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的眼泪 文/何永强 雪越下越大,山沟里已容纳不下狂舞的白花。沟沟壑壑都躲在厚厚的积雪下,干枯的树枝上挂满了白茧,如情人的眼泪。北风狰狞,刮起一团浮雪迎面撒灌,不禁一颤。 零星的脚印陪伴着一条小道,孤零零躺在大山的怀里。大山的眼神悲凉,小道随心扯远,一头系在沟边,一头缠在山崖上。 路环着路,山连着山。山洼里几户人家散乱,看不到暖暖的炊烟。远远地随风飘来了一声唢呐,嘹亮的音符在山谷里回荡,顺着山涧翻滚跳跃。唢呐顿时吹沸了山洼,是大山里的“姑娘”出嫁。我忍不住好奇慢慢走近。院子里好多亲戚和近邻,大狗、二奎、三娃子他们来为哥哥送嫁。欢呼雀跃,兴高采烈,人们似乎忘却了为婚礼送行的大雪。 新娘龙眉虎目,落落大方,英俊潇洒,顶着红纱,白皙的脸上写满了喜忧。喜,为朝思暮想的婚礼;忧,为寸步难行的山路。 年老的妈妈,用颤抖的双手拿起新鞋,小心的用袖子一抹,放在那摊开在雪地里的红包袱里,又层层包好挂在新娘的肩上。 “孩子,路滑就穿上雨鞋,翻过山梁再把新鞋换上......鞋在包袱里,嫁到了山那边别让人家笑话。咋山洼里没路,穷!你放心的去吧,能爬出去就爬出去吧,去吧......” “妈,妈妈.......您别说了,我知道了.......妈!” 老妈妈泪如雨下,凄凄沥沥地打着片片雪花,溶成水,化成冰;顿时抽泣声,唢呐声......搅在一起,声声悲鸣。慈祥的面孔,忧伤的眼睛,恨不得用身体的温暖消融满山道的寒冰。 送亲的队伍出发了,踏上了山道。 小道没有通车,只有步行的人马,加之满地的冰雪,道路十分险滑。新娘穿着雨鞋,顶着红纱,在小道上一步三滑。眼望着深沟,背靠着山崖,心在泣血,脚在挪动。脚下的积雪吱吱呀呀,耳边的北风呼啦啦的刮,似乎在诉说着大山里的痛苦吧!行走在山崖边,抬眼是巴掌大的一片天,望不尽的愁离苦痛。再一次用手深情的触摸岩石的棱角,这是最后一次触摸亲爱的故乡。 别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别了,我的亲爱哥哥。 送亲的队伍也只不过是几个稀疏的人影,一条扁担,两结红绳抬着简单的陪嫁。扁担忽上忽下,人影在山道上跌跌爬爬。扁担在行走,人心很难受。谁都不愿大山里的人走,可......这样的山山川川谁又愿意逗留。狂舞的雪花飘在的脸上,却冷在心头。今天是个原本欢喜的日子,每个人都强作笑脸,隐藏了满眼的泪花。每当村子里有人出嫁,他们的心头都会荡起莫名其妙的期望。也许是被大山吓怕,被山道吓怕,更被大雪封山吓怕。人们把所有的期望都化做攀爬的力量,在崎岖的山道上拼搏,与自然对抗。 此刻,那高亢的唢呐也如同被冻结,高一声低一声,把欢喜也奏成悲鸣。每一个音符在山谷里回荡,每一个音符都会刺破耳神经,冲入心里,酿成一池苦酒。 新娘啊新娘,谁知你艰难的步伐,新娘啊新娘,谁解你心里的痛楚呀? 新娘哭了,眼泪透过红纱,为送鞋的妈妈,儿帮你擦去泪花,让眼泪绕着梦飞吧; 新娘哭了,眼泪透过红纱,为送行的哥哥,你的汗水就是泪水,你的心是温暖的家; 新娘哭了,眼泪透过红纱,再一次回眸山脚下,眼泪沿着山路倾洒,真想又一次回到山洼; 新娘哭了,眼泪透过红纱,冻结那飞舞的雪花,化成流水跳过山崖,愿一切在山那边变成美梦吧! 几十年过去了,贫穷的山洼开来了一辆宝马。车门“嘎吱”打开,走下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这不是当年的“新娘”吗! 山洼变了样,柏油马路,整齐的楼房,高挂的灯笼,蓝蓝的天空,自由的小鸟,多美的景色呀!如今的小山洼利用天然资源大胆创新,搞起了旅游,真可谓是一夜暴富。这真是人穷智慧不穷。 新娘去了三娃子家。当初的三娃也被岁月磨砺成了能干的老头,但绝不失农家人的质朴。三娃告诉他,儿子如今也娶上了媳妇,媳妇就是山那边的。 新娘去了双亲的坟前,为二老烧纸钱祭奠。老妈妈后来再未能见儿子一面,离世前特意叮嘱把她埋在当年送别的老槐树下,让她再看看儿子踏过的山路,流过的眼泪。 跪在老妈妈的坟前,他的眼泪淹没了山洼: “老妈妈你听见了吗?听见了了吗?儿子回来看你了。咱家盖起了楼房,路变了,像宽敞的佛掌,这一切你看见了吗?山洼里也能娶上媳妇了,是山的那边嫁过来了,你知道吗?我不用再爬山路嫁到那边去了,我是你的儿子,我要为你守灵,弥补我的不孝不忠。我的眼泪铺成了山路,我们的子孙终于用轿车娶回了山外的新娘;就让我的眼泪绕着山村,我不再是山那边姑娘的新娘;就让我的眼泪绕着您们的灵柩,把所有的记忆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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