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静裸死案总结报告 裸露地绿化工作总结

2006年07月17日



资料图片:黄静生前照片



黄静的父母在雨湖区老法院门前等待亲友的到来。



2006年2月24日,黄静三周年忌日,母亲黄淑华替她烧纸钱,泣不成声



黄静生前居住的房间

一个年轻女教师的非正常死亡,

两个因爱成仇的家庭,网络和学者的三年呼吁和奔走。

2003年2月24日、一个寒冷的冬日早上,黄静之死,引发了人们中国司法鉴定体制改革的空前非议,并在文化层面,与传统观念产生了碰撞与冲突。

此案一波三折,历时三年零四个月才于近日宣判,并再次引起舆论关注。

但司法的归司法,舆论的归舆论,对事实真相的争论和追寻仍将继续。

2006年7月10日上午8时许,湖南省湘潭市建设北路,雨幕中,三辆 出租车驶进金凤巷。这是一条只能通过一辆车的小巷,黄淑华和黄国华出现后,小巷变得热闹起来。

黄国华右手撑伞,和黄淑华并肩站立在小巷一侧。黄淑华双手托着一张20寸大的照片,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正面相片,短发、黑衣、系着红围巾、浅笑。

“是不是三年前死的那个妹子呀?就是那个小学老师?”三个中年妇女走近了问黄国华。

“是的,就是被姜俊武强奸致死的那个小学老师。”黄国华小声说道。

中年妇女们隐约记得的那个小学老师,就是黄淑华和黄国华的小女儿——黄静。2003年2月24日,一个寒冷的冬日早上,黄静被发现死于自己在临丰小学校内的职工宿舍里,死时浑身赤裸。

死亡前,年仅21岁的她是湖南湘潭临丰小学的音乐教师,多才多艺。姜俊武是黄静生前的男友,那年25岁,是湘潭市国税局的一名小科长。

“我的女儿黄静啊,我们等了1233天,终于等到法院判决,妈妈今天带着你来听判决结果,希望老天开眼,能够惩罚害死你的姜俊武……”在围拢而来的人群和媒体记者面前,黄淑华开始诉说。

这一天,正是备受关注的黄静案一审宣判的日子。在过去的三年多时间里,黄静案经历了无数波折,判决也始终一拖再拖,其案情的复杂程度已超出了想象。

黄淑华的祈求,则再次把人们的记忆拉回了三年前。

关键的4小时

黄淑华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女儿,是在2003年2月23日(农历正月二十三)下午两点多。和黄静相处了近10个月的姜俊武在湘潭市沙塘村、湘潭锰矿附近的黄家吃完午饭后,开着新买的奥拓车带着黄静离开。

黄静死后,当地警方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而从厚厚一叠的卷宗中,人们大致可以勾勒出她死亡前的活动足迹。

2月23日正是姜俊武好友谭建的生日。在接受警方问询时,谭建和另一个姜俊武的好友甘伯谦都提到,当天他们三人凑到一起在谭建家打 麻将,黄静陪同在旁。晚上,困倦的黄静在沙发上睡着,牌局散后被叫醒,姜俊武背着她从谭建家所在的五楼下到一楼,姜黄二人离开时已是24日凌晨2时多。

湘潭市临丰小学的老师们见到姜俊武时,却是24日上午9时。当时,临丰小学校长戴灿荣正在操场上主持升旗仪式,一旁的老师看到了急步走过来的姜俊武。“黄静出事了。”老师们听到了他那焦急的声音。

当老师们破门而入时,他们看到的是死去多时的黄静。一床棉被平整地盖过她的鼻梁,棉被下,黄静浑身赤裸,脸色苍白,床边有几张揉成团的白色纸巾。

住在黄静对面的冯巧云老师回忆,当时姜俊武“往房间里看了看,然后就一直坐在楼道中间,不和人讲话”。

9时20分,湘潭市中心 医院120赶到现场,进行胸外心脏按压急救,急救记录上记录着:“已死多时,全身皮肤淤斑,散见斑块。”

10时许,学校所属辖区平政路派出所警员和雨湖区公安分局法医吴建群赶到现场。吴从事法医工作9年,是雨湖区公安分局惟一的一名法医。

“门窗没被破坏,身体上无致命伤,两腿腘窝处有挫伤痕迹。”吴建群和痕迹技术员、侦查员汇总情况,初步排除黄静是机械性暴力、机械性窒息死亡。

姜俊武说,他与黄静是当天凌晨2时50分到达黄静宿舍,6时50分他才离开。

但这关键的4个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警方的调查、姜俊武的口供和黄家的看法产生了尖锐的对立。黄静的死亡真相扑朔迷离,宛如又一个罗生门。

对黄静的死因,姜俊武提供了如下说词:

当晚,他试图与黄静发生性关系,但黄静不答应,他就没有插入她的身体,兴奋后,射精在黄静肚子上。

关于黄静两腿腘窝处的挫伤,他的第一份口供是这样的:当晚他要求和黄静发生性关系时,曾试图用手掰开她的双腿,可能有挫伤。但后来姜俊武推翻了这一说法,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可能:当晚在朋友家牌局结局后,黄静撒娇要他背,他就背着她下了五楼。背的时候,他用劲抓着黄静的双腿,可能用力过大,在腘窝处留下了淤伤。

姜俊武回忆,当晚,黄静曾口吐白沫、全身抽搐,他还起身问她是否不舒服,黄静摇摇头,说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他就未在意。

警方在调查中了解到,黄静曾经有过寒痹史。湘潭市金庭小学老师钟星星是黄静的好朋友,她回忆2001年7月的一天,黄静在她家吃午饭,饭后就在她母亲丁凤英卧室的沙发上睡觉,睡了一阵后,黄静手扶门框,一身无力地从卧室出来说:“我不舒服,你来帮我掐一下背。”钟星星拉开黄静上衣,黄的衣服已被汗水浸湿,背上还有汗。“我沿着她的脊椎掐扯,十分钟后,黄静精神了一些。”同时,钟母丁凤英发现沙发上靠近枕头左边有一块湿印,“好像倒了水在上面一样。”

甘伯谦等人则证实,姜黄二人关系亲密,而根据警方对姜两个前任女友的调查,他比较尊重女性的意愿。姜家还提供了两人同往海南旅游的照片,以证明两人的关系。

但黄淑华并不这样认为。这位坚信女儿被强暴而死的母亲说道,2月24日11时,当她从离市区20公里外的学校赶到现场时,看到的黄静“全身一丝不挂,两眼圆睁,尸体表面的双臂、手掌、手腕、颈部、背部、臀部、双膝弯等处有多处挫伤、掐伤、压伤、针头扎伤,会阴部也被挫伤”。

这个场景经常在她的梦中重现。黄淑华说,这些都是女儿遭受性暴力侵害后留下的证据。

黄淑华说,黄静和姜俊武的关系已经很僵,她引用了黄静日记中“他还会来的,逃吧、逃吧,我要逃……”的内容说,原文中的“他”,就是姜俊武。

黄淑华一家都坚决否认黄静有寒痹症。警方调查中,黄静在湖南第一师范学校的老师陈志武、同学周文佳证明,黄静在校期间身体健康,曾参加学校跑步、铅球等体育比赛。

黄静究竟是被强暴致死,还是病发身亡?姜俊武该对黄静之死负多大的责任?他是采取了急救的措施,还是目睹了黄静的死亡并逃离了现场?黄静已死,在那个寒冷的冬日早上,那关键的4小时里发生的一切,已然成为一个难解的谜。

而谁也不会料到,黄静的离奇死亡,却在日后引发了网络舆论持续三年的关注。

从一起案件到一个社会事件在经过例行的检查程序后,湘潭市平政路派出所认为,“死者身上没有致命伤,排除他杀,黄静属于正常死亡,不予立案。”

对当地警方来说,这是一个依据常识做出的判断。事实上,正是这个简单的结论,日后引发了网络一面倒的舆论,让警方陷入被动的境地。

黄淑华自然不同意这样的认定。黄静死亡的第二天,她提出尸检。但分别由湘潭市公安局和湖南省公安厅做出的三份死亡鉴定(详见制图)无疑浇了她一头凉水。鉴定意见认为,黄静是病死的。

正当她心力交瘁的时候,黄静的一个仰慕者、网名“风中的追赶者”辗转找到了她。之前的4月9日,“风中的追赶者”已为黄静建了一个网上墓园“天堂花园”。

“我给‘风中追赶者’说了黄静案的情况,给了他一些材料,他就发布到网上了。”黄淑华说。

起初“天堂花园”上关于黄静案的材料几乎全来自于黄淑华一方,后来增加了法医鉴定书、湘潭警方的结论。“天堂花园”成立后,访问量直线上升。9月23日,纪念馆访问量超过21万人次,成为人气最强的纪念馆之一。

黄淑华每天也会上天堂花园看留言,从中寻找支持和帮助,但遇到与她观点相左的留言,她就要“风中的追赶者”统统删掉。“他们说的都不是事实。”黄淑华说。在她眼里,女儿黄静的死亡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被姜俊武强暴致死。

当更多的个人和团体通过网络参与到这个案件中来时,黄静案也便开始从一起案件,变为一个社会事件。网络舆论的倾向性也越来越强。越来越多的网民对黄家表示同情和支持,并对警方不立案等种种作为表示了怀疑和责问。

“各种看法,包括骂共产党的,骂人民政府的,骂我们公安机关的,骂检察院的都有,我们从网上下载来30多页。”时任湘潭市公安局长的杨建杰说道。

但就在黄静案被媒体炒得最热、舆论压力最大的时候,湘潭市雨湖公安分局内部,坚持不立案的也不乏其人。“黄静案怎么说都不是刑事案子,我要对历史负责,绝对不同意立案!”一次分局内部会议上,陈秋明,原湘潭市雨湖公安分局局长斩钉截铁地说。

陈秋明最终没能顶住压力。2003年5月28日,一个活跃的网络“思想家”、39岁的江西德兴教师徐建新,在网上发起了《致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的呼吁书》的签名活动,要求公安部立案侦查或派专人督察彻查黄静的死因,并责令法医吴建群、平政路派出所所长等人停职检查。著名学者茅于轼等数百人在呼吁书上签了名。

就在同一天,在黄静死亡三个月后,迫于舆论和上层领导的压力,当地警方终于改变了不立案的立场,批准立案的则是雨湖公安分局当时的副局长、现任湘潭市公安局技侦支队支队长的王宁。

6月2日,姜俊武被刑事拘留。而在当时,姜俊武及其家人,早已陷入了网络四面围剿的境地。在网下,姜金有甚至还会收到来自外地的咒骂信。

警方在中山大学进行死亡鉴定中的种种刁难、黄静的心脏标本被毁、尸体高度腐败、强迫黄家火化黄静尸体,当地公共权力机关在司法程序公正和透明性上的种种不当作为,也被迅速传到网上和放大,反过来又使警方遭受了更大层面的压力。

在网络民意的声援下,黄淑华又连续做了两次尸检,请的是非官方的南京医科大学和中山大学法医鉴定中心,两个非官方机构否定了官方的结论,认为黄静系非正常死亡,病死一说证据不足。

黄淑华说,如果没有网络的帮助,黄静案不可能这么快地推进。

2004年6月底7月初,最高人民法院司法鉴定中心5位专家奔赴湘潭,又一次对黄静案进行了鉴定,结合姜俊武讲述当晚发生的情况,这份鉴定结论为:黄静在潜在病理改变基础下,因姜俊武采和较特殊方式进行的性活动促发死亡。

而在2003年,民间机构不认可警方结论,在网络上已然引发对公安系统自侦自鉴制度合理性的讨论。大多数人认为,这样的制度,会导致鉴定结果不公正,给徇私舞弊提供便利条件。

2005年2月28日,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关于司法鉴定管理问题的决定》,为建立统一的司法鉴定制度,进一步为加强司法公正提供保障。当时许多学者都认为,这是黄静案取得的成果之一。

对司法鉴定制度的讨论源于公众对公安机关的不信任。“也不能全怪专家和老百姓,这两年公安系统不良现象曝光较多,社会对公安机关的信任减少,但警察的主流是好的,一点不相信公安也不理智。”湘潭退休老干警朱建明觉得,老百姓和专家产生误会,一个原因也是公安没有因势而变,没有将信息透明化的认识和经验。

约会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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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6月2日刑事拘留姜俊武,到7月8日湘潭市人民检察院正式批捕,当地公检部门只用了短短36天。

而自进入拘留所的那一天起,姜俊武在高墙内度过了9个多月的囚徒生涯,直至2004年3月24日被取保候审。

对姜俊武来说,这是一段他努力要忘掉的回忆。他和20多个刑事犯罪嫌疑人一起挤在20平方米的监房里,和任何一个初来乍到者必须经历的一样,姜俊武在厕所旁的铺位里睡了几天,才最终远离了尿骚味。

虽然身在狱中,但一开始的姜俊武对未来仍然乐观,父母姜金有和刘蒲英去探望他,一见面就哭,姜反而会安慰他们:律师说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但渐渐地,谭建和甘伯谦发现,姜俊武的情绪开始有些不稳定了。

一次,他们和两个女同学一起陪姜金有看望姜俊武。隔着看守所的隔离栏,两个女同学哭起来,谭建看到姜俊武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按规定,探监时间有半个小时,但十几分钟后,一个狱警就催促姜俊武放下听筒,并拉他进监室。

“他突然吼了起来,用力甩开警察拉他的手,和警察吵了起来。”谭建和甘伯谦从来没见过姜俊武如此气急败坏地冲别人吼叫。

“我们回来后,他就被剃了头发,戴上了手铐、脚铐,戴了三天……”姜金有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一个看守所的熟人,托他“照顾”姜俊武。

之后,谭建和甘伯谦又去看过姜俊武几次,每次都对他说“事情快了、快了”,但越到后来,他们说这话时底气就越不足。

而在高墙之外,黄淑华正不遗余力地为自己的女儿奔跑着。

6月22日,黄淑华在网上发出了求助信。她写道:“黄静的尸体在殡仪馆存放近四个月,每天需费用240元,单尸体保存费就到了三万元左右。一百多天来,进行了两次的尸检费、请律师费用、上访差旅费用等,我已花尽了所有积蓄,为了给女儿申冤,我已欠债四万余元……”

中山大学教授、女权主义者艾晓明正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贴在孙志刚纪念网站上的黄淑华的求助信。黄静身体的伤痕和淤血处引起了艾晓明的注意,黄淑华描述黄静体外伤的文字,让艾晓明揪心。她决定支持这个母亲申张权利的行为。“我一看就认为这是一个约会强奸的案子,所以就开始介入了。”

7月2日,艾晓明发表了网文《约会强奸与黄静之死》,正式提出了“约会强奸”这一概念。她试图将这个被悬疑包围的案件,还原成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事,“一个男人的性要求,让一个女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艾晓明看来,这又不仅仅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事,而是维护女性权益与千年男权文化的较量。

《约会强奸与黄静之死》为黄静案定了性,黄静案成为“约会强奸”的一个符号。那时,姜俊武已被刑拘了一个月。

偏激、极端、极端女权主义者,一些负面的评价也涌向艾晓明。但她很淡定,“我是从文化上分析这个事件,人们认识不到约会强奸是暴力,我去分析解释,这是我应该做的。”

艾晓明不断向人们解释什么是“约会强奸”、“约会暴力”。西方发达国家对“约会暴力”界定的关键词,与黄静案的部分关键词相吻合:拍拖或恋爱关系但不同住的两个人,由一方向另一方施加暴力;这些暴力行为包括性、精神或肉体方面的虐待。“约会强奸这个概念就好像婚内强奸一样,在我们社会里,能见度不高,它没有被人们普遍地意识到这个暴力存在的普遍性和危害性。”

黄静暴亡的阴影笼罩着艾晓明的生活,她无法平静地从事学术工作,“正如我无法想象在一个容忍暴行、对黄静之死无动于衷的社会生活。”让艾晓明感到无法退让的是,“不是为死者、而是为自己求生存。”

中国纪录片独立制作人胡杰,一个蓄着浓密胡须的中年男子,成为艾晓明的支持者。之后的几个月,他举着DV摄像机,和艾晓明一起出现在湘潭、广州、北京,采访法医、性学专家,以及联合各界关注此案的人士推动立案,并拍出了一部反映黄静母亲为女鸣冤的纪录片《天堂花园》。

事实上,在黄静案的后期,人们对案件外延层面的探讨,已经超过了对案件本身的关注,在以艾晓明为代表的学者介入后,文化概念被引入了黄静案,势必与中国现行法律、人们已有的传统伦理观念产生碰撞和冲突。

外界很难想象“约会强奸”的概念给湘潭市警方造成了多大的震撼。作为一个从警30余年的湘潭市退休老干警,朱建明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概念。他没有当面和艾晓明讨论过,只是当这个概念引入黄静案后,和别人讨论时发生过分歧。

尽管觉得这个概念很有意义,但以黄静案作为典型案件,朱建明并不认同。“现在还是一个文化概念,法律上没有界定,什么样的证据和情况能说明是约会强奸?没有明确的规定,办案人员无所适从。”2006年3月,他用力拍打着摆放在桌上的黄静案资料,说道。

类似的争论也不乏见诸亲朋好友之间,尤其当在场者有一方为女权主义者,另一方为熟读法律条款的法律界人士时,观念的冲突就越发明显。

2004年12月7日,黄静案第一次不公开开庭审理。姜俊武以涉嫌“强奸中止罪”,被提起公诉。尽管艾晓明事前已断定这一天“绝对不会有任何惊喜”,却看到了可喜的进展。开庭当天,3位专家鉴定人出庭作证指明黄静的死因,4位国内顶级刑法学专家出具了认为黄静是“强奸(未遂)致死”的法律意见书。庭审结束后,艾晓明对媒体说:“被告方想错了,他们需要了解他们的对手!”

庭审前一天晚上,黄淑华和艾晓明在湘潭昏暗的街道上走了一趟。她们沿着姜俊武供述的,案发当晚他和黄静一起回黄静宿舍的那个路线走了一趟。艾晓明数了一下,一共是280步。看着黄淑华的身影,那一瞬间,艾晓明忽然体会到黄淑华的慌乱、焦急、惶恐无助,“那是一个母亲想要找回自己的孩子、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家的心情。”而走在黄淑华身后的艾晓明又清楚地知道,前面的那个母亲再也找不回自己的孩子了。

被改变的两个家庭

五次尸检六份鉴定,从不予立案到迅速立案,姜俊武被批捕,黄静心脏标本丢失,尸体高度腐败,强逼火化尸体……在经历了无数曲折后,黄静案终于等来了庭审。

然而,12月7日庭审过后,法院又悄无声息了。姜黄两家迎来的仍然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续文

庭审当日,双方发生了一场冲突。庭审结束后,黄淑华连续四次冲进雨湖区法院法庭,要姜俊武走到走廊上面对媒体。最后,姜俊武在法警的护送下匆匆离场。出法院门的那一刻,黄淑华哭倒在姐姐的怀里。

黄静的死亡,不禁使这两个未来的亲家反目成仇,而在漫长的申诉和等待中,两个家庭也被深深地伤害和改变。

2006年2月24日,黄静三周年忌日。湘潭下起了大雨,全城雾蒙蒙的,黄淑华从长沙到湘潭,在黄静的宿舍为女儿上了一炷高香。

黄静宿舍已经满是灰尘,客厅方桌上立有她的一张大照片,红底,身着黑衣。卧室里空荡荡的,黄静死前睡的那张双人床已被处理掉,衣柜里还整齐地挂着黄静的衣服。黄淑华记得,往年的这个时候,黄静已经穿上了那件黑色绣花的羽绒服。

雨中的湘潭有潮湿的味道,空气不对流,屋里沉闷的气息一时不能散去。客厅里的红地毯在阴冷的空气中蒙上了灰尘,“这是专为黄静铺的,她每天就在上面跳舞。”客厅墙上的日历显然一直没有翻动过,日子依然停在2003年2月23日。

黄淑华的发际已生华发,尽管三年来为爱女之事奔走时她多次痛哭过,但在面对媒体时,她惯有的表情是克制而又坚毅。她经常随身携带着一大摞材料,都是她和丈夫黄国华自费打印的,相同的格式,不同的称呼,往公检法系统送。

黄静死亡的每一个细节,她已经重复了数十上百遍,很多她都能背出来,只要记者要求复述,她都会不厌其烦地重复。

那条前往湘潭市雨湖区人民法院的路,她也已经记不清楚到底走了多少回。累的时候就吃一颗糖,最普通的话梅糖。“好多好多次我都要放弃了,但是不行,静静在看着我呢。”她说。

正如“黄静案”变成了“约会强奸”的一个符号,黄淑华变成了为女儿申冤的母亲的代名词。她不断接到来自各地的求助电话,有向她“取经”的,也有通过她找司法鉴定机构、找法律援助机构的。她熟知每个人的名字、案情,甚至连发案时间都记得很清楚。

黄淑华搜集的媒体记者、律师等人士卡片有五六十张,她把这些资源介绍给求助于她的人,“帮助他们的时候,我心里也得到安慰,我为我的女儿申冤,得到社会上很多好心人的帮助,支持。我要用我的努力去回报社会。”

在黄家回湘潭为黄静祭奠的前一天,姜俊武勉强参加了好友谭建的婚礼。同窗好友纷纷围成一桌,以谭建婚礼的名义行同学会之实,只有姜俊武绕开了同学,一个人坐到陌生宾客中。

自从被取保候审后,姜俊武深居简出,从来不接听电话。而如果没人相陪,姜金有也不会让儿子出门。“在法院还没判决之前,我怕黄静家人或不知情的人有过激行为再伤害他。”姜金有说。三年来,姜金有为儿子鸣冤、要求尽快审理此案、反映超期羁押等问题的材料累积有300多页A3纸厚,像一本书。

回到家后的姜俊武,重新沉迷于因黄静反对而戒掉的网络游戏,不过不同的是,他现在只在游戏站里乱逛,打牌下棋,迷不进情景游戏的角色里。

身形微胖的姜俊武,脸色发白,有淡淡的黑眼圈,表情木讷,“从被拘留到现在,我的年龄长了三岁,见识却退了三年,和人沟通都很难。人家说的,我都不知道。”说话时,他有些木讷,眼睛总盯着地面,头耷拉着,很少抬起来。

从看守所回家一年多来,姜俊武几乎每天都是天亮了才睡,“睡不着,想着很多事情,只有把自己搞得很疲惫,才睡得着。”

而在漫长的等待中,当地公检法的工作在继续进行。

2005年底前,朱建明出任湘潭市公安局局长助理。就在黄静案在网上传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时任湘潭市公安局局长的杨建杰主持召开了一次局党委会议,专题研究黄静案。那次会议上,杨建杰提议请朱建明出山,专门研究黄静案,并作为今后有关黄静案的“新闻发言人”。

虽被点名担当“黄静案”新闻发言人,朱建明却从未召开过一次发布会。这位自称是“最先、最全面看过黄静案所有侦查案卷”的退休干警说,“案子调查了三个月,等我想召开发布会的时候,局里认为网络炒得火热的时候已过,还是低调些好,不要再起风波。”他至今还保存着黄静案的第一手调查资料。

私下里,各个关注黄静案的媒体记者之间的联系仍在继续,时不时又会对黄静的死因、法院将对姜俊武作何判决作一番推测和争论。

审判日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那盼望已久的一审宣判。

黄、姜两家去法院的日子越来越频繁,“快了、快了,很快就宣判了,”他们的耳朵都快被这样的答复磨出了茧子,但法院的宣判仍旧悬而未决,拖过了2005年春节,又拖到了2006年年中。

2006年2月24日,黄静死忌三周年的前后,湘潭当地再度传出即将宣判的消息,之后,类似的消息几乎每月会出现一次,但事后都被证明是空话。媒体记者在等待的过程中渐渐变得麻木,而法院那一头依然毫无动静。

在既有的舆论压力面前,处于被动地位的法院无法不慎重其事。第一次开庭审理时,黄静家属提出了214万元的民事赔偿要求,光是给法庭的各类开支单据就装了几个袋子,核实这些票据的真实性,花掉了法院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当地有关司法部门的一位工作人员透露说,黄静案判决书的措辞,简直是字斟句酌,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曾放过,足以说明包括公安部、最高人民法院在内的国家部委对此案的重视程度。

“6·26”国际禁毒日已过,从6月开始的四年一度的世界杯也已渐渐进入尾声。在球迷们为巴西、阿根廷、英格兰惋惜的时候,7月10日——2006世界杯决赛日,黄静案终于开庭宣判。

上午9时许,黄淑华、黄国华走进雨湖区法院刑事审判庭,黄静的遗像放在他们中间,被告席上坐着被控“强奸中止”罪的姜俊武。审判长范建阳花30多分钟读完了判决书。9时40分许,范建阳宣布:被告人姜俊武无罪。

法院最终采信了最高人民法院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死亡鉴定意见——在潜在病理改变的基础下,因姜俊武采用较特殊方式进行的性活动促发死亡。法院认定姜俊武“特殊性行为”不属强奸罪,姜俊武被监禁三年后,获得了自由;但他须对黄静的死亡后果承担50%的民事责任,赔偿黄淑华、黄国华经济损失59399.5元。

宣判结果发布后短短几个小时内,新浪和网易两大门户网站上,已经出现了数千条评论。

黄淑华、黄国华当庭反对判决结果,黄淑华大呼“司法不公”。姜俊武对结果满意,但当天,他的情绪也相当低落。

姜黄两家在法院门口再次发生了一些扭打。黄静一个表哥走过去拉姜俊武,叫他不要得意。姜俊武有些暴躁,用力推了对方一把。

“他的情绪很不好,虽然判他无罪,但一些细节他还是不能接受,我正在做他的工作……”姜金有说,姜俊武不满意的细节是,法院仍然认定他扳黄静大腿造成腘窝挫伤的事实。

“这个判决等于将案子推回到了2003年5月底以前。”介入黄静案较早的律师李建明在亲耳听到判决结果后,觉得“非常愤怒、非常疑惑、非常难过”。

判决之后,官方虽然没有做任何新闻发布,当事人双方却分别召开了一场记者招待会。

在殡仪馆的一个临时待客区内,黄淑华哭诉着:“黄静身上的伤、体检表丢失、心肺器官标本丢失,会阴处的男性精液,这些疑问哪个来给我说清楚?”

黄淑华拿着判决书,咄咄逼人地质问后,开始在胸前戴上一朵小白花,准备去殡仪馆给女儿一个交代,“遗体还不火化,我还要告下去!”

艾晓明仍然陪伴在她的左右。开庭前一天,在湖北照顾生病的父亲的艾晓明就赶到了湘潭。开庭当日,她披着雨衣,抓着摄像机,站在雨中拍摄黄静案判决前后的每一个场景。

开庭前的那天晚上,一些媒体找到黄淑华,要她预测一下判决结果,她没有正面预测,而是写了一份对各种判决结果的意见表达书。艾晓明没有在黄淑华面前隐瞒自己的观点。“判无罪的可能性完全存在。”她说。经历了三年的周折后,艾晓明觉得,黄淑华也可以坚强地面对任何结果。

在十余家媒体面前,艾晓明重申了三年前对黄淑华的承诺:“黄老师,我不会离开你,直到有一天你对你的生活满意为止……”

当天下午,在姜家举行的另一场招待会上,仍然有不少记者还在追问3年前的那个晚上,黄静死前的那几个小时里,那个核心事实的真相。姜俊武回以他一贯的回答。

面对记者“是否会起诉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申请国家赔偿”的追问时,姜金有只是含糊地说:“只要法律赋予我的权利,我都会使用,我不伤害别人,但别人也不要再伤害我。”相比今年二三月份,他为了挽回名誉,即使判姜俊武无罪也要起诉公安和检察机关的明确表态,此时,姜金有的语气已经缓和得多。

意料之中和判决之外

法庭对姜俊武的无罪宣判,其实早已在一些人士的意料之内。就如上世纪末的辛普森案,当证据不足时,法院只会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做出当下最合适的宣判。

“不过,这(无罪)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就在判决之前,一个自由撰稿人通过MSN发来了如下文字:“每个人都可以追寻他心中的真相。”

艾晓明相信,判决不代表黄静案的结果,关于案件的各种讨论和争论还会长期继续下去。

在殡仪馆被记者拦住采访时,艾晓明仍然拎着摄影机,她要继续纪录片《天堂花园》的拍摄。央视记者沈亚川将脑门挂着汗珠子的艾晓明请到阴凉处,问:“您对黄静案关注了这么久,介入这么深,对今天这个判决,失望吗?”

艾晓明声音一扬:“我并不失望,如果说这个案子我们有责任,那就是没有展开普遍的妇女权益教育活动。这个结果,让我们这样挑战观念的人看到了,我们的路还有多长,还有很大阻力。”

“对于你这样一些挑战观念的人来说……”沈亚川的提问还没说完,艾晓明就接话说:“当然,我们挑战的是观念,也是事实。我们应该使人们认识到侵犯妇女权益的犯罪是应该受到制裁的。但教育没做到这一步,不可能指望一个观念在某个案子会得到落实。理论和事实差得很远。”

判决前一天,曾经接受过黄淑华帮助的刘美娜特地从深圳赶到湘潭,支持黄淑华。刘帮助黄淑华整理、复印材料,丝毫不嫌累。艾晓明把刘美娜称为“志愿者”。“我很高兴看到受害者家属互相帮助,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支持受害者家属的队伍,让他们在遇到障碍时及时获得司法救济,才有利于和谐社区的构建。”

来源:南方报业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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