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已发2014年12月号《阳光》
陕西省汉中市城固县饶家营村张骞墓
西汉张骞“凿空西域”,开辟了从长安经宁夏、甘肃、新疆,到达西亚、中亚、南亚各地的沟通大道,铺就了后来的古代“丝绸之路”,可谓世界史上的一件大事。正是因为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才使中国人可以从长安(到唐初发展为世界最大城市)出发,一直由中国的地理中心通行到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境内。这样,中国的纸、丝绸、火药、木版印刷术等重大发明,随后也都通过这条西进之路传向亚细亚各国及西方。
当然,原本中国内地没有的某些西亚、中亚、南亚的瓜果植物,也陆续引进到了长安,栽种在八百里秦川之上。再由八百里秦川越过秦岭向东向南发展,直至“胡种”传遍全国。而这些“胡种”,这些植物新品据民间传说,多是由张骞带回来的。
有趣的是,由于司马迁和班固对张骞印象都不好的缘故(似乎嫌张骞风头太大),无论《史记》还是《汉书》,也无论《张骞传》《大宛传》《匈奴传》《西域传》一直到《西南夷传》,尽量不提张骞曾从西域带回什么可栽培的“胡种”。也就是说,张骞的这一大功绩在司马迁和班固笔下,极少提及。反倒是老百姓口口相传,都认可所增添的植物新种就是张骞从西域引进的。而且,在《史记》和《汉书》之后,古籍文献都有张骞引入“胡种”的记录。其中以明代李时珍所著《本草纲目》的记载为最多。
陕西省汉中市城固县饶家营村张骞纪念馆标明张骞引进的“胡种”
陕西省汉中市城固县饶家营村张骞纪念馆标明张骞所到地方
陕西省汉中市城固县饶家营村张骞纪念馆标明张骞所到地方
我们知道,李时珍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医学家、药学家。他是湖北蕲州人——今湖北省黄冈市蕲春县蕲州镇人:“生于蕲州亦卒于蕲州。”享年75岁的李时珍毕其一生,完成了超过190万字的皇皇巨著《本草纲目》,全书共收药物1815种,药材解说之前绘有彩色写生图多达1358幅,是难得的中国第一部大型彩绘图书。李时珍在《本草纲目》(1590年由金陵——今南京首次刊刻,世称“金陵本”)里明确指出,张骞从西域带回的植物品种共有十种。甚至确证胡豆(蚕豆)和胡瓜(黄瓜)是张骞第一个引进的。这十种植物是:
一、红蓝花(《本草纲目》卷15草部之四)
集解——“志曰:红兰花,即红花也;生梁汉及西域。《博物志》云:‘张骞得种于西域,今魏地亦种之。’”
“时珍曰:红花,二月、八月、十二月皆可以下种,雨后布子,如种麻法。初生嫩叶、苗,亦可食。其叶如小蓟叶。至五月开花,如大蓟花而红色。侵晨采花捣熟,以水淘,布袋绞去黄汁又捣,以酸粟米泔清又淘,又绞袋去汁,以青蒿覆一宿,晒干。或捏成薄饼,阴干收之。
入药搓碎用。其子五月收采,淘净捣碎煎汁,入醋,拌蔬食,极肥美。又可为车脂及烛。”
二、胡麻(《本草纲目》卷22谷部之一)
集解——“《别录》曰:胡麻一名巨胜,生上党川泽,秋采之。青,巨胜苗也,生中原川谷。”
“时珍曰:按沈存中《笔谈》云:‘胡麻即今油麻,更无他说。古者中国止有大麻,其实为蒉。汉使张骞,始自大宛得油麻种来,故名胡麻,以别中国大麻也。’”
三、蚕豆(《本草纲目》卷24谷部之三)
集解——“时珍曰:蚕豆南土种之,蜀中尤多。八月下种,冬生嫩苗可茹。方茎中空。”
“时珍曰:豆荚状如老蚕,故名。……此豆种亦自西胡来,虽与豌豆同名同时种,而形性迥别。《太平御览》云:‘张骞使外国,得胡豆种归。’指此也。今蜀人呼此为胡豆,而豌豆不复名胡豆矣。”
四、葫(《本草纲目》卷26菜部之一)
集解——“《别录》曰:葫,大蒜也。五月五日采,独子者入药尤佳。”
“时珍曰:按孙俪《唐韵》云:‘张骞使西域,始得大蒜胡荽。’则小蒜乃中国旧有;大蒜出胡地,故有胡名。”
五、胡荽(《本草纲目》卷26菜部之一)
集解——“时珍曰:胡荽处处种之。八月下种,晦日尤良。初生柔茎圆叶,叶有花歧,根软而白。冬春采之,香美可食,亦可作菹。”
“时珍曰:荽,许氏《说文》作莅,云:‘姜属,可以香口也。’其茎柔叶细而根多须,绥绥然也。张骞使西域,始得种归,故名胡荽。”
六、苜蓿(《本草纲目》卷27菜部之二)
集解——“弘景曰:长安中乃有苜蓿园。北人甚重之。江南不甚食之,以无味故也。”
“时珍曰:《西京杂记》言,‘苜蓿原出大宛,汉使张骞带归中国。’然今处处田野有之,陕、陇人亦有种者,年年自生。”
七、胡瓜(《本草纲目》卷28菜部之三)
集解——“时珍曰:胡瓜处处有之。正、二月下种,三月生苗引蔓。”
“时珍曰:‘张骞使西域得种,故名胡瓜。’按:杜宝《拾遗录》云:‘隋大业四年避讳,改胡瓜为黄瓜。’”
八、安石榴(《本草纲目》卷30果部之二)
集解——“弘景曰:石榴花赤可爱,故人多植之,尤为外国所重。有甜、酢二种,医家惟用酢者之根、壳。榴子乃服食者所忌。”
“时珍曰:榴者,瘤也,丹实垂垂如赘瘤也。《博物志》云:‘汉使张骞出使西域,得涂林安石国榴种以归,故名安石榴。’”
九、胡桃(《本草纲目》卷30果部之二)
释名——“颂曰:此果本出羌胡,汉时张骞使西域,始得种还,植之秦中,渐及东土,故名之。”
“时珍曰:此果外有青皮肉包之,其形如桃,胡桃乃其核也。羌音呼核如胡,名或以此。”
十、葡萄(《本草纲目》卷33果部之五)
释名——“蒲桃(古字)、草龙珠。”
“时珍曰:葡萄,《汉书》作蒲桃,可以造酒,人饮之,则陶然而醉,故有是名。其圆者名草龙珠,长者名马乳葡萄,白者名水晶葡萄,黑者名紫葡萄。《汉书》言:‘张骞使西域还,始得此种。’而《神农本草》已有葡萄,则汉前陇西旧有,但未入关耳。”
以上十种来自西域的瓜果植物,李时珍认为都是张骞引进的。只不过关于葡萄的引进,李时珍略有疑虑,认为在张骞引进葡萄之前,甘肃西部的汉人已有葡萄,只不过尚未传到内地罢了。
以《本草纲目》在植物学历史上世界公认的地位之高,李时珍所记应该基本是可靠的。因为他在序言中证明自己为了写作《本草纲目》,引据了“古今经史百家书四百四十种”,把16世纪末中国与植物有关的书都搜集遍了。但是,《本草纲目》也有以讹传讹的情况。譬如李时珍引述《西京杂记》言:
“苜蓿原出大宛,汉使张骞带归中国。”
可是今天查到的《西京杂记》及《齐民要术》《太平御览》的记载,均无此条内容。估计是当年李时珍没空查对《西京杂记》原文,所以以讹传讹,写错了。这是很正常的(包括大蒜、胡荽等也有专家考证不是张骞引进的)。这一点也不会影响张骞出使西域,带回若干“胡种”——西域植物新品种的功绩。
同样的,这点瑕疵也不会影响李时珍是世界级科学家、医学家的名声,《本草纲目》依然是世界性的伟大著作。从19世纪西方科学界开始对中国的科学成就有认识时起,李时珍和他的《本草纲目》就得到世界科学家广泛的重视。而德国人布累特什奈德尔就是第一个向西方科学界介绍李时珍和《本草纲目》的人。他在1870年出版的《中国植物学文献评论》(中译本由1957年商务印书馆重版,石声汉译)中,就对李时珍和《本草纲目》做过认真、详细的介绍,并且肯定了张骞引进西域植物品种的功劳。
这以后,《本草纲目》陆续有了德、日、英、法、俄、越等译本。而张骞的名字随之传扬开去。
2014、7、23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