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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开向西方的警察文化之窗
——读石子坚《我在美国当警察》
卿晓晴
早在多年前，就知道石子坚这个人，匆匆相遇，没有交集，人生如流，一刻不停地向前奔去。去年9月，在上海再次相遇，石子坚已经头顶着“东方学者”的称号，受聘于上海公安高等专科学校任高级教官、教授。他依然是高大挺拔的身材，说话细声慢语，但看得出，岁月已经过了他的容颜并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他的身上，有着东方人的内敛和修为，同时也有着西方人的豁达与干练，他一身迷彩装，中高马丁靴，全副武装，目光沉着冷静如处子般将我们细细打量。
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中国警察身上特有的气质了，也或许已经没有中国人身上特有的气质了，他去国几十年，在美国当警察也十六年，说他是一个地道的美国人也不为过，他的中国话，多少受到英语体系的影响，不如中国话来得斩钉截铁。然而，通过他的授课、通过与他的交谈、通过他的书《我在美国当警察》，还是感觉到他的内心依然是一个中国人，他依然有着中国人的思维和对事物的判断，有着中国人的谦和与敏感，最主要的是他有着中国人对中国所应该有的那份情感。
许多人都看过近年来火热全球的美国电视连续剧《越狱》，那里面的狱警残酷无情、利欲熏心，当他们面对男主角迈克尔斯科菲尔德时，显得笨拙愚蠢，然而，这只不过是一部剧，所有人物特质都会根据剧情需要夸张变形，但美国狱政局警察不是好干的确是事实。石子坚在美国获得刑侦硕士学位后，曾被他的教授预言：“美国没有适合你的工作”，求职路上屡屡受挫，为了生活，他不得不进入了华盛顿监狱当狱警。在美国，监狱局被称为“虎狼窝”，其环境的艰难和危险可见一斑。然而石子坚为了在高大威猛的同行和犯罪分子面前不显得弱势，他苦练中国功夫，获美国东部跆拳道冠军，获美国警界有名的神枪手称号。在那个关押着形形色色犯罪人员的监狱里，他很快以他的智慧和功夫，站稳脚跟并赢得同行的敬意。犯人们送他外号：BRUCELEE（李小龙的英文名）。在监狱局工作的几年间，他的生活如同《越狱》里的故事一样充满了惊险，他经历过重犯越狱，经历过处心积虑的复仇，遭到犯人围攻、险些成为替罪羊，经历过险些丧命的“黑色星期五”……《越狱》里有一个精彩的细节：道貌岸然的监狱长将圣经里salvationlieswithin(得救之道，就在其中)这句话挂在背后墙上，以救世主的姿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犯，而在监狱局工作的五年，不正是石子坚通过自身的努力而不是救世主的恩赐获得了自我救赎？他的经历是对他心身的极大震撼和洗涤，如果人间有炼狱，重生的不仅仅是人的肉身，更是他的灵魂。
随之，他的命运有了大幅度的改变。我们中国人常说：个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话没错，但如果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高度组织化的社会，个人的命运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尤其是当你成为这个组织中的一分子的时候。石子坚面对的是整个美国最发达的组织机构——警察局，他成为一名真正的美国警察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十年来他忍受了去国弃家、亲人离别的痛苦和忧伤，十年来他放弃了伴随他一起成长起来的思维、心念、方式和习惯；我的朋友鲍吉尔·原野在他的散文《边疆是个深沉的词》中说：……我拿着护照排队等待中国边防警官的验证时，才觉出什么叫回国，我的国土和家园，在边防警官的验证下才得以重返。那时候，我本想跟这些警官们挨个拥抱，我只是觉得，在踏上这片国土之时，他们——包括他们的制服、军衔、资历牌都代表着中国……我没有去国离家的经历，但我还是能从这段文字里感受到一颗赤子之心。而石子坚的十年，不是暂时离开，而是长久的生存挣扎，十年，在人生的长河里只是弹指一挥间，在异国他乡，要面对多少的艰难和委屈啊，片言只语，难以道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当他的教官说：“我最烦他妈的中国功夫”时，他意识到，中国人在国际上引以为傲的功夫，实际上的是不切实际的花架子，在外国人眼里，只不过如当街杂耍般获得几声不关痛痒的喝彩，想成为一名合格的警察，必须通过更为残酷的警体训练，石子坚真是如他的名字一样，是一个内心充满了石子一般坚定信念的人，他做到了并取得了优异成绩。当美国之音的女主持人采访他时，他带着特有的东方式微笑，娓娓而谈，这一刻，在他的身上，融合了中西方文化尤其是警察文化的特质，这特质使他显得更加智慧与敏锐。
《我在美国当警察》这本书不是我一口气读完的，中间隔了好长一段时间经过了考试、休假、出差、旅行，接着再看时，许多故事已记不太清了，但我愿意从头再翻回去，它吸引人的不是精致的结构剪裁，也不是优美的叙述语言，更不是逢迎当下的讨巧卖乖，而是书里带给我们不一样的警察文化气息。记得他在给我们授课时说：中国警察的防范意识普遍存在问题，面对手持武器在房间负隅顽抗的嫌疑人，我们的警察正面对门直敲，抓捕第一，防范保护第二。而他多年来已经按照美国警察的行为方式养成了习惯，去警察局长办公室也会贴墙侧身敲门，然后推门观察再入内。在讲这话时，他铺以形体动作，妙趣横生，让人记忆深刻。面对今天微博上对个别警察执法问题的指责，他有自己不同的看法和意见，短短的面对面地交流，长长地对他传记体《我在美国当警察》一书的阅读，无不带给人花渐次开、清风拂面的感觉，他的书也许算不得四梁八柱齐备的文学作品，却如同一扇开向西方的窗户，通过这扇窗户，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他个人几十年在美国的从警之路，更是东西方不同文化背景里的警察人文景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