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与《借抢》 麻雀与潜伏

----《潜伏》和《借枪》

自《潜伏》红遍之后,原班人马在光环的巨大压力之下,打造出的风格不同的新作《借枪》,还能有流畅的故事,和精彩的台词,礼淳真觉得不容易。不过,导演姜伟说,不要拿《借枪》和《潜伏》比,那说实话,不比是不可能的。

从职场到市井

说《潜伏》里有厚黑学一点不为过,仅一个余则成,言行之间就透着官场上的老毒。戴笠飞机失事,刚得知消息的余则成立刻接到了陆桥山的电话。陆桥山问:听说了吗?余则成反问:“听说什么了?”刚挂掉陆桥山的电话,马奎的电话立马接了上来,马奎也问:听说了吗?余则成说:“我国防部的朋友刚刚告诉我。”这两段加在一起只有几分钟的对话,在整部电视剧的前后都有与之相呼应性的情节。一段余则成刚到天津站时,马奎问他:你听说过吕宗方这个名字吗?余则成一阵假痴不颠后,一句“有些事我要请示过之后再回答你”,气得马奎直骂余“浑蛋”;马奎虽是中校,余则成还是少校,马奎曾给毛局长当过警卫,余则成不仅是戴局长的人,还是刚刚受过嘉奖的党国英雄,又是吴站长的学生,暗地里帮着站长中饱私囊深得宠信,在站里马奎的地位看似高于余则成,实则余则成比马奎有前途得多。于是,余则成处处要以强势姿态压制马奎。另一段是当为谋副站长一职,陆桥山看出余则成心里藏着“小九九”时,余则成一脸无奈地说:你们都是中校,我就一芝麻少校,本来还指望戴局长多看几眼爬一爬,现在好了,老头子走了,我那点“小九九”不藏心里还能怎么着。话只一句,文章有多重:第一层意思,陆看出余的心思时,余则成于其死不承认,不如自己先把话挑在明处,别人倒也无可厚非。这是职场上的常见处事方式。第二层意思,我余某人的靠山已倒,你陆处长的靠山正硬,我俩不在一个层面。还有没说出的第三层意思,我余则成若还想爬一爬,只有靠你陆老哥日后垂怜提携了。陆桥山是郑介民的人,连吴站长也要礼让他三分,余则成就始终在陆桥山面前刻意保持弱势。陆桥山和马奎两个人问同一个问题,余则成的回答截然不同,官场上的欺弱不凌强,余则成表现得很是唯妙。类似职场上的生存手段,除了在情报局里的“老官场”们身上时时可见,就连在左蓝身上也有生动表现。所以《潜伏》是部职场戏,职场上的暗潮汹涌让原来心惊肉跳的谍战故事更加玄妙。

《借枪》植根于平民和市井。一开始,因为外国老板携款潜逃而断了生计的地下党员熊阔海,便纠结在一大堆的生活琐事当中:欠债、房租、当票、房契、学费,还有线人费,情报费……所有麻烦的围绕一个钱字。“铁锤”说熊阔海:“你这是敲诈!你心里除了钱还有什么?”杨小菊说熊阔海:“我宁肯相信蒋委员长和毛泽东在一张桌上打麻将,我都不相信你分文不取。”熊阔海说自己:“为了钱,我已经没脸没皮了。”妻子骂他狗熊,弟弟骂他懦夫,女人称他骗子,男人称他小人。直到一个比钱更大的纠结——砍头行动浮出水面,为家借钱的狗熊、懦夫、骗子和小人,终于成了为国借枪的英雄。大义当前,壮士仗剑一战,一去不返还。

从望断天涯路到生离死别

看来姜伟导演擅长演绎爱情悲剧,《潜伏》和《借枪》演绎了两种不同风格的悲剧爱情。熊阔海与妻子的生离死别,是《借枪》的高潮。当加藤用熊阔海的妻子女儿做交换条件,要熊阔海放弃刺杀行动时,熊阔海动摇了,无论他的理想多么坚定,妻子和女儿不能是他理想的牺牲品。眼看熊阔海就要放弃行动,加藤想通过夫妻见面,彻底击碎熊阔海的斗志。但是加藤怎么也没想到,同样游走江湖出身的熊太太会对丈夫说这样的话:今天你开这一枪,我们娘俩是死,今天你不开这一枪,我们也是死。你如果想让我们死得体面,就去开这一枪。我你不用管,如果你觉得对不起孩子,你就在这里给孩子跪一个,我替孩子收着,一会儿见了她,我再还给她。已经走到崩溃边缘的熊熊大火阔海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妻子面前,真的不是他的理想高尚到可以抛妻弃子,而是妻子的话让他醒悟到,开弓已无回头箭,他的理想已经让他无路可退了!气急的加藤当场开枪打死了熊太太,眼看爱妻在自己怀中咽气,熊阔海心中的国恨变成了家仇。为大义而战的勇士,终难家国双肩。很悲壮,很惨烈。

《潜伏》中的爱情很隐忍。左蓝含恨而亡,翠平在望夫崖边用余生守候不归人,晚秋鬼使神差地和心爱的男人结了婚,可余则成的心里,晚秋始终是他在逢场作戏。这三个女人的悲剧,加在一起才是余则成的痛苦。在余则成一心想念左蓝,为了左蓝改变人生改变信仰时,一个与他极不般配的翠平硬生生地闯进他的生活,此时在余则成眼里,哪怕盼不到左蓝,那个整天忧伤的娇小姐晚秋,都比这个粗手大脚的村妇受看得多。可是,当余则成好不容易与翠平建立起生死相依的友谊和爱情时,翠平又离他而去,塞到他身边的,是那个已经被淡忘的晚秋。为了信仰,余则成始终与不爱的人表演甜蜜的爱情,这种无奈他无法和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倾吐。《潜伏》的结尾,余则成看着与晚秋的结婚照泪流满面,这是他在倾听自己内心的倾诉。这爱情也很悲壮,但这种悲壮不似熊阔海与妻子抱头痛哭那么直观,需要去梳理去想象,这种悲壮更有回味。

从孤军奋战到英雄相惜

余则成的身边几乎没有什么感情上援助,他的战友秋老板、罗掌柜、廖三民,他们会给予余则成的支持和保护,但不是出于感情,是出于使命,他们可以为保护战友不惜放弃生命,但这种牺牲都是深思熟虑,没有一点感情用事。唯一可以让余则成放松一下精神的,只有那个造出来的家,假妻子翠平,深爱着余则成这个战友。但是,正是由于翠平与余则成的格格不入,使得在家的余则成一样不能随性。翠平不是余则成需要的人,却是他需要的角色。于是家和翠平,成了余则成特殊的战场和对手,他要用善良的手段,为自己俘虏一个亲人,打造一个后方基地。唯一一个主观上无条件支持他的晚秋,身边又多了一个能钻天打洞的丈夫,单纯的晚秋只能成为余则成与谢若林周旋的工具与挡风牌。看似从容不迫的余则成,身边实则没有一处安宁地,他无时无刻不在应对各种摩擦。而各种摩擦的性质不同,保密局的的摩擦是斗智,家里的摩擦是诙谐,同事间的摩擦是直率,各式各样的冲突交织起来,就是《潜伏》妙语连珠、高潮不断的主要来源。

熊阔海的身边很有些可以生死相托的人。除了家人之外,裴小姐是个“为爱疯狂的女人”,因为有了她的爱,熊阔海凭空多了一份绝对的信任。安德森为了朋友的托负差一点牺牲自己的爱情,杨小菊被熊阔海的精神所打动,与熊阔海惺惺相惜,最后连陈十三都为保护熊阔海而牺牲。熊阔海的支持者多了,《借枪》比《潜伏》温暖得多,感情色彩浓重得多,而浓烈的感情中,所有悲喜又都简单,故事中的冲突和高潮就相应少了。加上《借枪》讲了一群小人物,用寻常生活作大量铺垫,情节多少有点冗长,就没有《潜伏》那么扣人心弦了。这当然是《借枪》的特色,但礼淳个人觉得这种风格不是最有潜力。也许是由于《潜伏》的故事与人物都内敛含蓄,演员在表演时有更多发挥的空间,《潜伏》中的演员可以说个个出彩,相比之下,《借枪》中的人物比较直观,于是演员表演,总体上略显单薄,没有太多揣摩和把玩的空间。

《借枪》是一部另辟蹊径的谍战剧,是部谍战剧中的佳作,但是《潜伏》是谍战剧,乃至大陆电视剧的里程碑,是观众和创作者都可遇不可求的杰作。礼淳更喜欢《潜伏》的创意与风格,在那场你死我活的搏弈与效量中,秘密战线的英雄之所以能成英雄,正在于他们无时无刻不面对着残酷,经历着孤独,他们有着和烈士一样藐视死亡的勇气,却要想尽一切办法救生,安慰、依靠、真实、甚至未来,渴望这些寻常生活中的温暖,对于这群特殊的人而言,意味的是致命的危险。这不是寻常的人群,今天的艺术作品如果想走近这群特殊的英雄,就需要尽量从寻常生活的思维中挣脱出来。《潜伏》做到了!

《潜伏》与《借抢》 麻雀与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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