当指挥官下达决心时,炮兵部队必须前进到敌人榴散弹最大射程边缘附近(大约3,500公尺),然后用他们的炮弹取得最大的战果。炮兵部队必须在指挥官下定决心后尽快地向前推进,而这个时刻也就是我军从与敌军间决定性炮兵决斗脱离的时候,而为了达成这样的运动,我军炮兵必须以梯次跃进的方式前进,在前进时不但不可以停止开火,也要善用一切的地形地貌来掩护。如果敌军炮兵在这样的炮兵决斗中沉寂下来,这就是指挥官发起步兵攻击的时刻…也就是说步兵会在30分钟后攻击到敌人的阵地──步兵们会在我军炮兵掩护下前进1,500到2,000公尺──而这段期间敌人步兵将会受到我军榴散弹无情的打击。
每个国家对于普法战争的经验有着不同的结论,大部分的炮兵们都在教训中学到了必须尊重步兵步枪的威力,因此反对将炮兵将火炮推到敌人步枪的射程范围内。德军对于炮兵人员的死伤比较不那么计较,反而把让步兵孤独地放在火线下去承受敌人步枪子弹这件事情看得比较严重。「这必需成为炮兵的信仰与坚持」在德军的准则中写道「我们的步兵绝对不可以没有炮兵的支援,也就是说在决定性的时刻,炮兵官兵们必须有觉悟去直接面对敌人步兵强烈的火力」。
各国炮兵们观念上的差异并非那样的巨大,「大炮兵连」与「炮兵决斗」很快地变成欧陆强权们炮兵准则中的两大支柱。在德国,1876年版本的炮兵准则中明白地列出了这两点,同时该时代的炮兵理论家们也不断地在各式各样的出版物中重复这样的观点;在法国,这样的观念立刻写入了战后第一本的野战教范中;在奥匈帝国,这样的观点成为1878年版炮兵军官手册的核心。在当时的欧陆强权中,只有帝俄丝毫不受到普鲁士胜利的影响,仍然采取老方法来发展他们的炮兵战术。
「大炮兵连」与「炮兵决斗」的观念不但影响了各国的准则与战术家们的著作,同时也让各国陆军重组了他们的炮兵组织。由6到8门野战炮组成的炮连──传统上认为这是最大的炮兵战术单位──开始与其他的炮连组成更大的战术单位。不管是在法国被称为「炮兵群」还是在德国被称为「炮兵师」,这些由2、3、4个炮连组成的单位很快地不再像前辈一样享有「独立番号」、「特殊单位名称」的尊容,而是被无聊地以系列的数字命名,最后甚至连独立的数字番号都没有,直接用上级的步兵单位番号为自己的番号。
德国是最早开始尝试将炮兵单位从「连」扩大到「营」的国家,接着他们又更进一步式着将两个营组成一个团,然后将两个团组成一个旅,并且以炮兵旅作为一个步兵军的建制单位。从部队人事的角度,德军的做法提供了资深炮兵军官更多、更高的职务;而从战术的角度来看,现在军长不仅可以指派一个军官去指挥所有的火炮,更可以将手上两个炮兵团直接配属给步兵师以提供火力支援。
虽然编装表与准则的作者消化了普法战争中各式各样的教训,但值此同时科学家、工程师与发明家们仍然持续不断地在炮兵科技上提升火炮性能。冶金学上的发展意味着更轻巧的火炮可以发射更大的弹丸,火药上的突破让射程更远也让敌人更难发现火炮的位置,弹匣式炮弹的发明──将推进药放置在一个金属罐子里并且与弹头结合──加上炮膛机构的改进,让发射速度提升了三到四倍之多。
集合了上述各项发明创新的武器被称为「速射炮」。比先前的火炮轻上至少70公斤,速射炮同样地在由六匹挽马牵引的条件下,比前一代的火炮更具有机动力。速射炮的口径比前一代野战炮小(由原本的87毫米下降到75毫米),但是射程却大幅增加(由原本的4,000公尺上下增加到5,000至8,000公尺)。前一代的野战炮每分钟可以发射两发,速射炮每分钟则可以发射六到七发炮弹。
在弹种选择上速射炮的首选是榴散弹──在十九世纪初发明但是直到十九世纪末才成为一种可靠的弹药。弹头由一层薄薄的金属包覆,里面塞满着8到10公克重的金属弹丸与些许的火药,榴散弹可以在敌人头上数公尺处爆裂,像一支超大散弹枪一样,向敌军步兵撒出一片金属弹雨。榴散弹所使用的定时引信是一根简陋的引火索,炮手可以利用剪短引信长度的方式来控制榴散弹爆炸的时间。
速射炮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出现在欧陆每一个强权的炮兵营区之内──无论是购买新武器还是把原本的火炮修改成为速射炮──但是要让战术家们发展出可以与这种划时代武器相匹配的观念与战术却非一件容易的事情。速射炮的长射程与榴散弹的威力让步兵更难以接近敌人,而在步兵发起攻击前有效地消灭敌人炮兵变成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在此同时,速射炮的高爆弹射程比榴散弹射程多出1,500到3,000公尺的这个事实意味着,只要炮兵愿意放弃他们最有效的杀伤武器,然后愿意花费大量的高爆弹,他们还是有机会可以解决任何已知位置的敌军炮兵单位。
但是问题来了,在普法战争中双方使用的大部分是黑色火药,在射击时会产生大量的烟雾──不但会暴露阵地的位置,持续发射后的浓烟也会干扰后续的射击,对目标观测、测距、射击修正与损害评估都有严重影响,而当火炮的集中程度愈高,影响就愈严重。但随着无烟火药的普及,再多的火炮集中也不会影响到观测作业,更不要说要发现敌人炮兵阵地位置有多么困难。因此当二十世纪到来时,「集中大量炮兵」变得更容易,而要进行「炮兵决斗」则变得更困难。
没有任何一场战争的教训在瞬息万变的科技发展中可以成为永远不变的真理。当欧洲各国陆军正大量投资在速射炮的时候,设计家们又在埋首设计下一代火炮。当火炮已经够小、够轻,而在冶金学、化学、弹药设计甚至装填机构上都难有大幅突破的时候,改良火炮的复进机构是大幅提升火炮性能最好的选择。
从中世纪开始利用火炮摧毁城堡起,直到二十世纪开始的时候,影响火炮发射速度的不是如何更快地把炮弹放到火炮中,而是牛顿第三运动定律。每一次火炮发射都会让整门炮退离原本的位置,这也意味着如果任何炮手想要修正弹着的话,不仅要花费力气把火炮推回原本的位置,更要想办法让火炮尽可能地恢复到原本的姿态,而这些费力的工作远比装填火炮需要更多的时间。
从1880年代起发明家们就开始设计出各式各样复杂的机构,以吸收火炮后座力,而早期可以吸收后座力的火炮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大型的火炮如舰炮或要塞炮可以装置又大又重的缓冲机构来吸收后座力,而小型火炮可以利用弹簧、金属片甚至利用炮手们的体重让炮架停留在固定的位置上。但对野战炮兵来说,就算把重量减到最小,在大口径火炮上有用的装置也无法由马匹拖曳进行野战机动,而在可以有效吸收后座力的最大口径的小口径火炮,也无法将4公斤重的炮弹射到35,00公尺之外。
不过解决吸收后座力的问题不过就是需要时间罢了,既然在那个时代汽车与飞行器都已经发明出来了,各国的发明家不约而同地开始试图解决野战炮的后座力问题。德国的HeinrichEhrhardt在1896年提供了他所设计的速射炮给德军,在俄国Pulitov也提供了帝俄陆军另外一种设计,而真正超越时代的产品出现在1897年。在德军开始接收新型77毫米口径速射炮的一年之后,法国陆军开始接收一种由一位后勤军官所设计的新型75毫米口径速射炮。
当德国人夸耀着自己新型的77毫米速射炮每分钟可以发射8发6.85公斤重炮弹时,法国的新型火炮每分钟可以发射30发7.2公斤炮弹。在完美的「长行程复进系统」协助下,法国1897型速射炮在弹重更重、射速更高的情况下仍旧可以完美演出。更重要的是,虽然射击速度是如此之快、后座力是如此猛烈,整门火炮在持续射击下几乎不会产生位移,因此炮手可以轻易地在每一次射击间,调整射击诸元以修正弹着点。
在精心保密下,欧陆各国强权直到1901年之前都不知道法军已经获得了这样惊人的武器。法国缜密地计划了各式各样的欺敌活动,甚至故意在媒体上发布假消息,指称新型野战炮是采用「短行程复进系统」,让德军深信他们正采用了世界最先进的科技。直到法军在中国战场上使用1897型速射炮来对付义和团时,德军才恍然大悟自己与潜在的敌人间差距已不可以道里计。
在中国战场上,一个「半连」的法军与两门1897速射炮开始攻击一个由2000名拳民防守的村落。首先法军推进到距离村落1,500公尺处,两门速射炮以交叉前进的方式──当一门前进时另外一门射击掩护──前进到距离村落600公尺的地方。接着两门速射炮停止前进,以最大射速掩护该半连法军进行次刀冲锋。义和团的拳民们在这样压倒性的火力下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在仅有一名受伤的情况下法军轻易地占领了村落。
在法国的「75小姐」威名远播下,欧洲各国──俄罗斯、丹麦、瑞典、挪威、葡萄牙、瑞士、荷兰甚至美国──都在恐惧下拼命地想办法弄到同级的产品。只有英国自外于这股疯狂潮流中,因为在英军的观念中口径是最重要的,因此他们采用了83.8毫米口径的18磅速射炮,每分钟也可发射20发以上。
而巴尔干、拉丁美洲与亚洲的政府也掀起了一场军备竞赛,想尽办法在他们的邻居获得速射炮前,付出大笔经费取得这种革命性的武器。在这场速射炮军备竞赛中唯一的输家是德国陆军,当1905年到来的时候德军野战炮兵的武器性能不仅在面对他们北边邻居时显得过时,甚至连克鲁柏公司与Ehhardt公司外销到海外的武器也比不上。
面对这种窘境,德军迅速试图去修改他们手中的1896型速射炮──虽然这些武器是依据生产计划刚刚送到部队的新品──利用Ehrhardt公司实验中新型野炮的复进机构,新的Feldkanone96neuerArt每分钟可以稳定地发射20次。迟到总比缺席好,德军终究还是赶上了这波速射炮的浪潮,在武器慢了敌人一步的情况下,德军的智囊们现在开始拼命地找出新武器在战场上最佳的运用方式。
无论是官方的还是民间的战术研究家们很快都同意了新型的速射炮必须加上钢制防盾──在传统的炮兵操典中都非常强调炮手们在火炮发射时要尽可能地远离火炮,在复进机构还不发达的时代,炮手被后座中的火炮打中可是非死即伤的,在这种情况下替火炮装上防盾是非常不合理的事情──但是当速射炮可以稳定射击而不是东奔西冲的时候,在速射炮上装上防盾,让炮手们可以躲避敌人榴散弹与轻武器射击就成了件非常合理的事情。
防盾的效益很快在实验与实战中得到证明。丹麦陆军在1909年进行一项实验,从2,000公尺距离外对一个占领阵地的炮连射击270发榴散弹,虽然在实验中防盾不断被击中发出可怕的声响,但最后只有5发散弹(其中还有整颗的未爆弹)打穿了防盾。而同年发生于君士坦丁堡的兵变中,一个速射炮连推进到距离叛军阵地仅有500公尺的地方,而即便叛军的步枪火力是惊人地旺盛,但直到战斗结束仅有一名探头出防盾观察的士官被子弹击伤。
丹麦陆军的实验与鄂图曼帝国内战的经验并非偶然,更进一步的实战经验──包括快速射击与快速装填──在第二次波尔战争(1899~1902)、日俄战争(1904~1905)与巴尔干战争(1912~1913)中一再地获得证明。虽然在这些战争经验中并没有办法对「如何最有效地运用速射炮」这个问题提出解答──这主要肇因于那些欧陆强权战场观察家们带着偏见作报导,而阅读报告的家伙们常常有个更强的偏见──但仍然令世人对速射炮的威力有了更多的了解。
从炮兵们的观点来看这几场战争,其中波尔战争可以说是三场战争中交战双方炮兵火力最不平衡的一场,在Colenso战斗(1899年3月)中英军有44门火炮、波尔人有5门,在PietersHill战斗(1900年2月)中英军有70门、波尔人有10门,到了Paardeberg战斗(1900年2月)中英军有91门对抗波尔人的6门。
但是英军这样压倒性的火力并不表示在大不列颠的炮口下,波尔人就会像火鸡一样被打着玩。虽然波尔人手上的速射炮如联合国一般,有法国货、德国或甚至英国货,不过全都是1896年后制造的新型武器,虽然不见得都能像法国的「75小姐」那样剽悍,但是射速还是远远超过英军手中的老式15磅炮。
在波尔人掌握最新科技的情况下,让许许多多只看武器数量的人跌破眼镜。举例来说在1900年2月5日的Brakfontaine战斗中,波尔人虽然只有3门75速射炮,却打得拥有36门火炮的英军步兵旅动弹不得;英军的老式火炮射程远不及波尔人的速射炮,因此真正的「火鸡」是英国人而非波尔人。虽然最后英军的死伤只有34人,但是英军步兵旅的攻势最后却成为一场退却。「如果波尔人愿意的话可以把我们杀光」英军步兵旅指挥官在报告中写道「我军的火炮完全过时,在面对波尔人火炮的时候完全无能为力」。
波尔战争中英军炮兵的僵化让双方在炮兵上的优劣差距更明显,在南非的土地上英国人坚持依据他们的准则在步兵进攻前进行冗长的炮兵决斗,问题是波尔人炮兵根本完全把自己隐藏起来,偶尔两三发来自波尔人的炮弹就可以让英军朝着无人的荒野轰上大半天,而英军榴散弹引信的可靠度更让许许多多的炮弹最后只能在土地上打出一个洞来。
而英军步炮间的不协调更让波尔步兵的生活更为惬意。因为英军的高爆弹装填的火药威力不足,波尔人在英军炮兵进行长距离射击的时候仍然可以大摇大摆地在阵地上闲逛,甚至在英军的报告中记载着波尔人在英军炮击的时候煮饭泡咖啡,除了正好倒霉被英国高爆弹直接命中外,波尔人很难因为英军的高爆弹射击而有伤亡。等到英军依据他们僵化的作战时间表开始推进到榴散弹射程内,波尔人很快就发现他们不能继续在空旷地上煮咖啡,但是只要找个有顶盖的掩体,他们就可以慢慢在掩体内享用咖啡。
如果英国步兵与炮兵之间可以多一点点合作能力的话,波尔战争也不会打到三年之久。如果英国步兵懂得趁着炮兵进行反炮兵射击时前进的话,波尔炮兵就必须从隐蔽阵地中现身,暴露在英军压倒性数量的火炮下;而波尔步兵也无法继续躲在掩体里面,而必须在被榴散弹击中与被步兵冲进阵地两者间做个选择。
在少数英军可以完成步炮协调的战斗中,1899年12月的Colenso战斗可算是一个成功的范例。在这场战斗中4,500名波尔步兵在5门75速射炮、1门120毫米榴弹炮支援下占领山丘上的阵地,控制了Tugela河上的铁桥;而英军方面则包括了4个步兵旅18,000名士兵、5个野炮连30门15磅炮、14门移至陆地使用的长程舰炮与相当数量的骑兵部队。英军的企图是打通铁路,而波尔人则负责阻止他们。
6门舰炮打开了战斗序幕,由于英国海军的引信比陆军的好上许多,波尔人阵地所在的山头很快就笼罩在硝烟中。英国军官很快地发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波尔人完全都不见踪影。
基于波尔人过往的战术常常造成英国步兵严重伤亡,这次英军炮兵指挥官谨慎地先派遣了两个炮连前进;到距离波尔人阵地1,000公尺处时英国炮兵被步枪与榴散弹阻止了,证明之前英国指挥官担心的事情──波尔人的战斗意志还是没有因为英军的高爆弹射击而有任何减损。
英军炮手在开阔地上勇敢沉着地与波尔人缠斗了一个小时,而每90秒就有一名英国炮手被击中。虽然波尔人并没有留下任何正式纪录,但这群勇敢的英国炮兵获得了回报,随着时间一分一分流去,从波尔人阵地飞来的子弹也慢慢减少。
当英军野战炮弹药用尽后,炮手们退到了附近一处掩蔽中,而就在炮兵们担心留在空旷地上的火炮会被波尔人夺去的时候,英国指挥官为了避免耻辱而发起步兵攻击。
在英国步兵前进的时候舰炮还持续射击波尔人阵地,虽然高爆弹多半落在波尔人第一线阵地后方,但后来却证明了歪打正着,有效阻止了波尔人预备队从后方掩蔽阵地进入第一线阵地。
胜利从波尔人手中偷偷溜走,当英国人浑然不知他们正在进行一场完美的步炮协同作战的时候,波尔炮兵被他们的经验所制约,没办法实时地集中他们的火力来屠杀暴露在空旷地上的英国步兵。
英国人与波尔人在「战斗」的基本性质上有相当认知差距,过度强调防御作战让波尔人习于把英军阻挡在最大射程,而非寻觅机会给英国人沉重的打击。这种习惯来自于长久与来波尔人与非洲原住民间的战斗──在近距离面对装备贫弱的祖鲁人时,波尔人并不需要在作战层面思考如何消灭祖鲁人──当祖鲁人承受不了损失退走时,战争就结束了。
几个世代以来的经验让波尔人对手中弹匣式步枪的性能与自己的射击技巧非常自傲,但也因此很少把他们手中少数的几门火炮看成是对战斗有决定性影响的武器。波尔人很少把火炮集中运用,更常见的状况是把火炮直接交到步兵单位中那些被推选为领导人的手中。在Colenso战斗中唯一一门正常作战的的火炮是因为正巧位在步兵指挥官的旁边,而这门火炮安置在该处原本的目的是拿来当作指挥官的「信号炮」之用。
主要是因为敌军的无能而非自己优越,英国人赢得了在遥远非洲战场上的胜利。英军不是那么光彩的胜利刺激了英军上上下下重新思考要如何作战。对步兵来说,波尔战争的教训让他们更加强调射击技巧与射击纪律,同时也更重视野战工事;对炮兵来说则是加速淘汰他们过时的武器,并且重新检讨所有的准则与教范。
到1914年战争爆发前,英国野战炮兵部队已经可以列入欧洲最先进炮兵部队之列。他们的主战武器是18磅速射炮──欧陆强权中口径最大的速射炮,所射出的炮弹几乎比法国「75小姐」多出1公斤──这也是从波尔战争中得来的教训,只有够重的炮弹才足以把敌人步兵从掩体中挖出来。
在英国炮兵准则中更充满了来自交战双方的各种宝贵经验,例如英军从波尔人身上学到,当敌军炮兵比自己强大时就不要跟对手进行炮兵决斗,而是想办法尽量把自己手中的炮兵拆成2炮或4炮的小单位;同时尽量不要集中自己的炮兵,而是想办法偷偷地把这些小单位推进到步兵攻击发起线的两侧,掌握战机利用「侧射」或「纵射」协助步兵在敌军阵地上打开突破口。
而当英军炮兵享有数量上优势的时候则要尽可能集中火炮,当步兵进攻时集中火力在突破点上。强大的火力必须一直持续到可能误伤己方步兵时为止,而此时炮兵需要将目标从敌人第一线阵地转移到后方接近路线,以阻止敌方后方部队增援。
在英国炮兵眼中敌人的炮兵不再是己方炮兵最优先的目标。当敌军开始进行反炮兵射击时,英军炮兵准则中指出此时炮兵绝对不可以退怯或是开始跟敌人炮兵决斗,而是要持续施加最大的压力在步兵攻击目标上。炮兵不可以与敌人炮兵决斗,除非敌人炮兵开始射击己方的步兵。
没有任何一个陆军把炮兵看成是这样纯粹的步兵支援性武器,但在英国军官们的脑袋中,步兵被敌人步枪火力钉死在地上的画面远远比炮兵们的伤亡来得强烈许多──这纯粹是从波尔战争得来的印象。现在英国炮兵只剩下一件重要的工作,就是让步兵得到火力上的优势。
第二章速射炮革命
即使英国陆军相当满意于他们在波尔战争中学得的教训,随即爆发的日俄战争(1904~1905)証明了英国陆军的经验并非放诸四海皆准的。更进一步来说,虽然日本与俄国的战争发生在遥远的东方,但是在战争的规模与形式上,更接近于即将可能发生在欧陆上的战斗。在南非所发生的战争每次应用到的部队都少于一个满编的步兵师,而在中国东北上日俄双方所动用的兵力可是远多于整个波尔人人口的两倍;此外波尔人的指挥官几乎都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至于日俄双方的领导人们,无论是从最高指挥部直到步兵排排长、炮兵班班长,可都是受过完整的军、士官养成训练。
撇开人员因素不谈,在满洲发生的战争双方所使用的炮兵武器没有太大不同,日军的标准野炮是经过精心减重设计以利于野战运动的Arisaka75毫米速射炮──高效率的炮架缓冲设计可以吸收绝大部分的后座力,因此仅需要两名士兵在射击后将火炮推回原位即可维持每分钟六到七发的射速。相对地俄军所使用的是M1900Putilov76.2毫米口径速射炮──在复进系统设计上有极大缺的武器,以至于任何的炮手都无法在使用这种武器时同时兼顾到射速与准确性。不过虽然PutilovM1900有着这样的缺点,它却可以在瞬间有着喷出极大火力的能力──PutilovM1900可在六秒中发射20发炮弹。
相较于Arisaka75毫米速射炮,PutilovM1900还有射程上的优势。PutilovM1900在发射HE弹时的最大射程是6,400公尺、发射榴散弹时最大射程为5,600公尺;相对而言Arisaka75毫米速射炮HE弹的最大射程为5,500公尺、榴散弹仅有4,500公尺。PutilovM1900还有另外一项优势就是比较重的弹重──有7公斤重,整整比它的日本对手多出2公斤。不过这样的优点却被俄军后勤补给的缺失所抵销──俄军几乎只有提供炮手们高爆弹。不过无论如何,绝大多数的战场观察家甚至连日军本身都承认PutilovM1900的性能是远远超过Arisaka75毫米速射炮的。
不过历史清清楚楚告诉我们,拥有较佳武器的一方并不能保证在战场上的胜利,再怎么优良的武器都无法抵销掉战术上的拙劣。虽然在整个战场上俄军炮兵都有着性能与数量上的优势,甚至在每场战斗中俄军的火炮数量也都多于日军,但是日军还是能藉着战术上的灵活性,在每一个决胜点上集结压倒性的炮兵火力摧毁俄军。
日军得以在战术上集中火力有很大必需归因于日军是进攻的一方,可以自由选择战斗的时间与地点。而日军发现战斗机会的能力则必须归功于他们的准则。不管是来自于日本武士的传统或是新近从他们德国导师那里习来的,1904~1905年的日本官兵非常强调在战斗中主动作出决心与自我牺牲的精神。
综合了这些因素,日军迅速地将他们的炮连集中起来运用。日军迅速地将每个步兵师中的六个炮连(每连六炮,共36门火炮)集中起来一体运用,而在重点突破方向上的步兵师会进一步得到总预备队的炮兵增援(日军总预备队中共有两个炮兵旅,每个炮兵旅有18个炮连),以获得更大的火力优势。而在战术运用上,日军预备队的炮兵旅甚至常常将其所有的18个炮连同时拿来攻击单一的俄军炮连。
日军大量集中火力的意愿相当程度根植于之前的准则。如其他当时一流陆军一般,日军火力运用的核心观念来自于普法战争的经验;而实际上让日军得以集中这样庞大火力的原因,是相较于他们冥顽不灵的对手,日军在组织文化上有着更高的弹性。更清楚地说在那个时代中的日本军官的独断独行与强烈的个人企图,让大规模的火力集中成为可能──这样的人格特质也是二十世纪初期日本军官的重要特征。
在那个没有无线电、甚至还没有有线电话的时代,要组职大量的火力并且详细律订整个火力支援计划细节是不可能的。高司单位能做的最多不过是指定一个目标区,同时说明希望达成的火力支援效果,而所有的执行细节都必须由炮兵营、炮连的指挥官自己见机行事。在这种作战条件下,炮兵营与炮连的指挥官都仅能在清楚上级意图后,自己想办法在几乎没有任何横向协调的情况下发挥个人创意,去想办法与邻近单位联系并且完成目标。
这种「无声的火力协调」默契,甚至可以让散布在不同地区的大量日军炮连集中他们的火力在某一个点上,有时阵地相距甚远的两个以上炮连甚至可以将一个小小的俄军阵地至于交叉火网之下──在以榴散弹为主的年代,不同方向的榴散弹交叉火网可以对躲在掩体中的步兵产生恐怖的效果。
相对而言,俄军很少可以同时使用一个炮连以上的火力。俄军会这样运用火力有许多的原因:首先俄军的炮连比较大(每连八门火炮),可以投射的火力远多于他们的对手;其次俄军并不像日军一样受到德国准则影响,在俄军的观念中将火炮控制在预备队里以备不时之需,远较将所有火炮集中在一个决胜点上来得重要得多。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俄军指挥官严重缺乏如他们日本同行一样的主动积极精神,以至于横向的组织联系几乎是不可能的。
技术上来说,相对于他们的亚洲对手,当时的俄国炮兵连已经每连配备有一具野战电话,而炮兵旅的指挥官也可同时对最多六个炮连下达命令,但是有电话可以下命令的俄军,还是无法在战术上达到没有电话的日军所可达到的层级。面对这种窘境,俄军的解决之道是干脆把每个炮连中的火炮数目大幅增加,到了战争快结束时,俄军的炮连中甚至有30到60门火炮──但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因为俄军无法让这一大堆火炮同时射击。
在双方优势消长之下,日军指挥官在整个战争期间几乎都可以享受到火力上的优势。虽然俄军炮兵一直都可以造成日军可观的损失,也常常可以阻止日军步兵的攻击,但是俄军炮兵完全无法证明他们可以做到日本同业可以完成的任务。这并不是说日军可以有效地压制俄军炮兵,事实上大部分的俄军炮兵阵地都是由日本步兵所摧毁,而非像在普法战争中普鲁士军炮兵火力将法军炮兵撕成碎片。
这样的结果并非意指日军炮兵能力的低落,而是由于在日俄战争中双方的炮兵愈来愈强调
将阵地设在隐蔽的地方利用曲射火力,而非数十年前普鲁士军与法军都将炮阵地设在直接而明显处,互相利用直射火力射击。俄军很快地发现他们的炮兵无法再开阔地上存活,即便是将炮兵置于野战工事中,日本炮兵也可轻易地消灭俄国炮兵,因此迅速地将他们的火炮隐藏在山谷与反斜面中。面对俄军不再出现在明显处,日军在很快地发现要找出俄军炮兵阵地是件不可能的任务。
在搞清楚自己困境之后,日军也很快地放弃了执行反炮兵任务的打算而专心地支援步兵攻击──因为在当时俄军的炮兵准则中,压制敌人炮兵是最重要的工作,而射击敌人步兵只是次要任务。因此只要日本炮兵可以吸引愈多的俄军炮火,日本步兵就可以在愈不受干扰的情况下执行攻击。
不过当俄军火炮忙于压至日军火炮时并不表示日本步兵就没事了,事实上在日俄战争期间日本步兵常常必须通过开阔地面对躲在坚固工事中的俄军,而偶尔俄军炮火不再对准日本炮兵阵地的时候,令人害怕的事情就会发生了。
面对着来自各地武装冲突的报告,欧洲各国陆军的决策者有机会可以自由地决定「速射炮」这种武器所带来的影响。但事实上各国的决策者并没有真正地重视从满洲传回来的报告,而是带上有色眼镜,用各国自己的立场来解读在东方发生的事情。不同的地理环境与战略地位塑造了各国不同的用兵思想,而来自远方的战争经验则让各国进一步地从原本的观点上修改既有的炮兵准则,这在欧洲最重要的两个陆军强权──法国与德国──身上特别明显。
在速射炮出现之前,法国与德国两军的炮兵准则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差异。这并不令人意外,因为在普法战争法国大败之后,法军几乎照抄了他们对手的炮兵准则──法军从最基本的从德军身上学会了「试射」与「效力射」的分别,直到集中多个炮连的指挥方法,到「先进行炮兵决斗,再进行步兵火力支援」的作战步骤。如果硬要找出两军间炮兵准则的不同,就是德军炮兵比法军炮兵更有意愿把火炮推到战线前缘,在敌人步枪火力所及范围下提供直接火力支援。
法军开始接收他们名震天下的75毫米速射炮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他们原本比较退缩的准则修正为鼓励炮兵采取更具有侵略性的姿态。在高射速与钢铁防盾的保护下,法国陆军的理论家设计出了四炮炮连的战术──炮连在防盾保护下推进至距离敌军防线1,000公尺左右的距离,直接支援步兵营级、团级、旅级单位战斗。这种战术有个响亮的名字──「飙风」(Rafales)──强调炮手必须能够在敌军躲入掩体前,用最短时间内将三发以上的炮弹投射在敌人头上。法军相信这样的飙风式袭击,可以让敌军丧失抵抗意志,而无法抵挡法军步兵最强调的「密集刺刀冲锋」。
速射炮不会每次发射就跳离原位的特性让速射炮成为一种非常好的直射武器,也让炮手在每次射击之后得以微调水平与高低方位,使曲射的准确性更高。这些优点法军在1897年的实验中就发现了,不过一直要等到日俄战争的经验引入,法军才将原本强调将炮兵推上前线的准则修改为尽量占领隐蔽阵地。1910年的法军准则中就清楚地指出,炮兵直接射击支援只是种「例外战法」,炮兵应该尽量利用曲射,在精密计算下摧毁敌人。
法军与德军炮兵最大的差异在炮连的组成──法军是每连四炮、德军是六炮。法军的四炮炮连比较容易选择阵地、比较容易隐藏,但也相对比较脆弱,只要一门炮退出战斗就会对整个炮连的战斗效能产生严重影响。相对地德军炮连需要比法军大50%的阵地,也因此要找到够大的隐避阵地更为困难。不过由于德军炮连比法军对手多了一半的火炮,持续战斗的能力也更为坚强。
每个陆军的准则也同时反映出了该国军官养成教育的差异。法国军官几乎都是法兰西军工学院──法国一所结合了MIT与西点军校两者优点的名校--的毕业生,而他们的德国同行则多半出身军官预备学校或是体育学院。德军军官对数学不见得在行,但是他们的法国同业可是相当地悠游于数字之中;但相对来说,德军军官可以说是「先成为战术专家」才成为「技术专家」。
因此德法两国准则中最大的差异来自于两国军官如何看待他们所指挥的部队。在对自己部队的牺牲决心与主动精神感到自傲的情况下,法军军官倾向于把自己界定为「在战场上提供分析架构与指引以避免混乱」的人;相对来说德军军官则把战场上的混乱视为必然发生的情形并且乐在其中,德军军官唯一担心的事情只有「部下在战场上不愿主动去解决问题」。
这种深层的歧异反映在不同的指挥哲学上。虽然法军口口声声说他们的部队多么具有主动精神,法军准则中仅给予了炮兵指挥官非常小的权限。在法军理论中炮兵存在的目的只是支援步兵作战,因此炮兵指挥官必须接受步兵指挥官的控制。相对来说,德军给炮兵指挥官更大的自由,在德军中炮兵与步兵间是合作的关系,而非从属。
在1910年法军准则中包括了两种炮兵火力控制的方法:第一种是「高层联系」(High-levelConnection),也就是将一个炮连、炮营、炮兵团置于步兵连、步兵营、步兵团、步兵旅的作战管制下,以遂行特定战斗任务;另一种方式是「低层联系」,也就是步兵指挥官直接对配属的炮兵指挥官下令,此时炮兵指挥官只是步兵指挥官的幕僚,提供各种所需的建议与资讯,而无论官阶步兵指挥官必定优位于炮兵指挥官。
法军在一次大战前更进一步地拆解了他们的炮兵单位,好让每一个小单位专精于某种特殊的作战任务。例如设置了专门的步兵火力支援炮兵连,以便充分满足步兵指挥官对于火力的需求;设置了专门的反炮战连,除了接受反炮战训练外完全不接受任何其他形式的炮兵训练。甚至在这样的工作划分下,不仅连炮兵团中各炮连都做了详细的任务划分,甚至在作战时都要求紧密地占领阵地,以便单一的指挥官可以就近指挥各种不同专精的炮兵连进行各式不同的炮兵作战。
德军没有这样极端的作法,他们仍然紧守着拿破仑战争以来的传统,把作战视为一门艺术,他们认为限制一个指挥官在战场上调整组织与部署兵力的自由,是作战时最危险的一件事情。在德军的看法中,在长距离战斗阶段──这通常指步兵接战前的阶段──炮兵的主要工作应该是压制敌人炮兵;而当步兵开始接战后,炮兵最重要的任务则是协助排除一切阻挡在德军步兵面前的障碍。而目标的优先级与任务的选择不是依照距离,而是完全依据当下战况发展的综合状况来决定。
在德军的用兵哲学中最重要的还是简单一句:「形成重点(Schwerpunkt)」──在决胜点上累积足够的重量,以便在决定性的时空获得决定性的成果。当战斗进行时,步兵师长会形成决心、决定师作战的「重点」;当指挥官重点决心下达后,师炮兵指挥官──炮兵旅旅长──就必须根据师长的决心,集中最大的火力,以最有效达成决心的方式,安排火力支援计画,以协助师长达成其决心,获得最后决定性的胜利。换句话说,师炮兵旅的「重点」系依据师长的「重点」而产生。「如果师长的决心与重点方向已经下达」一位退休的德军将军在1910年写道「炮兵必须想办法在该重点上洒下足以摧枯拉朽的火力」。
基于这些原因,德军在两个不同兵种间协调合作的方法是法军炮兵准则中所谓的「视讯联系法」。师炮兵指挥官必须综观整个战场,对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战况做出一定的判断,最后下定个人的决心来根据可能发生的事情来安排各个炮连的射击计划,以影响整个战局到个人期望的方向上去。同样地,不仅仅是师炮兵指挥官,甚至连团、营、连,甚至一门炮的炮长都必须对整体的战术企图有充分的了解,以便能主动积极地根据全般意图发挥个人影响力。
不过在一次大战前法军与德军炮兵准则中都同意同样一件事情,那就是炮兵间的决斗对于整场战斗并不具有决定性的影响。早在1890年代,法国与德国的军事理论家们就同意两个势均力敌、同样处于掩蔽阵地中的炮兵部队间的决斗,除了造成周遭严重的损坏之外,并不存在着任何决定性的结果。而在1905年之前,两国都在实际的演习中发现,利用野战炮兵企图去歼灭敌对的野战炮兵,除了浪费大量弹药之外,并无法真正地消灭敌人的炮兵。这样的观点同时记载在1910年德法两国的炮兵准则中。
在这样新的理论中,虽然两国的军事理论家都承认炮兵的反炮兵射击并无法「摧毁」敌人的炮兵,但采取攻势的一方仍应进行反炮兵战斗,以干扰敌人炮兵从而降低我己方攻击部队的损失。持续地在敌人炮兵阵地上空洒下榴散弹弹雨虽不见得能够破坏敌军火炮、杀伤敌人炮
手,但却可以严重地干扰敌方炮兵射击作业──弹药搬运、移动炮位、下达射击指令、观测等等。如果军官、马匹或炮车驾驶人员因此而受伤、阵亡,可达到更大的效果。一切的反炮兵战斗,目的都是在己方步兵可以展开战斗前,尽可能地降低敌人炮兵的战斗效能。
描述这种概念所使用的术语并不相同,在法国这种反炮兵战斗称之为「中和」(Neutralization),甚至当时更激进的理论家宣称应该完全放弃「反炮兵」这样的概念,而用「干扰射击」或「妨碍射击」这样的名词。德军军语中则没有如法军将名词特殊化,而是以单纯的「炮兵战斗」与「压倒性火力」来描述。
从法国军事理论家的观点来看,干扰敌军炮兵应该由多个接受过专门训练从事反炮兵射击的炮连,以持续不断的火力来达成。德军倾向于弹性地运用手中可用的诸般炮兵火力,而非运用特业部队;德军认为反炮兵射击是与其他炮兵任务同时执行的,而在某时刻需要多少火力进行反炮兵射击、多少火力担任其他射击任务,则全看当时的战况发展决定。
就如同反映在准则与炮兵组织中一样,德法两国在指挥管制哲学上的差异同样反映在两国高层炮兵单位组织中。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夕,法军有两种野战炮兵团编装,第一种编装为步兵军属炮兵团,每团4营共48门火炮;第二种为步兵师属炮兵团,每团3营共36门火炮。在两种炮兵团中炮兵营的编制相同,皆有3个炮连、每连4门75毫米速射炮。两者间的差异在于任务控制的方式,师炮兵团属于前述的「低层联系」,完全听令于师长命令进行战斗;军炮兵团则是作为军长的炮兵预备队,并在战斗中常常会由一到二个陆军总预备队重野战榴炮连加强。
同样地德军也在军属炮兵与师属炮兵间有差异,1914年的德军步兵师炮兵旅拥有3个77毫米速射炮营与一个105榴弹炮营,至于军属炮兵营则是由4个150重野战榴炮连构成。相较于法军军长将军炮兵控制在手上当做预备队,德军军长多半直接将军属炮兵营配属给重点步兵师,由该重点步兵师炮兵旅统一管制运用。
德军将军属炮兵直接交到步兵师手中的目的,是考量在重点作战方面直接由重点步兵师依据师长意图制定火力支援计划,最能够满足重点方向作战需求。而从法军的设计来看,由于军长与师长手中都有足够的火力,确保了双方都可以有足够的工具来影响战斗的发展。
从文件上来看,这样的安排并不影响法军军长将军内所有火力掌握在手中的权力。根据十九世纪以来的传统,当时是由步兵军负责战斗中野战炮兵作战,因此在军设有一位炮兵旅旅长,虽然随着时间的演进,野战炮兵战斗的权责已经渐渐地移转到步兵师手中,但是军炮兵旅旅长仍然是步兵军中所有野战炮兵名义上的指挥官,也是惟一有权限可以同时指挥一个以上炮兵团作战的人。
总归来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法军与德军在野战炮兵组织上相当程度反映了传统与新思维间的差异。德军采取了保守的作法,缓慢地从普法战争经验中一步一步改进,而法军则采取了激进的作法,在当时法军科技的优势下采取各种新观念、新想法,以试图同时在军事科技与组织、战法上同时达到极限。在此同时,德军愿意去进行榴弹炮实验,并尝试着将他们的重炮兵机动化,而法军则相信他们的75速射炮是天下无敌的,而拒绝对他们其他的炮兵部队进行创新的实验。
这样差异都不是凭空发生的,德法两军依照不同的战略战术想定,在炮兵上产生了极大的差异──就如同克劳塞维茨与约米尼之间的差异一样,而两国在基本观念上的差异透过了准则与组织,决定了两军炮兵部队最后在战场上的表现。
第三章榴弹炮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前三个月中,每当德法两军战斗开始故事的发展都差不多,法国炮兵可以发射得更远、更快也更准,有的时候碰巧可以让德国佬的进攻暂时停顿下来,但是在绝大多数的场合中对整个战局的影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德国炮兵在火炮性能上赢不过法国对手,
不过他们却有一个优点──在战场上有这个优点就够了──就是德国炮兵总是能把他们的炮弹送到战场上最关键的地方,而他们的法国同行却总是找不出一个好方法,让自己与步兵间协调合作。
德国人除了证明了他们的准则优越与训练札实外,在火炮科技上其实并非一无是处,所有的观察家都必须承认一点,那就是德军在榴弹炮科技上的创新,正一步一步改变着炮兵发展的潮流。在1914年的机动战中,德军榴弹炮多半可以在「75小姐」射程外把法军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而即便是进入了法国人的射程内,德国炮手也多能把握住隐蔽阵地与钢制防盾的优势,对法兰西的榴散弹攻击几乎可以免疫。相对来说法军75速射炮的弹道比德国榴弹炮更平直,更难利用反斜面阵地或躲在地形地物后面来保护自己。
而当1914年秋天来临时,西欧战场运动战阶段结束转而进入静态阵地战阶段,此时德军榴弹炮的多才多艺与庞大数量让战场上的天平日益倾向德国人那一边。榴弹炮最显著的优势是「弹头重/全炮弹重」比例,其次是不那么重要但是更容易被发现的是「射击远距离目标的准确度」。
炮身装设在炮架上,而在使用相同炮架下,装置榴弹炮时口径可以更大。举例来说在1916年时美军所使用的3吋速射炮(76.2毫米口径)炮架与3.8吋榴弹炮(96毫米)两者炮架的重量几乎相同;但是前者所发射的炮弹重14磅,而后者为30磅,整整多出前者一倍。同样地美军4.7吋加农炮与6吋榴弹炮两者的炮架重量也相似,但是前者的弹重为60磅、后者为120磅。
炮弹重量更大意味着炮弹的体积更大,可以装更多的火药、更可以破裂出更多的碎片,不仅在直接命中的时候破坏性更强,就算没有命中只是接近弹时,更强烈的暴风与震波也能造成壕沟与工事更多结构上的损害。即使在一次大战时榴弹炮的射速没办法赶上速射炮/加农炮,但是战场上的法则很简单,谁可以最有效地打击敌人、谁就是最有效的武器。
榴弹炮射击精确度的实验结果在1916年的「野战炮兵期刊(FieldArtilleryJournal)」中有清楚的描述。在相同距离下美国陆军利用3吋速射炮与4.7吋(120毫米)榴弹炮射击相同大小的目标(目标是一小段战壕),看看从开始射击起到两者「直接命中」目标的数量相同时为止,两者平均要使用多少发炮弹──答案是速射炮所需要的炮弹数量平均值是榴弹炮的两倍以上。榴弹炮最有效的距离是2,000~3,000公尺,在这个范围内速射炮击中目标所需要的弹数是榴弹炮的2.5倍。
在1916年秋天美国陆军公布上述实验结果之前,欧洲各国陆军早就在大战的第一个冬天的艰苦胜利中得到类似的经验。虽然大家都知道手中的速射炮在战场上不堪用,但是受限于战前各国的战术思想与工业实力,没有人有能力换掉手中大量的速射炮来追寻德国人的脚步。
在1914年10月,法国战争部部长第一次公开地承认他们需要一种更具威力的武器来取代75速射炮,但是在法国陆军守旧派势力的影响下,法国人的策略居然是大量生产19世纪末设计一系列「deBange」加农炮与榴弹炮──那是老旧过时的、专门设计来法国人正在生产着性能超过德国设计的155与105口径榴弹炮,但那居然是要外销给保加利亚的。
法军对榴弹炮的抗拒心理可以追溯到法军引入75速射炮,由于75速射炮优越的性能,在法军炮兵中形成了一个学派认为75速射炮足以因应步兵师、步兵军可能面对的所有状况。至于德军105榴弹炮优异的表现,此学派认为不过是德国人的77速射炮性能太差,不得不引进此种武器来弥补本身炮兵火力的弱点。
早在1911年法国的「反榴弹炮学派」就已经发行了本小册子,详列出所有速射炮的优点与榴弹炮的缺点。其中最重要的主张是由于速射炮的射速高、弹道平伸,是所有武器中最好的榴散弹发射工具。当对抗敌人炮兵的时候,速射炮更可以有效地压制敌人。而就算是敌人榴弹炮阵地躲在反斜面后面,这本小册子中指出只要山坡的坡度小于9度,速射炮就可以有效地击中目标。
让榴弹炮支持者吐一口怨气的第一个实例发生在1912~1913年的巴尔干战争中,当时法军观察家发现隐藏在隐蔽物后方的速射炮阵地通常可以有效击溃部署在空旷地的速射炮阵地,而只要速射炮部署在挖掘好的野战工事,几乎就可以完全抵挡敌方榴散弹炮火。另外一个重要的观察结果是榴弹炮的优点在炮弹威力,而不是在于榴弹炮较高的弹道。当法军高层阅读这些报告后,结论并不是他们需要榴弹炮,而是想办法让75速射炮炮弹的威力加大。在一时间无法克服技术问题的情况下,法军先将原本分散在要塞炮兵部队中的各种155、120口径的加农炮、榴弹炮们──除了一种155榴炮属于新式设计外,其他都是19世纪留下的古董──凑在一起,组成5个重炮兵团。
在来自德国的情资与巴尔干战争经验影响下,法国战争部在年度预算中编列经费打算采购轻榴弹炮,以组成一支专业的「反榴弹炮炮兵」。在任何民主国家中要采购武器都必须经过国会这一关,而传统上法国国会对于军方采购武器的要求都是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但是这次不然──「反榴弹炮学派」的游说赢了,法国国会拒绝拨款采购新型的轻榴弹炮。「反榴弹炮学派」更进一步说服了国会拨款将大量库存的75毫米炮弹进行改良,以便进行高角度射击。
法国的盟友比利时与意大利同样拒绝采用轻榴弹炮,受到法国的观点影响,他们同样只把榴弹炮部署在军团炮兵中。不过在比利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比利时国会最后同意了让陆军采购榴弹炮,却为了要采购哪种口径的榴弹炮辩论不休。其他第一流及第二流的强权,如塞尔维亚与希腊则完全不受法国影响,毕竟战场是现实又残酷的,赶快把手中的法制75速射炮换成口径100到122毫米的轻榴弹炮才是合理的做法。
俄国人自己在日俄战争中尝到了榴弹炮的甜头,但是受限于国家财政没办法一下子采购足够数量的榴弹炮,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夕,才勉强能够在每个军团中设一个有12门122轻榴弹炮的炮营。
另外一个重要的国家──英国──则是从来没有忘记榴弹炮,基于之前在南非的经验,到1911年的时候英军在每一个在法国的远征军步兵师中都部署了18门新式的4.5吋(114公厘)榴弹炮。英国远征军并没有向本土防卫军般有着军团炮兵的组织,因此也就没有本土防卫军炮兵的60磅(127毫米)榴弹炮。
在战争爆发前夕只有德国陆军在师及军的层级都拥有完整的榴弹炮部队,在当时德军步兵师全部拥有的3,300门火炮中有954门为轻榴弹炮,占了1/4强。之后随着德国开始动员,但榴弹炮生产速度赶不及步兵师数目大量增加速度,轻榴弹炮在德军步兵师火炮中的比例稍有下降,到1914年战争爆发时约占总数的1/6。在轻榴弹炮上的优势由德军在重型榴弹炮上的优势增强。德军在1914年拥有416门可与法军最新式榴弹炮匹敌的150榴弹炮,虽然这些火炮名义上属于要塞炮兵部队,但德军把每四个炮连编成一个重榴弹炮营、让他们机动化,并且在每一个现役的步兵军中都部署了一个。在1914年的时候德国现役步兵军中并没有设置军炮兵指挥官,因此这些个重榴弹炮营都直接配属给步兵军中两个步兵师某一师的炮兵旅。
轻榴弹炮满足了德军炮兵军官想要摧毁躲在掩体中敌人步兵、炮兵的渴望,造在1878年的俄土战争中德国观察家就发现到,就算速射炮发射高爆弹也无法消灭躲在掩体中的敌人。经过长久实验德军在1898年采用105口径的轻型榴弹炮,而在1909年进一步改良了这种武器的制退机构。
当轻榴弹炮首次被引进德国陆军时,战争部的计划是将当时德军步兵军所属的8个炮兵营中的一个改成榴弹炮营。但在1905年德军仔细分析了1897年希土战争、波尔战争、八国联军及日俄战争的战例,深信增加榴弹炮的数量将为德国在未来战争中带来极大的利益。自此德军开始了榴弹炮倍增计划,让每个步兵师都能拥有一个由18门榴弹炮组成的炮兵营。
德国之所以能够成为世界上重榴弹炮的领导国家,很大部分必须归功于德军内部不同学派的论战。早在1891年希里芬担任参谋总长的时候,由于希里芬计划中的一个关键性成功因素是克服法国与比利时境内要塞的速度,因此要塞炮兵势力在希里芬的刻意培植下大幅扩张。而基于要塞炮兵的专业背景与希里芬计划的需要,大量重型的长程加农炮与榴弹炮走出了要塞,
成为希里芬脑海中「加强右翼力量」的重要一环。而为了有效地将这些大家伙搬到前线去,希里芬计划中甚至规划了详细的动员计划,以便征用足够的民间马匹来拖曳这些火炮。
虽然希理芬与他的要塞炮兵支持者们想尽办法增加火力,各步兵军的军长们还是不断地试图在德皇面前进言反对这样的计划。在1866年的普奥战争与1870年的普法战争中,德军胜利都是靠着他们优异的作战机动能力。这样的机动能力一方面要归功老毛奇所率领的参谋本部优异的铁路后勤作业能力,另一方面则需归功给步兵的双脚与马匹们,德军倚靠着他们强健的体魄与坚忍精神,永远可以在离开铁路终点站之后先敌军一步运动到敌军到不了的地方。
德军军长们担心大量的重型火炮不但会让士兵与动物们丧失过多的体能,更可能会造成严重的交通阻塞;拖曳重炮时消耗大量体力的马匹需要更多的饲料,也会让轻炮兵与骑兵部队的马匹没有东西可吃。在实兵演习中发现拖曳重炮的马匹更会流失大量汗水,让急行军中的部队需要不断地寻找、运输清水给这些可怜的动物。
不断的兵棋推演与实兵演习让德皇体会到真正会让德军速度减慢的不是重炮,而是法国人可恶的要塞。在1900年一次实兵演习的讲评中,德皇亲自下令陆军需要在野战炮兵中装备105毫米口径「轻榴弹炮」,在要塞炮兵单位中装备150毫米口径「重榴弹炮」。
受到要塞炮兵传统的影响,德军重榴弹炮使用高爆弹作为主要的武器。在配备了延迟引信后,这种炮弹可以有效地穿透攻势的水泥顶部后在工事内部爆炸。虽然这种炮弹主要是为了摧毁物资而设计,但是其震波对一定距离内的人体有着相当强的杀伤效果。
在对付空旷地上的部队时,德军最初为各种口径的榴弹炮配发了榴散弹。同时德军也为105榴弹炮设计了「通用弹」──减少高爆弹弹体内的火药量,并且加入了一些金属散弹。这种炮弹可以使用定时引信空炸、利用触发引信表面炸,或利用延迟引信来穿透炸。而自1905年起,这种「通用弹」是一次大战前德军轻榴弹炮唯一的炮弹弹种。
就像历史上在承平时期设计的各式各样通用武器一样,德军的「通用弹」在一战爆发后也被证明是完全失败的一种武器。在高爆弹里面加装金属散弹让整枚炮弹造价高昂且加工不易,而减少火药后让炮弹的高爆效果大幅下降。想要同时得到两种效果的结果是两种目的的成效都很差,因此在1918年8月战争爆发后,德军很快就恢复生产高爆弹与榴散弹两种炮弹,而不再生产这种通用弹。
虽然有着这样炮弹上的缺点,但却丝毫不减损德军105与150榴炮在战场上威风八面的事实。当俄国人忙着与奥匈帝国纠缠、比利时人退守国家的中枢要地、英国人忙着重建他们的迷你陆军,法国人则忙着沿着德军前线筑起战壕──这意味着德国人独享着榴弹炮所带来的一切好处。
当德军的榴弹炮把法国人的壕沟开肠破肚的时候,法国人的75速射炮只能勉强骚扰壕沟中德军的好梦。榴弹炮惊人的威力让法军在被炮击时常常惊慌失措地逃离他们浅浅的壕沟──只可惜德国人没有足够的炮弹来歼灭法国部队,或是把局部的胜利扩张让战场恢复机动。
战场上的胜利让德国领导人们更坚信榴弹炮的力量。举例来说,当在1914年10月德国建立他们战争爆发后第一个新的步兵师的时候,这个步兵师──没有足够的骑兵、没有足够的机枪、没有足够的运输工具、没有足够的火炮──但是在这个步兵师中榴弹炮与速射炮之间的比例,由战前步兵师的1:3提升到了1:2。而等到战争爆发后成立的第二批步兵师──1914年12月成立──这个比例更进一步提高,不但在步兵师中105榴炮与速射炮的比例提高到1:1,每个步兵师中更多了一个由8门150榴炮组成的建置重榴弹炮营。要生产足够榴弹炮来装备新成立的步兵师比较容易,但要生产大量榴弹炮来取代数百个既有步兵师中的速射炮比较困难,1915年3月德国战争部重整了所有的步兵师,在新的编装表中每个步兵师有一个炮兵团──由两个速射炮营与一个轻榴弹炮营组成──而在经过了两年的拼命生产,德军终于可以让每个步兵师中105轻榴弹炮与速射炮数目的比例达到1:2。
直到1917年下半年之前,在每个德军步兵师中重炮兵──包括重榴弹炮──所占的比例都还不显著。从战争开始起,每个月德军高层可以临时配属给各步兵师的重炮数量都不断地增加,在战争爆发的时候德军总共有148个重炮连,其中104个是配属给各步兵军的重榴弹炮连,其他的则是210毫米榴弹炮与280、305、420毫米口径臼炮及原本希望可以用来摧毁敌人要塞的100毫米口径加农炮。在战时动员生产之下,到1915年底德军重炮连的数量已经从原本的148增加到了1,380个炮连,成长到了10倍。
法国人在不断挨打之下也展开了他们自己一系列的炮兵扩张计划。在战争的最初两年法国人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把所有库存的重炮都拖出来编组成为新的重炮兵连。即便这些库存火炮的口径(95~155毫米)足以与他们的德国对手匹敌,但事实上这些火炮是旧式火炮,在涉及速度上远远不及他们的日耳曼对手;更重要的是,这些库存火炮都是加农炮,而非德国人所使用的榴弹炮。账面上法军重炮的数字增加了,但事实上从1914、1915直到1916年下半年,法国重炮兵虽然不断英勇奋战,但在面对德国重炮兵时通常是以悲剧收场。
如果法国按照他们一次大战前的准则继续把所有赌注放在速射炮上,结果将是一场严重的灾难。根据战前德国要塞炮兵进行的实验显示,只要150榴弹炮射击80~100发,就可以完全歼灭一个法军75速射炮连──占领100公尺宽80公尺深的标准速射炮连阵地,将会损失30~50%的人员、60~65%的火炮、炮车、弹药、行李及其他物资。
这场灾难没有发生的原因是因为法国炮兵们迅速放弃了他们战前的一切想法而且逃得彼步兵还要快。在恐惧心理影响下,法国炮兵在步兵战壕后方2,000~3,000公尺处放列──而非原本准则中的500~1,000公尺──而德军炮兵则依据准则在步兵后方2,000公尺处,因此双方炮兵现在的距离是4,000~6,000公尺,而非依据双方原先准则计算时的2,000公尺。4,000~6,000公尺听起来不算远,但是在法国东北部起伏的环境中,这样的距离意味着德法两军炮兵间至少隔着一个山头。
如同战前许多炮兵专业文章所预测的,这样的间隔让两军炮兵间要侦察到彼此位置非常困难。盲目射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而从山脊后面射来的炮弹可能意味着敌人炮兵在山脊后、山脊后方3,000公尺、或是在两者之间的任何一个位置。而当时炮兵在选择优良阵地能力上的低落,让炮兵指挥官可能将他的火炮放在任何一个奇奇怪怪的地方;而在反炮兵科技上的低落,更让当时只能在教堂钟塔上、山头上或是热汽球上的观测人员更难找到敌人炮兵的位置。停滞的战线不但炮兵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掩蔽他们的阵地,更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把他们的马匹、行李、炮车等藏到让人找不到的地方。
炮兵射击技术上的障碍让反炮兵射击更为困难。在战前各国炮兵都不强调间接射击训练的情况下,各国不约而同地将炮兵部署在后方;这让所有战前有关于反炮兵射击的理论与准则都成为空谈。面对这样的困境,各国陆军都征召了大批的科学家到炮兵部队中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在这段期间,对于欧陆各强权炮兵来说,真正的伤害多半是由敌人步兵造成的,而非敌人的炮兵。
这样的关系造成了两个严重后果:第一、步兵与炮兵之间发现他们缺乏彼此间联络的工具──现在我们把这种状况称为友军火力伤害──德国炮兵射击德国步兵,法国炮兵射击法国步兵;第二、指挥官们现在对所谓的「炮兵决斗」失去了信心──既然反炮兵射击击中敌人炮兵阵地的机会跟买彩券差不多,唯一可以消灭敌人炮兵的的方法就是让己方步兵冲入敌人炮兵阵地。
在这种不幸的情况下,榴弹炮更证明了自己在反炮兵战术上的威力。由于榴弹炮的威力与准确性都比较高,此时的指挥官可以集中榴弹炮火力迅速地消灭某一地段战壕中的敌军,同时掩护己方步兵提枪快跑前进,占领这段战壕并且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到敌军后方屠杀手无寸铁的敌军炮手们。但这种战术等于是与时间赛跑,如果步兵们不能在短暂的空档内打开突破口并消灭敌人炮兵阵地,这些担任突击任务的步兵就会被地狱般的敌人榴散弹炮火消灭。
在这些战术条件限制下,大战的第一年成为争夺壕沟之战。当敌军攻占了第一线壕沟时,炮兵为了避免误伤我军都会停止射击──因此德法双方都会把绝大部分的兵力部署在第一线──第一线壕沟的陷落通常也意味着后方炮兵阵地被敌人蹂躏。而只要第一线壕沟可以守住,炮兵就可以轻易地消灭停留在无人地带中的敌军。
只要步兵们坚持这种战法,炮兵的工作就会很轻松。而对攻击方来说,只要炮兵可以不断地压制第一线壕沟中的敌军,步兵就有足够的时间冲锋进敌人的阵地。只要炮兵可以破坏更多的工事、可以让敌人步兵有更多的时间躲避炮击,我军的攻击就愈可能成功。既然战场上现实的状况是如此,在战争爆发时有最多重炮兵以及有最多榴弹炮的一方可以主宰战场,就一点也不令人惊奇了。
第四章 炮兵征服、步兵占领
在各国陆军还来不及察觉或吸收1914年西线德军炮兵榴弹炮胜利的教训前,面对着壕沟战的残酷,各国更重要是重新思考如何在这样大规模战争中应用炮兵。在这革命性环境中,长期倾向于提出创新想法的个人或组织通常对环境能较快适应。而那些在法兰德斯平原与香槟区的山丘上幸存的生还者们,更拼命地找出可以让他们早日迈向胜利、避免死亡的方式。而不同国家的军人们适应壕沟战的方法,通常也反映出他们准备进行运动战的方法。
在法军这头最早推动炮兵战术改变的一个人是1914年时最初担任步兵团长后来出任师长的贝当将军(PhilippePetain)。长年主张在步兵攻击前应该先系统化地组织炮兵攻击,贝当相当不受到当时法军中主流的「红裤子学派」(RedTrouser)的欢迎。早在1900年,详细阅读来自南非的报告让贝当养成了仔细研究敌军阵地的习惯,并且主张应该由特别的部队来对付在特别地形中的敌人。在1914年秋天贝当的主张让他赢得了一系列局部胜利,而在那兵马倥偬的年代,唯一能传来捷报的贝当很快地成了法兰西民族英雄。
到了1914年冬天来临时,贝当的理论已经成为法国陆军的官方观点。在一份于1914年11月28日由霞飞将军发表的备忘录中描述了如此的作战公式:攻击必须是有限目标的──这样的目标可以是一小段壕沟;攻击前应该实施搜索,即使是承受伤亡也无所谓;搜索应包括空中与地面的搜索,以便找出对攻击可能造成妨碍的德军侧防机关,同时派出攻击部队攻击这些侧防机关掩护主力攻击;攻击部队应打散成为小股由携带着梯子与爆破杆的工兵支援的步兵纵队,以便通过铁丝网;整个攻击必须由完整的时间表控制,俾利各个小单位相互协调。在攻击发起前炮兵应该射击德国人的第一线壕沟,当攻击发起后则转移到第一线后方形成弹幕以阻绝德军增援,同时对于所有可能影响攻击的德军侧防阵地都必须指派火炮予以压制。
德国人的解决之道与霞飞的系统化攻击法相去不远,但由于两国陆军间有着根本的文化差异,德军的攻击法在风格上与法军有明显的不同。不像法军运用大量的炮击来破坏铁丝网,德军迫击炮与大量技巧高超的工兵可以有效地排除横亘在面前的障碍;而德军长久以来的传统让更多的权力下放到团级以下的军士官手中,相较于法国人喜欢由高司单位律定详细的攻击时间表,德军则是在高层下定决心做出攻击训令后,由下级的各单位指挥官彼此讨论协调合作的方式,形成富有弹性的作战计划。
德军第一次从壕沟中出击的目标是1914年10月30日为了夺取Aisen河北岸靠近Vailly地区阵地精心策划的攻击。在这场攻击中传统指挥官骑在马上观察后下达攻击指令的方式被细心的侦搜作为所取代,在长达一个礼拜的试探中德军甚至使用了空中侦察。在这样细心的侦查下每一个参与战斗的德军炮兵单位都被指派了特别的目标,甚至整个炮兵组织都依据这次进攻目的做了调整。这次攻击中最大的创新是德军为了每个炮兵单位设计了特定的时间表,以确定某个特定的单位可以在某个特定时段中将所有的火力倾卸在特定的目标上。
但虽然在这场战斗中充满各式各样的创新,德国炮兵还是那个老家伙。这次攻击的主体是第一军团所属的第三步兵军,但在步兵军层级德军还是没有炮兵指挥部的编组,而是由第三步兵军所辖的两个步兵师中某个步兵师的炮兵旅旅长府协调所有的火力作业。因此所有为了这次攻击行动而配属到第三步兵军的炮兵单位──包括3个150榴炮连、1个210榴炮营、2个100加炮连──直接配属到重点方向步兵师炮兵旅中。而这位炮兵旅旅长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组织手下的军官们。建立起一系列可以清楚地看见目标的前进观测所,以便为手中庞大的火炮建立清楚而有效的观测据点。
这些前进观测所与庞大复杂的有线电话线路,让德军炮兵在当时技术条件下,在壕沟战环境中有效地面对任何敌方行动。在这种超越当时条件的思想中主导条件是──时间。所有落在敌人第一线壕沟上的炮弹必须是「同时弹着」。当敌人尚未从炮击震撼中恢复时,步兵必须同时从壕沟的掩蔽中冲出捕捉还没有回神的敌人。
这样简单的想法被德军手中超过一半的火炮是速射炮(65%)这个现实给搞得复杂。受到Vailly当地地形限制──德军炮兵阵地位在第一线阵地后方2,000~3,000公尺处,位置也较法军阵地高──使得德军速射炮低伸的弹道不容易准确击中目标。即便在所有射击资料都准确无误的情况下,还是有相当数量的77速射炮与100加农炮的炮弹会落在邻近的德军阵地中。因此德国步兵们要求炮兵必须在射击前通知步兵单位,以便将人员从那些与法军特别接近的阵地中撤离出来。这样的做法虽然一时间增加了步兵人员的安全,却让步兵在炮击停止时要花更多的时间冲进法军的阵地。
解决的方法是去「训练」法军步兵在德军炮火转移或停止时的行为,让他们的反应变慢一点。实际上的做法是在两段连续炮击间的空档,突袭地发出密集的炮弹。当第一阶段炮击停止时,法军步兵的训练会让他们迅速从掩体中出来,冲到战斗位置准备射击。但是经过四次假警报之后,法国步兵的速度就会因为疲劳而放慢;而每次假警报间慢慢增加的伤亡数目,更会让法国人的士气慢慢磨损。射击时间表的弹性令炮兵旅指挥官有能力依据突发状况重新安排射击。这是种把理想实现化的方法,并且在一次大战前的德军炮兵战术文件中常常被强调。炮兵旅指挥官虽然有权力把所有火力集中起来,但是依据1914年德军炮兵战术的核心观念,下辖的炮兵团、营、连指挥官都有独立的观测所,并可以随时依据战况发展射击最有力的目标。
德军在Vailly使用的射击方式包括了三种最基本的型态:「阻碍射击」(Feuerblock)──与协约国所谓的「固定弹幕」类似,就是沿着敌方壕沟轴线发射一片浓厚的弹幕,以逼迫防守者寻找掩蔽。第二种是「箱型弹幕」(Abriegelungsfeuer)──在敌方壕沟的后方布置弹幕,一面防止敌人增援、也阻止敌人从第一线阵地逃走。「集火射击」──射击传统性的目标,如:已知的敌人炮兵阵地、在开阔地移动的部队等等。
或许是德军体认到他们的观测所没有办法把整个战场看清楚,或许是他们对前进观测所与炮阵地间的有线电话通信质量没有信心,或许是德国人还保留着运动战时代的习惯,德军炮兵旅指挥官指派了一小群的速射炮,让他们伴随着步兵前进;但这些炮兵并非像大战后期的伴随炮兵一样,是直接配属给步兵的,而是遵循着之前所提过的老式战术,炮兵在炮兵决斗后应尽量推进,以就近支援步兵攻击。
这样的战法并非无懈可击的,新的攻击方式限制了德军步兵攻击时的自由。在Vailly之战前,德军步兵在发起攻击后只会在达到环境可行的最大限度后才会停止,德军指挥官养成教育中强调主官的攻击精神不可以因为达到某个地形上的目标就停止,而是要不断地寻觅战场上稍纵即逝的机会──寻找敌人暴露的侧翼、解救受困的友军、追击败退中的敌人。但在Vailly战场上,德军第三军要求下级指挥官不得越过河岸,当第5、第6步兵师达到水际的时候,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开始挖掘战壕。
这样严格的限制的主要原因是害怕法军的逆袭,当德军到达Aisne河南岸后不仅会造成后勤上的困难,德军炮兵也无法有效地支援位在南岸的步兵。这并不是说德军火炮的射程不足,而是在一水之隔的情况下,所有炮击的指挥管制都会非常困难。当德军位于Aisne河南岸的时候,大部分位在北岸山丘上的观测所都看不到南岸的步兵,而位在南岸的前进观测官也很难利用有线电话或传令与北岸的炮兵阵地联络。如果最初的作战计划中使用了两个军的兵力,德国人将有两倍的火炮与炮兵人力,在最初攻击成功后不仅可以部署一个前进炮兵阵地,更可以在足以俯瞰Aisne河南岸的地方重新组织前进观测所,来支援后续在南岸的攻击。
自从输掉马恩河会战场会战后,德国人终于再次在Vailly尝到胜利的果实。在炮击愈激烈的地段德国步兵赢得愈轻松,当德国步兵从尚未落定的硝烟中冲出时,法国人几乎难有任何抵抗能力。而在那些炮兵与步兵间配合得不那么好的地方,法军就有机会可以从震撼中恢复给德国人迎头痛击。
在Aisne河北岸胜利的两个半月后,为德军夺取胜利的第5步兵师在位于Soissons市西北方、Vailly西方的Vregny高原重施了故技。此处的地形较为复杂,部分德军部队必须要仰攻法军阵地,而在这些地段德军增加了火炮的密度来支援步兵。在总火炮数量不足以同时支援所有正面的情况下,德军将两个步兵旅的攻击分在连续两天执行,第一天1月12日中午6个步兵营在32个炮连──几乎是一个正规步兵师炮兵数量的三倍──支援下发起攻击,第二天另外7个步兵营在同样的火力支援下发动攻击。
如同在Vailly一样,德军依据攻击计划编组炮兵单位。重型火炮跟从其他步兵师借来的野炮连配属到第5步兵师的两个炮兵团中,各个炮连依照他们阵地位置及武器特性指派任务。在由第5步兵师管制的32个炮连中有一半是榴弹炮,而第5步兵师第18野战炮兵团指挥4个150榴弹炮连、4个105榴弹炮连及6个77速射炮连──在假设每个炮连中所有武器都可以正常运作的情况下,第18野战炮兵团正好有40门榴弹炮与40门加农炮,正好是一门高角度火炮对应一门低伸弹道火炮。
隔壁的第7预备步兵师(7thReserveDivision)炮兵也有着相似的安排,提供了一个加强炮兵营来支援第5步兵师的攻势。在这个加强营(第7预备步兵师炮1营)中装备了老式的150加农炮与其他新式火炮,同时加强了一个100毫米加炮连与一个150榴弹炮连。在Soissons西北方高地上占领阵地后,这个加强炮兵营的任务是压制Soissons位于南方与西南方的法军炮兵阵地、切断法军与后方的联络并阻止法军增援部队。
德军在1月12日的攻势进展相当顺利,在破晓(早上10点)后一个小时的炮击(10到11点)与接下来20分钟的肉搏战让德军牢牢地掌握了法军第一线阵地。接下来的战斗也是依循这样的模式──德军炮火先集中在法军壕沟上,接着步兵在炮火掩护下前进,当步兵接近法军阵地时炮兵移转目标,最后德军步兵在刺刀冲锋吶喊下冲入法国阵地。
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这样的作法足以让法军举手投降、放弃抵抗。在某些未预期的情况中需要集中更多的炮火时,随步兵前进的德军前进观测人员也能够善用野战电话指挥炮火把握战机。在不到一小时内德军就占领了整个法军第一线阵地,同时捕获2,000名俘虏。
真正的胜利在于占领了关键的法军炮兵指挥所,丧失了这所位置优越的炮兵指挥所后,整个地区内的法军炮兵都无法发挥最高战斗效率,让德军在后续行动中可以有效地减低伤亡。虽然说少了来自法军炮兵的攻击后并没有真正让德国步兵的战斗惨烈程度下降,德军轻易地占领了法军的壕沟阵地,但当战火延烧到后方的森林地带时,法军坚强据点把德国步兵钉死了整个下午,直到入夜后德军才有效地克服这些据点。
在1914年底最新的法军野战工事指南中,要求第一线法军部队必须构筑三条抵抗线,但在Vregny高原上的法军阵地并不如在战争后续年代中那样的坚固,Vregny高原上的壕沟不但太浅也没有设置避弹所,因此当德军开始炮击后法军只能在身上蓝制服的保护下,趴在地面五个小时来等待德国人的炮弹停止。
法军的三条抵抗线都不意外地落入德军手中,德国人的炮击让法国步兵精神崩溃,当炮击停止时德国步兵清楚地看到大量法国人丢下手中武器从阵地中逃亡,而此时唯一能阻止德国人快速前进的只有滂沱大雨跟满地泥泞。到下午4点半部分德军已经前进到Vregny高原南缘,而高原南方的森林中不仅有错综复杂的交通壕,更有由速射炮支援的两个法军精锐步兵营──AlpineLightInfantry,chasseursalpins。
大雨妨碍了炮兵观测,德国步兵只能靠自己杀出血路。伤亡十分惨重,地52步兵团的某连失去了所有的军官,第8禁卫步兵团(8thLifeGuardsRegiment)第1营半数连长阵亡,而之前俘虏了两个法国炮兵连的Schultz步兵营则有5名军官、25名士官兵战死,另外105人负伤。这些伤亡并不是没有价值的,当夜幕低垂时德军清理了整块Vregny高原,俘虏5,650人、35门火炮与6挺机枪。
对德国人来说,在Vailly周遭高地的胜利为往后壕沟战战术的发展开启了新页,而对法军高层来说,失去Vregny高原有着更重要的意义。从战争刚爆发开始,霞飞将军就一直批评法军不消灭德军防卫火力,只知道凭着勇气密集冲锋的自杀行为。在一篇又一篇的备忘录中霞飞大声疾呼,要求法军要多注意战场上的细节,炮兵与步兵间要更多的协调合作,更要求步兵多多注意炮兵火力在战场上的力量。在1月2日霞飞将军的备忘录中才刚刚提到了与德军在Vregny高原所使用者非常类似的战术,而在1月15日霞飞将军在次针对这个议题发出了备忘录,他气愤地在备忘录中写到:「你们终于相信我了吧!」
法军在霞飞的刺激下发展的战术与德军所使用的在技术层面上有着相当大的不同。法军重炮的数目不但少于德军,法制重炮的发射速度也远远不及德制重炮,因此法军很难在炮击的强度上达到德军的水平。虽然法军的后勤系统可以像他们德国对手一样迅速运送大量的弹药到阵地,但受限于他们老旧的火炮,要把这些炮弹丢到敌人头上需要更多的时间。在射击速度缓慢的情况下,要达到与德军攻击时一样的压制、震撼及摧毁士气的效果,法军唯一的方法是拉长炮击时间。相较于德军的准备炮击很少超过十二小时,法军的炮击都需要好几天的时间。
法军几天甚至长达几周的准备炮击让所有的攻击行动都失去了「奇袭」效果。每当法国炮兵们日复一日努力地把炮弹送进德军阵地的时候,德国人早就准备好对法国步兵迎头痛击。在1915年的时候法国人有时可以占到便宜,这是因为两个因素:第一、当时德军习惯把大量的部队部署在第一线阵地中;第二、当时德军非常缺乏预备队。因此当法军发动有限度目标攻击,常常可以在德军阵地上打出一个小洞。
而当法军取得有限度的胜利时,缺乏现代化的炮兵武器通常会给法国人带来新的难题。有限目标攻势的结果通常是占领一个「突出部」──受到三面德军炮兵的集火射击。除非这个突出部的宽度大于德军火炮射程,不然处在突出部中的部队会蒙受非常大的损失。虽然法军的炮兵也很努力地想要拯救处在突出部中的友军,但面对着更现代化、数量更多、占领着更好阵地的德军炮兵,法国炮手的努力通常都只是徒劳。在伤亡日益增加的情形下,法军高层又得到了一个结论,就是「所有的攻势都必须是广正面攻击」。
法军在1915年的主要攻势──5月份的Artois会战、9月份的第二次Artois会战及香槟会战──都是在这种广正面攻势观念下发动的。在第一次Artois会战中,在18公里长的正面上准备炮击包括了340门重型火炮并持续了6天;在第二次Artois会战时──目标是著名的Vimy山脊──400门重炮在15公里长的正面上进行5天的准备射击;而在香槟会战中,872门重炮及1,100门75速射炮在35公里长的正面上射击了3天。
在这三次攻势中,9月份的第二次Artois会战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在大部分的时间中,法军都无法越过德军的铁丝网。另外两场攻势中法国人或多或少有点收获,但还是无法达到原本法军高层所设定的目标;但即便最后的结果差强人意,法军在通过无人地带时还是遇到很多困难。感谢德国人把大部分的兵力放在第一线阵地中,法军还是可以捕获大量的俘虏。另外因为当时德军习惯把炮兵部署在距离第一线阵地2,000~3,000公尺之内,因此法军也俘虏了不少德国火炮。
当法军越过德军第一道防线后问题就来了。在第一次Artois会战中,问题出在每个单位的前进速度不一样;在攻击发起的一个小时后,主要攻击方向上的两个步兵军在4公里长的正面上有相当斩获,但是在南方的两个步兵军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德军很快了解了法军的状况,随即把所有的步兵、炮兵预备队投入到这两个进展较大的法军步兵军方向中。
至于香槟会战,德军在很早就发现了法国人的意图,因此在第一线阵地的后方,每3,000公尺德国人都建立了一线坚固的阵地;更重要的是,受惠于香槟第区多山的地形,大部份的德军阵地都建筑在反斜面上,让法军炮兵根本无从发挥。德军的炮兵阵地也多选择在反斜面,不但不会受到法军反炮兵射击干扰,更可以从容地把法军步兵当野鸭打。即使法军可以利用空中侦察找出德军炮兵阵地,他们也无从观测弹着;因此虽然法军炮兵在香槟会战中享有着极大的数量优势,他们也只能碰巧射击几发炮弹到德军炮兵阵地中。
如果不是法军步兵单位的协调太差劲,如果不是法军炮兵效率太差,德军集在有限中预备部队的能力就会变成一场灾难。在当时德军需要2~3天才能运输像样的步炮兵预备队,但是当法军的炮击需要3到6天才能产生效果时,所有战略上的奇袭性都没有了。虽然德国人不知道法国人确切发动攻击的时间或地点,但他们已经有足够的情资知道预备队该在哪个车站下火车,知道要把反击重点集中在哪个地区。
在东线,宽广的空间与俄国人的铁路限制了增援能力,预备队需要花上几个星期而不是几天才能到达战场。这样德国人有更多机会应用他们在法国战场上学到的经验,而德军此时的第一要务就是解救他们差劲的盟军──奥匈帝国。
德军与奥匈帝国参谋本部选定发动攻势的地区是喀尔巴千山脚下,在波兰城市Gorlice与Tarnow之间约40公里长的地段。喀尔巴千山位于匈牙利、波兰、罗马尼亚与乌克兰间,是奥匈帝国与俄国斯帝国间的天然分界。任何一方可以控制喀尔巴千山区──更详细地说,是控制波兰平原与匈牙利高原间的四个隘口──就可以直捣对方的心脏地带。当俄军以极高的代价在隘口地带慢慢进逼的时候,德奥联军打算采取间接路线来对付俄国人。如果德奥联军能在Gorlice与Tarnow之间突破的话,就可以从后方切断所有陷在隘口地带中的俄军。
这个外科手术式的作战交给了新近由德奥两军单位组成的第11军团,担任这个混合单位参谋长的是HansvonSeeckt上校,因为之前在西线担任第3军参谋长时筹划Vailly与Vregny两战有功,转调到东线来负责发动新的攻势。虽然Seeckt打算使用相同的战术,但在东线不仅部队与火炮数量是之前在西线的十倍,整个攻势的目的也不仅仅是占领敌人据点,而是要席卷整条帝俄部队战线。
第11军团下辖的4个军(禁卫步兵军、第41预备军、Kneuβl混合步兵军及奥匈第6步兵军)中,有两个军(禁卫步兵军、奥匈第6步兵军)的火炮是交由炮兵旅旅长指挥,而除了他们本身建制单位外,同时也指挥配属给他们的重炮兵单位。在每个步兵军的两位炮兵旅旅长中,由一位负责协调步兵发起攻击前全军所有火炮的准备射击作业,也就是说在步兵军的层级上,可以阶段性、暂时性地整合全军的炮火。而当攻击发起后,所有的火炮──包括配属到步兵师的重炮──都回归步兵师掌握。
第11军团中的Kneuβl混合步兵军负责在第一天中攻占几个地形困难、位置特别重要的山丘,因此将所有的火炮集中指挥。Kneuβl混合步兵军军长打算利用巴伐利亚步兵师中四个受过山岳战训练的步兵营来执行这项攻击,所有其他的单位则负责掩护暴露的侧翼,而为了提供足够的火力支援,军长指派了一位要塞炮兵出身的军官来指挥全军火炮,另外也配属了16门山炮给负责突击的步兵营,来加强攻击的重量。
最后一个步兵军──第41预备军──则是平衡了步兵军与步兵师间炮兵指挥的责任。第41预备军也是由一位步兵师炮兵旅旅长担任军炮兵指挥官的工作,负责整合准备射击作业,而当步兵发起攻击后,所有的野炮单位回归建制步兵师管制,但重炮兵单位则组织成重炮兵群直辖于军炮兵指挥官。这样做法最大的原因是节约兵力,步兵军有自己的炮兵群可以对付明显的目标,而步兵师炮兵团就有更大的自由攻击随机目标。
这次攻势在第一次大战德军炮兵作战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历史意义,就是德国人在第11军团中首次指派了「军团炮兵指挥官」──虽然在整个攻势期间这位军团炮兵指挥官很少对各步兵军炮兵单位下达指令。在准备阶段军团炮兵指挥官的重点包括两点:一、各步兵军应注意准备炮击间的静止阶段作业,以利协助巡逻部队评估炮击损害与工兵障碍排除作业;二、各步兵军应自行组织反炮兵战斗。第11军团炮兵指挥官另外也发布了一项命令,指导详细的炮击准备作业。
在步兵军与步兵师的层级,藉由步兵指挥官与炮兵指挥官共同开设指挥所的方式,对作战计划进行了详细的协调。由于俄军习惯在前斜面上建构工事与炮阵地,德军指挥官在良好天气的帮助下得以清楚地找出俄国阵地详细的位置;而后来到了攻势发起后的第二、三天,即使最初德军并看不到俄军第二、第三线阵地位置,仍然可以用相同的方法轻易找出俄国人在哪里。在共同开设指挥所、敌人位置又清楚可见的情况下,炮兵指挥官几乎都能够掌握到步兵指挥官的意图。
当战斗发展到高层指挥所观察不到的地方时,德军将炮兵单位打散成一个个炮连直接跟随步兵单位前进,而许多的野炮单位更是直接配属到步兵团中。各层级的炮兵指挥官还是掌握了大部分的火力,以便对付重要的目标。而为了避免误击,各步兵营使用各种不同的信号弹来标示敌我位置。
在这次攻势中野战电话扮演的脚色不甚重要,这是因为参与本次作战的各步兵师在1914~1915年冬季中多半停留在大后方,缺乏实战经验也尚未发掘野战电话在战场上的潜力。而东线战场上宽广的距离──在东线,德俄两军阵地间的无人地带常常宽达1.5公里以上──也造成了野战电话使用上的不便。虽然不影响最后攻势的结果,但事实上在战斗的第一天步兵单位与炮兵单位间联系不良,差点导致整个作战失败。
准备炮击在1915年5月1日21点开始──在当地正好是日落没有多久的时候。在第一阶段炮击所有火炮以持续射击速度攻击俄军阵地,以避免过热及人员体力消耗太快,而在22~23点及2日凌晨1~3点有两个停止阶段,一方面让炮手们得以休息,另一方面派出巡逻队评估战损同时吸引俄军机枪阵地开火。
而从2日清晨4点到6点──实际时间依据各步兵军作战计划稍有不同──德军把火力集中在俄军第一线阵地上,并逐渐提高射击速度,到了9点至9点半,所有德军火炮均将射速提高到炮管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在持续最大射速炮击一个小时后,德军炮兵把炮口转向俄军第一线阵地的后方,步兵也以紧密的队形发起刺刀冲锋。
在大部分的地方俄军都在德军的刀锋下抱头鼠窜,在平均每一门德军重炮发射200发炮弹、轻榴弹炮射击300发的情况下,大部份俄军已经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而在某些地区中军官带头逃亡更加速了整条俄军战线的崩溃。在禁卫步兵军奥古斯塔皇后步兵团的战史中记载着,当天全团以三波横队发起冲锋攻击,在通过攻击发起线四分半钟后就达成了第一天的作战目标,捕获大量俄军人员装备,而代价仅仅是3名士兵轻伤。
但是隔壁的两个步兵团就没有像奥古斯塔皇后步兵团这么幸运,亚历山大煌第步兵团正好撞进了西伯利亚步枪团的阵地,3,000人中12名军官、290名士官兵战死,另外300多人重伤。而伊丽莎白皇后步兵团的状况也是一样凄惨,特别是她的第12连正好冲进了一个没被催毁的机枪阵地,几分钟内就有66人战死、37人负伤;而根据该团军医单位的医疗纪录,大部份的死者都有一处以上的枪伤。
所幸战争之神站在德奥这边,除了少数地区死伤惨重外,在绝大部分的地区德奥联军都能捕获大量的俘虏,因此在接下来5月3、4日的攻击行动中,俄军第二、三线阵地都很难抵挡几乎阵容完整的德奥联军。当5月5日太阳露脸的时候,呈现在德奥联军面前的已经是俄国一望无际的原野,战术上的胜利已经转成了作战上的突破。德奥联军已经无暇回看喀尔巴千山区中溃散的俄军,此时他们要在俄国平原上追寻更大的胜利;而当德奥联军停止前进的时候,不但手中已经有了140,000名俄国俘掳,整个波兰境内不再有俄国人的踪影,所有对匈牙利的威胁也不再存在。
Gorlice–Tarnow会战是否是依战中德国人最伟大的胜利还有争议,但是交战各国从这场胜利中所学到的教训却常常是错误的。英国人与法国人在仔细研究这场会战后认为他们找到了恢复西线运动战的秘诀,但当时德军的领导人法尔根汉将军则得到了不同的结论──在西线上要恢复运动是不可能的,因此德军唯一的取胜之道就利用炮兵上的优势来击倒法国人。
法尔根汉将军在1915年12月中旬与各军团指挥官与重要幕僚的会议中提出了这样的看法。法尔根汉将军认为只要在西线上给法国陆军狠狠地一击,就可以触动法兰西民族最敏感的神经,让法国人民丧失战斗意志退出战争,因此法尔根汉要求所有的军团去找出他们负责区域中最适合执行此项意图的地方。
从1915年最后两周持续到1916年第一个星期的军事会议中,法尔根汉将军不断除复提醒德军将领,在即将到来的攻势中目的将不是攻占任何地理上的目标,即将到来的攻势不再是一场有限目标攻击,更不是一场突破──在法尔根汉脑海中即将到来的攻势将是一场彻底的消耗战,要让法军流血至死。
到了一月份的第二周,在经过一连串与第5军团参谋长SchmidtvonKnobelsdorf将军讨论后,法尔根汉将军选定了凡尔登要塞为理想中攻势的目标。位于Vosges山脉山脚谬思河河湾上,凡尔登要塞在德军阵线中形成了一个突出部,威胁处在南北两侧德军的侧翼,而对法尔根汉来说更重要的因素是凡尔登要塞的象征性意义。
雄踞在凡尔登要塞城垛上一路沿着缪思河河谷指向远方日耳曼的巨炮早就拆除了,而原本的要塞大部分也被法国人拆除拿去当作军营、碉堡及其他现代化野战工事的建材,但无论如何凡尔登还是一个要塞。从中世纪起凡尔登要塞就是法兰西大军出发攻打莱茵区的发起点,在法兰西历史中有着重要的精神意义,因此即使是德国人在这里仅仅前进了数百公尺,都会成为第二天全法国报纸的头条新闻,对于进入第三年的战争来说,法兰西人是无法忍受这样挫败的。
而从纯技术性观点看,凡尔登要塞三面被德国人包围,特别适合执行法尔根汉的战略想法。为了彻底执行法尔根汉的流血策略,1,612门火炮交到第5军团手中──其中三分之一是配属到步兵师中的速射炮与轻榴弹炮,另外三分之二则是从要塞炮兵部队中搜罗来的,包括230毫米加农炮与420毫米臼炮等庞然大物。凡尔登要塞突出部让德军有足够的空间沿着三面布署炮兵阵地,而这些重炮的射程也足以扫平任何出现在这个「半岛」内的法军目标。
法尔根汉对德国炮兵在技术上的优势有十足的信心,德军的炮弹较大、弹道较高、射击速度更快,更重要的是在数量上远远超过法国人。法尔根汉深信第5军团炮兵的火力足以压倒法军炮兵、击退法军步兵反击,更可扫平一切法国据点。
在法尔根汉将军的观念中,德国步兵的脚色只是协助炮兵完成任务,步兵负责保持与法军接触,利用各种方式逼迫法军集结成一个适合炮兵摧毁的目标;摧毁法军炮兵观测所并占领有利地形让德军炮兵设立观测所;更重要的是,「摆出试图要占领凡尔登要塞的姿态」,让法国人不断地投入预备队进到「法尔根汉绞肉机」中来保卫凡尔登。法尔根汉将军不断在各种场合中强调,为了要吸引足够多的法军预备队到凡尔登地区来让德国炮兵歼灭,德国步兵要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去占领凡尔登要塞。
但是这样的观点却不被一个在这场攻势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所接受──德国第5军团司令威廉亲王──身为德皇威廉二世最年长的儿子及德国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威廉亲王在个人与专业观点上都拒绝执行这样的作战。在回忆录中威廉亲王承认,在他的观点中不仅第5军团要夺下凡尔登要塞,更要避免法尔根汉将军所期盼的消耗战发生。
威廉亲王深信第5军团有足够的能力可以迅速拿下凡尔登要塞。1915年威廉亲王亲自在第5军团进行了一系列战术实验,以解决壕沟战衍生的各项战术难题。他亲自筹组了「鲁尔突击步兵营」──鲁尔步兵营是德军渗透战术(StormTroopers)的滥觞──在一连串实验中証明了由10到20人组成、只携带手榴弹的突击部队,在机枪、迫炮、榴弹发射器与野战炮的支援下,可以有效地钻进敌人阵地的后方地带。另外威廉亲王筹组的「近卫预备工兵营」──大部份由民间消防队员组成的部队──则验证了火燄发射器在战场上的威力。
威廉亲王的创意与努力不懈的实验精神让他自始至终不相信法尔根汉将军那一套。当法尔根汉将军认为西线上坚固的阵地让任何决定性步兵行动都不可能实现时,威廉亲王在自己的「鲁尔突击步兵营」与「近卫预备工兵营」身上看到了未来。在1915年夏天到秋天第5军团在Vosges山区一系列由这两个特殊单位领导的攻击中,接受过新式战术训练的步兵单位接连成功地击败了法军精锐的chasseursalpines步兵单位。
威廉亲王的观点也影响了手下的师长们,这些从1914年起就待在战场上的老兵们还是把法尔根汉将军要发动的会战看成是有限目标攻击。他们把各个单位轮流抽出第一线,给予充分的休息与战斗训练。训练的内容非常札实并且伴随着实兵演习来验收成效,从最小的连、营、团战斗开始,最后以整个步兵师的实兵演习──为了验收成效,德军在后方依据整个步兵师的目标大小建筑了完整的法军阵地──作收。在这种气氛下,第5军团的炮兵指挥官们也是按着老方法来进行火力支援计划,而受到Gorlice–Tarnow之战胜利的影响,他们有时也会假设自己可以独力摧毁法军的抵抗。德军步兵间瀰漫着一种气氛──他们准备要在凡尔登要塞的广场上踢正步了。
凡尔登会战的序幕于威廉亲王在2月21日早上8点12分下达了开火的命令后拉开序幕,而除了暂时停歇让巡逻队评估损害外,德军猛烈的炮火持续了一整天。巡逻队回报的状况令人满意,到处见到的都是损坏的阵地、破烂的铁丝网与逃亡中的法军;尽管德国巡逻队努力地想要让幸存的法军阵地暴露位置,但还是只有零星的枪击发生。第一天过去了,德军唯一个伤亡是一名炮兵连络官被一发近弹的碎片击中。德国巡逻队抓到了不少俘虏,而德军的空中侦察也显示也报告了相同的结果,整个法国阵地支离破碎、联外铁公路交通完全中断,而凡尔登市区也冒起熊熊大火。
第二天德军炮兵的任务从「摧毁」转移到「压制」,从早上8点到中午,第5军团所属的9个步兵师发动了一系列的有限攻击,占领第一线的法军阵地。受惠于德国炮兵较高的弹道,经过之前在后方不断的操练,第5军团的士兵们可以紧密地跟在炮兵弹幕后方前进──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办到的──现在在德军弹幕离开法军阵地后的几秒钟内,德军第一波的步兵就已经冲进法国人战壕了。当法国人承受了每一门德国火炮每小时在他们头上砸下30到40发炮弹后,德国人发现他们可以轻易地俘虏蜷缩在掩体中的法国步兵。
整套战术在对付法军第一线阵地时显现出了极高的效率,到了步兵攻击发起后的次日所有步兵师都已经抵达了预定目标;而少数企图心旺盛的指挥官在第5军团参谋长的同意下,更进一步推进到原本目标后方数百公尺处。
但是德军步兵还是没办法在凡尔登要塞广场上踢正步,经过24小时猛烈的炮击,整片地区布满了弹坑,残存的法军利用这样破碎的地形组成一个又一个的小阵地,而除非透过近距离战斗,德军没办法清理这些讨厌的法国家伙。
到会战开始后的第三天,德军的攻击开始受到将领们对法尔根汉理念的看法所影响。德国将领们在作战命令中完全无视法尔根汉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而坚持用他们自己的方法来进行这场战争。他们不再执行法尔根汉「用步兵吸引、用炮兵歼灭」的理念,而开始不计一切代价要攻占那先不在原先整体作战计划中的目标。
当德军愈来愈深入到森林中,法军的抵抗也愈来愈强。法国的预备队在2月22日深夜抵达了凡尔登地区,利用任何可以依托的地形地物──弹孔、树桩──来组织抵抗线。当敌我双方阵地间已经没有任何可资辨认的标志,而残破的森林阻碍炮兵观测时,德国步兵能倚赖的只剩下自己的双手来杀出一条血路。
第6步兵师在Herbebois地区的战斗过程可以充分代表德军在凡尔登的处境,随着时间的经过,当法军在每个弹孔里面都架上一挺机枪、在每棵树后面都躲上一名狙击手的时候,德军的前进愈发困难。在2月21日到27日之间,德军前进的速度只比匍匐前进快不了多少。第6步兵师攻势的高潮是在2月25日,当天他们占领了距离2月21日攻击发起线10公里的FortDouaumont,但从此之后他们可以说寸步难行。德军将领们还是用那套「有限目标攻击法」,但在攻击发起后的第一周德军可以每天1公里的速度前进,当战争发展到三月、四月、五月之后,每天前进的速度就从数千公尺、数百公尺、数十公尺、数公尺而最后停顿了下来。
到7月11日那天,威廉亲王下令手下各单位停止前进──英军已经在索姆河发动攻势,所有可动用的资源必须立即移转至该方向。就法尔根汉将军所预期的消耗战略上,在凡尔登地区400,000法军已经战死、永久丧失作战能力或被俘,这样的战果并非当初所预期由德国炮兵独力达成,步兵的功劳也不小。当步兵们想要达成自己目标时,他们也将自己暴露在法国炮兵──法国炮兵终于获得了期待已久的榴弹炮──的威胁之下。而当3名法军永久脱离战斗时,2名德军也同时离开了。
平心而论,这样的结果并非肇因于德国人所使用的战术,在会战开始后德军战术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真正的原因应该归咎于法尔根汉无法真正执行他的战略构想。会战主力第5军团司令威廉亲王与手下们自始至终不想执行法尔根汉的理念,所有作战命令纪录都显示了第5军团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发动有限目标攻击,企图消灭一个又一个的「法军突出部」。而即使到了会战末期第5军团高层察觉到真正在战场上造成法军伤亡的是他们手中火炮时,他们也还是不理解法尔根汉企图利用「土地」来吸引法军自取灭亡的意图。德军第5军团将领们永远不能理解,为什么法尔根汉将军要求他们只要在会战开始第一天前进几千公尺后就要掘壕固守──事实上历史告诉我们那几千公尺就够了,法军会像飞蛾般自动冲向德军阵地送死。
法尔根汉的彻底失败在于无法扭转德军将领对于「寸土必争」的习性,而「寸土必争」的观念不但驱使德军将领前进,更让他们不计一切代价往前冲。虽然德军军、师、团、营各级指挥官在一年多的壕沟战中发展出一套高效率的战术──事实上在凡尔登会战中也证明了他们战术的成功──但战术上的成功永远无法弥补战略上的失败。
虽然在小部队战术上德军在凡尔登验证了他们的创造力,但是对整个德国陆军而言,他们并没有在凡尔登会战中学到任何东西。法尔根汉成了重大牺牲的代罪羔羊,而其他德国将领在会战开始前就不能理解法尔根汉的想法,到会战结束后也还是不明白到底法尔根汉当初在想些什么。德军将领们还是在过去一年多从事壕沟战的思想脉络来检讨他们的经验──他们对如何执行「有限目标攻击」有了多一点点的体认,对如何坚守壕沟阵地也有了多一点点的了解,但是250,000德军的鲜血却不能让他们在观念上产生决定性的突破。
在另一方面,法国人虽然在凡尔登的土地上几乎流血至死,但是法兰西民族精神却因此到达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虽然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虽然最后解救法国人的是英国远征军在索姆河发动攻势,但是法国上上下下还是认为他们是这场消耗战最后的胜利者。当十个月之后另外之场会战再度将法军逼到崩溃边缘时,法国人运用了他们自己的消耗战略拯救了法兰西。虽然战场上的残酷迫使法国政府必须镇压国内地暴乱,但最后法国还是撑到了美国人出现在战场上。
在1916年战场上法军采取的策略类似德军在1915年凡尔登会战中作法的缩小版。当德国人想不开的时候,法军利用一连串的「有限目标攻击」迫使德国人在失去重要占领区与丧失无法弥补的珍贵资源间作一选择,但是相较德军将领在1915年间的无能,法国人更能掌握法尔根汉思想的精随。从1914年10月Vailly之战起在战场上的创新至此正好历经了一个循环。交战各国将领们最初从节约兵力的想法中想要找出一个可以打破僵局的机会,但是当双方都采用了同样的创新时,打破僵局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而所有的思考又回到了如何节约兵力上面。
在革命性的曙光来临前,西线无战事。
第五章 大分野
当时光匆匆地步兵们把自己隐藏在西线的壕沟中两年之后,列强炮兵们有了长足的发展。炮兵不但在数量上大幅成长,技术上的进步──野战电话、信号弹、前进观测所──让1916年的炮兵与1914年的炮兵看起来彷彿是来自不同星球的生物,不断出现的战术需求让炮兵突飞猛进。新的「兵种」也出现了,在传统「野战炮兵」与「要塞炮兵」之外,出现了所谓的「壕沟炮兵」──他们听令于步兵指挥官,操作着新发明的「迫击炮」──似乎过去几百年恩怨情仇都不存在似的,这些壕沟炮兵怎么看都象是步兵们「口袋里的武器」。
这样的脉络可以追溯到一次大战爆发前,当时炮兵们开始学习如何间接射击技巧。炮兵离开第一线躲到后方让原本炮兵与步兵间脆弱的合作关系更加恶化,而如何派遣一些能够充分理解步兵战术作为的前进观测官们去协调步炮间紧张关系成了战术上的重要课题。在野战电话科技的帮助下,炮兵指挥官利用电话与扮随步兵前进的观测官们连络,让步兵勉强可以接受这种炮兵不在身边的日子。
在这段期间,派出前进观测官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因此在炮兵科技上出现了所谓的「炮兵观测所」──炮兵指挥官现在在自己指挥的炮兵阵地与步兵前线中间开设了自己的指挥所,一方面利用有利的地形看看步兵们在干什么,另一方面对躲在更远处阵地中的火炮下达射击指令。真正陪着步兵用双脚前进的不是炮兵指挥官,而是些少尉(法国与英国陆军的作法)或士官(德军的作法);这些前进观测官们的层级太低、素养不足,因此虽然能陪着步兵往前走,但却最多只能提供些炮兵技术上的意见,不能在战术上提供步兵指挥官们有关如何运用火力的建议。
在各式各样演习、兵棋推演等模拟情境下,法军与德军最后都发展出了所谓「炮兵连络官」制度,让步兵营营长身边有个炮兵出身的参谋人员,可以真正对通盘状况提供火力运用的建议,而不是只有一个跟在营长身边,但却只能做些回报射击数据工作的家伙。这个阶段中的炮兵连络官不仅可以去协调数个不同炮兵单位的射击作业,更可以依据当前战况发展来指派射击单位、射击目标、射击方式,来满足步兵指挥官作战需求。
在德国陆军中,炮兵联络官的地位在德军于1917年引进「战斗群指挥官」(Kam,pftruppenkommandeur)制度后完全确立。在所谓的「战斗群指挥官」制度中,在每一个前线地段里都会指定一位「战斗群指挥官」──通常是担任步兵营营长的上尉──这位指挥官有权指挥所有在这个战斗群作战地境线内所有的军事单位,因此这位指挥官不但可以指挥这块区域中他的建制下辖单位,包括:步兵连、迫炮、机枪等等,同时也可以指挥该地区中所有的炮兵。在这样的权力划分下,「战斗群指挥官」身边的「炮兵连络官」也就是他最重要的火力协调参谋。
而当德军在1918年攻势中建立了「机动炮兵连络官」制度之后,步兵与炮兵间形成了更紧密的协调。从1914年Vailly之战起,德军战斗命令从原始的某一门火炮在某时间射击某个目标,演进成了一套复杂的射击命令文件;而步兵队炮兵的射击要求也从涉及某一条壕沟,变成某一系列的壕沟,到变成某一段「壕沟系统」;射击方式也从「在某一段敌人壕沟上射击若干发」,变成「在敌人阵地上形成弹幕」,到后来的「以某某速度形成【爬行弹幕】,弹幕以若干速度前进,以掩护我军步兵前进」。
虽然所有人都在争论弹幕究竟该以多快的速度前进,但事实上是弹幕前进的速度永远赶不上步兵追赶战机的速度。如果步兵被某些事情担搁了──如同1916年英军在索姆河攻势中常发生的状况──弹幕就会脱离步兵自己前进,而步兵就会像待宰的野鸭一样停留在空旷地上任人射击;而当步兵前进得太快,就会发现自己受限于己方炮兵弹幕,而不能有效地去追击溃逃中的敌军。
要许多炮连集中火力才能组成爬行弹幕,因此这样的战术在指挥层级上通常是由步兵师或步兵军炮兵军官开设观测所,在各种通信条件都十分稳定的条件下指挥作战;而步兵营、团指挥官利用各种信号弹、火箭来表示弹幕的速度过慢或是过快。
同样壕沟中的步兵也利用信号弹来要求炮兵实施防护射击。当时防护射击主要的方式是在第一线壕沟前组成固定弹幕,一方面阻止敌方步兵往前推进,一方面捕捉被己方阻碍工事(如:铁丝网、鹿砦)妨碍的敌人。这样的方法在夜间尤其有效,因为虽然在西线上整体看来是处于停滞状态,但各种各样的小规模冲突──壕沟突击、威力搜索、俘虏捕捉──在夜晚不断发生,而夜空中灿烂的火花更可让炮兵清楚知道目前发生什么状况,要用怎样的方式来协助步兵;相对来说白昼时明亮的日光与空中各式各样弹药爆炸产生的烟幕,让炮兵与步兵间的信号协调变得不是那么有效。
法国的AlexandrePersin将军发现了在整个一战中,法军步兵因本身炮兵误击造成的伤亡并未下降。就某方面来说,固定化壕沟阵地让敌我之间阵地的位置清晰可辨,但愈来愈密集的炮击让小小的一块地方中充满了烟雾、灰尘、火光与噪音,让有效的敌我与信号辨识更加困难。
在炮兵愈来愈难影响步兵作战的同时,炮兵技术的演进让反炮兵效率有长足的发展。最早把精力投注在反炮兵战斗上的是要塞炮兵将校们,在传统的炮兵分类中,要塞炮兵的火炮口径更大、更重,相较于野战炮兵用马匹拖着火炮到处跑,要塞炮兵只能把火炮安置在固定的阵地中。而当攻击方所使用的野战炮口径愈来愈大、射程愈来愈远,要塞炮兵们所面临的处境可谓是「敌暗我明」,而如何找出敌人的炮兵阵地位置,就成了要塞炮兵的生死之战。
要塞炮兵发展出的第一种找出敌人火炮的方法是利用「音响学」的知识,在平时先仔细研究要塞周遭地形的音响特性,收集各种测试纪录,等到战时就利用这些已知的纪录,根据敌方火炮发射声响的大小、相对位置等来找出敌人隐藏的炮兵阵地。由于这种技术需要平常就大量针对阵地周遭音响条件作测试,因此对野战炮兵来说并不是实用的方法。但当西线变成僵化的阵地战时,交战各方的炮兵也习惯去构筑永久性阵地,让这种音响学方法再度活耀起来。
而当西线战事呈现静止状态,另外一种反炮兵战斗技术──所谓的「火光测距法」──也引进到野战炮兵中。这种技巧主要是利用三角函数的方法,设立一系列已知位置的观测站,而由数个观测站纪录敌方炮兵射击时炮口火光的相对密位。而后方观测所人员在比较由多个不同观测站送回的火光纪录后,就可以在地图上交叉比对敌方火炮位置,最后确认敌人的射击阵地。
第三种有效的方法是空中侦察,利用飞机或气球来找出敌人的炮兵位置。利用气球的好处是可以长时间停留在固定位置,详细观察当面敌军炮兵阵地;利用飞机的优点则是可以深入敌军后方,不受地形地物阻碍。
虽然这三种方法都在1914年冬天出现,但离真正实用化还有一段距离。主题主要出现在两个层面上:首先,当西线炮兵密度愈来愈高时,要去分辨哪个声音、哪个火光属于哪门火炮变得非常困难,因为同时射击的火炮数量太多了,让音响与火光观测单位去分辨特地敌军炮兵阵地非常困难;其次是通信问题,在野战电话质量十分不可靠的时代,各个观测站要把观测到的数据传回后方观测所需要相当的时间,而当时的飞机也没有装设无线电,侦察机与地面人员最有效的联络方式是把看到的资料写在纸上,再飞回己方阵地后丢给地上的友军。
到了1917年中期,在有、无线电通讯科技上的发展简化了原先通信上的困难,让反炮兵战斗成了单纯的国中数学问题。其实早在1915年秋天各国陆军就开始指派了专业的反炮兵部队,而到了1916年凡尔登会战时,德军已经可以标示出大部分敌人炮兵阵地位置;得益于他们大量的榴弹炮,德军可以摧毁大部分他们标示出来的法军炮兵阵地。
可以找到敌人炮兵阵地并不意味着可以在步兵发动攻击前先把敌人火炮屠杀殆尽,只要敌人的火炮持续保持静默,就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把他们找出来;而当敌人所有的炮兵同时射击时,要分辨各别炮兵阵地位置也是件不可能的任务。因此当炮兵指挥官想要减低敌方反炮兵射击危害时有两种简单的方法,首先是在攻击发起前所有的火炮都要尽量地保持缄默,其次是当攻击任务开始后所有占领固定阵地、可能已经被敌人发现的火炮都要同时射击以混淆敌人。
虽然这些欺敌行动可以有效让炮兵不被敌人炮兵锁定,但相对地这样也会让炮兵支援步兵的弹性下降。「全部静默/集中射击」的方式虽然在进行弹幕防护射击时很有用,但是在对付小目标(如一挺机枪)时则显得是杀鸡用牛刀了。因此双方大量进行反炮兵射击不但会减少可支援步兵的火炮数量(因为部分火炮被移去执行反炮兵战斗),同时也减少了炮兵支援步兵的效率。
为了解决野战炮兵这种两难,出现包括了从迫击炮到高速加农炮等各式各样的发明。最后各国不约而同地朝向同一个方向发展──发展所谓的「壕沟炮兵」──让第一线步兵拥有更多的建制火炮,以降低步兵在对付步兵目标时对炮兵的倚赖。
最快发现问题、最用心想要解决问题的人通常最快可以找到解决的方法,德国观察家在旅顺港之役中发现了在现代化要塞攻击中,有效快速地在铁丝网中开拓一条攻击路是决定步兵生死的重要关键。从这样的经验出发,德军迅速发展了一系列的迫击炮来替步兵开路;而在当时德军的兵种划分下,这类的武器交给了战斗工兵单位,以便与其他武器配合来破坏敌人的要塞地带。
德军最原始的迫击炮在1910年于极机密的状态下配发至部队,这种由莱茵金属公司研发、250毫米口径的武器,可以将97公斤重的炮弹射到400公尺远的地方。后续的型号显示出除了为步兵杀出血路外,德军进一步要求迫炮对付敌军迫炮的能力,新的型号是可发射51公斤弹头的170毫米口径迫炮,最大射程为750公尺。到1914年德军共拥有116门这种170毫米迫炮。
在一战爆发后的第一个星期,虽然德军工兵手上只有50门250迫炮,但他们已经在解决法军与比利时军要塞的行动中证明了自己;而当秋天来临西线运动战告一段落的时候,对付法军的战壕更证明了迫炮非凡的价值。法国东北部Argonne森林地带是两军最先开始掘壕对峙的地方,而在浓密的森林中,德国炮兵发现自己很难在混乱的战斗中为步兵提供有效的支援。在近距离战斗中,德法两军速射炮低深的弹道都很难击中躲藏在树木与散兵坑中的敌人;而当德军炮兵把阵地后移,希望有更多空间可以让弹道更高一点的时候,却又发现自己会暴露在射程更远、射速更快的法军75速射炮弹幕中。为了解决这种困境,德军尝试着找来一些170迫炮,并把他们当成「极短程火炮」来运用。
Argonne森林中的德军步兵们很快地发现迫炮惊人的优点,不但迫炮的高角度射击可以击中躲在树木后面的法军,更重要的是射些火炮就在步兵身边,让步兵可以随心所欲地攻击自己介意的目标。当炮兵射程愈来愈大、阵地离步兵愈来愈远的时候,他们也就愈来愈不在意步兵们在意的目标,而当步兵手中有迫炮的时候,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这样的优点很快地为当时Argonne地区最高指挥官第5军团司令威廉亲王所发现,亲王并运用他在政治上的影响力──不但说服他当皇帝的老爸支持这样的计划,一方面也把自己得力的助手Bauer中校安插到参谋本部中主管克鲁伯公司与莱茵金属公司发展新型迫炮──让新型迫炮迅速地从工厂中源源不绝地交到步兵手中。
至于被迫炮打得落花流水的苦主,法军高层在1914年9月下令要不计代价找出一种可以跟德军迫炮匹敌的武器。法军幕僚们很快地找到了──不是在兵工厂的设计桌上,而是在博物馆跟各地军火库的角落里──早在路易飞利浦朝代(1830~1848),法军就生产了一批小型的青铜制前膛装填火炮,虽然这些火炮是使用黑色火药的,但法国步兵很快就发现这种武器可以有效地把炮弹射到德国人战壕里。
除了利用19世纪的青铜炮应急外,法军同时也改装了口径80毫米的老式DeBange山炮。在把炮弹改成从炮口插入之后,弹体的大小不再受到口径的限制,这种称为lance-monesGatard的火炮,可以发射58、78或102公斤重的炮弹(弹头重分别为18、25、30公斤)。
虽然使出浑身解数,但面对着德军优异的迫炮,法军还是无法赶上德军的优势。法军高层找到了长久以来鼓吹迫炮不遗余力而人缘甚差的Duchene工兵中校来解决这个技术劣势,Duchene最后交出的成果是58T型迫炮,可以发射一种6公斤重有翼弹头的武器。
这种新型的武器主要是利用各种各样火炮零件拼凑而成,例如它58毫米直径的炮管其实原本是105毫米加农炮的复进缸,而直径150毫米的药筒是从老式已除役的150毫米臼炮炮弹改装而来,而弹头内装的高爆火药则是装填民用的炸药──对传统野战炮来说这种火药太不稳定。
由于利用了大量现成的零件,第一批70门58T迫炮样品在1915年1月18日交到法军手中,并立刻送到Argonne森林去解决德法两军间的不平衡现象。实战结果显示58T是一种非常卓越的武器,法军高层迅速在1915年2月正式采用58T为标准装备。但与德军利用工兵来操作这种武器不同,法军是利用炮兵来操作这种武器,当时大量多余的75速射炮操作人员是最好的人力来源──而许许多多的炮兵指挥官也趁着这个机会,把手下最差的人员踢到迫炮单位去。
虽然法国人极力追赶,法军还是落后德军一大截。从1914年12月开始,德国工兵部队开始把迫炮单位从各个战斗工兵营中抽出来配属到步兵单位中,到了1915年春天每个步兵军中都有了一个由6门170迫炮组成的单位与一个由2门250迫炮组成的单位,而到了1916年中期大部分步兵师都有了一个由3门重型与6门中型迫炮组成的迫炮连。德军同时开始生产一种76毫米口径,具有复进机制的迫炮,来取代前线官兵手中大量各式各样手工打造的轻型迫击炮,而到1916年底每个步兵师的迫炮连中都有了12门这样的武器。
当数量日渐增加,迫炮很快成为了德军步兵在本阶段执行有限目标攻击的核心武器。不像传统步兵攻击以系统化的方法摧毁敌军防御系统,有限目标攻击是以蚕食的方式一点一滴占领敌人阵地。在大部分的情况下,有限目标攻击的企图只是让阵地往前推进100~200公尺,占领某块高地以便取得更好的观测位置。
由步兵营、团或旅级单位发动的有限目标攻击,需要射程范围内所有火力集中支援。由于炮兵单位在联系协调上较不方便,在有限目标攻击中通常负责射击敌人炮兵、预备队集结地带与指挥所、观测所等目标,而如据点、机枪巢等接近我方步兵的小型目标则交由迫炮来处理。
迫炮利用两种方式来协助步兵攻击,在准备阶段迫炮系统化地射击敌军阵地上的观测所、掩体、机枪巢等,利用本身优异的准确性,把敌人的据点一个接一个地「敲掉」;而当步兵从壕沟中出发后,迫炮则把所有火力集中在最接近突破点的法军战壕上,形成固定弹幕压制法军,而当德军步兵发起最后冲锋时,迫炮的弹幕则以计划突破点为中心往法军阵地两侧与后方移动,以协助步兵席卷敌人阵地。
只要有适当的准备──以夺取孤立的法军阵地为目标,攻击部队事先进行反覆演练,储备大量弹药──德军都可以在有限目标攻击中取胜。相较于法军多半以失败收场的模仿,德军的胜利很大部分必须归功于步兵与工兵间的协调合作。德军步兵放弃了传统操典中所有人员形成一线同时从壕沟中跃出攻击的方式,而是在工兵的支援下每次由小群步兵发动攻击、占领一小块几十公尺长的法军阵地、巩固阵地,然后一次又一次地使用相同的方法,直到攻占整次有限目标攻击的所有目标为止。
这种步兵小组攻击法不但可以大量减少暴露在法国炮兵防护射击时的伤亡,更可以有效解决法军阵地前障碍物造成的困扰。相对于传统炮兵准备射击要想办法清除一大片的障碍物,现在德军只要想办法清除一条窄窄的攻击路径即可,而要清开这么小的一块区域也不再需要大量的炮弹,几根破坏杆、几发迫炮弹就可以清出足供数十名步兵前进的通道。而炮兵的准备射击目标区更小,不但让单位面积内的火炮射击密度更高,也能有效地节省许多弹药。
不过1915年德军在西线上有限目标攻击最重要的功臣还是迫击炮,相对于利用野战炮射击机枪巢,迫炮只要几发炮弹就可以精准地消灭对攻击路径产生威胁的任何机枪阵地。当德法两军阵地距离缩短到不到100公尺时,任何要利用炮兵射击敌人第一线阵地的一方,都要冒着极大的误击风险。只有迫击炮在这种距离内有足够的精确度可以将足够的炸药丢到敌人阵地中。
德军是这样地倚赖他们手中的迫炮,甚至他们发动的有限目标攻击的极限都等同于迫炮的最大射程。由于当时的中型与重型迫炮的射程分别只有750与476公尺,当德军攻占法军第一线壕沟后通常就已经到达了这两型迫炮射程的极限,而这两种武器最初又是设计作为攻城武器使用,重量太大不适合搬运,因此所谓的有限目标攻击通常在德军步兵攻占法军第一道壕沟后停止。
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Bauer上校(此时已经晋升)在1914~15年的冬季试图去找出让德军步兵在攻占法军第一线壕沟后却仍能持续保有足够火力的方法。第一个尝试是使用一种克鲁伯设计的37毫米实验性火炮,但在实战中这种火炮却证明是「比没有还糟糕」──不但口径太小无法摧毁任何像样的目标,发射时火光太大又容易被敌人发现。Bauer上校并没有放弃这种「步兵炮」的概念,并利用威廉亲王的实验部队「鲁尔突击步兵营」持续进行相关实验,而到了1915~16年冬季终于找到了最适当的武器──锯短炮管、降低炮架、移除长距离瞄准具的俄制76.2毫米野炮。
德军同样在防御战斗中使用步兵炮,当西线开始进入壕沟战后,德国人就把部分步兵师中的野战炮或是一些从海军搞来的小口径火炮,以单炮配置的方式布置在第一线阵地,作为所谓的「侧防火炮」。为了避免成为敌人炮兵的目标,这些侧防火炮通常都利用山丘或其他地形来掩蔽,这也意味着火炮的射角与射程会大幅受限。德军很快发现原本的标准型野炮太大、射程太远,而有短炮管、低炮架、简易瞄准具的小型火炮不但可以满足所有战术上的需求,也更不易被敌人发现摧毁。也就是说鲁尔突击步兵营自行改装的俄制76.2毫米野炮,是种非常优异的「侧防火炮」。
在仔细发展研究各种相关战术后,德军从1915年到1917年共成立了50个「步兵炮」连──这些步兵炮连使用五花八门的武器,包括炮管磨损太严重不能继续当野战炮使用的77速射炮、奥匈军提供的Skoda75山炮及战争末期出现的、专门设计的步兵炮IG18。虽然在战场上机枪取代了大部份「侧防火炮」所担任的任务,但德军还是喜欢利用步兵炮的高爆弹来对付战场上出现的「点目标」。
德军步兵炮在一战中的脚色受到轻型迫炮的挤压,在使用金属底板,与中型、重型迫炮相较更具有运动与隐蔽优势之下,轻型的75迫炮很快就证明了自己比那些更大的兄弟们具有更高的价值。由于这种迫炮的炮弹仅有4.6公斤,在本身初速低炮身又具备有后座力吸收机构等条件下,新型的75迫炮不但可以曲射,也可以当作直射武器使用。德军不但把这种武器当作迫炮使用,当步兵炮使用,到战争末期更直接拿来当反战车炮使用。
相对于英军对运用步兵炮显得毫无兴趣,法军在1916年引进了一种装在三角架上、37毫米口径的步兵炮。相较于克鲁伯失败的产品,法军的37毫米步兵炮在对付德军机枪巢上有优异的表现。不过对协约各国来说,真正扮演德军步兵炮与迫炮脚色的是Stokes迫击炮。
作为所有现代迫击炮共同的祖先,81毫米口径的Stokes迫炮具有革命性的简单架构。在所有军火公司都在拼命发展速射炮的年代,Stokes拒绝在他们的火炮上装上任何的复进机构。Stokes迫炮取消了扳机,直接在炮管尾端装上一根撞针来击发,而在不使用轮子的状况下,步兵们可以轻易地把Stokes迫炮拆成几个可以直接背着走的部份──最重的一块只有23公斤──因此只要人可以走到的地方,Stokes迫炮就到得了。由于Stokes迫炮的结构实在是太简单了,因此可以轻易地达到每分钟30发的射速,而每发炮弹的威力等同于75速射炮,最大射程也可达到450公尺。
从1915年12月起直到战争结束,Stokes迫炮是英国壕沟炮兵唯一的建制武器。虽然英军的壕沟炮兵与法军壕沟炮兵一样,都是利用部队的编余人员组成的,但不同于他们法国同业的是,英国的壕沟炮兵部队人员大部分都不是从传统炮兵出身的。英国的壕沟炮兵部队虽然有着Stokes迫炮这种划时代的武器,但一方面受限于他们缺乏炮兵战术修养,另一方面又受制于英军传统以来的官僚作风,因此在实战中并不能充分发挥出应有的实力。
由法军操作的Stokes迫炮在战场的表现就好得多,在不断受到德军迫炮与突击部队战术攻击下,法国高层相信他们需要一种比鎗榴弹有威力、比58T迫炮运动性高的武器。第一种出现的武器是75毫米Jouhandeau-Deslandres迫炮,使用品管不良的75毫米速射炮炮弹,而在Nivelle攻势中16门这种迫炮以四炮一组的方式配发到某步兵师中,并証明了在攻击德军机枪巢的时候非常有用。
但是Jouhandeau-Deslandres迫炮高达105公斤的重量无法让步兵带着走,到了1917年虽然法军兵工厂全速生产这种武器,但其「可以使用75毫米炮弹不良品」的优势已经不存在了,而它长射程(1,700~2,000公尺)的优势也因为目标太近──当时德军在吸取战争经验后把主要抵抗线与机枪巢都设在反斜面阵地,法军必须要等到越过稜线后才会发现,而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而显得无用武之地。
在这些考量因素下,虽然Stokes迫炮是外国开发的产品,法军还是大量采购配发到部队中。在1917年10月23~25日的LaMalmaison之战中充分证明了Stokes迫炮的优点,简单好搬运的特性,让Stokes迫炮陪伴法国步兵突进德国阵地达5公里之远。而到了1918年11月11日,法军正式把Stokes迫炮列为步兵团的建制武器。
虽然Stokes迫炮及子孙们最终成为了各国步兵的伴随武器,但迫击炮这种武器一路走来并不是那样的平顺。在一战的各次主要会战中,迫击炮主要都是拿来当「攻城鎚」在敌人防线上敲开一个大洞,而非作为步兵口袋中的武器使用。
在1915年的大型攻势中,主流的课题是想办法集中足够多的火炮来压倒敌人炮兵。因此在将军们都不明白迫炮真正的价值在于支援步兵的情况下,大部分的迫炮都被拿来当做炮兵武器使用。
虽然当时迫炮的射程很短,但由于直到1917年(就德军的战法来说)或1918年(就法军而言)以前,步兵师大部分的人力都是部署在第一线阵地中。因此只要突破了第一线阵地,就意味着可以长驱直入敌军后方,直到敌人搬来预备队堵住缺口为止──这也难怪射程短但是可以投掷大量弹药的迫炮会被拿来当炮兵武器使用。
在长久承受重炮兵火力严重不足的痛苦下,法国是第一个试图集结大量迫炮火力的国家。到1916年8月,法军已经在各步兵师部署了190个迫炮连,另外在陆军炮兵总预备队中保留了125个迫炮连──这让法军得以在1916年7月索姆河攻势中使用超过1,000门迫炮,在1917年4月Nivelle攻势中使用1,922门迫炮。
如同法军使用的各型火炮,迫炮在这两次攻势中都被编到准备射击计划中,以长达数天的准备射击来摧毁躲在工事中的德军。而不像速射炮与榴弹炮浪费大量弹药却没有什么效果,法军的迫炮绝大部分都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在德军纪录中丝毫不讳言法军迫炮的效率与破坏力在德军阵地中造成了无以言状的恐怖。
在观念上德军喜欢利用迫炮短暂而快速地集中射击,而非如法军一样利用迫炮来执行长时间的准备射击,但这并不意味德军不把他们的迫炮集中使用。德军把大量迫炮集中于陆军总部的指挥下,做为西线机动武力的一环。在这股机动部队中包括了一大批独立迫炮营,以及少数使用实验性武器──如利用压缩空气发射的迫炮──的单位。
最极端集中使用迫炮的纪录是在1917年9月的里加(Riga)之战,这次德军攻势的目标是越过一道相当宽的河面后占领一个半岛地形──以西线的标准来说,俄军的防御并非十分坚固──而德国人的主要努力在于当德军步兵渡河的时候如何压制俄军火力。而为了遂行此项作战,各步兵师中的迫炮被临时编组成了一个「迫炮旅」──拥有100门重迫炮、130门中型迫炮与320门轻型迫炮。
所有的德军迫炮一字排开,以对付即将出现的线型俄军目标,而当俄军步兵蜂拥到水际阵地准备射击时,就提供了德军迫炮最好的攻击目标。当德军在1917年、英法军在1918年重新修定他们的防御准则后,步兵不再挤在第一线的壕沟中,而是部署在纵深3~5公里的一系列坚强据点中,这确保了绝大部份守方的步枪、机枪与迫炮都处于攻方的迫炮射程之外。
面对守方的这种改变,英法军的策略是让攻击的步调愈来愈慢,以便慢慢地系统性地摧毁整个德军阵地系统;而德军的策略则是让他们的壕沟炮兵数量更多、机动性更强。德军在每个步兵营中配备了8门装在轮型炮架上的轻型迫炮,而每个步兵旅则部署4门由马匹拖曳的中型迫炮,步兵师中的77速射炮连被直接编入各个步兵团,而在大部分战争期间中都没有交通工具可资机动的步兵炮连,则在接收到足够的马匹后配属到各步兵师中。
从表面上来看,德军这样大量把短射程火炮配置到旅、团、营级单位的作法象是在走一次大战前的回头路,但是实际上由于「步兵炮兵」的观念成熟,让这些火炮在战场上的运用方式与战前迥然不同。这种作法事实上是完全颠覆了十八世纪以来战术发展的潮流──从七年战争、卅年战争一路到拿破仑战争以来,战术发展的重点都是想办法去指挥规模愈来愈大的战争,而德军在战术观念发展上则开创了所谓的「典范递移」──把大规模的战争拆解成一连串的小冲突,而累积小规模战斗的胜利为战场上全面的胜利。
这些小冲突有些是可以由步兵班、步兵排建制的步枪、轻机枪、手榴弹、鎗榴弹来对付,其他强度更高点的冲突则需要更重型的武器介入,此时──营长可以利用手中的重机枪、轻迫炮,团长可以利用伴随的步兵炮,旅长可以利用手中的中型迫炮──来打破僵局。上级指挥官可以利用两种方式来运用手中的「主战武器」──直接把这些重型武器投入重点战斗,或是利用这些武器来火力掩护重点战斗方向的侧翼、遮断敌方援军或压制对我方重点部队影响最大的敌人重型武器。
理论上这些重型武器可以遵循一定的逻辑加入战斗,当小部队手中的武器无法应付当前状况时,就可以申请上级单位提供重型武器支援。这样分散使用的效果十分明显,迫炮或步兵炮就像步兵班、排一样作为一个战斗单位投入战斗,可以随时与其他单位合力对付战场上随机出现的目标,也可以接受上级指挥官指挥进行纵深战斗。
1914年时陪同步兵战斗的火炮与迫炮在战斗时有着极大的限制,他们没有办法直接解决许多壕沟战的困境──在无人地带的步兵极易受到敌火危害,野战防御工事的威力太大,而守方填补缺口的速度永远比攻方扩张战果的速度还快。新武器的出现解决了部份的问题,而随着德军步兵战术的发展,他们发现自己愈来愈不需要「真正的炮兵」来帮忙打败敌人。而现代炮兵发展走到这一步时,更可以将所有的资源放在压制敌人炮兵、达成作战层面奇袭、维持攻击动能等目标上,来达成真正战场上的突破。
第六章 布赫穆勒
当数十万欧洲炮兵拿生命当赌注追求最后荣誉时,布赫穆勒(GeorgBruchmuller)独享了一次大战炮兵所有的荣誉。当数以千计的将军们在激烈的战史中连一个脚注都没有,当数以万计的上校们被人们完全遗忘,布赫穆勒的辉煌成就与其说是因为他是一位非常好的作家、善于推销自己,不如说他的辉煌成就真正开创了历史上一个全新的时代。布赫穆勒如狮心王查理率领十字军东征般的伟大成就,来自于他对炮兵能力的充分了解。
在战争爆发后的头一年半,布赫穆勒投闲散置担任某要塞的炮兵营营长,后来有机会出任野战炮兵团团长后,布赫穆勒迅速地在东线证明了自己过人的天份。到1916年的时候,布赫穆勒已经成了德军中知名的「单人飞行马戏团」,穿梭于各前线中,组织一次又一次短暂而猛烈的炮火,让敌人闻风丧胆。在1916年11月1日的Witonitz桥头堡之战中,布赫穆勒使用了156门火炮、49门迫炮进行5小时15分的炮击来支援第121步兵师进攻;5个月之后,1917年4月3日,布赫穆勒则用300门火炮、100门迫炮密集射击5小时45分,来支援第1祖国步兵师在Toboly桥头堡发动攻击。
除了有效地组织师级攻势,在1917年7月在东加里西亚、1916年4月的Narocz湖之战,布赫穆勒都能够有效地组织两个步兵军以上的攻势;而在1917年的里加之战中,布氏成功地一口气为第8军团辖下的13个步兵师组织火力,短短的20天后,布赫穆勒又在里加东方──Jakobstadt──为自己增添了另一次成功纪录。
在Jakobstadt的胜利之后,布赫穆勒把事业移到了西方。他再度展现了过人的精力与才华,「单人飞行马戏团」一次又一次地在不同地方为德军带来胜利。布赫穆勒独享了战争最后一年中德军所有胜利的光环,包括1917年11月30日的Cambrai反击战、1918年3月21至4月1日在Picardy地区的「皇帝攻势」、1918年4月9~18日的Armentiers攻势、1918年5月27日~6月2日的ChemindeDames攻势。
布赫穆勒在这些战斗中的成功常常被误解为他大量使用「爬行/滚动弹幕」──虽然这是他常用的战法,但并不足以解释他惊人的成功。英军在1916年7月的索姆河会战、法军在1917年的Nivelle攻势中都曾大量使用过「爬行/滚动弹幕」但都不曾这样地成功,而布氏同样大量使用其他德军炮兵指挥官爱用的「箱型弹幕」、「固定弹幕」,也造成了超出前人成就的惊人效果。
是什么原因可以让布赫穆勒这样灵活地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运用正确的战术?这样的能力来自于他对纯粹炮兵技术以外知识的了解。例如他对人类心理学的了解,让他发现到「爬行/滚动弹幕」成功的关键在于如何把步兵与弹幕间的距离缩短到极限,而当明白这点后,布赫穆勒就花了很多时间让炮兵与步兵沟通,让彼此间产生强烈的信心。此外布氏也花了相当时间找出制造「爬行/滚动弹幕」最有效的火炮与引信,以及让近弹减少到最少的方法,以让误伤的机会减到最低。同时他也说服了步兵指挥官勇敢地率领部队靠近弹幕,让步兵们紧跟在弹幕后方50公尺之内。
布赫穆勒作为一位技巧高超的炮手的名声让步兵们更信任他。「士兵们」最后两年德军东线的指挥官MaxHoffmann将军写到「都知道布赫穆勒以前说过的就算数,因此大家都充满信心地紧跟着炮火前进,因为他们知道布赫穆勒已经帮他们准备好了胜利。」
布赫穆勒更是一位良好的沟通者,从最早的时代开始,他就会亲自向每位参与进攻的步兵、炮兵军官、甚至是担任排长的士官们发表演说。在演说中他会清楚地说明炮兵计划中的各个细节,希望达成的效果,以及在每个阶段联络的信号,联络官的位置与职责,前进观测人员的工作等等。更重要的是,在简报之后他会留下大量的时间来双向沟通,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发问,直到每个人都清楚什么事情会发生为止。
如果布赫穆勒不是在一个坚强的基础上建立起他的名声的话,他也早就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了。布赫穆勒并非有着过人的直觉与天份,能够清楚地知道某种目标在某种作战需求下需要哪一种弹药、多少数量可以达成;他能够清楚知道这些事情,是在军旅生涯中不断地学习、实验而得知的。在漫长的要塞炮兵岁月中,布赫穆勒默默地不断研究如何能最有效率地破坏敌人的要塞,而这样的知识让他能够迅速、有效地对付敌人的阵地。
布赫穆勒对终端弹道特性丰富的知识,让他可以利用特殊的武器来对付特殊的目标。例如布赫穆勒发现到德军的210榴弹炮碎片常常会向后飞,因此他绝对不会拿来射击任何靠近步兵的目标。另外一方面布赫穆勒认为速射炮的高射速最适合用来发射大量的毒气弹,而既然要准确地击中敌人炮兵阵地是如此困难,因此最有效的反炮兵武器就是毒气。而布赫穆勒清楚地知道各型榴弹炮的弹道特性,而这种高弹道很难出现近弹,因此他大量使用榴弹炮来发射爬行/滚动弹幕。
对于各种火炮特性的了解,让布赫穆勒可以发展出与各国过去炮兵战术迥异的、任务导向的火力计划。对英法两军来说,他们把速射炮拿来对付步兵目标,而把重型火炮拿来执行反炮兵战斗,而布赫穆勒的做法正好相反。他把原本步兵师中的速射炮集中起来,放在步兵军管制下执行反炮兵任务,而把所有大小榴弹炮通通送到步兵师手中,来执行火力支援。
没有德军炮兵传统上的弹性,布赫穆勒也无法执行各种大胆的战术。由于当时德军还没有设立步兵军层级的炮兵指挥官,因此也没有人会反对布赫穆勒的作法。而同样由于没有高层级的炮兵指挥官,德国炮兵们很习惯以任务导向的方式,以任务编组来满足各种计划需求。另外在西线三年的壕沟苦战后,德军的「前线指挥官」制度让炮兵营、连级指挥官常常全权负责某个区域中全般火力计划,并且直接对师长提出各种作战建议。
另外一个让布赫穆勒得以实现梦想的因素是德军在炮兵团组织上的流动性。在1916到1917年间由于西线静止的战况,很多步兵师的炮兵团指挥单位被抽离了出来,许多要塞炮兵团也因为所有下辖的炮营、炮连都被抽离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而这些有将无兵的单位让布赫穆勒有足够人力组织各种任务编组。
布赫穆勒的在组织上的做法可利用巴伐利亚第1军来作例子,当攻击发起时巴伐利亚第1军下辖3个步兵师,采取「两前一后」的方式配置。而为了有效支援这次攻势,布赫穆勒安排了4位师炮兵旅长及完整的幕僚群来指挥,下辖11个炮兵团指挥部、40个炮兵营指挥所及126个炮连。
在第二线的第30步兵师炮兵旅旅长在战斗中负责管制所有的反炮兵战斗(Aka),并直接对军长负责;巴伐利亚第1、第2步兵师的炮兵旅旅长则各指挥一支步兵支援火力(Ika),并直接对两位师长负责;一位团级指挥官负责指挥纵深炮兵战斗(Feka),同样地也直接向军长负责。
负责纵深炮兵战斗任务(Feka)的火炮再画分成两群,各由一个团级指挥部指挥,其下再由营级指挥所指挥,而每个营级指挥所负责一个指定的地段;每一个营级指挥所指挥由相同武器所组成的部队,而每一个团级指挥部则拥有各种不同的武器。
而负责反炮兵战斗(Aka)的部队大部分由速射炮组成,但也拥有部分100毫米加农炮与重型榴弹炮;支援步兵的Ika单位主要由重榴弹炮组成,但也有一些速射炮与210榴弹炮;Feka主要由长程火炮组成:150毫米与100毫米加农炮(虽然各种不同任务单位可能使用相同口径的火炮,但是依据任务性质不同,有的单位使用旧型火炮、有的使用新型火炮)。
而所有由6门速射炮组成的炮连则不属于上述任何一种任务,每个6炮炮连都被配属给第一线的六个步兵团担任伴随炮兵,而两个第一线步兵师各另外获得一个步兵炮连的加强。伴随步兵团前进的速射炮连使用轻型的M1896野战炮,而步兵炮连则使用Ig18步兵炮或改良的俄制野炮。
虽然各种任务编组有着不同的名称,但这些任务编组却不限制只能从事原本指定的任务,甚至在不同阶段、每个单位都有不同的任务。例如负责反炮兵任务Aka的炮连不只是单纯地等待敌人炮兵出现,同样担任步兵支援任务Ika的榴弹炮与迫炮,也要协助直接支援射击任务。
巴伐利亚第1军在1918年7月15日的攻势在3小时40分钟长、分为五个阶段的准备炮击后开始。第一个阶段长10分钟,Ika部队在迫炮支援下狠狠地打击敌人的前哨据点,而Aka则利用「蓝十字」毒气──混合高爆弹与催泪瓦斯──攻击已知的敌军炮兵阵地,不发射蓝十字的Aka单位使用高爆弹攻击,至于Feka单位则射击敌军的指挥所、观测所、电话交换中心及后方的营舍。
在75分钟长的第二阶段,所有的Ika与Aka单位集中火力射击敌军炮兵,火力密度达到两个德军炮连对抗一个敌军炮连,主要发射的弹药包括「蓝十字」与「绿十字」──主要成分是「光气」──而迫炮因为射程短,继续涉及敌军第一线掩体并在无人地带开拓冲锋道,至于Feka单位则把目标延伸到更远方的地方。
在90分钟长的第三阶段,Ika单位把炮口转回到步兵目标上,尤其特别针对敌军的坚固据点、机枪巢、侧防机关等,而为了避免敌人炮兵从第二阶段的毒气攻击中恢复,Aka单位持续向敌人炮兵阵地射击瓦斯弹,以维持足够的瓦斯浓度。
第四阶段射击计划与第二阶段雷同,不同的是本阶段只持续15分钟。这个阶段的用意除了持续对敌军炮兵施加压力外,最主要的目的是「欺敌」,让敌军步兵误以为攻击马上就要开始,而离开掩蔽部进入第一线射击位置。
在短暂地而又足以让敌军步兵进入阵地的第四阶段后,第五阶段是长半小时针对敌人第一线阵地的密集射击,而德军步兵也在此刻利用炮火掩护进入攻击跃出位置。为了有效掩护步兵,重型榴弹炮会交叉发射高爆弹与烟幕弹。此时Aka与Feka单位持续射击他们已经攻击了一早上的目标。
在第五阶段的最后10分钟(H-15分),德军炮兵开始进行「爬行/滚动弹幕」射击,而所有中、重型迫炮则把炮口转向敌军第一线阵地后方进行阻绝,而一半的Aka单位也加入「爬行/滚动弹幕」射击作业,让德军反炮兵射击的密度下降到两门火炮对一个敌军炮连。
「爬行/滚动弹幕」主要由高爆弹构成,而德军步兵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地接近弹幕。有时候德军会在步兵攻击波前方600公尺处发射一道由「蓝十字」与高爆弹组成的第二道「爬行/滚动弹幕」,以两道弹幕的方式掩护步兵前进。但无论如何只要步兵进入到弹幕600公尺范围内,炮兵即严禁使用毒气弹。
至于那些「爬行/滚动弹幕」与步兵建制武器都无法对付的目标,则由陪同步兵前进的前进观测官或配属在步兵团的炮兵连络官来组织临机火力对付。前进观测官通常由资深炮兵士官担任,利用电话与原所属单位的观测所联络;炮兵联络官则由资潜军官担任,可利用野战电话与位于射程内所有的炮兵单位观测连络,以集中火力掩护步兵团前进。
「爬行/滚动弹幕」掩护步兵深入到敌阵后方6~7公里处──这样的深度包括了敌军第一、第二抵抗线,以及大部分的敌军炮兵阵地。当炮兵的淡木块要到达射程极限,部分的炮兵单位就会开始前进占领新的阵地,在巴伐利亚第1军的例子中,126个炮连中的41个向前推进,其余的火炮则继续保有在步兵军、军团或集团军手中作为预备队,或直接移转到其他作战方面去。
当炮兵开始前进,意味着壕沟战的僵局已经打开,恢复运动战的姿态。因此所有被编入Ika、Aka、Feka临时编组的火炮都归建原单位,而各个炮兵营则依据当前战况发展编组为各个战斗群。在本次作战中的某位师长把他手下的建制火炮与其他加配属到他师中的火炮分成了三个群:第一群与第二群都由两个野炮营及一些重型榴弹炮连组成,负责直接支援带头前进的两个步兵团;第三群则包括了所有剩下的建制火炮,及所有前来支援的100毫米、150公厘、210毫米等各式口径火炮,由师长直接控制以应不时之需。
如果所有炮击都按照布赫穆勒原订计划执行的话,这样的攻击将包括了中和、摧毁、震撼等多种炮兵效果。如果我们个别来检验各种效果的程度,没有一种效果会是完美的──总会有些事先没有发现的敌人炮兵阵地,总会有些敌军指挥官不会上当,战场上也总会有些怎打也打不到的敌人据点──布赫穆勒巧妙地把各项因素整合起来,虽然没有任何一项是完美的,但是整合起来的威力加上受过良好训练的步兵配合,就组成了战场上无敌的力量。
精良的步兵是布赫穆勒炮兵作战最重要的关键,如果一切作战计划都能顺利执行,步兵们将在攻击发起后数个小时内扫平敌人炮兵阵地,因此德军炮兵只需要中和敌人的炮兵,而不需要费力去摧毁他们;同样地德军步兵不仅受过专业的训练,手中更有各式各样的武器可以对付敌军的孤立据点或机枪巢,因此德国炮兵只需要利用弹幕暂时性地让敌军失去战斗能力,接下来步兵就可以自行把这些障碍给排除掉。
布赫穆勒「中和」观念的核心是想办法让敌人的炮手与步兵尽量长时间躲在掩蔽部里面。在第一阶段10分钟射击暂歇时冲向炮位的敌军炮手会陷入第二阶段更强烈的炮火中;同样在第四阶段就射击位置的敌军步兵会在第五阶段身陷枪林弹雨──而那些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幸存者,会更倾向于躲在掩蔽部而非就战斗位置。
布赫穆勒战术所造成的摧毁效果与其它利用相同火炮数量射击的效果并没有不同,而从1916起流行的「炮兵征服、步兵占领」观念常常会集中更多的火炮。但与前人不同的是,之前的战术强调全面性摧毁,因此虽然用长时间进行准备射击,但常常少数几个未被摧毁的据点或机枪巢,就可以让整个攻势毁于瞬间。
相对来说布赫穆勒从来没有企图去摧毁敌人,在他的战术观念里,炮兵的功用是「让敌人在防御系统与心理上失去平衡」。经过短暂而密集的准备射击,总是可以除掉相当数量敌军机枪巢、据点、迫炮与侧防机关,而当一挺机枪从防御系统中除去就可以让步兵找到一条安全的路径,一个据点被除去就可以让邻近的据点失去侧面掩护,一门迫炮被除去就会出现几处安全的洼地──只要敌人的防御系统上出现了漏洞,德国步兵就可以见缝插针,让整个防御体系瓦解。
布赫穆勒更发现「不要试图把所有敌军目标都摧毁」常常会有更大的效果,当德军步兵快速渗入敌军阵地时,残破不全的敌军指挥、通信系统通常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当上级找不到下级、电话时通时不通的时候,严重的混乱常会导致有组织抵抗的瓦解。
在与突击部队渗透战术配合下,布赫穆勒让西线上的德军史无前例地接近最后胜利。在五次主要攻势中,受到布赫穆勒支援的德军步兵师三年来第一次走过敌人阵地,歼灭一个又一个敌军步兵师,「看到后方青翠的田野」。
布赫穆勒的成就并非无懈可击的,战场上的残酷让失败的一方更努力去找出布赫穆勒战术的破绽。在1918年7月,法国第4军团就在Reims东方地区成功抵挡了德军结合布赫穆勒炮兵战术与渗透战术的攻势。布赫穆勒的战术非常强调紧密配合的节奏感──在步兵前进的时候中和敌人炮兵,准确地依照步兵攻击速度推动弹幕,在敌人炮兵从震撼中恢复前由步兵占领敌军炮兵阵地──法军发现只要打乱这个节奏就可以让攻击的力道大幅减弱。
法国第4军团模仿他们德国对手之前就采用的方式──把大部分的兵力转移到后方阵地中,让主抵抗线距离第一线阵地4到5公里之远。而为了避免最近英军在面对德军渗透战术时狼狈不堪的窘境,法军把主抵抗线构筑成连续的防御阵地。更重要的是,法国第4军团把大部分主抵抗线构筑在反斜面上,让德军迫炮因射程不足而打不到、速射炮仰角不足也打不到。
在主抵抗线前方3,000公尺地带中,法军第4军团构筑了一系列由「半连」步兵与机枪组成的坚固据点,妥善利用当地地形──法军主抵抗线与德军前线间有数道平行的山脊──这些据点多构筑在第一线阵地后方山脊与下一道山脊间的前斜面上。这些据点并不是用来抵挡德军攻势的,他们的功能一方面是掩护第一线前哨后退,另一方面则是让德军进攻部队前后分离。
而在系列据点防御阵地的前方数百公尺,则是一系列的前哨阵地。每个前哨阵地由一个排或半排据守,与坚固据点地带一样前哨阵地中的据点并不需要去阻止德军的突破,前哨阵地最大的目的在于限制德军的行动自由。
这些前哨阵地多半构筑在反斜面上,因此德军很难观测到或用炮兵火力摧毁他们,而这些隐藏在反斜面的前哨阵地常常可以用火力突袭德军的侧面。而在精心构筑下,这些法军前哨阵地彼此间都能用火力互相支援掩护,每当德军试图接近他们时,都会发现自己陷于法军机枪交叉火网中。
而在前哨阵地前方原本的法军第一线阵地中,此时仅剩下由两三人组成的战斗前哨据守,而此时法国第4军团交给这些战斗前哨的任务仅有「监视敌军动向」乙件。他们无需射击甚至无需抵抗,只需要在德军步兵开始发动攻击后利用火箭、信号弹等方式通知后方,就可以从第一线阵地中脱离。
法国第4军团不仅改变了步兵阵地位置,也改变了他们炮兵阵地位置。在当时法军标准的战术中炮兵阵地通常距离第一线阵地3到4公里,以便让火炮射程可以延伸到德军阵地内4公里处。法国第4军团把他们的炮兵搬到了主抵抗线后方,让炮兵距离无人地带五公里远。
炮兵阵地大幅后退的结果就是法军火炮很难影响到德军的壕沟,但好处是现在法军炮兵阵地已经在大部分德军速射炮与轻榴弹炮的射程之外。进一步受到地形的保护,现在无论是德军的汽球还是声音、火光观测站,都很难找到法军炮兵的位置。
德军也不是冥顽不灵的笨蛋,他们很快地从这样的防御体系中找出应对之道,把所有火力集中在法军主抵抗在线,而放掉主抵抗线之前的前哨阵地与据点阵地。法国第4军团的成功主要是因为德军没有好好做好情报收集工作,以为法军仍像过去一样宁愿损失大量人员装备,也不可以放弃任何一块土地。
在防御战术上的改变也促使法军炮兵进一步发展新的方法,虽然现在法军炮兵把大部分火炮部署在主抵抗线后方,他们仍然在第一线阵地后方部署了部份火炮。与过去作法不同的是,这些火炮现在不再占领办永久阵地,而是不断在数个阵地间机动,一方面协助第一线阵地抵挡德军的壕沟突击,一方面也进行报复与骚扰射击。
法军也持续维持在第一线阵地中活动的迹象来欺骗德军。不过这带来了两个反效果:第一、他们必须要有足够的时间预警才能把在第一线阵地中执行欺敌任务的大批步兵撤到主抵抗线;第二、主抵抗线不能距离第一线太远,当假警报发生时步兵才有足够的时间跑回第一线阵地──而如果一夜之间发生个几次假警报,法国步兵可是会跑到虚脱的。而主要是因为前面的第二个原因,法军主抵抗线多半还是位于德军火炮的射程内。
虽然德军早在向法军第4军团发动攻击前就获得了相关情报,但天佑法兰西,德军指挥官们并没有把这些情报视为法军大幅改变防御战术的征兆。德军只是把一些射程较短的77速射炮与一些100毫米加农炮阵地往前推。
而在进行日常骚扰射击时意外击中某些德军秘密弹药库让法军提高了警觉,让法国第4军团著名的独臂指挥官HenriGouraud将军在1918年7月7日发布命令,要各单位提高警觉准备对付德军即将来临的攻势;而法军在7月14日夜间一次成功的突袭行动中捕捉到26名德军战俘,经过审讯后得知德军的攻击将在午夜零点10分展开,而步兵的攻击发起时间则是7月15日上午4点半。
Gouraud将军在得知这样重要情报后决定先发制人,下令所有炮兵在7月14日晚间11点半──比德军早40分钟──开火。Gouraud将军的盘算是趁着德军炮兵做最后准备的时候杀他个措手不及,而当德军依照原订作战计划在午夜过10分开始射击,而第一次齐射就把Gouraud将军指挥所的发电机打坏的时候,这位法国英雄在黑暗中得意地对幕僚们说:「这是在我一生中最爽的一次敌炮射击。」
在50公里长的正面上德军集结了超过300个炮连,因此虽然法军先一步动手,达成的效果却有很大的差异,有些德军单位损失惨重,而有的根本没受到影响。法军最大的胜利来自于他们在德军心理上彻彻底底地来了一次奇袭。
最严重的损害出现在集结于跃出阵地中的德军步兵单位,过去由于法军炮兵害怕误伤友军,因此只要德军能够秘密接近法军第一线阵地──愈接近愈好──就不会受到法军炮兵危害。但是这次不一样,因为法军哨兵早就从第一线阵地中离开了,法军炮兵根本是朝着第一线阵地猛打。
相较于法军炮火的猛烈,德军的准备射击则根本是扑了个空。德军迫炮把弹药射向空无一人的法军战壕,而速射炮则浪费了大量的瓦斯弹在早就被法军放弃的炮阵地上。
当7月15日凌晨3点50分德军炮兵开始实施爬行/滚动弹幕射击,德军步兵迅速地通过了空空荡荡的法军第一线阵地后,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环境。由于法军事先已经在交通壕中安置障碍物并洒下芥子气,德军步兵无法利用法军交通壕前进,但若是直接通过开阔地,又将成为法军的活靶。
当德军步兵翻过第一道山脊后马上撞进了法军的前哨阵地,这些前哨阵地虽然称不上坚固,却让德军步兵与掩护弹幕脱离,等到步兵们好不容易用手中的武器消灭这些法军前哨据点时,炮兵弹幕早就跑到远方去了。现在德军步兵只能利用那些原本拿来弥补弹幕缺陷的武器,一步一步杀开血路。
当德军进入据点阵地地带后延迟的情形更为严重,使得许多德军步兵单位到了早上8点半还没接触到法军主抵抗线──这个时间已经整整比原计划晚了一小时──而直到中午个别的德军单位一次又一次试图在没有炮兵掩护下攻击法军主抵抗线,而结果可想而知。
虽然小部队渗透战术让德军较不易被法军炮兵损害,但他们还是处于极端不利的地位。在所有法军火力全开之下,德国步兵还是发挥出他们高超的作战技巧,一个接着一个消灭法军据点,但立即全面性的突破已经是不可能的。
当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原本位于后方的德军炮兵与步兵预备队依照原本计划前进,但徒然是在法军炮火下增加更多损伤。这种损害在许多单位预期着前方步兵早就已经排除任何抵抗,而采取行军队形前进时更加扩大。
在最初对法军主抵抗线攻击的企图失败后,德军指挥官让部队稍稍后退掘壕固守,并在炮兵支援下于中午发动第二次攻击──但是此时德军炮兵有的已经离开原阵地了,而观测上的困难让德军炮火的威力更是大打折扣──在法军炮兵浓密而完整的火网下,德军的第二次攻击再次以失败收场。
在傍晚7点时分法军失败的反击让德军趁势获得了些局部胜利,但德军高层相信他们在Reims东方的攻势已经结束了。除了小部队持续前进来替换精疲力竭的攻击部队外,大部分的德军部队都与法军脱离了接触。
不过在Reims西方针对法军第5军团的攻击则又是一场大胜利,在法国第5军团仍然坚持使用老方法的情况下,布赫穆勒的手下们再一次把法国人打得落花流水。但就在德军准备将战术上的胜利扩张成为作战层面上的胜利时,由于法国第4军团的胜利是这样的稳固,让协约国可以把手中所有的预备队都投入Reims西边去──不但足以重新建立一条兼顾的阵地,更有足够能力在德军第7军团右翼发起反击。
这是协约国最后大攻势的第一步,五个月后德军参谋本部承认大势已去,开始寻求和平。就在Reims攻势开始的三天后,法美联军在德军第7军团右翼的反击演变成了突破,而在德军严重缺乏预备队的情况下,数日后英军在其他方向上发起的掩护攻击也突破了德军阵线。
在战争的前几年中,德军在俄罗斯、罗马尼亚、塞尔维亚与意大利战场上都成功地打破阵地战僵局,最后以运动战歼灭敌军。但是在1918年的夏天,德军已经无力在运动战中收拾敌人了。在严重缺乏补给、传染病横行、补充人力素质低落与内部不满情绪高涨等诸多因素下,由少尉们指挥的步兵连再也不是大战爆发时的那个无敌日尔曼陆军。
而从炮兵的观点来看,德军在面对运动战时最大的问题是严重缺乏马匹,甚至在Reims攻势之前,德军缺乏马匹的问题已经使得所有的炮兵单位无法同时运动,炮兵们必须等到先前移动的单位就定位后,才能让马匹回头拖曳后面的单位。
实验性的摩托化单位并无法解决这种窘境,法军与德军的实验都显示一次大战期间的车辆并没有办法提供火炮越野运动能力。而德国受到在战前汽车运输不发达的影响,更严重缺乏车辆与合格的驾驶人员,以致于最后仅能编成六个全摩托化炮兵团,在西线上当作救火队使用。
不管真正的原因是缺乏补给还是丧失了战斗意志,西线战斗在1918年11月11日那天全面停火了。而当战火停止的时候,所有从战斗中活下来的人开始有机会好好去想想他们在过去的经验中学到了什么,而就如同我们可以预期的,他们学到的教训大部份取决于他们用怎样的观点去看待经验,而非完完全全来自于事实。
第七章 从一场战争到另一场战争
大部分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幸存的人都能同意这场冲突是由重炮兵所决定的,但至于下一场战争是否还是会由重炮兵扮演决定性脚色,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有些人在1918年伟大的炮战中看到了未来,有的人则坚信壕沟战只是人类文明中的偶然,未来的战争还是由轻野战炮协助步兵与骑兵进行运动战,另外还有些人则是认为由各式轻重型火炮协力完成的系统化炮击才是下次战争的王道,而不能偏重轻型或重型火炮。
而就从欧战中存活的欧洲列强而言,法军是对自己手中炮兵武器最满意的一方,也是因为这样,1939年的法国炮兵部队与1918年的并没有太大不同──法军炮兵引进了更多的汽车来拖拉火炮,引进了无线电来作为辅助联络工具,同时采用了少数新型的105毫米口径加农炮与榴弹炮来取代旧式的重炮。步兵师炮兵的基本组织型态──每师一个由3个75速射炮营组成的轻炮兵团与一个由2个155榴炮营组成的重炮兵团──维持不变;同样地在高司单位──步兵军──的炮兵组织也维持了二十年不变。
1920~1930年代法国困窘的财政状态让法军无力采用新型火炮,而法军在1918年11月才刚刚把所有旧式deBange火炮更换为新式的火炮(以一次大战标准),更让国会拒绝拨款给陆军;最重要的一个让法军不太想去采用新武器的因素是他们认为为法兰西带来胜利的是他们的准则,而非武器。在两次大战间的法军高层认为他们已经找到了下一次战争必胜的公式,虽然可能效果缓慢但保证会为法兰西再次带来胜利。因为这样的因素,法军高层在已经找到必杀秘技的情况下对发展武器就显得兴趣缺缺。
法国陆军在两次大战期间直到二战爆发后的第一年都保持着他们每师两个炮兵团的编制,在轻炮兵团中4个(后来缩减成3个)轻炮兵营每营中有12门75速射炮,而在重炮兵团中2个重炮兵营每营中有12门1917年型的改良155榴炮。步兵军炮兵则有一个由4个炮兵营──2个105加农炮营、2个155加农炮营──组成的炮兵团,并且在战时会由数个由75速射炮至220榴弹炮等口径不等、来自于法军炮兵总预备队(RéserveGénéraled’Artillerie)的炮兵营强化。
法国炮兵总预备队(RéserveGénéraled’Artillerie)同时扮演着战略性与战术性的脚色。就国家战略层级来说,炮兵总预备队是法国总司令部在某个特定时空影响全局最重要的手段之一,而为了有效达成这种国家战略目标,法国炮兵总预备队中大部分的火炮都摩托化了,以便在最短时间内集中最大火力;而就作战层面来说,炮兵总预备队中的炮营可以随时增援给任何一个步兵军、步兵师,以增强战斗火力。
从一次大战最后两年起,法军炮兵总预备队就开始陆续摩托化,这不仅是为了解决在一战期间法国大量缺乏马匹的困境,也是受惠于法国境内大量完好的公路系统,而在这种极度强调战略机动能力的前提下,法军炮兵总预备队所使用的摩托化车辆仅具有非常有限的越野能力。部分的轻型单位──主要是75速射炮单位──同时使用卡车与曳引机(主要是从农用机械改装而成)。在公路运输时包括火炮与曳引机都装载在卡车上机动,到达目的后则由曳引机拖曳火炮越野进入阵地。
在两次大战期间法军的「未来炮兵战斗」理论模型并非架构在一战末期成功的「炮兵突击」战术上,而是建构于「炮兵征服、步兵占领」的模式。法军从1916年夏天到1918年秋天两年多的实战经验,让法军高层坚信藉由压倒性数量的火炮、漫长有系统的炮击,配合针对特定地形的有限目标攻势,可以吸引敌人所有的预备队,并且用消耗战的方式让敌人流血至死。
法军在两次战争期间为这样的战术发明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名称:「火力运动」。透过「现代化科学方法」来指挥,就如斐德烈大帝、拿破仑移动他们的步兵营一样,利用无情的火力移动来歼灭敌人。但是现实上的结果远非口号可以形容。虽然法军很努力地发展各种射控技巧,让多个炮兵单位可以射击同个目标,但是受限于火炮技术条件以及法国在指挥管制上的天性,法国人所谓的「火网」通常只是个稀稀落落的「火筛」。
为了加速这种作战指挥过程,法国人发展了所谓的「火力管制中心」(postecentraldugroup)技术──在营级指挥官之下设立一个小型的指挥中心,把营级指挥官所有的作战意图转换为技术资料,以便炮兵连可以执行射击任务。在这种制度之下,法国人相信与其让炮兵连指挥官或是炮手知道上级指挥官的全般意图,不如直接由资浅的军官把上级的命令转换为简单的射击数据,让下级好好执行就好。
象是同时期的许多创新一样,法军把这种作战方式称为「泰勒主义」──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美国军官F.W.泰勒为名的现代管理学方法,强调要检讨生产过程中每一步骤的合理性,透过减少每个步骤不必要的浪费来提高效率;也就是说利用生产线等方式,减低工人的自主意识,利用不断重复的简单步骤来达成系统化的效率──在炮兵作战上就是要减少个别资浅军官或炮手自行判断的机会,利用所谓的「标准作业程序」,让上级意图变成实际作战行动的过程,从原本的「艺术工作」变成像工厂生产线上的作业。
这种「火力管制中心」让法军炮兵营可以容易地把营所属的三个炮连火力迅速集中在单点上。由于管制中心已经决定了目标是哪个,因此要把全营12门火炮集中在同一个地方只是纯粹数学问题。相较于过去单纯通知每个炮兵连目标为何,让各连、各炮自行计算射击诸元的方式,直接由营级通知各门火炮射击诸元是最节省时间的方式。这种作业方式最大的问题是,每一个炮连、每一门火炮都变成了生产线上的一颗小螺丝钉,他们不能有自己的主张,也不能自己做决定;他们只能象是魁儡一样漫无目的地听从电话另外一头传过来的指令,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不知道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在步兵单位获得的各式新型武器──如:步兵战车、60与81迫炮、反战车炮──逐渐取代了传统炮兵伴随步兵前进的工作,而不断地强调集中化、火力管制让第一次大战以来炮兵与步兵间在心态上与组织上的差异愈来愈明显。在步兵与炮兵这样地强调彼此差异的情况下,最大的受害者是让战斗的步调变得像蜗牛一样缓慢--这样步炮双方的高层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协调下一步该做什么。
虽然德军在两次大战期间也努力地发展让营级以上单位火力快速集中的技术,但是他们的经验是相当不一样的。在凡尔赛条约的限制下,德国军方知道他们完全没有能力再进行一次如一次大战形式的战争,同样地他们也在条约的重重限制下,谨慎地重新拾回过往帝国陆军各级基层单位的美德与优点。在条件严格限制德军不能拥有105毫米以上口径火炮的情况下,德军重新建立起了以炮兵连为核心的战后野战炮兵体系。如同过往德军的习性,在新的野战炮兵部队中德国人强调炮兵连连长的权力,强调炮兵单位的机动性(而不是强调火力的机动性),并且德国人深信炮兵行动将是未来强调快速运动的战争中的一部分。
1933年希特勒宣布德国重新武装后让这样的趋势有点消退,撕毁凡尔赛条约让重型火炮重新出现在德国炮兵军械库中,而国社党对于内燃机的偏爱让这些重武器有新的方法可以运输到战场、在战场上运动。更实际的一面是,当德国重新武装后有更多部队可以投入未来的战争中,而无需依照原先的想定实施迟滞作战。重新武装的德国让炮兵有了完全的自由,依据他们从第一次大战期间开始发展的新观念,来构思新的组织架构。
虽然一战中的经验指出,许多德军步兵指挥官对榴散弹的威力都还算满意,但榴散弹还是这波德国炮兵武力改组行动中第一个被清算的对象。在凡尔赛条约的限制下,两次大战期间德军在高爆弹信管技术及破片技术研发上的成果,让榴散弹正式在德军武器清单上寿终正寝。利用新发展的电子式可调信管,高爆弹可以有效地利用各种终端弹道特性产生不同的碎片效果,让德军新一代高爆弹在对付开阔地上敌军时比传统榴散弹还要有效。
比较严肃的问题是「德军还需不需要速射炮」──毕竟速射炮当初就是专门为了发射榴散弹而发展出来的武器。在一连串试图发展步兵师通用型火炮──可以同时当野战炮、反战车炮甚至防空炮──的失败尝试后,德军高层承认无法在弹头炸药重量、碎片效应及炮口初速间取得可接受的平衡点,因此停止了改良手中105榴弹炮的计划。
相较于他们的法国邻居喜欢把炮兵单位摩托化,受到一次大战后经济萧条、外汇枯竭、资源取得困难等诸多现实因素影响,德军高层认为与其把炮兵单位摩托化,而在未来战争时因为德国被封锁无法取得石油时让所有火炮变成一堆动弹不得的废铁,不如还是保有传统用兽力拖曳火炮的方式。只有那些太重的(部分150榴炮以及100毫米、150毫米加农炮、210毫米榴弹炮)或是建制于摩托化或装甲单位的火炮才需要予以摩托化,但相对于法军有限越野能力的摩托化炮兵,德军的摩托化炮兵单位具有完全的越野能力。这不仅是为了解决德国东境缺乏良好道路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德国人认为重型火炮一定要能够跟上未来运动战的速度。
德国人与法国人一样同意在未来的战争中步兵师需要更重型的火炮,基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经验,德军在新的步兵师炮兵团中提供了建制的150重榴弹炮,而为了有效与步兵单位一起机动,新的150榴炮更轻、运动性也更好。而在非师属炮兵部份,与过去相同口径的火炮──100毫米、150毫米加农炮、210毫米榴弹炮──都经过了改良,也多半都摩托化了。
两次大战期间德军炮兵最重要的改变是──现在只有「一种炮兵」──过去「要塞炮兵」、「野战炮兵」与「壕沟炮兵」等等的划分都不再存在。
如果说从建制火炮数量变化上可以看出什么趋势的话,德军在二战爆发前夕应该是朝着让每个步兵师有两个炮兵团──轻重各一个──的方向前进。德军步兵师的轻炮兵团由3个105榴炮营组成,而重炮兵团则由两个150榴炮营组成,而无论是轻重榴炮营,都是由3个4炮炮连构成。而无论在组织方式上,或是同样地由一位炮兵指挥官(Arko)与一小群幕僚指挥两个炮兵团的型态上,都与当时法军的作法极为相似。
德法两军大的差异出现在军的层级,1930年代晚期的德军步兵军并没有建制的炮兵单位。当时任何不属于师建制炮兵的炮兵营都属于总预备队单位,可以配属或加强到任何一个军团、军或师去。而当交到师手中的时候,这些独立炮兵营可以直接成为炮兵团的一份子、成为某个建制炮兵营的加强部份,或是直接控制在Arko手中。如果这些独立单位交到军团或军的手中时,军团或军可以抽掉一位手下的师Arko来负责指挥,或是由整个陆军中那些不隶属于某一特定单位的Arko(所谓的FloatingArko)来负责指挥。
相较于同时期的法国同业,德军步兵的口袋在一战结束后变得更大更深。德国步兵现在拥有自己的81中型迫炮、75及105步兵炮、适合对付各种点目标的37反战车炮以及配备有长距离瞄准具、可以实施超越射击的重型机枪,让德军步兵团可以在没有外力协助的情况下自行完成大部份的目标。唯一法军步兵有、德军步兵没有的武器是步兵战车,但是德国步兵一方面有着比别人更多样、更大量的重型武器,一方面在准则与训练上更强调不同武器间的协同合作,没有步兵战车在二战前半期看来对德国步兵没有什么影响。
在德军步兵与炮兵之间并没有像在法国一样搞得双方泾渭分明,如果那些1939年到1941年间的德国军方出版品讲是具有代表性的,就可以证明德军炮兵连营级指挥官们是具有高度意愿并且密切地与步兵营、团指挥官们合作。虽然德国炮兵在战场上直接射击步兵目标只出现在少数场合,但即使在节奏非常快速的战斗环境下,步炮双方的合作仍然是非常紧密且有弹性的。
这样的合作有部份可以归功到德国炮兵1920、1930年代的传统,部分则是归功于德军炮兵连长们愈来愈喜欢自己担任前进观测官──不是直接从前进观测所中指挥他们的部队,就是干脆跟着步兵们一起前进──而最重要的原因则必需回溯到德军的组织文化传统上。虽然德军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当时流行的「泰勒主义」影响,但是在德国陆军中人与人之间紧密关系的强调,与把各组织视为一体的观念,是真正让德军不同兵种间合作协调的价值根源。
这并不是说1939年在德军中服务的人们都是具有高度情操的超级人类,他们还是具有传统军方纪律的部队。但是德军与其他国家军队最大的不同──尤其是与法军的不同处──在于他们服从性与纪律的来源。相对于其他国家军人纪律与服从性的来源是阶级,德国军人纪律与服从性的来源是战斗本身。
这样的差异表现在许多方面,例如对德国炮兵来说,这表示在战斗中炮兵可以自行寻觅战机、创造战果。当炮兵连跟随着步兵节奏快速移动的时候,他们可以随时临机发挥自己的火力,一旦前进放慢炮兵连就立刻归回炮兵营掌握,而由营级管制火力或与其他炮营联合战斗。而当敌人抵抗更激烈的时候,炮兵营、团等会组成更大的战斗单位,在Arko指挥下作战;在这种情况下有时Arko会组织起布赫穆勒式的系统化火力来软化敌人,让各炮连、炮营恢复行动自由。
德军炮兵的这种作战方式在1939年的波兰之战中表现得非常明显。在快速的行军中,德国炮兵们快速地在那些让一次大战老前辈抓狂的破烂道路上跟着步兵前进。在波兰战役中大部分的战斗都属于追击战,即便波兰军高层的指挥体系已经崩溃,德军还是需要不断地清除散布在道路上一股又一股顽强抵抗的波兰部队。在这样的战斗条件下,德军炮兵的作战方式显得更有价值。而即使在难得的状况下波兰军队可以组织起像样的防御,德国炮兵优异的火力集中、管制能力也远远超过使用法国操典的波兰炮兵。
其实法国炮兵战术真正的影响不在战术层面,而是在作战层面。冗长的指挥管制程序虽然效率很低,甚至把整个法国陆军的速度都拖成了龟速,让组织任何像样的会战都成了件困难的工作。特别是当1939年9月法军依照与波兰军方面的协定要发起对德攻势时更为明显。
按照法军在1939年7月拟定的作战计划,侵入德国的跃出点在萨尔河河谷──正好位居中立的卢森堡与多山的亚尔萨斯之间──法军第二集团军手下的3个军团、卅多个步兵师将由此处出发,朝向他们伟大的终极目标「汉堡」系统化地推进。
法军萨尔攻势的第一个阶段就是要占领其格菲防线与马其诺防线间的无人地带,以保护整个攻势的右翼,有利于后续两阶段作战的遂行。在这三个阶段之后,法军将获取足够的作战基地,以便利用炮兵在其格菲防线上轰出一个10公里大小的缺口,以便法军穿过其格菲防线攻占防线后方二十公里处的Dillingen与Homberg两座城市。
从防御的一方看来,要守住法军的大阵仗几乎是不可能的。齐格菲防线还没有全部完成,少数几营的德国守备队只有老旧的37毫米反战车炮,根本伤不了法国新型战车;而后方的预备队不过是几个由年迈后备人员组成的步兵师,连要他们行军都很困难更不用说执行机动防御作战。
法军在9月3日宣战同时发起的攻势起初非常顺利,从9月4日到12日法国第二集团军都能够按照原订计划一步一步向其格菲防线前进。每个步兵师都在左右两翼部队的掩护下逐次跟着弹幕跃出──虽然某些法军步兵师每日可前进8公里,但法军阵线平均是以每天1到2公里的速度推进。
德国方面几乎没有什么抵抗,而法军的伤亡也非常轻微,大部分伤亡都是由地雷造成的。让法军前进速度如此缓慢的原因是他们的准则,在法军不断强调系统性攻击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慢慢地跟在弹幕后面散步前进。
到了9月10、11日,各个法军单位「终于」走进了德军其格菲防线150榴炮的射程内──德军意思意思发射了80发炮弹,也没打中任何东西──但是波兰军有组织抵抗已经瓦解的消息传来,让法军高层立刻进退维谷。法军萨尔攻势是基于两个假设:「德军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击败波兰军,而法军可以快速地通过其格菲防线」,但这样的假设条件已经不存在了。法军最高指挥部在9月12日下令停止进攻,而到了10月4日,有鉴于德军可能会攻击马其诺防线,法军全数从占领的德国领土中退兵。
法国第二集团军决定怎么来就怎么回去,所以还是用了11天才能完全自德国境内撤兵。法军在撤兵时还是步步为营,每个步兵师形成紧密队形,在浓密的弹幕掩护下以每天2公里的速度后退。人力单薄的德军国境守备队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对法军发起了逆袭和追击,让法军更为紧张。整个来说在入侵德国的六周闹剧中,法国第二集团军前进了不到20公里,不但承受了1,800人伤亡,更无法让德军从波兰撤出任何一名士兵。
虽然德国步兵的成功与法国步兵的无能才是真正决定性的原因,但德国占领波兰大部分的功劳还是记在装甲部队头上。这种新型态的部队不但具有强大的破坏力,更是在史无前例的快速节奏下用着新型工具进行新型态的战斗。而在波兰战役的许多年前,当那些德国装甲先驱者看着他们刚刚出生的婴儿时,有关装甲部队究竟需要哪种类型炮兵──如果装甲部队还需要炮兵的话──的辩论就展开了。
闪击战的两位先锋──富勒将军与李德哈特──都亲自历经了英军在战场上运用「炮兵征服步兵占领」战术的失败,而与他们同时期的许多职业军人们也同样亲自参加了西线上的大小攻势。因此当富勒与李德哈特主张战车是拿来取代炮兵,而非与炮兵协同合作时,就一点也不让人惊讶了。
在这两位的著作中明确地表达出了他们对未来战争中炮兵脚色的观点,李德哈特认为未来的野战炮兵应该是自走型的武器,而在战场上主要的任务是「施放烟幕」,他不认为陆军需要任何拖曳式火炮;富勒则认为拖曳式火炮只有在攻击城市或是要塞的时候可派上用场,而其他自走化后的火炮──自走加农炮应该拿来反战车用,自走榴弹炮则主要发射烟幕弹、偶尔也可以射射高爆弹来掩护防御阵地。
英国的装甲拥护者用力诋毁炮兵在未来战争中的脚色,而在德语世界中前奥地利将军LudwigRittervonEimannsberger也宣传同样的理念。他在1934年出版了「战车作战」(TankWarfare)乙书。
Eimannsberger出生于1878年,生涯大部分都是在奥匈帝国陆军中担任炮兵军官,1918年奥匈帝国崩溃后他继续在新的奥地利共和国陆军中服务。在「战车作战」这本书中,Eimannsberger心目中理想的战斗不是第二帝国在一战中那些伟大的攻势,而是英军1918年8月8日的Aimens攻势;英国战车部队的表现让Eimannsberger认为未来战争中只有战车与摩托化部队才是王道。
在Eimannsberger理想中,战车师与摩托化师都要大量配备他所谓的「步兵炮」──47毫米口径,不但可以击穿敌人战车也可以提供步兵火力支援──每个摩托化步兵营或战斗工兵营都要有6门这种武器,另外还要有个炮兵团(9连、每连6门这种火炮)或是在每摩托化个步兵旅中另外再多两门,以让摩托化步兵师中每个步兵连都有一个47毫米炮连支援、在战车师中每个步兵连有四个炮兵连支援。
不但在步兵旅中要布满反战车炮,在每个师的炮兵团中也要配备他所谓的「三用火炮」──这是一种75毫米口径,装在类似后来德国88炮那种十字型炮架上的火炮──有360度回转能力以及90度的仰角,可以射击战车与飞机。炮手们要接受传统式的炮兵训练,以便在紧急的时候可以高爆弹攻击传统目标。
在Eimannsberger理论中摩托化师的三用炮兵团有3个75口径三用火炮营、每营3连,一个重型(85或100毫米口径)三用火炮营,另外有一个专业的观测单位。战车师的炮团规模比较小──有3个75三用火炮营,其中一个是自走式的──但是摩托化程度比较高,也没有专业观测单位。
摩托化师的重炮兵营与观测单位主要功能在于集中非直射火力,而总地来说Eimannsberger理想中的部队是用直射火力压倒敌人的。Eimannsberger在结论中认为最终应该要把战车与炮兵结合成单一的武器,
德国非洲军团在北非的部份时光可以说是真正实现了富勒与李德哈特的理想,所有在一次大战中的决定性武力──步兵与炮兵──彷彿都不存在似的。德国非洲军团中的步兵变得太在意于反战车任务,以至于居然步兵营中的反战车炮数量比反战车营中的还要多;野战炮兵火炮数量大幅减少,也不再以执行传统间接射击任务为主,而是以直接射击方式协助进行反战车战斗。正如富勒所预期的,祇有重炮兵还扮演着传统攻坚的任务。
德国非洲军团实现富勒理想的程度可以第90师轻装的状况来描述,当1942年5月隆美尔在夺取托布鲁克后发动攻势时,第90轻装师共有7个摩托化营,其中4个是步兵营、2个反战车营、1个野战炮兵营。
而这4个步兵营除了要执行传统步兵任务之外,也要当作反战车部队使用。在执行步兵任务时,这些步兵营中装备有轻重机枪、迫炮与步兵炮,当执行反战车任务时,每个步兵班都拥有一门俘虏自红军的76.2毫米野战炮。
作为一次大战时期俄国Putilov野战炮的后继者,苏联76.2毫米野战炮不仅有高初速、平直的弹道,更有适合的弹药可以执行反战车任务。当射击穿甲弹时,苏联76.2毫米野炮威力仅次于德国88炮;而当射击高爆弹时它是一流的步兵炮,也是门表现差强人意的野战炮。事实上第90师也拿这些火炮来装备她的一个反战车营以及一个炮兵营,因此在第90轻装师的7个摩托化营中,有6个是使用76.2毫米野炮。
虽然三种不同的营都使用同样的武器,但他们在武器运用上、在训练以及组织上都有相当的差异。对步兵来说他们还是保有着近距离战斗的训练与能力,这是其他两种型态的营所没有的;同样地,炮兵营虽然与其他两种营使用同样的武器,但只有他们能够用这种武器执行间接射击。
德军高层对这种组织的喜好程度可以在德军唯一的「特别客制化设计」单位,非洲军团所属的第164轻装师上看出来。第164轻装师是一个摩托化步兵师,拥有大量的反战车火炮,可以说几乎是富勒与Eimannsberger理论中的梦幻单位。但是在这个师的炮兵中还是有5个炮连──3个105榴炮连与2个75山炮连。
相对于富勒与Eimannsberger,德国最重要的装甲兵支持者──古德林将军──相信在装甲战斗中传统炮兵仍然扮演非常重要的脚色。这样的观点来自于两个原因;第一个是战场上的现实,古德林发现在装甲作战中还是有许多任务必须由野战炮兵来执行;第二个理由比较是基于观念上的因素,古德林相信在装甲师中保有野战炮兵单位才能真正地让装甲师成为一个「真正完整的军事单位」。
在最基本的层面上,古德林认为装甲师中的野战炮兵必须予以摩托化,这样才能赶上装甲师中摩托化步兵的速度,而炮兵可以发射烟幕妨碍敌人炮兵观测,干扰敌人反战车炮,并且帮助战车突破敌阵;可利用高爆弹攻击敌人反战车武器与炮兵,也可射击村落、森林、反斜面等敌人可以躲藏,而直射武器无法攻击的地形;最后野战炮兵可以在战车攻击时协助孤立敌军。
从比较哲学性的观点来看,古德林相信装甲师中必须要有野战炮兵单位来自于他基于实际经验对军事理论的体会。相较于富勒与李德哈特纯粹唱高调,古德林从未忘记他自己是实际在从事军人这个事业,而军事组织在文化上通常都会轻视那些真正杰出的理论。
若是装甲师面临狭窄地形或障碍物时,装甲师中的步兵就会变成攻击的先锋,而此时炮兵所提供的支援就非常类似一般步兵师中的步炮协同作战,基于这个理由,古德林所设计的装甲师炮兵单位会比较接近传统步兵师,而非富勒与Eimannsberger的激进作法。事实上在1930年带德军装甲师炮兵团与步兵师炮兵团间,最大的差异仅是装甲师炮兵团是完全摩托化的,其他在编制上没有什么差异。
如果德国第7装甲师105榴炮营营长的作战报告没有作假的话,那1940年以汽油推进的德国炮兵与1914年用马托拉的前辈们看来没有太大不同。在该失通过比利时直达海岸的六周战斗中,这位军官使用了各种不同的技巧──他指挥了在俯瞰谬司城附近的高地上多个不同隐蔽阵地中炮连的集火射击,他也亲自指挥了在里尔附近发生的反炮兵战斗,他必须常常接受摩托化步兵单位炮兵联络官传来的射击命令,也指挥炮兵连伴随战车部队快速行军,甚至他也指挥了一次反战车战斗,他的炮营共摧毁了15量英军战车。甚至他还亲自指挥了一场反击战,在那次战斗中他利用4辆半履带车牵引4门105榴炮逆袭了一支法军战车部队。
如果这份报告还不够的话,这个师的师长──隆美尔将军──也常常亲自担任前进炮兵观测官的脚色。乘坐在他的指挥战车上,隆美尔将军常常透过无线电呼叫他的炮兵团(有时是呼叫俯冲轰炸机)来对付某个他眼前的目标。而为了减少译码所需要的时间,隆美尔将军大量利用相对坐标轴的方式来指挥他的炮兵战斗。
第八章 孤独的炮兵
虽然事实符合了原先准则与战术的预期,德军1939年在波兰的胜利还是被外界视为是来自于数量与科技上的优势──大量现代化的装备击败了装备数量上都居于劣势的波兰人──但当德军在战场上击败法军的时候,这样的解释就不成立了。在利用传统方式计算军事力量的时候──计算人头数、师级单位数或计算战车、飞机及大炮的数量──在法国战场上同盟国与轴心国的实力旗鼓相当。德军的胜利并非来自于现代化的装备或数量,而是来自于运用这些装备的方式。同样的理由也可以解释1941年夏天到秋天德军面对数量庞大的红军时惊人的胜利,这个虽是个不完全的胜利,但与德军在西线六周的胜利相较,1941年的成功可说是德军在二次大战的最高潮──无论是在击败的敌人数目上、在突破的障碍数量上、在占领的土地面积上都远远地超越了1940年在法国境内的成就。
1941年德军在东线部分胜利的结果与1914年德国人部份胜利的结果相当类似──把所有胜利的机会都寄望在本身杰出的运动战能力中,却同样不幸地以一连串静态阵地终结了这个希望──但这一次德国人要守的阵线更长,而能运用的兵力更少。当战争停滞而德军伤亡,尤其是步兵单位伤亡日益增加的时候,能用来守住这条从北极海到黑海的防线的兵力就愈少。
在三年间德军利用一连串的权宜之计来延缓东在线那不可避免的崩溃,其中之一是实验性的「火力旅」──由少数完全摩托化单位组成,作为薄弱防线后方救急的灭火部队。另一个是愈来愈倚赖大量的集中火力,当希特勒下令不准退却的时候,防卫东线德军据点的压力就大部分就落在德国炮兵肩上。与一般人认知德国装甲部队肩负东线防卫主要责任的情况不同的是,大部分当红军突破德军步兵用机枪与反战车武器构筑的抵抗线时,真正能遏止苏联人继续前进的是德国炮兵。
德国炮兵在东线所使用的战法可以大德意志师炮兵的口头禅来说明:「多点火炮,几发炮弹,突然打在同一个点上」。这种以「单一点」当作目标的方式大幅简化了火力管制程序,只要事先把地图上各个目标编成一个一个代号,在需要火力时只要简单发出目标代号就好。这种射击方式不进行「试射」,而每一门收到命令的火炮锁发射的第一发炮弹就是「效力射」──虽然这样的做法会让每门火炮射击的准确度下降,但这样正好避免了当所有火炮对准单一坐标射击时落弹过于集中的问题;因为每门火炮射击时的误差,正好可以在目标坐标周遭行程一整片弹幕。所有的炮兵都知道,第一群炮弹的威力最大,这样的作法──第一次齐射就是「效力射」──通常都可以逮到没有心理准备的敌人,可达到最大效益,同时也可以在使用最小弹药量的情况下达到最佳效果。
德国炮兵在稳定东线战局上的成就,在德军炮兵数量上明显居于劣势的情况下更为傲人。德军在二次大战前两年中快速扩充步兵师规模的结果就是各师炮兵团实力下降,战前每个步兵师有两个炮兵团──3个105榴炮营、2个150榴炮营──1939年9月动员时每个步兵师就只剩下了一个150榴炮营,从每师中抽离的一个150榴炮营合组成德军炮兵预备队。在法国战役后这些榴炮营在经过摩托化后,编入了新成立的各个装甲、摩托及步兵师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部分的德军步兵师只剩下由3个105榴炮营与一个150榴炮营组成的炮兵团,而第二线的步兵师甚至只有105榴炮营没有150榴炮营,而那些参加了1939年与1940年战役的装甲师原本只有两个105榴炮营,在1940年秋天时都获得了一个重炮营。(有的装甲师获得一个150榴炮营,有的装甲师的重炮营则是由一个100毫米加农炮连与两个150榴炮连混和编成。)
当1943年德军重新编组步兵师时,步兵师炮兵团的战力被进一步削减;在表面上单位编制与数量都没有改变,但每个炮连中火炮的数量由原本的4门减少为3门。而即便如此,各步兵师在长期投入战斗后,实际上要能够达到每炮连3门火炮的编制都很困难,因此在二次大战的后两年中,德军步兵师实际可用的火炮数量都在27门以下。相对来说美军步兵师在师炮兵团中有36门火炮,另外还有非师炮兵团所属的36门火炮;英国步兵师有72门建制25磅炮,另外每个步兵师通常还配属有一个拥有16门重炮的独立炮兵团。
在快速扩张步兵师数目时,德军炮兵所受的另一个内伤很不明显但后果严重,原先每个德军步兵师中都设有一位炮兵指挥官(Arko)及一个观测单位。(观测单位包含了一些营级与联级单位,如:补给、射击计算、地图制作、气球观测以及最重要的音响火光测距单位。)有了这些指挥官与辅助单位的协助,步兵师平时可以有效遂行各种师炮兵作战任务;当师成为「重点」时,也可以同时指挥大量配属或加强到步兵师中的炮兵单位。当德国陆军所拥有的合格炮兵指挥官与观测单位数目仅够在每个军中配置一组时,德国人通常就藉此成立一个临时性的军炮兵指挥部。
好在德国炮兵一直坚持着他们在组织与作战上富有弹性的传统,因此虽然在某些场合德军会以Arko及观测单位为核心,直接在步兵军底下组成炮兵群来执行反炮兵战斗或其他任务,但大部分的时间则是利用Arko「流动」的特性,组织各种非师属炮兵单位来编组炮兵战斗群来遂行各式各样的战斗任务。
这种喜欢依据不同战斗需求来弹性组织炮兵单位与炮兵指挥单位的倾向也出现在各师炮兵团中。如果在战后捕获的各种德军文件可以作为佐证的话,可发现德国炮兵们将自某个师炮兵团中建制炮兵营抽调去给另一个师的炮兵团,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当某个炮兵团所有的炮营都被抽走时,甚至这个炮兵团指挥部也会被整个抽走去执行另外一项任务──去指挥由非师属炮兵单位或由其他步兵师借来的炮兵营所组成的炮兵群。
在重要的作战行动中,例如在1940年攻击LaFerté附近的马其诺防线时,在1941年月过苏联边界时,在1942年攻略Sevastopol时,或当1942年Orsha重要铁路交会点防御战时,德国炮兵在数量上与任务组织上的表现都令人赞赏。以在LaFerté的作战为例,德军集中了259门火炮──3个210重榴炮营、3个100加农炮营、1个150加农炮营、6个150榴弹炮营、9个105榴炮营及1个88炮营──外加3个Nebelwerfer火箭连在第7炮兵指挥部(Arko7)指挥下组成一个特遣队。而这么大量的火力只是用来支援一个战斗工兵连。(另外有一个步兵团负责掩护。)
要集中这么大量的火力代价就是,德军必须尽一切可能地从各个不那么重要的方面收集火炮。在东在线,大部分的德军师在多数时间中都只能运用远少于原本建制数量的火炮。在榴弹炮数量不足又缺乏弹药的情况下,德军采用一系列的方法来节约炮兵的使用。最重要的一个方法也是最传统的方法:增加步兵的「口袋深度」。
这个方法在两个原因的支持下显得简单可行,第一个是到了1943年时德军步兵单位在长年耗损下,每个步兵师减少了三分之一的步兵营数量,因此自动地提升了迫炮、步兵炮、反战车炮与重机枪等重型武器对步枪兵、轻机枪兵的比例;第二个是步兵单位所使用的迫炮──德军长期使用的81迫炮与新近从苏联抄袭来的120迫炮──在生产与弹药补充上都非常容易。
另外一种提升步兵战斗火力的方法是利用突击炮──这种无炮塔却拥有重装甲与重火力的车辆,可以说是重新定义了所谓的「步兵战车」──为攻击中的步兵提供有效的直接火力支援。事实上突击炮这种武器在两次大战期间最重要的推动者是曼斯坦将军,他从传统的骑兵炮兵观念中鼓吹这种武器,而非是拿突击炮来当作1930年代晚期到1940年代初期流行的「附有履带的碉堡」的替代品。
从骑兵炮兵的观念来运用突击炮需要更高度的技巧,而这样的技巧在防御性战斗中更能展现出卓越的价值。操作突击炮的炮兵将校们重新发扬了「侧射」的理念,他们不喜欢把突击炮部署在阵地中,而是先把突击炮隐藏在不易受敌人注意的地点,直到敌人前进到某一程度后,再突然冲出攻击敌军暴露的侧面,或直接由敌人后方攻击。
尽管努力去寻求解决之道,重型步兵武器与突击炮都无法完全取代数个轻重榴弹炮连集火射击的威力。事实上,集中火力射击的重要性不仅表现在每次德军可以办到的时候,更显现在一个德军希望不要倚赖炮兵射击的重要时刻。在1943年上半年,德国陆军总部决定在前线进行一项实战实验,来测试一种新型火力型态的师级编装。这个实验师是利用原本在1942年底的战斗中遭受沉重打击的第78步兵师残部编成,新的番号是「第78突击师」。
组成突击师的基本单位是突击团,虽然第78突击师是由第78步兵师改编而成,所属的3个突击团也是由原本的单位上建立起来,新的突击团却不算是步兵单位。在大量配备反战车武器及专属的炮兵营后,突击团是一种全新的单位。每个突击团的第一营是「突击营」,拥有4个重装备的突击连(每连有18挺MG42机枪、两门81迫炮)以执行传统步兵任务,另外每个突击连还有6门75反战车炮,除执行反战车任务外也担任传统伴随炮兵直接火力支援任务。
第二营是由9门105榴炮组成的野战炮兵营,这个营虽然是从原本第78步兵师炮兵团中产生,却不是主要执行步兵团直接支援任务。在德军高层的计划中,在突击团主要是把这个炮兵营弹性运用在支援突击营或个别突击连战斗任务。更多的火力来自于类似旧式山地步兵营或轻步兵营中的「重步兵连」,这个连中有4门步兵炮(2门75步兵炮、2门150步兵炮)、6门81迫炮与8挺MG42重机枪。
虽然大部分的野战炮兵被打散到三个突击团,师属炮兵团规模还是不小。在原本第78步兵师炮兵团指挥部指挥下,新的炮兵团包括了一个150榴炮营、一个有30两突击炮的突击炮营(第189突击炮营)、一个高炮营(第293高射炮营,包括两个88炮连与一个轻高射炮连),另外还有一个重迫炮营,拥有36门120迫炮。
不希望把第78突击师火力集中的意图在该师组成后不久的一次兵棋推演中展露无疑。该次演习的题目是针对莫斯科西方160公里,Rshew东南方的丘陵地带发起有限目标攻击。攻击的目标是夺取红军占领的高地,该高地是苏联人占领的一个桥头堡,崁入德军阵线形成一个突出部,并可俯瞰西南方重要的铁路。
作战计划是两个师以V型同时发起正面攻击。虽然两个师都由其他师与军借来了不少炮兵增强火力,但主要的攻击重点落在第78突击师上。在所有14个可用的炮营中,第78突击师得到了9个,另外的第216步兵师得到5个。
就第78突击师而言,师重点方向的突击团由全师三分之二的120迫炮与突击炮加强,同时获得了绝大多数的炮兵火力支援──9个炮兵营中的7个,包括该团建制150榴炮营、该师150榴炮营及所有5个借来的炮营都用来支援该团──而另外两个突击团建制的105榴炮营则各别支援原单位作战。
在火力计划中要求各炮兵单位不得在突击部队跃出前开火。「奇袭」重点突击团团长在命令中写到「是通往胜利的唯一道路。」炮兵单位还是准备好了支援计划,但是必须等到突击团团长下令才可以开火。团长计划在突击部队即将抵达红军防线的瞬间,才利用短暂而猛烈的炮火粉碎敌军抵抗。
通讯网路由突击营、团与团炮兵营间的有无线网络构成,而团炮兵营与其他所有支援炮兵营间则由一个任务编组的指挥单位联系。最关键的特色是由第78师炮兵团指挥部来进行所有支援作战中9个炮兵营的作战管制。这个指挥部同时担任突击团的幕僚单位并筹组火力计划。
虽然在这次兵棋演习中已经有了许多的人为操作,但还是显示出了把炮兵营放到突击团里面有很多问题。首先这种作法严重影响团长指挥作战的能力,团长在演习期间不断为了部署阵地与补给问题疲于奔命;其次,把炮营放在突击团中让火力集中作业更复杂,而为了要有效进行火力协调,还是得把炮营回归到炮兵团指挥部掌握,这让炮营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局面──该营由上级步兵指挥官管理、却接受炮兵指挥官命令。
这些问题在第78突击师于1943年冬天投入战斗中更为明显,在该师是凸执行某些攻势后,于1944年3月的报告中,该师师长建议把原本建制于突击营中的105榴炮营都回归到炮兵团之下。师长也同时建议把突击炮营从炮兵团中移出,成为师长的直属部队。
改组过的第78突击师炮兵团与其他德军师级炮兵团差异不大,包括一个指挥部、一个重榴炮营与3个轻榴炮营,唯一的差别是第78突击师炮兵团保留了她的高炮营,而他们的88炮证明在实施间接射击时的威力也相当不错。
第78突击师企图在不集中超过一个炮兵营火力下进行战斗的实验结果,对德军的下一阶段大规模实验性师级单位编装中产生重要影响。相较于第78突击师的实验目的在于测试一种完全使用直射火力的编装形态,新的第18炮兵师则是实验大规模集中曲射火力的编装。在纸面上第18炮兵师由9个炮兵营组成,其中一个是完全履带自走炮炮兵营。
德军陆军总部最初的概念是要筹组一支可以「形成重点」的武力,利用第18炮兵师来机动支援军级单位以达成决定性战果。由于是作为机动火力预备队使用,必须有能力迅速地在东在线移动,因此第18炮兵师是完全摩托化的;要做到这点也不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一个装甲师中所有的装甲、掷弹兵及战斗工兵等单位移出,再加入6个炮兵营就可以了。而为了有效指挥这么庞大的火力,德军在第18炮兵师中也设置了一个实验性的火力管制连(Feuerleitbaterie)。
火力管制连可以说是法军「火力管制中心」(postecentraldugroup)的放大版,在强大的通信能力与几乎不限人数的观测人员编制下,火力管制连可以迅速地协调18个射击单位(无论是炮营、炮连、单炮等等各种大小的射击单位)作战。如同他们法国同业的功能,火力管制连可以大幅简化炮连指挥官间的协调作业;相对地这样的做法也会大幅降低炮连指挥官对当前战场诸般状况的掌握。
好在德国人只是把火力管制连当成是传统炮兵战斗指挥程序的辅助工具,而非取代传统程序,所有由第18炮兵师管制的炮连还是保有自己的观测所、观测官,以及所有让炮连指挥官保持注意战场状况,并随时依战况下达战术命令的作战程序。各级单位的传统观测单位及作业程序仍然在各连、营、团作战时使用,只有当要快速集中师级以上火力时才由火力管制连接手。
德国人在火力管制连上的创新并不只是在组织型态上,更重要的是德国人引进了一台电子计算机与一连串的电子设备来构成火力管制连的大脑。这个计算机不但可以纪录各个炮兵单位位置,同时可以迅速地将战术命令转换为各单位所需要的方位、距离、弹种、引信、射击数量等资料。以当时德军的作业水平,在接获命令后5秒内,火力管制连就可以将诸元透过电传打字机,以文字方式传送到各射击单位。
除了传统各连、营、团本身的观测所与观测官,第18炮兵师火力管制连也有自己的装甲观测单位,他们使用携带无线电的观测官,或是由突击炮掩护的装甲车辆进行观测。火力管制连观测的结果直接送交师部,以让师长掌握全般状况。另外火力管制连的观测人员并不像连、营、团观测人员,是由士官或是资浅军官担任,火力管制连的观测官都是由曾任炮兵连、营长的资深军官担任。而由于这些观测官们的丰富战斗经验,他们被授权可以指挥从单一火炮到全师9个炮营的射击火力。
从渊源上面看,这些装甲炮兵观测官扮演的脚色非常接近1918年时炮兵联络官的脚色。他们不属于特定的炮兵单位,却可以指挥区域中所有的炮兵单位战斗。在无线电技术的协助下,这些装甲炮兵观测官不但比前辈更灵活,也更可以指挥附近区域中所有可能参与射击的炮兵单位。而在演习中发现,当同时派遣二到三组装甲观察官执行任务时,可以在一组进行观测、两组跃进的情况下,充分掌握战场状况,不但可以随时提供火力支援,更可以随着装甲部队快速前进的步骤,随时随地提供火力支援。
在反炮兵作战上,第18炮兵师有一个建制的观测营,相较于其他附属在军的Arko之下的观测营,这个营具有三个重要的任务:第一、此营负责藉由监听、观测所及气球部队,建立完整的情报网路;第二、无论火力管制连是否控制全师火力,观测营都必须随时提供各连、营、团级单位最新敌情、战术、气象、地形等信息,以便各级单位实施反炮兵战斗;第三、观测营负责管制全师反炮兵战斗,此营不仅要提供各营、团在当前战斗地境中敌军炮兵单位位置,也负责全师反炮兵战斗的作战指挥。
当第18炮兵师被指派接受某Arko或某军观测营指挥时,第18炮兵师反炮兵战斗由该Arko或观测营指挥,如此一来可让第18炮兵师本身的建制单位可以专注于在瞬间集中大量火力于战斗的决胜点上。事实上第18炮兵师本身的能力并不比任何一个军所有的炮兵在Arko指挥下的战斗力来得强,只是第18炮兵师拥有火力管制连及观测营等直属单位,可以更有效地与艰苦的步兵单位协同作战。
编组第18炮兵师时德军在东县恶劣的情势,不仅无法让这个实验单位满编,也没有时间好好训练这个单位执行新的战术。1943年11月当第18炮兵师成军时,红军也发起了大攻势。如同许许多多1943年新设立的单位一样,训练到一半、装备人员均未到位的第18炮兵师也急急忙忙开上火线,去堵住德军在东在线的大缺口。在完全没有步兵单位的情况下,第18炮兵师观测营、高射营及其他任何不隶属于炮连的人员,都被拿来当纯步兵使用,甚至连已经报到的17个炮连中(正常编装下应该要有24个炮连),9个也被抽出给其他步兵师。这样的结果是虽然第18炮兵师有着「师」的番号,但实际上不过等同于一个步兵师炮兵团加上些七零八落的临时步兵单位组成的怪单位。
在官兵奋勇抵抗两个月后,第18炮兵师终于为装甲部队解救,一方面有机会可以喘息一下,也藉此依着原先目标重组整个单位。在接受步兵军指挥并躲藏在步兵师后方的情况下,第18炮兵师终于可以显示出该单位在指挥炮兵战斗上的优异能力,同时指挥16到17个炮营战斗(9个炮营是第18炮兵师本身的建制单位,另外7到8个则是周遭步兵师的炮营)。在装备短缺的现实下,这阶段第18炮兵师在编装上持续进行调整,原本的3个「混合」重炮兵营被3个纯炮兵营──两个轻榴弹炮营与一个100加农炮营──取代,另外有5个轻、重型榴弹炮营则由原本每营3连、每连4炮,重组为每营2连、每连6炮。
让每连战炮数增加,可以有效减少每个炮兵营中三分之一的人力,却不会影响全营火力;同时也可以让火力管制连在有限的通联能力下(每次指挥18个射击单位),一次指挥更多的火炮射击。但是编装变大的缺点是炮连阵地更大、寻找适当阵地更为困难、进入占领阵地时间更久,同时每个营所能够掩护的正面更短──不过好在第18炮兵师不是部署在第一线的单位,这个问题不若发生在装甲师或步兵师时那般严重。在这样的条件下,第18炮兵师的炮连愈来愈被当作是支援性武力使用,而只有在特殊的情况下才会当作独立的单位运用。
就在第18炮兵师慢慢愈来愈熟悉她的脚色时,原本孕育她的环境已经改变了。在1942到1943年期间红军主要攻势的正面宽度大约在10公里上下,因此德军只要能在这个宽度内集中15个炮营左右的火力,就可以有效遏止苏联人的进攻。但到了1944年红军攻势正面宽度增加到了20公里,让德国人需要更多的炮兵才能堵住这么大的缺口;另外受到火炮射程的限制,布署在突破口两侧的德军炮兵已无法射击到突出部中的每一个角落,而要指挥散布在突出部两侧的炮兵单位进行集火射击也更不可能。因此到了1944年2月,第18炮兵师实际上已经把各个炮兵团拆开使用,让想要同时集中全师火力的念头实际上变得难以达成。
在1944年春天的激战后,第18炮兵师在1944年7月解散,而原本的单位则用来筹组下一阶段炮兵实验单位──模块化结构的装甲炮兵旅(Heeresartilleriebrigade)与炮兵军(Artilleriekorps)──这些单位可以任意组合,并由「流动的」炮兵指挥部指挥。这种炮兵旅由4个炮营构成,炮兵军则由6个炮营组成。在这些独立炮兵单位中使用五花八门的武器,包括大量的高射炮及各种各样俘获的火炮。而被指派来指挥的「流动的」炮兵指挥部可以是军的Arko、军团的Harko,或是直接由集团军炮兵总监(GeneralederArtillerie)指挥。
除了火炮之外,这些独立炮兵单位也拥有大量的多管火箭。德制各式多管火箭原本设计是拿来当烟幕发射器使用,东线开战后德军一直受到苏联多管火箭的打击,因此到了1944年德军终于大量配发了高爆弹头的火箭弹。虽然准确度远逊于火炮,但多管火箭可以瞬间投射大量火力,因此当需要在某一点上投掷大量弹药时,多管火箭是比火炮更适合的武器。1944年德国人也筹组了多管火箭旅,每个旅有124具发射器,每个发射器有6根发射管(Nebelwerfer),在齐射时可以同时发射744发弹药,相对来说第18炮兵师旗下9个炮营,每次齐射只能发射108发弹药。
在东线奋战三年之后,1944年在法国与比利时境内的德军可以轻易地集中大量火力来对付盟军,而当1944年冬天希特勒下令发动突出部之战时,在亚登森林的德军有机会在英美联军身上测试他们的战术。在这次攻势德国人集结了1,001门轻型火炮(75、88到105榴弹炮)、639门重型火炮(100毫米口径以上的加农炮与120口径以上的榴弹炮)以及957具火箭发射器。
1944年冬天西线美军炮兵的武装与德军差异不大,美国人使用105毫米口径轻型榴弹炮,与155毫米重型榴弹炮──比德国人的口径稍微大一点──虽然美军没有100毫米加农炮,但有与德军150加农炮匹敌的155毫米加农炮、与德军210榴弹炮匹敌的8吋榴炮。
尽管在武器口径上相当类似,美军炮兵在战术战法上与德军的差异,就如同德军与法军之间的差异。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当美军在1917年准备参加欧战时,他们是在法国人的协助下把陆军武力更新到二十世纪的标准。法国人协助美国人建立起美国远征军,不仅派出教官训练美国军官,也把所有法国准则直接翻译成美国陆军准则,甚至美国直接把动员来的新单位直接交给法国指挥,以弥补美军欠缺高司作战经验的缺陷。
在这样的情形下美国炮兵简直就是法国炮兵的翻版。美国炮兵不像他们的步兵、骑兵单位,在内战与美西、美墨战争中形成一定的传统,准备投入欧战的美国炮兵根本是一支凭空建立的武力,无论在装备上、训练上、战术上、准则上都是一片空白。而当美军完全使用法制火炮为标准配备后,除了国籍与语言不同,外人很难分辨美国炮兵与法国炮兵间的差异。
法国炮兵对美国炮兵的影响持续到1930年代,虽然美国军械署在吸取一次大战经验后努力研发他们所谓的「理想」火炮──75毫米与105毫米口径榴弹炮──美国陆军步兵师的炮兵团看起来还是跟他们的法国祖师爷很像──每个兵师有两个炮兵团,一个由3个75速射炮营组成、另一个由两个155榴弹炮营组成。美军所使用的火炮多半是由原本的法制武器改良而来,而重炮兵所使用的155榴弹炮与155G.P.E.加农炮则根本是由法国进口或是由法国人授权生产的。
美军当然不会忘记模仿法国人的「火力管制中心」(postecentraldugroup)战术,从1935年起美军就在奥克拉荷马州希尔堡(FortSill)的美国炮兵学校研究所谓的「营火力指挥中心」,到了1941年他们已经发展出一系列的方法与计算工具(如:计算尺、圆形图板),并有效地整合到美国炮兵的战斗流程中;同时美国炮兵学校也在「营火力指挥中心」的基础上,发展出了同时指挥3到5个炮营的作战技巧。
虽然这些技术都发展得相当成熟,但美国炮兵还是在他们法国导师1940年的失败上努力突破。在20年周期性的「德国恐惧症」影响下,德军在法国的胜利让美国炮兵不希望也不愿意在现有的武器与战术下投入二次大战。事实上当1941年底美国宣战时,美国炮兵军官们还在为了步兵师炮兵团的编装表争论不休。最多人接受的方案是每个步兵师炮兵团包括了3个新型105榴弹炮营、2个155榴弹炮营;另外的提案则是主张由105榴弹炮作为步兵师为一的火炮,取代过去所有的75速射炮、75山炮、105榴弹炮与155榴弹炮。
最后定案的编装表(1942年上半年师炮兵编装表,1943年中期军炮兵编装表)相当大程度参考了德国人的作法,在步兵师炮兵团中有3个105榴弹炮营与一个155榴弹炮营,每营都是由12门火炮组成;军炮兵则是设置炮兵指挥部,由流动的旅级炮兵指挥单位指挥各个独立炮兵营组成。事实上二次大战美军炮兵与德军炮兵在外观跟组织上唯一的差异是,除了少数由骡马驼载的山炮单位外,所有的美国炮兵都是摩托化或自走炮单位。
如同德军在二次大战的成就,美国炮兵在集中大量火力打击单一目标上也有相当卓越的成就。美国炮兵学校在战前发展的火力指挥技术与美国高度发达的无线电工业,让美军炮兵可以快速有效率地集中数个炮营的火力。而美国强大的工业实力更让美国炮兵可以常常施展这样的战术。美军炮兵指挥技巧的最高度表现是所谓的「同时弹着」射击,藉由良好的通讯与强大的运算能力,二战的美国炮兵可以让位在不同阵地、多个不同炮兵单位发射的多群炮弹,在同一个时间抵达目标上空。而美军在1944年开始部署的定时信管,不但让榴弹炮空炸威力大增,更成为西线空旷地上德军的恶梦。
唯一美国炮兵赶不上德国同业的地方是如何集中指挥数个师的炮兵。不像德国人的弹性传统,美国人在指挥管制上显得僵硬而缺乏弹性。当德国指挥官乐于把手中的炮兵借给友军单位时,美国指挥官非常坚持要拥有自己辖下单位的完整指挥权。无论是上下层级间还是邻近友军间,美国指挥官如法国人一样,军、师之间不愿意互相支援、各师间也不愿意相互调用。
在东线的最后一年,德国指挥官们最大的课题是如何阻止红军愈来愈强大的装甲单位深入突穿德军薄薄的防线。如同法军1940年面对的困境,当装甲部队深入阵线后方横冲直撞的时候,德国炮兵不仅主要任务便成反战车战斗,通讯、补给与联络的问题更让德国炮兵难以集中火力,交通线组断后更让炮兵单位难以脱离战场。而1944年底突出部攻势初期的成功,更突显了德军炮兵机动能力的低落。虽然德国人在最后一掷中集中了大量的火炮,但在最初的突破后就缺乏适当的交通工具可以让这些炮兵随着装甲部队前进。虽然德国装甲兵与步兵在森林中与美军苦战,但在缺乏炮兵支援下德军几乎难以消灭美军抵抗。
东西两在线的困境,让二战结束时的德国炮兵看起来象是那些在大战爆发时被日尔曼铁蹄蹂躏的对手。数量上的劣势与缺乏联络与机动能力,让德国炮兵成为坐以待毙的鸭子。就如同1940年德国人的对手一样,此时炮手们的自我牺牲精神与高超战斗技巧都不再能对最后的结果产生任何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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