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湃诗集《浪子情怀》全集
——洛湃不过是许多茂名写诗的人之一
我自己觉得没有写出一首好诗,为什么《浪子情怀》在1991年畅销呢?最近研究杨光治“18年畅销诗”,他告诉我真相:“那时掀起下海经商的热潮,你的诗刚好符合当时人们的思潮。你的行为和诗句对当时旧体制有冲击力。你的诗虽然不敦厚,但真,也有过目难忘的句子,如《医生》和《歧途》”原来如此,所以就将当时准备出版的第三版《浪子情怀》在这里发表(由于那年收到20000多封读者来信,让我觉得惶恐,所以当时停止了出版),这一版有多篇杨光治在1992年写的诗评,供研究杨光治“18年畅销诗”作参考。
……为何青春总要去流浪,为何岁月漂洗不去忧伤
为何天涯尽头总是天涯,为何梦想总找不到梦乡
啊,故乡,也许走得太远了早就忘了故乡
啊,姑娘,也许孤独惯了再不知有爱我的人
天涯之旅
把烟抽完
把烟盒给我
我要珍藏
是被遗弃的纪念
心中的欲望
被你一支支点燃
吸尽 在吐出的烟圈中
消散 而透过烟雾弥漫的冬天
我再看不到你美丽的面影
我知道 我将不可能得到你的爱
让我逃避吧 远远地
离开你 我已经没有勇气
再不敢折磨自己
长夜在渴望中渡过
曙光来临时 我已经
变成化石
已经千百年后
只有在我苍老的心中
仍珍藏着你的青春
而在流浪的岁月里
我为你走尽了天涯之旅
1990.
诗 评 2007-09-11
费非:这不仅是一首绝妙的情诗。诗中,“烟盒”喻指心,“烟”喻指梦想,“你”喻指为之奋斗的对象,目标高远,理想也许一辈子都不能实现。当诗人更清楚地认识到梦想与现实的距离后,“逃避”意味着一种生存方式,在痛苦的“化石”中挣扎,一个“浪子”形象脱颖而出:口头不再空谈理想,而是脚踏实地去苦斗。表面上为你流浪,实在是闯一条自己的路。
杨光治:要补充的是:“我”虽然认定理想难以实现,但“变成化石”,“千百年后”,“苍老的心中/仍珍藏着你的青春”,可见对理想仍然一往情深,追求热情未减,执着的精神让人钦佩。
和弦
当我了无牵挂地离去
带着几分无依与凄凉
才知道一望无际的晴空
没一丝云彩多么寂廖
自古湘女多情
而我更珍惜那份情愫
你心灵深处的关注
是那夜晶莹的泪光
我生命里如果还有一个秘密
就是祈盼能将孤独交给你
当心儿渴望倾诉的时候
希望你能为屏住呼吸
请--用最大的耐心谛听
或许能享受到那一刻颤栗
是初吻时许诺的心情
是知音心声中的和弦
1990.
原来是为了分别
原来是为了分别 命运
才安排我们相逢
没想到却是一见如故
更没想到一笑离去后
心情会沉重
有一种感觉很模糊
但却很深刻
那是我吻你时的颤抖
而尽管想你 怎么也
描不出你凄然的笑容
有一种感情很真挚
但却很朦胧
若问我为什么爱你
我不能回答 但爱你
使我心灵深深颤动
我不能祈求朝朝夕夕
能和你相依 只希望
这一份伤感能为你珍惜
当你历尽沧桑
或许会说 我曾经爱过你
1990.
默默的你
默默的你 象一条小河
悄悄地从我身旁经过
你为什么不停下来呢
停下来好好看看我
莫非远方有着什么
使得你每天如此奔波
带着我的疑问和思念
你每天悄悄地流过
你总是保持着沉默
沉默也许是一支蜿蜒的歌
是否未来岁月的尽头
也有大海 你可对我说
不过你的水流这样清澈
望着你就能看真水中的我
还有什么能不明白呢
只消望着你透明的柔波
1985.
致--你送我一个十字架
那千万人所崇拜的偶像
我不会再崇拜
但千万人所佩戴的十字
我却也要佩戴
多么的祝福都因为你
又何必觉得奇怪
我欠着你的感情呵
是还不清的债
我拿不出更真挚的热诚
来报答你的温柔
只有轻轻唤你一声姐姐
想你也许会接受
如果有更亲切更神圣的称呼
我应保留在心头
它会默默感化我的寸心
使我更高尚自由
1983.
致--我见过你哭
我忘不了那滴委屈的泪珠
一如永远忘不了你
一阵伤感折磨着你的心
更多的怜悯留在我心里
泪花里闪光的秘密啊
使我发现你同情的隐私
从此背了这一身泪债
注定要负你一生一世
擦干眼泪你又展颜色微笑
而我却只有更加忧郁
眼泪对你或许一文不值
泪债却要我付很高的利息
我珍惜那些痛苦的珍珠
总是用冷漠一层层包起
这就是为什么有这么多不幸
却找不到理由陪你一同哭泣
1983.
你扑灭了那熊熊的火焰
你扑灭了那熊熊的火焰
怎能不冒烟
你扑灭了那比火还熊的情焰
忧郁是理所当然
你为什么不将我哄骗
哪怕用一句古老的谎言
让我一边哭泣一边微笑
用泪水滋润心田
可恨的人哟你多么可爱
真叫我哑子吃黄连
可爱的人哟我恨透了你
却又敢怒不敢言
1983.
翔飞的海鸥
你说你要一只翔飞的海鸥
问我有没有本领抓到手
我时望着辽远的海天
想了很久 很久... ...
即使抓得那翔飞的海鸥
我也不能为你而剥夺它的自由
因为 失去了大海的海鸥
再也不会引起你愉快的感受
1983.
诗 评 2007-09-11
杨光治:这是一首简单的爱情诗,但很有特点。
诗通过写“我”对“翔飞的海鸥”这一物象的态度,表达了一种人生态度:在我的心目中,物的自由很可贵,心底里,人的自由就更可贵了。
从洛湃的诗歌世界来看,追求自由是他永恒的一种精神。这虽未必与18世纪裴多菲的名作“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中的“自由”的含义相同,但也具有追求的价值,尤其是在实行改革开放,应当打破不合理的旧机制的今天。
多么亲切的目光
在陌生的人群里寻找
我偶然抬头望
怎么却发现了你
多么亲切的目光
多么亲切的目光
又使我想起已往
那曾经的单恋
真令我失望
我是默默地爱过
也许和你一样
只是默默地爱着
我爱得心伤
如果又重温旧梦
你一定会笑我
可是 笑就笑吧
我喜欢你的酒窝
1984.
游子吟
美丽总是瞬间的奇迹
美丽只能珍藏在记忆
我爱你的纯真 只因为
我已历尽沧桑
不要对我说你也要去流浪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
你要寻遍天涯海角
你要追求 仅仅是因为一支歌
我是从远方来的 我知道
你爱的只是我异乡的风尘
但如果你也曾浪迹天涯呵
或许我只会可怜你同情你
而不会这般羡慕这般珍惜你
爱是一个美丽的憧憬
爱的深处饱含着眼泪和悲伤
深爱过一次的人再没有激情
我相信人间有痛楚的苦恋
也相信幸运是上帝的恩赐
我相信命运 却不肯屈服
这是我毕生痛苦的根源
苦难的历程源远流长
快乐只是阳光下闪亮的水花
如果我曾经对你微笑
不要记住我 不必
当你向我微笑的时候
或许只注意你眼角的皱纹
而没留心欣赏你秋波的风韵
不要责怪我 不必
1990.
雨季
这是一个梅雨天气
诉不尽的烦恼点点滴滴
一块又湿又脏的抹布
密密地覆盖了大地
你递给我一支白色的健牌
都想点燃心中的希望
可一次次总划不亮火柴
又潮湿又闷热的心要发芽了
真的 如果土壤中仍保存着种子
大地总不会被窒息
充满了生机的正是这雨季呵
萌发出希望的也应是这沉闷日子
1982.
没有风的日子
没有风的日子
心情也不能平静
动荡岁月里成长的孩子
灵魂带着创伤
忧伤是一支旋律很美的歌
我时常孤独地吟唱
大海总象晴空般蔚蓝
那一片浮云又飘往了他乡
或许青春真的一去返
热情象吐出的烟圈般荡然飘散
在以后的日子里
我会怀念谁呢
我得到过但从未珍惜
被爱过却从未感激
飘然而来时总是很潇洒
悄然而去时已泪湿衣襟
1990.
诗 评
鞠英是我学习写诗时最重视的人,不仅仅因为她当时是花城出版社的诗歌编辑,更重要的是她1983年看了我的诗稿后第一个给我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说我写的诗比当时报刊上发表的要好很多,并鼓励我继续写作……所以我就写了许多年,想起来真的很好笑,年轻的时候,往往为了一句赞赏就努力许多年。6年后我的诗集出版了,就请她写后记。她告诉我,这首诗是她最喜欢的我的诗。她还告诉我,她认为我是诗人,但并不认为我是好人,其实我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人。更不认为自己是诗人。
丝帕
既然没有这个福份
还是让它代我吻你吧
它虽然没有热情
却很温柔
当你向隅而泣的时候
也只有它能够安慰你
我是个萍踪天涯的浪子
能够给你的 竟不如这一方丝帕
千言万语又有何用
你的一声叹息
早叫我心碎
1990.
归来
我匍匐在大地背负着天空
又一次涌出一个男人的泪
我怕见你 美丽的黄昏哟
我刚看真你时你又衰老了许多
如果能越过高山我不知道
我还会不会回来 回来
带着风尘仆仆的影子
和被风吹得变形的歌曲
也许你还撑一把雨伞站在海边
站成沙滩站成无数个日日夜夜
等待阳光等待风和雨
即使归来的潮水已经白头
让我们重温旧梦
隔着麦浪起伏的秋天
回到童年 回到
披着月光轻纱的夜晚
1986.
缘
你给我画了一个圆
我找来找去
都找不到哪颗圆心
我不知道
还将走多远
才走得出
你思念的半径
你奉献给我一颗心
我也没地方放置
因为 我总不能绕着你
一辈子就反反复复地
画一个圆
我还将远行
从你身边擦过
成为切线的轨迹
虽然有缘 却是无情
这就是为什么
你要赠我一个
无心的缘
1990.
有风的日子
有风的日子
总是过得很快
天上浮云一片片飞过
海里浪花涌向蓝空
一碧万顷的胸怀
起伏不定的心
如果没有下雨的季节
又怎知忧伤是萋萋芳草
也许走得太远了
早就忘了故乡
也许孤独惯了
再不知道有爱我的人
1990.
诗 评
谢冕对我说:“我知道你的名字,但不知道你的诗。”
我说:“你欣赏的是“朦胧诗”,而我是用口语写诗的。”
谢冕问:“用口语怎么写诗呢?”
我背了本诗的最后一小节,他听完自己重背了一遍,说:“妙语!”
我问:“不是好诗吗?”
他沉思了好一会仍坚持说:“妙语!”
浪迹的心
海角在脚下
天涯在心里
我一笑别井离乡
从此萍踪浪迹
原以为走得越远
就越将你淡忘
原以为再一次受伤
就能将痛苦深藏
怎知爱过一次
仍然要爱
我漫无目的地去了
去了又复来
象孤云游荡
我飘过了原野和山岗
没想到你竟亭亭玉立
在天水一方
1990.
雾
雾
使夏天的早晨
变得更迷惘了
在本来望不到的远方
雾
又唤起你蓬勃的想象
想象终归是想象
在那些失望的日子里
你总得相信
雾
遮不住阳光
当然 雾不散会下雨
那些曾用泪水蒙住眼睛的人
终会哭出来
哭 就再哭一次吧
走出这个季节
从夏的迷惘走出进秋的孤独
就一个人在林荫道上徘徊
当着落叶纷飞
是失落的也不用再寻找
慢慢踱着
数着自己的脚步
只闭上眼静静剖视
透过心灵望向远方
1986
星
真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星星
多亏你提醒
多亏你提醒
哦 今夜的星光特别的亮晶
今夜的星星
象是每个人的眼睛
它们在高处望着我
目光中带着多少同情
听说每个旅人
头上都有一颗星
可我却不知道
哪一颗对我特别关心
我再不敢接受
太多太多的怜悯
我只要一点点
有光有热的情
要是我能够知道
那里还亮着一盏灯
还有一个不眠的人
永远把我久等
即使在无星无月之夜
走在无人无树的荒径
我将不感孤独 因为
寂寞是最美的风景
1983.
老树
在故居门前不远处
有一颗不知名的老树
在衰老中年年如故
枯了又绿绿了又枯
它的经历我一点不清楚
它的性情我描也描不出
它的叶子飘落我印象中
也只是一片片模糊
可在告别家乡的那天
我忽然注意到了这老树
它仿佛呆呆的望着我
一面招手一面默默祝福
可别了 我当时不愿回顾
它也不曾说再见不曾哭
不曾对我一声声叮咛嘱咐
别了 它不曾送我一步
就这样带走了它的痛苦
带走了它深情的祝福
可是 我后来才知道
也带走了我对它的思念无数
每当我寂寞的时候
总要想起这老树
想起我不知忧虑的童年
就一直为它的绿荫庇护
这沉默的老树饱含着多少沉默的痛苦
但却是我记忆中的一份财富
它时常安慰我 不让我孤独
还时常给我力量和鼓舞
1984.
诗 评
汪国真:人们常常有这样的经历,经常看到,感受到的东西,往往对之熟视无睹,淡漠的很。但是一旦离开,再也难看到,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眷恋之情便会油然而生。事物往往这样,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它的宝贵。洛湃的《老树》,表达的就是这样一种情绪。
“就在故居门前,有一棵不知名的老树”。这是《老树》一诗的开头,看似平淡,实则精妙。作者没有写“有一棵槐树”,是一棵“不知名”的老树。树很老了,又在家门不远处,竟连名都不知道。由此看来,“我”对这棵老树的感可谓淡漠已极。不然,“道是无情却有情”,不信你看:“在告别家乡的那天/我忽然注意到了这老树”。不但如此,在“我”远在他乡的时候,“每当我悲伤的时候/总会想起这棵老树/想起我不知忧虑的童年/就一直为它的绿荫庇护”。
洛湃这首诗,初看平淡无奇,实则内藏机智,写得起伏跌宕,情景有致。“老树”的形象,让人想到故乡、祖国和许多许多……
杨光治:这首诗发表在某期的《南天竹》。汪国真(那时也常在这个刊物发表作品)读后写了上述的评价,载在刊物的后数期。这篇评介简单了些,但指出了诗的特点。
黄昏绝唱
西方的天际还是一片明亮
象迟暮的老人对青春的回想
隐约的钟声在迷茫的远方响
异乡的黄昏 永远这般凄凉
从童年起我就偏爱着傍晚
我不喜欢高唱早晨和希望
也许是故乡的海岸向着西方
我的心常和落日一同埋葬
故乡的歌已经出海远航
故乡的海还在空艇上摇荡
只有低调的涛音数着海的年轮
将父辈的传说一幕幕推上沙滩
1984.
憧憬
(一)
昨天 小河还是浅浅
今天 已经漫上岸边
感谢 那一夜的暴雨
到底 没将我们欺骗
小东江水涨了
就意味着春天
热爱的心潮泛滥
又漫出了我的视线
那一角水中天
更加无际无边
是你眼的汪洋里
再划了一道海平线
心的远景
一幅蔚蓝的画面
天和海的注望间
驶出一只孤单的小船
1985.
(二)
透过一片淡青的嫩叶
我又看到童话里的春天
正携着雨霏霏的季节
悄悄走进我的心田
郊野外长长的一行足印
是新芽们最早的发现
我追踪着寻去
却是蔓草覆盖了的荒原
跟随着二月的凉风
春天 永远在脚下蔓延
一直踏进棕榈的梦境
才知道已经走得太远
到底也没有寻到春的故乡
只是走出了半径好大的一圆
立尽这八月的黄昏
我收获了一抹晚霞的怀念
1985.
浪子
重重山重重山重重山
望不尽重重山外山
层层天层层天层层天
锁不住阳光灿烂
穿上牛仔裤我要去流浪
迷人的黄土路为我问候远方
祝福你 神圣的土地
一望无际的原野展开了翅膀
阳光 脱光衣服我要跟你拥抱
用我贫瘠的野草疯长的胸膛
让每片叶子都吃惊地伸出舌头吧
我要吻你 和你一起躺在草地上
然而 你可不能留住我
一个离家出走的浪子
我们不可能重建家园
除非你能陪着我
去走一个浪子永远走不完的路
人们给了我许多许多
我无法报答也无法偿还
我只能有选择地去爱
用你们给我的爱去爱我要爱的人
我抛开许多还背负许多
我不能一个人走出一条路
但我要走
我不能一步留下一个脚印
但我要走
我不能与你同行
但我要走
就让我痛背上猎枪翻山越岭独自去吧
流浪 流浪 如浮云在飘荡
飘荡 飘荡 我的目标在远方
远方 无限远方 望不到的远方多么渺茫
渺茫 尽管渺茫 我依然在盼望
1990.
歧途
我不是大厦
也没有身影
在女人与女人之间
我靠着灯柱旁
以一支孤独的万宝路
点燃男性的欲望
或许我会对你微笑
吐出一串烟圈
然后不辞而别
路 总是无缘无故地伸向远方
穿过心灵的禁区
我一次又一次地误入歧途
而引人入胜的地方
不一定都有路标
多少次徘徊
风都吹不到目的地
只是蓦然回首的时候
见到的已不再是你
1990.
诗 评
杨光治:这是洛湃最让人过目难忘的的诗,我把这首说收入了《过目难忘·诗歌》。
青年评论家吴语指出,这首诗的第一段,生动地展现了一个“都市牛仔”的形象。
诗看似与情爱有关,其实不是。“以一支孤独的万宝路/点燃男性的欲望”,因“我”在思考,所以“孤独”,用“万宝路”表现都市牛仔强悍的性格,非常恰当。“男性的欲望”表现进取的精神。
“或许我会对你微笑/吐出一串烟圈/然后不辞而别”态度相当洒脱,“引人入胜的地方/不一定都有路标”,使“我”“一次又一次地误入歧途”,“多少次徘徊/风都吹不到目的地”,前景一片迷惘,虽然是这样,但“我”毕竟已离开过去。“我”未必相信自己能实现目标,内心深处,怀有几分傍徨,但决不回头。浪子就是如此,决不依依难舍,犹豫不决。
孤独,洒脱,傍徨,迷惘,坚决,浪子的心态非常复杂,惟其复杂,才是真实。
医生
每天被潮湿的呻吟粘着
洗也洗不净的 你被消化着
掉进病房走廊狭窄的蛇肚
一团团蠕动的脓痰 沿着
所有的神经末梢往上爬
向你伸出又湿又滑的伪足
来苏水一遍遍消毒过的
是你穿着的那件白大衣
而你 却在白大衣内慢慢枯萎
皮肤的皱折里长出 新一层旧一层的绿苔
医生 是永远出不了院的病人
总有一天 生命的进化
会将你推上历史的手术台
而你企图阻挡衰老的战绩
都会成为罪证
那些被药物解除了痛苦
至今无法升华的鬼魂
也要出庭指控 用忘恩负义的冷笑
敲碎你虚伪的白色外壳
让你赤裸的枯木立在雪地里
痛哭自己身败名裂的下场
未来 渴望健康的人们
也盼望着消灭医生的日子
1987.
诗 评
杨光治:以医生为题材的诗,我读过不少;这样来写医生的诗,却未曾见过。
这首诗的内容甚奇特。洛湃当过医生,对这种职业有着自己的独特感受与发现。“医生是永远出了院的病人”这是憬人之语。初读《浪子情怀》时,这行诗使我思想震动。诗中,作者选用大量传人恶心的物象来描绘医院,表达怎己的厌恶情绪。以夸张的笔墨尽情地诉说医生的可悲,态度很偏激。
“那些被你用药物除了痛苦/至今无法升的鬼魂”是有出处的。俄国小说大师契诃夫的名著《第六病室》有这样的议论:“既然死亡是每个人正常而个理的结局,那又何必阻止他们呢?如果一个小商人或小官吏多活十年五载,又有什么益处呢?如果认为医学的目标就在于用药品减少痛苦,那就不能不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减轻痛苦呢?……普希金临死以前受到极大的痛苦,可怜的海涅因为瘫痪卧床好几年,那么安德烈或玛特尼娜之流为什么就不该生病呢?他们的生活本来就毫无内容,再要没有痛苦,就会全然空湿,像阿米巴的生活一样了。”诗借用了这段议论来指责讽刺医生从事医疗活动的“有害无益”,情绪同样偏激。
这首诗的思想“奇”得很不合道理,违反常情但表露了作者的真实感情。。诗的内涵很难为众多读者(包括笔者)所认同,但它的直裸的表达,形象的描绘使人过目难忘。
黄昏透视
黄昏驰骋在平原
平原闯入暮色里
一条追随着落日的道路
依然昂着爬行在地的自尊
扭曲着要前进 为什么
我们到了日暮穷途的时候
都没有勇气回顾 难道
怕看到一生长长的投影
在自己脚印的骄傲上
晃动着黑色的尾巴
不 我们没有理由自卑
也许明天 当我们直视
日出的东方 就会看到
一切高大形象的阴暗面
而我们尽管渺小
却睁大黑色的眼睛
反射出这时代的灿烂
从辉煌 从幻灭
从日落 从日出
岁月
大山以远古的壮丽
拓开荒原苍凉的岁月
巉岩与巉岩之间 沟壑
一落千丈 两面峭壁相对千年
都读不懂彼此的奥秘
寒气盘旋而上 骤然张开巨翼
被遮暗的黎明哟 幻象闪烁
仿佛不着边际的彩色梦境
又在黑白的背影上展开
只有艺术在贫困中升华了
直到女人都没法遮羞的困境
那自称黄帝子孙的汉子
仍以古老的肌群挖掘着求生本能
岩石的缝隙里疯长着欲望
没有收获的季节挂在绝壁上
血和汗浸透风浸透黄土浸透人情世态
祖先的坟墓堆垒起大山的傲慢
又是清明时节
纸钱飘落女人的哭歌
青烟袅袅的呜咽在蓝空云集
风沙弥漫 酝酿着叛乱的土地
蠢蠢欲动 失去弹性的滩涂
在渴望间流失 一代又一代
风吹雨打后总是百年奇旱
那鲜血灌溉鲜轿滋润的疆土上
灾难用陨雨的鼓点变换着节奏
但毕竟是母性的土地
孕育阵痛的岁月也孕育着
春雨芳菲的梦想与传说
大鹰从心中升起 风在徘徊
连绵起伏的群山潮水般退去
海底 初次袒露其处女地的真诚
以其浩瀚以其坦荡以其渺茫
吸收一切也宽容一切
而夕阳就永远落山了吗
平原的胸怀 群山的气派
即使天空一夜之间失去蔚蓝
但只要还有时间为生存作证
古老的路依然会伸展
走出岁月又陷进岁月
而多少次从绝境中抬起头
为每一个黄昏盼望着海市蜃楼
埋葬了祖先荣耀故土哟
仍蕴涵着生机 沉默中
也没有一棵树情愿跪倒
从此折叠起挺拨的愿望
那就是民族的森林
枯贫瘠的土地上成长
孩子们都只有深深地扎下根
在阳光的鞭策下 挤得又瘦又直的
只挣扎着向高处生长
挣扎着 成为社会栋梁
在秋风中颤抖的黄色果实失落了
干枯的森林依然高撑着天空
等待春天的 难道又是一场大火
又是焦土一片吗 多么年
多么年的愿望在变迁中
都没有实现 一切又已经过去
一切又已经到来
只是奇迹不会象春天那样
骤然降临 而酝酿在严冬里的
种子 是否还满怀生机
多么蹉跎岁月中呵
过去的 永远静止
经历的 正在消逝
未来的 跚跚来迟
1986.
赏菊
菊花们戴着重孝
被强迫扭出
各种舞姿 笑脸迎客
你看着 想哭就哭了
一滴任性的泪珠
洒在被艺术扭曲的花魂上
泪珠 尽管也闪着光
但并不比珍珠贵
泪珠 也不会象种子那样
在春天的时候发芽
我忽然想问你
要一颗捧在手心
或者放在荷叶上
让它滚来滚去
泪珠
一旦掉下地就找不着了
如果你真的含着泪欣赏
也许想摘一朵半枯的素菊吧
让我簪上你乌黑的秀发
不 我怕
你妈妈看了会伤心
还是让你哭个痛快吧
我喜欢眼泪
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
然而 我不明白
明知我不会安慰你
为什么还要哭呢
不如学着吹口哨的样子
卖弄你的红唇
1986.
渔村遗事
每次风暴过后
一队背着孩子的寡妇
就沿着长长的海岸线寻去
走不出伤心的年轮
踏着夕阳而归
她们又沿路拾起
被风暴打碎又被
风暴送回的船板
在孩子哭碎的夜里
寡妇们搭起了木屋
尽管还每天放长视线
在大海诱惑的深度里
女人永远钓不回男人的绝情
下锚了 渔村载不动许多伤心
还有许多长夜的盼望
一盏半残的油灯旁
没有父亲的孩子又在海风中长大了
第一次背上
母亲用皱纹编织的渔网出海
也许还为了打捞童年
渔村的男孩 一夜之间
又拖起了父辈的沉重
当出航的日子在波浪中起伏
酒杯里又旋起了古铜色的笑
桅杆高高支着水手的心
渔村重新起锚
1986.
诗 评
杨光治:诗首先展现一个令人心悸的海滩。
残酷的风暴打碎了船,却送回了船板;夺走了精壮的渔民,同时制造了寡妇。寡妇背着孩子,也背着沉重的命运。这悲哀的“一队”“踏着夕阳而归”的图景,使人目不忍睹。
然而,她们却“在孩子哭碎的夜里”,用船板--丈夫粗糙的手曾多次触摸过的船板,搭起了木屋。第一节的最后两句诗,塑造了坚强可敬的寡妇形象。诗人的叙述表面上是不动声色的,无比激动的心情却寄寓在字里行间。
男人的生命连同他的“情”一道被风暴夺走,埋葬于深海中了,寡妇们“每天放长视线/在大海诱惑的深度里”去施钓,也“永远钓不回男人的绝情”。这是极冷峻的一笔。此时此刻,寡妇们的心事如何?诗没有写,留给读者去吟味。
“风暴”不会休止,“男孩”却代代延绕,他们“背上母亲用皱纹编织的网”,“又拖起了父辈的沉重。”明知“风暴”在等待着,而他们的“酒杯里又旋起了古铜色的笑”!小小的渔村,洋溢着带有悲壮色彩的雄豪。这一则“渔村遗事”,读者可体会到人对生活,对自然的顽强抗争精神,所以这是一首关于“人”的颂歌,使人读后心情激动不止。
这首诗感情充沛,句子精炼,想象新鲜而又自然,富有感染力,是洛湃的最好的作品之一。
夜空
发光 照亮别人
以确定自己的坐标
藉着不同角度的反射
感应彼此间生命的静电
每颗星星都很孤独
平面的接近隔着立体的距离
时空的断层里
听不到祖先的声音
一个世纪接一个世纪的沉默
读这部亘古的象形文字
黑夜也用带倒勾的视线
将星光一丝丝地抽出
织一张阴阳交错的网
捕捞大海那边沉没的夕阳
而连接黑夜的白天越来越短了
所有在月光下蒸发的梦
都依然苍白依然美丽
1986.
诗 评
这首诗是我的诗里洛夫唯一认为有点意思的。其实是我大醉后醒来的作品,自己都不知道写什么。严阵给给删了多余的一节在当时他主编的《诗歌报》上发表过。
记得曾与杨光治一起见到洛夫,介绍后,洛夫对我说:“我们一洛之源啊。”杨光治十分欣赏洛夫的语言艺术,随口说话都很绝。如黄霑的“长江长城,黄山黄河”一样,让人拍案。
南方神话
求索不解
夕阳背着一生的沉重潜入海底
总由于比重太轻又浮了起来
越有深度的领域 越是黑暗
而沉下去的结果 也许
石头 在海底生根
海螺伸长触须去探寻
却将自己拉出了壳外
一代人连接一代人的波谷里
海浪刚刚分娩出来
就已经驼背 白发满头
当海底上升的时候
亚热带的雨林或许会消失
鲨鱼的骨骼横架在峡谷里
原始旷野的风 席卷起
野马群的狂奔
螺号声重新拉开战场
漫天黄沙
撒一片海天的残梦 沙漠
就在沉默与幻想间展开
转瞬之间沧海已变桑田
1986.
北部湾
在流血牺牲的傍晚
大海为落日举行火葬
像悼念一位海上霸王
归航的船都降下了帆
低调的涛音格外悲壮
哦 北部湾
为什么我的梦乡里总是海洋
为什么你朝思暮想的天涯
却是我故乡 为什么
落日在我心中如永恒的爱
而孤独在寂静里渐渐暗淡
也许是怀念从小失去的父亲
每每夕阳西沉 我总沿着海岸
一个人静悄悄地徘徊
在心中歌唱
怀念是血海中的残阳
1986.
白昙花
尽管纯洁
尽管无罪
尽管含苞欲放
却没有灵魂
由于不敢爱
由于不敢恨
只是懦怯地在夜里
颤抖着举起白旗
生命的瞬间如此珍贵
为什么不 在阳光下开放
就在人们嘲笑的色彩中
开作一支独秀 迎风傲立
1986.
诗 评
杨光治:席慕蓉有一首《昙花的秘密》。她笔下的昙花是一个美丽寂寞的女子形象。它倾诉了对爱情的渴望和无奈,青春不是完全无怨的。
洛湃在这首诗里则谴责昙花“没有灵魂”,只敢在夜里“举起白旗”,从反面表达出勇敢进取的品格。
两首诗的立意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抒发了对“生命的瞬间”的珍惜。
懂得珍惜每一个美丽的瞬间,生命才有意义。但与其在事后抒发失落的无奈,倒不如主动进取,创造灿烂的人生,洛湃这首诗的意义在此。
黑蝙蝠
总是在黄昏
蝙蝠
就以独特的姿态
出现
在鸟迹罕到的低空旷野
它以怪异的身形飞着
划着不可思议的弧线
解释一条非方程的轨迹
是荒野的萧疏耐不住寂寞
蝙蝠
像片片败叶被狂傲的悲风卷起
旋转着 漫不经心地舞着
孤魂在冷笑声中纷飞
在落日色彩斑斓的背景上
作为那耻辱的污点
它始终高傲而冷漠地
接受了全世界的诽谤
又算得了什么
这被自然界遗弃的叛徒
尽管不能高飞远翔了
却还不甘与群兽为伍
在地面匍匐爬行
于是 敢于张开黑色的翅膀
在天空支起残缺的信念
哪怕伴着夕光残照
与黄昏一道埋葬
让黑夜来临吧
蝙蝠
永远笑傲黄昏
1986.
诗 评
徐思郁:这是一首生命的赞歌,是对生命的绝唱和呐喊……
谁都听过那则关于蝙蝠的寓言,由于反复无常,没有立场,最终蝙蝠既然被兽类也被鸟类遗弃了。得到一个“叛徒”应得的惩罚。
今天,在洛湃的笔下,这个被唾骂千年的“叛徒”在落日色彩斑斓的背景上/作为那耻辱的污点”,它不仅“高傲而冷漠/接受了全世界的诽谤”还毅然“张开黑色翅膀/在天空支起残缺的信念”,尽管被遗弃,被冷落、被鄙视,但蝙蝠,它毕竟是一类生命。有生命,便有热血,便有激情,也有梦想和希望--“尽管不能高飞远翔了/却还不甘与群兽为伍/在地面匍匐爬行。”于是便有了挣扎、冲击、拚搏、呐喊,便有了勇气--这就是对生命的写照。
人们表现生命的骄傲,往往用雄狮猛虎,奔马翔鹰这些意象,但洛湃的《黑蝙蝠》则是另一番姿势,那是傲岸,桀傲不驯,那是不屈服也不屑理会世俗偏见的生命。
杨光治:《黑蝙蝠》这首诗,引起读者强烈的兴趣,洛湃曾收到很多来信,这篇短论,是从其中一封信中摘抄而来,为了使文句通顺,我改动了最后一句的几个字(原句是“那是不屈服也不屑于尘世间理会世俗偏见的生命”)。
此诗是用象征手法来写的。黑蝙蝠象征什么?寄寓什么思想感情,这是读这首诗时所必须思考的问题,我认为徐思郁的理解是言之成理的,至于说它“绝”吗恐怕评价偏高。古人云“诗无达诂”,读者不妨用自己的心灵感受,作出自己的解释。
从来信知,徐思郁是一位年轻的女律师。
陨星
不安份于母休的局限
于是超越生命的太极
一颗流产的星星 就沿着
切线的方向飞去
拖曳着失败的光焰
彻底地的燃烧
不幸保留在撞击的回声里
将过错铸成了陨石
铸造成了失败者的标本
让欣赏悲剧的人们
用残忍的目光凿开研究
惭愧 在划破黑夜的实质后
并没有力量剖开白天
因此成了异已分子
也许罪有应得 但
那失败的光焰 拖曳着
叛逆者的傲慢 毕竟
从未开拓的视野外
开拓了新纪元的处女地
从此证明了一个新的星系
1986.
诗评
杨光治:写的是陨星,表现的是浪子情怀。诗人用象征手法来歌唱。
开头四句写失败。失败得美丽、辉煌,性格何等壮烈。诗紧扣着物象本身的特征来写,构思得巧妙。
这颗“陨星”是时代的产物,改革开放的政策,给很多“不安份于母休的局限”的“星”提供了“飞”的可能。这首诗,是对敢于挣脱旧关系、打破铁饭碗的弄潮儿的赞扬,也是对那些“用残忍的目光”“欣赏悲剧”的幸灾乐祸者的斥责。
事实上,弄潮儿们并非都失败,他们当中不少人真个已经“开拓了新纪元的处女地”,并已形成了“一个新的星系”——新的社会阶层。此诗写于1986年,作者正准备去闯,他对此作好了失败的思想准备。
<浪子情怀>后记
在我写这篇东西的时候,我还弄不清洛湃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真的。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好些事情原不是用好或坏就能区别开来的。 比如说洛湃。 第一次见到他,是由于李士非老师的引荐。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一本象他那个年纪的孩子谁都能写很多的诗集。我清楚地记得诗集的名字叫《真的情》,毫无半点技巧性,那种赤裸裸的表达方式让你心灵为之一震。另外他的诗基本都是压韵工整的四句一节的“豆腐块诗”,但即使这样,他仍然能让他想表达的东西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一个穿着发白牛仔裤披着一头热情奔放长头发却肯戴着脚镣跳舞的男孩,给你的感觉就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后来他走了。做生意去了。无商不奸。他的外表形象早已改变。偶尔见到他,他说他还在写诗,我一直认为这是某种乖巧的逢迎…… 对于《浪子情怀》我不想妄加评论。有的人写诗,人们称他“写诗的人”,有的人写诗,人们却称他做“诗人”,因为前者用笔写,而后者用心写。 我觉得洛湃可以称作为诗人。 然而是否好人是否可爱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九一年初夏于区庄 |
洛湃——都市浪子2007-01-12 10:14
<浪子情怀>后记 吴语 正如广州青年诗评家司徒杰所言,《浪子情怀》所收的诗鱼目混珠,沙泥俱下。有些句子玩得甚至比如汪国真纯粹。“我相信人间有痛楚的苦恋/也相信幸运是上帝的恩赐/我相信命运却不肯屈服/这是我毕生痛苦的根源。”这里我们不管洛湃如何去挖掘某种生命的深度,但作为诗的语言无疑是失败的。这种情景在洛湃诗中为数不少。最值得一提的是《黑蝙蝠》,他塑造了一个异常醒目而富有冲击立的形象,我却更愿意把它看成散文而非诗。 尽管如此,佳句在《浪子情怀》中仍然层出不穷。“一块又湿又脏的抹布/密密地覆盖了大地”(《雨季》)——写阴郁心情。“把烟抽完/把烟盒给我/我要珍藏/是被遗弃的纪念/心中的欲望/被你一支支点燃”——写抽烟。当然更多的不只是抽烟。《歧途》的第一节,更以精粹的诗语言营造了他那种意境的极点,说洛湃诗几乎每首总有一两句特别精彩。 如果“流行诗”概念可以成立的话,如果洛湃被很有用意地纳入流行诗的范畴的话,那么实际上他的另有部分诗已经远远超出了界限。象《迷宫》、《渔村遗事》、《医生》、《黑蝙蝠》等等,里面有的是旋风般的粗抗与雄浑。谁会把“叛乱的土地”“失去弹性的滩涂”这样的意象与流行诗的那些奶油蛋糕相归类呢? 洛湃无疑是有他自己真正独特的质的。“用你们给我的爱去爱我要爱的人”,诗吗?有谁这样写过爱?而要“消灭医生”大概更是出乎读者意料吧? 有的诗写的很机巧,比如《缘》。 但从总体上说,洛湃的诗仍显粗糙;虽然有人说他“带着镣铐(形式的规则)跳舞”。多数结构仍有失完整;有的甚至在形式上暴露出幼稚。如果概括一下的话,就诗本身而言,洛湃是不够纯粹的,但是比较丰富和完全。而且在《浪子情怀》中,我们看到了诗人洛湃,同时也看到了一个诗匠洛湃。那些“组合诗”技巧纯熟,他就此立足于符号学和广东诗歌专家杨光治先生展开了长篇大论的诡辩,从中我们又看到了一个机智而且博学的洛湃。 《浪子情怀》最大的特点和魅力正在于不仅展示了洛湃的诗而且是洛湃的人。 那么,《浪子情怀》推到我们面前的是怎样一个洛湃呢?是几分真诚、几分玩世、几分自信、几分赖皮、几分刚强、几分孤独的洛湃吗? 甚至爱情在洛湃那里也远非单纯了。从诗集一开始就露面的难束情诗中,我们感到可能是真情的,却是短暂的。你说坦诚也好,潇洒也好,游戏也好,爱情本来就是说不清的玩意儿。而在以价值规律为杠杆的市场化趁势中,你还能要求什么呢?什么是“至情至性”? 再借司徒杰的话,洛湃主要给读者提供了一种精神。这种精神的容量是宽阔的,从他的梦想——“中国诗节”中看到了很崇高的一面。 洛湃主要是用自己的生活写“书”,想树起一种榜样,并不是以汪国真那“导师”式的开导,而是以自身的生命实践。 从《渔村遗事》和《黄昏绝唱》中,我们得知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在海风里长大”,“从童年起我就偏爱着傍晚/我不喜欢高唱早晨和希望/也许是故乡的海岸向着西方/我的心常和落日一同埋葬”。但在童年阴暗底色上凸现着一块昂扬的亮色——“当出航的日子在波浪中起伏/酒杯里又旋起了古铜色的笑/桅杆高高支着水手的心/渔村重新起锚”。所谓的《浪子情怀》,似乎在他童年期的经历中就埋下了情绪,而那亮色,甚至在《雨季》的阴晦里,也顽强地凸现:“充满了生机的正是这雨季呵/萌发出希望的也应是这沉闷日子” 让我们回头看一眼这位这位浪子的形象:“我不是大厦/也没有身影/在女人与女人之间/我靠着灯柱旁/以一支孤独的万宝路/点燃男性的欲望/或许我会对你微笑/吐出一串烟圈/然后不辞而别”。…… 他真的走入《歧途》吗?无论正道还是歧途,我们分明看见一名现代中国的都市浪子——浪漫、进取、不羁、孤傲、倔强,然后洒脱。 1991-8-7《广州青年报》 |
杨光治与席慕蓉 往事非烟(之四十四):诗坛“席慕蓉热”前后(3) 杨光治 晚上,“花城”设便宴为她洗尘。因为她不愿宣扬,所以参加者除了我社的有关人员外,只请了作协广东省分会诗歌组组长西彤、《羊城晚报》文艺部主任左多夫、《华夏诗报》主编野曼。晚饭后,我与她在宾馆畅谈。谈两岸诗坛,谈她的作品。这几年,我接触过多位台湾诗人,可能是“文人相轻”的缘故,他们大都对同岛诗人颇为不屑,有的态度还很偏颇。没有参加任何诗歌社团的席慕蓉却不一样,她对别人的作品都持肯定态度,而且都举出具体的诗例来说明。谈到她的作品却只是说,自己并不想当诗人,因绘画累了才写一些,而且都写得很简单;之所以拥有这么多的读者,是因为“上苍的宽厚”。 这位诗坛的传奇人物太谦虚了。她从十四岁就进入艺术科系学习绘画,并视之为终生的职业;十三岁起在日记本上悄悄地写诗,为的是“纪念那一个曾在心中存在过的小小世界”而已,可是,1981年《七里香》一出版就震动台湾诗坛,还在社会中泛起波澜,有餐厅、商店以它作名字,其中《新娘》一诗还被用作结婚礼服的广告辞。她的血液里虽然存在着强悍的基因(她的外婆宝尔吉特光濂公主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但她不是鼓号手,没有写出有震天撼地、金戈铁马的篇章,她的诗像她的名字那样,是一条江河,泛着清丽的旋律,闪着悦目的波光,带着爱的追求、年华的惆怅和沉重的乡愁自然地流,流进读者的心中,漾动着读者的心弦。于是她取得了成功。 她说拙著《温馨的爱———席慕蓉抒情诗文赏析》将她诗文的内涵丰富了,为此表示感谢。其实我更应感谢她,她诗集的畅销,驳斥了“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多”的怪论,还为我坚持宣扬的“诗为当代中国人而作”的观点提供了有力的例证。 我社遵守协约,《江山有待》依时出版,印几万册。1996年11月,安徽一家出版社竟也出版了《江山有待》,书前的“出版说明”还大段抄袭我的文章,这是后话。 《七里香》出版后,我在1987年6月号的《当代诗歌》杂志上读到了汪国真的《路灯》等几首短诗,通过《当代诗歌》主编阿红与他联系。不久,我社出版了他的诗集《年轻的风》,此后他影响越来越大,连续出版了多本诗集,形成了“汪国真热”。1991年3月,我读到了生活于广州的年轻诗人洛湃的诗稿集《浪子情怀》,觉得这种激情浪漫型的作品能较真切地表达当前青年人的心声,于是在《羊城晚报》上发文宣传。此书由广东旅游出版社出版,先后印了十多万册,形成了“洛湃热”。 席慕蓉的作品未见有人非议,而汪国真和洛湃的作品却一直有褒有贬。有人说我是“中国最大胆、最敏感的诗论家和编辑家”,有人说我是“诗坛搅手”,不管怎么说,都承认我为诗歌出过一些力,对此,我已感到满意了。(本文完) |
杨光治谈热潮诗:从席慕蓉、汪国真到洛湃2007-01-08 17: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