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檗希运禅师《黄檗传心法要》 黄檗禅师诗

黄檗希运禅师《黄檗传心法要》

唐河东裴休集并序

【卷上】筠州黄檗山断际禅师传心法要

【卷下】黄檗断际禅师宛陵録


【唐 黄檗希运禅师 简介】

(注:檗 bò木名。也写作:蘗、檘。著名的“黄檗禅师”,常被误写做“黄蘖禅师”。)

  唐断际禅师希运,唐时福建福清僧人。幼年在本州(洪州,今江西南昌)黄檗山出家。身长七尺,相貌壮严,额间隆起如珠;声音朗润,意志街澹,聪慧利达,精通内学,广修夕阵,时人称之为黄檗希运。

十方诸佛,莫要欺我

  黄檗希运禅师,福建人,在江西出家,受法于百丈怀海禅师,但也在安徽南泉普愿禅师处得到印证。黄檗禅师是一个不为小孝为大孝之人,所谓孝顺有三:(一)为小孝,甘脂奉养;(二)为中孝,光宗耀祖;(三)为大孝,度其灵识超升。禅师度母乃大孝中之大孝也。黄檗禅师出家后,认为“必须放弃恩情,达到无为时,方才是真实的报恩”,因此过了三十年禅者的生活,却从来不曾回过俗家,探望亲人,但他内心深处,非常记挂年迈的母亲。五十岁时,有一次在参访的旅途中,不自觉地就往故乡的方向走去。
  母亲也思念出家的儿子,可是毫无音讯,每天从早到晚哀伤地哭泣着,把眼睛都哭得失明。为了想念儿子,母亲就在路旁设个司茶亭,不但亲自招待过往的云水僧,并且亲自迎到家中,为他们洗脚,以示礼敬;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黄檗禅师左脚上有颗大痣,她眼睛虽瞎了,但希望凭万分之一的洗脚机遇,或可认出谁是他的爱子。
  这一天,黄檗禅师也接受了母亲的招待,他一边让母亲洗脚,一边向母亲述说佛陀出家的故事,希望母亲能因此得到信仰、安心。黄檗禅师只将右脚给母亲洗,却不把左脚给母亲洗。
  黄檗禅师接连二次返家,虽然觉得难舍难离,但还是忍痛起程云游行脚,继续参访。邻居们忍不住将这个事实,告诉他的母亲说,那个向你讲释迦出家故事的人,就是你经常盼望的儿子。母亲听后几近疯狂似地说:“难怪声音好像我儿”。说后就追上去,一直追到大河边,不巧,这时黄檗禅师已经上船,而且船也开动了,母亲情急地跳到河里,非常不幸地淹死了。
  黄檗禅师眼睁睁看着老人家被山洪冲去而无法救援.他嚎啕大哭,但向道之心毫不动摇,就向天呐喊:“一人得道,九祖升天.十方诸佛,莫要欺我,”

日本现有的“黄檗宗”,每日上殿就是这句话“一人得道,九祖升天。十方诸佛,莫要欺我。”

 黄檗禅师说后,即刻乘船返回,火葬母亲,说一偈曰:
我母多年迷自心,如今华开菩提林,
当来三会若相值,归命大悲观世音。
黄檗希运禅师《黄檗传心法要》 黄檗禅师诗
  就在黄檗禅师说偈的时候,乡人都看见他的母亲在火焰中升空而去。

黄檗禅师 悟道因缘

《佛祖历代通载》:黄檗希运禅师,福唐人,姿貌丰硕,游方晚,趋江西参马祖。值祖归寂,乃见百丈。问马祖平日机缘,丈举“再参马祖挂拂”话。师于言下大悟。

(百丈)曰:“子他日嗣马祖去”。师曰:“不然。今日因师举,得见马祖大机之用。若嗣马祖,丧我儿孙”。丈曰:“如是如是。见与师齐,减师半德。见过于师,乃堪传受”。

师自是混迹于众。

后于豫章,遇观察使裴休,道缘契合,遂出世说法。


尝示众曰:“汝等诸人,欲何所求?”遂以棒趁去。而众不散。
因谓之曰:“汝曹尽是噇酒糟汉。恁么行脚,取笑于人。但见八百一千便去,不可只图热闹也。老汉行脚时,或遇草根下有一个汉,便从顶上一锥,看他若知痛痒,可以布袋盛米供养他。可中总似你如此容易,何处更有今日事?汝等既称行脚,亦须著些精神。还知道‘大唐国里无禅师’?”
时有僧出云:“只如诸方尊宿,聚徒阐化,又作么生?”
师曰:“不道无禅,只是无师。岂不见马大师座下,出八十四人,坐大道场。得大师正眼者,止三两人而已,归宗和上是其一也。出家人须知有‘从上来事分’。且如四祖下牛头融大师,横说竖说,犹不知向上关捩子。有此限脑,方辨得邪正宗党。且当人事宜不能体会得。但知学语言,念向肚皮里安著,到处称‘我会禅’,还替得汝生死么?轻忽老宿入地狱如箭。我才见入门来,便识得你了也,还知么?急须努力,莫容易事,持片衣口食,空过一生。明眼人笑汝,久后总被俗人算将去在。宜自看远近,是阿谁分上事?若会即便会。不会即散去。”
大中三年,终于黄檗,敕谥‘断际禅师’。

主要思想及评价

  黄檗在洪州高安县鸶峰山建寺弘法,并改其名为黄檗山,往来学众云集。会昌二年(842年)裴休在钟陵(今江西),迎请黄檗禅师上山,安置在龙兴寺,旦夕问道,并随录日常对话成集,为《钟陵绿》。大中二年(848年)裴休移镇宛陵(今安徽宣城县),又请黄檗至开元寺,随时间道,并记绿为《宛陵绿》,即是现行的《传心法要》。大中四年(850)圆寂於宛陵开元寺,赐谧号“断际禅师”,塔号。“广业”。有《语录》、《传心法要》问世。他的法嗣有临济义玄,睦州陈道明等十二人,以义玄为最。

  唯说一心。千说万说只教人莫错用。“一心”,分别即魔,忘机即佛。今本州黄檗山上万福寺,有道朴初会长写的对联:“万劫婆心,原来佛法无多子;福田种智,重见圆珠七尺身。”这是对禅师弹风的高度概括。黄檗婆心切,以打、骂、喝交加,截断学人情解,独树洪州禅风,经久不衰,具有独特的魅力和吸引力。
特别是在日本,“黄檗宗”多次在万福寺举行会议,并成立“中日临济黄檗协会”,为当今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架起了一座桥梁。黄檗禅师的功绩在佛教史上永远是熠熠生辉的。

日本有个黄檗宗,是明末临济宗高僧隐元禅师开创的。隐元禅师说:“单传直指之道,别无言说。惟要放下身心,觑破无位真人,自彻自悟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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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州黄檗山断际禅师传心法要【卷上】


有大禅师,法讳“希运”,住洪州高安县黄檗山鹫峰下。乃曹溪六祖之嫡孙,西堂百丈之法侄。独佩最上乘,离文字之印,唯传一心,更无别法。心体亦空,万缘俱寂,如大日轮,升虚空中,光明照耀,净无纤埃。证之者无新旧,无浅深。说之者不立义解,不立宗主,不开户牖,直下便是,运念即乖,然后为本佛。故其言简,其理直,其道峻,其行孤。四方学徒,望山而趋,睹相而悟,往来海众,常千余人。予会昌二年,廉于锺陵,自山迎至州,憇龙兴寺,旦夕问道。大中二年,廉于宛陵,复去礼迎至所部,安居开元寺,旦夕受法,退而纪之。十得一二,佩为心印,不敢发扬。今恐入神精义,不闻于未来,遂出之,授门下僧太舟法建,归旧山之广唐寺,问长老法众:“与往日常所亲闻,同异何如也”?

时唐大中十一年十月初八日序。

师谓休曰:

诸佛与一切众生,唯是一心,更无别法。此心无始已来,不曾生,不曾灭,不青不黄,无形无相。不属有无,不计新旧,非长非短,非大非小。超过一切限量、名言、踪迹、对待,当体便是,动念即乖。犹如虚空,无有边际,不可测度。唯此一心即是佛。

佛与众生,更无别异。但是众生着相外求,求之转失。使佛觅佛,将心捉心,穷劫尽形,终不能得。不知息念忘虑,佛自现前。

此心即是佛,佛即是众生。为众生时,此心不灭。为诸佛时,此心不添。乃至六度万行,河沙功德,本自具足,不假修添,遇缘即施,缘息即寂。若不决定信此是佛,而欲着相修行,以求功用,皆是妄想,与道相乖。

此心即是佛,更无别佛,亦无别心。此心明净,犹如虚空,无一点相貌。举心动念,即乖法体,即为‘着相’,无始以来,无‘着相佛’。修六度万行,欲求成佛,即是‘次第’,无始已来,无‘次第佛’。但悟一心,更无少法可得,此即‘真佛’。

佛与众生,一心无异。犹如虚空,无杂无坏,如大日轮,照四天下,日升之时,明遍天下,虚空不曾明;日没之时,暗遍天下,虚空不曾暗。明暗之境,自相陵夺,虚空之性,廓然不变。佛及众生心亦如此。若观佛作‘清净光明解脱’之相,观众生作‘垢浊暗昧生死’之相,作此解者,历河沙劫终不得菩提,为‘着相’故。

唯此一心,更无微尘许法可得,即心是佛。如今学道人,不悟此心体,便于‘心上生心’,向外求佛,‘着相修行’,皆是恶法,非菩提道。

供养十方诸佛,不如供养一个‘无心道人’。何故?无心者,无一切心也。如如之体,内如木石,不动不摇;外如虚空,不塞不碍;无能所,无方所,无相貌,无得失。趋者不敢入此法,恐落‘空’无栖泊处,故望崖而退。例皆‘广求知见’,所以‘求知见者’如毛,‘悟道者’如角。

文殊当‘理’,普贤当‘行’。‘理’者‘真空无碍’之理,‘行’者‘离相无尽’之行。观音当‘大慈’,势至当‘大智’。维摩者‘净名’也,‘净’者‘性’也,‘名’者‘相’也,性相不异,故号‘净名’。诸大菩萨所表者,人皆有之,不离一心,悟之即是。

今学道人,不向自心中悟,乃于心外,着相取境,皆与道背。恒河沙者,佛说是沙,诸佛菩萨、释梵诸天,步履而过,沙亦不喜;牛羊虫蚁,践踏而行,沙亦不怒;珍宝馨香,沙亦不贪;粪尿臭秽,沙亦不恶。此心即‘无心之心’,离一切相,众生诸佛更无差别。但能‘无心’,便是究竟。学道人若不直下‘无心’,累劫修行,终不成道。被三乘功行拘繋,不得解脱。

然‘证此心’有迟疾,有‘闻法一念,便得无心’者,有‘至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乃得无心’者,有‘至十地,乃得无心’者长短得‘无心’乃住,更无可修可证。实无所得,真实不虚。‘一念’而得,与‘十地’而得者,功用恰齐,更无深浅,只是历劫,枉受辛勤耳。

造恶造善皆是‘着相’,‘着相造恶’枉受轮回,‘着相造善’枉受劳苦,总不如言下便‘自认取本法’。此法即心,心外无法,此心即法,法外无心,心自无心,亦无‘无心’者。将心‘无心’,心却成‘有’,默契而已,绝诸思议,故曰‘言语道断,心行处灭’。

此心是本源清净佛,人皆有之,蠢动含灵,与诸佛菩萨,一体不异。只为‘妄想分别’,造种种业果。本佛上实无一物,虚通寂静,明妙安乐而已。深自悟入,直下便是,圆满具足,更无所欠。

纵使三祇精进修行,历‘诸地’位,及‘一念证’时,只证‘元来自佛’。向上更不添得一物。却观历劫功用,总是梦中妄为。故如来云:‘我于阿菩提实无所得。若有所得,然灯佛则不与我授记’。又云:‘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名菩提’。

即此本源清净心,与众生、诸佛、世界山河,有相无相,遍十方界,一切平等,无彼我相。此本源清净心,常自圆明遍照。世人不悟,只认‘见闻觉知’为心,为‘见闻觉知’所覆,所以不睹‘精明本体’。但直下无心,本体自现。如大日轮,升于虚空,遍照十方,更无障碍。

故学道人唯认‘见闻觉知’、‘施为动作’,空却‘见闻觉知’,即‘心路绝无入处’。但‘于见闻觉知处’认本心。然本心‘不属见闻觉知’,亦‘不离见闻觉知’,但莫‘于见闻觉知上起见解’,亦莫‘于见闻觉知上动念’,亦莫‘离见闻觉知觅心’,亦莫‘舍见闻觉知取法’。不即不离,不住不着,纵横自在,无非道场。

世人闻道:‘诸佛皆传心法’,将谓‘心上别有一法,可证可取’,遂‘将心觅法’。不知‘心即是法,法即是心’。不可将心,更求于心,历千万劫,终无得日。不如‘当下无心’,便是本法。如力士迷额内珠,向外求觅,周行十方,终不能得,智者指之,当时自见本珠如故。故学道人迷自本心,不认为佛,遂向外求觅,起功用行,依次第证,历劫勤求,永不成道。不如当下无心,决定知‘一切法本无所有’,亦无所得,无依无住,无能无所,不动妄念,便证菩提。及证道时,只证本心佛,历劫功用,并是虚修。如力士得珠时,只得本额珠,不关向外求觅之力。故佛言:‘我于阿菩提实无所得’。恐人不信,故引五眼所见,五语所言,真实不虚。是第一义谛。

学道人莫疑:‘四大为身’,四大无我,我亦无主,故知‘此身无我、亦无主’。‘五阴为心’,五阴无我、亦无主,故知‘此心无我、亦无主’。六根、六尘、六识,和合生灭,亦复如是。十八界既空,一切皆空,唯有‘本心’荡然清净。

有‘识食’,有‘智食’:

四大之身,饥疮为患,随顺给养,不生贪着,谓之‘智食’。

恣情取味,妄生分别,唯求适口,不生厌离,谓之‘识食’。

‘声闻’者,因声得悟,故谓之‘声闻’。但不了自心,于声教上起解。或因神通,或因瑞相,言语运动,闻‘有菩提涅盘,三僧祇劫修成佛道’,皆属‘声闻道’,谓之‘声闻佛’。

唯直下顿了:‘自心本来是佛,无一法可得,无一行可修’,此是‘无上道’,此是‘真如佛’。

学道人只怕‘一念有’,即与道隔矣。念念‘无相’,念念‘无为’,即是佛。学道人若欲得成佛,一切佛法总不用学,唯学‘无求,无着’。‘无求’即心不生,‘无着’即心不灭。不生不灭即是佛。

八万四千法门,对八万四千烦恼,只是教化接引门,本无一切法。离即是法,知离者是佛,但离一切烦恼,是无法可得。

学道人若欲得知要诀,但‘莫于心上着一物’。言‘佛真法身,犹若虚空’,此是喻‘法身即虚空,虚空即法身’。常人谓‘法身遍虚空处,虚空中含容法身’,不知‘法身即虚空,虚空即法身’也。若定言‘有虚空’,虚空不是法身。若定言‘有法身’,法身不是虚空。但‘莫作虚空解’,虚空即法身。‘莫作法身解’,法身即虚空。虚空与法身无异相,佛与众生无异相,生死与涅盘无异相,烦恼与菩提无异相。离一切相即是佛。

凡夫取境,道人取心。心境双忘,乃是真法。忘境犹易,忘心至难。人不敢忘心,恐落空,无捞摸处。不知空本无空,唯一真法界耳。

此‘灵觉性’,无始已来,与虚空同寿,未曾生、未曾灭,未曾有、未曾无,未曾秽、未曾净,未曾喧、未曾寂,未曾少、未曾老,无方所、无内外,无数量、无形相,无色象、无音声,不可觅、不可求,不可以智慧识,不可以言语取,不可以境物会,不可以功用到。诸佛菩萨与一切蠢动含灵,同此‘大涅盘性’。

性即是心,心即是佛,佛即是法。一念离真,皆为妄想。不可‘以心更求于心’,不可以佛更求于佛,不可以法更求于法。故学道人‘直下无心,默契而已’,拟心即差,以心传心,此为正见。

慎勿向外逐‘境’,认‘境’为‘心’,是‘认贼为子’。

为有‘贪嗔痴’,即立‘戒定慧’。本无‘烦恼’,焉有‘菩提’?故祖师云:‘佛说一切法,为除一切心。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本源清净佛上,更不着一物。譬如虚空,虽以无量珍宝庄严,终不能住。佛性同虚空,虽以无量功德智慧庄严,终不能住。但迷本性,转不见耳。

所谓‘心地法门’,万法皆依此‘心’建立,遇境即有,无境即无,不可于‘净性’上,转作‘境’解。所言‘定慧’,鉴用历历,寂寂惺惺,‘见闻觉知’,皆是‘境上作解’,暂为中下根人说‘即得’,若欲亲证,皆不可作如此见解,尽是境法有没处,没于有地。但于一切法,不作‘有无见’,即‘见法’也。”

九月一日,师谓休曰:

自达摩大师到中国,唯说一心,唯传一法,以佛传佛,不说余佛。以法传法,不说余法。法即不可说之法,佛即不可取之佛,乃是本源清净心也,唯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般若为慧,此慧即‘无相本心’也。

凡夫不趣道,唯恣六情,乃行六道。

学道人一念‘计生死’,即落‘魔道’。一念‘起诸见’,即落‘外道’。见有生,趣其灭,即落‘声闻道’。不见有生,唯见有灭,即落‘缘觉道’。法本不生,今亦无灭,不起二见,不厌不忻,一切诸法唯是一心,然后乃为‘佛乘’也。

凡夫皆‘逐境生心’,心遂忻厌。若欲‘无境’,当‘忘其心’,‘心忘’即‘境空’,境空即‘心灭’。若‘不忘心’,而但‘除境’,境不可除,只益纷扰。

故‘万法唯心’,心亦不可得,复何求哉?学般若人,不见有一法可得,绝意‘三乘’,唯一真实,不可证得。

谓‘我能证能得’,皆‘增上慢’人。法华会上,拂衣而去者,皆斯徒也。故佛言:‘我于菩提实无所得’,默契而已。

凡人临欲终时,但‘观五蕴皆空,四大无我,真心无相,不去不来。生时性亦不来,死时性亦不去’。湛然圆寂,心境一如。但能如是,直下‘顿了’,不为三世所拘击,便是‘出世人’也。切不得有分毫趣向,若见善相、诸佛来迎,及种种现前,亦无心随去。若见恶相、种种现前,亦无心怖畏。但自忘心,同于法界,便得自在。此即是要节也。

十月八日,师谓休曰:

言‘化城’者,‘二乘’及‘十地’‘等觉、妙觉’,皆是权立接引之教,并为‘化城’。

言‘宝所’者,乃真心本佛、自性之宝。此宝不属情量,不可建立,无佛无众生,无能无所。

何处有城?若问‘此既是化城,何处为宝所?’‘宝所’不可指,指即有‘方所’,非‘真宝所’也。故云‘:在近而已,不可定量言之,但当体会契之即是’。

言‘阐提’者,‘信不具’也。一切六道众生,乃至二乘,不信有佛果,皆谓之‘断善根阐提’。

‘菩萨’者,深信有佛法,不见‘有大乘、小乘,佛与众生同一法性’,乃谓之‘善根阐提’。

大抵因声教而悟者,谓之‘声闻’。观因缘而悟者,谓之‘缘觉’。若不向自心中悟,虽至成佛,亦谓之‘声闻佛’。

学道人多于‘教法’上悟,不于‘心法’上悟,虽历劫修行,终不是本佛。若不于心悟,乃至于教法上悟,即‘轻心重教’,遂成逐块,忘于本心。故但契本心,不用求法,心即法也。

凡人多为‘境碍心,事碍理’,常欲‘逃境以安心,屏事以存理’。不知乃是‘心碍境,理碍事’。但令‘心空境自空’,但令‘理寂事自寂’,勿‘倒用心’也。

凡人多不肯‘空心’,恐‘落于空’,不知‘自心本空’。愚人‘除事不除心’,智者‘除心不除事’。菩萨心如虚空,一切俱舍,所作福德皆不贪着。

然‘舍’有三等:

内外身心一切俱舍,犹如虚空无所取着,然后随方应物,能所皆忘,是为大舍。

若一边行道布德,一边施舍,无希望心,是为中舍。

若广修众善,有所希望,闻法知空,遂乃不着,是为小舍。

大舍如火烛在前,更无迷悟。中舍如火烛在傍,或明或暗。小舍如火烛在后,不见坑宑。

故菩萨心如虚空,一切俱舍,过去心不可得,是过去舍。现在心不可得,是现在舍。未来心不可得,是未来舍。所谓‘三世俱舍’。

自如来付法迦叶已来,以心印心,心心不异。印着‘空’即印不成‘文’,印着‘物’即印不成‘法’,故以‘心印心,心心不异’。‘能印’‘所印’,俱难契会,故得者少。然‘心’即‘无心’,‘得’即‘无得’。

佛有三身:‘法身’说自性虚通法。‘报身’说一切清净法。‘化身’说六度万行法。

法身说法,不可以言语音声形相文字而求,无所说,无所证,自性虚通而已,故曰无法可说,是名说法。

报身化身,皆随机感现,所说法,亦随事应根以为摄化,皆非真法。故曰‘报化非真佛,亦非说法者’。

所言‘同是一精明,分为六和合’。‘一精明’者‘一心’也,‘六和合’者‘六根’也。此‘六根’各与‘尘’合,眼与色合,耳与声合,鼻与香合,舌与味合,身与触合,意与法合。中间生‘六识’,为‘十八界’。若了‘十八界无所有’,‘束六和合为一精明’,一精明者即心也。学道人皆知此,但不能免作‘一精明、六和合’解,遂被法缚,不契本心。

如来现世,欲说‘一乘真法’,则众生不信,兴谤,没于苦海。若都不说,则堕‘悭贪’,不为众生溥舍妙道。遂设方便,说有‘三乘’,乘有‘大小’,得有‘浅深’,皆非本法。故云‘唯有一乘道,余二则非真’。然终未能显‘一心法’。故召迦叶同法座,别付一心,离言说法。此一枝法令别行,若能‘契悟’者,便至‘佛地’矣。

问:如何是道?如何修行?

师云:道是何物?汝欲修行。

问:诸方宗师相承,参禅学道如何?

师云:引接钝根人语,未可依凭。

云:此既是‘引接钝根人语’,未审‘接上根人’复说何法?

师云:若是上根人,何处更就人?觅‘他自己’尚不可得,何况更‘别有法’当情?不见教中云:‘法法何状?’

云:若如此,则都不要求觅也。

师云:若与么,则省心力。

云:如是,则浑成断绝,不可是无也。

师云:阿谁教他无?他是阿谁?你拟觅他。

云:既不许觅,何故又言‘莫断他’?

师云:若不觅,即便休,谁教你断?你见目前虚空,作么生断他?

云:此法可得便同虚空否?

师云:虚空早晚向你道有同有异?我暂如此说,你便向者里生解。

云:应是不与人生解耶?

师云:我不曾障你,要且‘解’属于‘情’,‘情生则智隔’。

云:向者里‘莫生情’是否?

师云:若不生情,阿谁道是?

问:才向和尚处发言,为甚么便道‘话堕’?

师云:汝自是‘不解语’人,有甚么堕负?

问:向来如许多言说,皆是‘抵敌’语,都未曾有实法指示于人。

师云:实法无颠倒,汝今问处自生颠倒,觅甚么实法?

云:既是问处自生颠倒,和尚答处如何?

师云:你且将物照面看,莫管他人。

又云:只如个痴狗相似,见物动处便吠,风吹草木也不别。

又云:我此禅宗,从上相承已来,不曾教人‘求知求解’,只云‘学道’,早是‘接引’之词。然道亦‘不可学’,情存‘学解’,却成‘迷道’。

道无方所,名‘大乘心’。此心不在内外中间,实无方所。

第一不得作‘知解’,只是说‘汝如今情量尽处为道’。情量若尽,心无方所。

此道天真,本无名字,只为世人不识,迷在情中,所以诸佛出来,说破此事。恐汝诸人不了,权立‘道’名,不可守‘名’而生‘解’。故云‘得鱼忘筌’。

身心自然,达道识心,‘达本源’故,号为‘沙门’。沙门‘果’者,‘息虑而成,不从学得’。

汝如今‘将心求心’,傍他家舍,只拟学取,有甚么得时?

古人心利,才闻一言,便乃‘绝学’,所以唤作‘绝学无为闲道人’。

今时人只欲得‘多知多解’,广求文义,唤作‘修行’,不知‘多知多解,翻成雍塞’。唯知多与儿酥乳吃,消与不消都总不知。三乘学道人皆是此样,尽名‘食不消者’。所谓‘知解不消,皆为毒药’。尽向生灭中取,真如之中,都无此事。故云:‘我王库内无如是刀’。

从前所有‘一切解处’,尽须‘倂却’令‘空’,更‘无分别’,即是‘空如来藏’。如来藏者,更无纤尘可有,即是‘破有法王’出现世间。亦云:‘我于然灯佛所,无有少法可得’。此语只为‘空你情量知解’,但销镕表里情尽,都‘无依执’,是‘无事人’。

三乘教纲,只是应机之药,随宜所说,临时施设,各各不同。但能了知,即不被惑。第一,不得于一机一教边,守文作解。何以如此?实无有定法如来可说。我此宗门不论此事,‘但知息心’即休,更不用思前虑后。

问:从上来皆云‘即心是佛’,未审即哪个心是佛?

师云:你有几个心?

云:为复即‘凡心’是佛?即‘圣心’是佛?

师云:你何处有‘凡圣心’耶?

云:即今‘三乘’中说有‘凡圣’,和尚何得言无?

师云:三乘中分明向你道‘凡圣心是妄’,你今不解,反执为有,将空作实,岂不是妄?妄故迷心。

汝但‘除却凡情圣境’,心外更无别佛。祖师西来,直指‘一切人全体是佛’。

汝今不识,执凡执圣,向外驰骋,还自迷心,所以向汝道‘即心是佛’。

一念情生,即堕异趣。无始已来,不异今日,无有异法,故名‘正等正觉’。

云:和尚所言‘即’者,是何道理?

师云:觅什么‘道理’?才有道理,便即‘心异’。

云:前言‘无始以来不异今日’,此理如何?

师云:只为觅故,汝自异他。汝若不觅,何处有异?

云:既是‘不异’,何更用说‘即’?

师云:汝若不认‘凡圣’,阿谁向汝道‘即’?‘即’若‘不即’,‘心’亦‘不心’。可中‘心、即俱忘’,阿你更拟向何处觅去?


问:妄能障自心,未审而今以何遣妄?

师云:‘起妄遣妄’亦成‘妄’。妄本无根,只因‘分别’而有。你但于‘凡圣两处情尽’,自然‘无妄’,更拟若为‘遣’他?都不得有纤毫依执。名为‘我舍两臂必当得佛’。

云:既无依执,当何相承?

师云:以心传心。

云:若心相传,云何言心亦无?

师云:不得一法,名为传心。若了此心,即是无心无法。

云:若无心无法,云何名传?

师云:汝闻道传心,将谓有可得也。所以祖师云:‘认得心性时,可说不思议。了了无所得,得时不说知’。此事若教汝会,何堪也?

问:只如目前虚空,可不是‘境’?岂无‘指境见心’乎?

师云:甚么心教汝向‘境’上见?设汝见得,只是个照境底心。如人以镜照面,纵然得见眉目分明,元来只是影像,何关汝事?

云:若不因照,何时得见?

师云:若也涉因,常须假物,有什么了时?汝不见他向汝道:‘撤手似君无一物,徒劳谩说数千般’?

云:他若识了,照亦无物耶?

师云:若是无物,更何用照?你莫开眼呓语去。

上堂云:百种‘多知’,不如‘无求’最第一也。道人是‘无事人’,实无许多般心,亦无‘道理’可说。无事散去。

问:如何是‘世谛’?

师云:说葛藤作什么?

本来清净,何假言说问答。但无一切心,即名‘无漏智’。

汝每日行住坐卧,一切言语,但‘莫着有为法’,出言瞬目,尽同‘无漏’。如今末法向去,多是‘学禅道’者,皆‘着一切声色’。何不与我心,心同虚空去?如枯木石头去,如寒灰死火去,方有少分相应。若不如是,他日尽被阎老子栲你在。

你但离却‘有无’诸法,心如日轮,常在虚空,光明自然,不照而照,不是省力底事?到此之时,无栖泊处,即是‘行诸佛行’,便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此是你清净法身,名为‘阿菩提’。

若不会此意,纵你学得多知,勤苦修行,草衣木食,不识自心,尽名‘邪行’,定作天魔眷属。如此修行,当复何益?

志公云:‘佛本是自心作,那得向文字中求’?

饶你学得三贤四果,十地满心,也只是在凡圣内坐,不见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势力尽,箭还坠,招得来生不如意。争似无为实相门,一超直入如来地’为你不是‘与么人’,须要向古人‘建化门’,广学知解。

志公云:‘不逢出世明师,枉服大乘法药’。你如今一切时中,行住坐卧,但学‘无心’,久久须实得。为你力量小,不能顿超。但得三年五年,或十年,须得个入头处,自然会去。为汝不能如是,须要将心学禅学道,佛法有甚么交渉?

故云:‘如来所说,皆为化人,如将黄叶为金,止小儿啼’。决定不实,若有实得,非我宗门下客。且与你本体有甚交涉?故经云:‘实无少法可得,名为阿菩提’。

若也会得此意,方知‘佛道’‘魔道’俱错,本来清净,皎皎地,无方圆,无大小,无长短等相,无漏无为,无迷无悟。‘了了见,无一物,亦无人,亦无佛。大千沙界海中沤,一切圣贤如电拂’。一切不如‘心’真实,法身从古至今,与佛祖一般,何处欠少一毫毛?

既会如是意,大须努力,尽今生去,‘出息’不保‘入息’。

问:六祖不会经书,何得传衣为祖?秀上座是五百人首座,为教授师,讲得三十二本经论,云何不传衣?

师云:为他‘有心’,是‘有为法’。所修所证,将为是也。所以五祖付六祖。

六祖当时,只是默契得,密授如来甚深意,所以付法与他。

汝不见道:‘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

若会此意,方名‘出家儿’,方好修行。

若不信,云何明上座走来大庾岭头寻六祖,六祖便问:‘汝来求何事?为求衣,为求法?’明上座云:‘不为衣来,但为法来’。

六祖云:‘汝且暂时敛念,善恶都莫思量’。明乃禀语六祖云:‘不思善,不思恶。正当与么时,还我明上座父母未生时面目来’。

明于言下忽然默契,便礼拜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某甲在五祖会中,枉用三十年功夫,今日方省前非’。

六祖云:‘如是。到此之时,方知祖师西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在言说’。

岂不见阿难问迦叶云:‘世尊传金襕外,别传何物?’

迦叶召阿难,阿难应诺。

迦叶云:‘倒却门前刹竿着’。

此便是祖师之标榜也。甚深。

阿难三十年为侍者,只为多闻智慧,被佛诃云:‘汝千日学慧,不如一日学道。若不学道,滴水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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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檗传心法要(下)

【卷下】黄檗断际禅师宛陵録

裴相公问师曰:山中四五百人,几人得和尚法?

师云:得者莫测其数,何故?道在心悟,岂在言说?言说只是化童蒙耳。

问:如何是佛?

师云:即心是佛。‘无心’是道,但无生心动念‘有无、长短、彼我、能所’等心。心本是佛,佛本是心,心如虚空。

所以云:‘佛真法身,犹若虚空。不用别求,有求皆苦。设使恒沙劫行六度万行,得佛菩提,亦非究竟’。

何以故?为属因缘造作故。因缘若尽,还归无常。所以云:‘报化非真佛,亦非说法者’。

但识自心,无我无人,本来是佛。

问:圣人‘无心’即是佛。凡夫‘无心’,莫‘沉空寂’否?

师云:法无凡圣,亦无沉寂。法本不‘有’,莫作‘无’见。法本不‘无’,莫作‘有’见。‘有’之与‘无’,尽是‘情见’,犹如幻翳。所以云:‘见闻如幻翳,知觉乃众生’。祖师门中,只论‘息机忘见’,所以‘忘机则佛道隆,分别则魔军炽’。

问:心既本来是佛,还修六度万行否?

师云:‘悟’在于‘心’,非关‘六度万行’。

‘六度万行’尽是‘化门’,接物度生边事。

设使菩提真如实际解脱法身,直至‘十地’、‘四果’圣位,尽是‘度门’,非关‘佛心’。

心即是佛,所以一切诸‘度门’中,‘佛心’第一。

但无‘生死烦恼’等心,即不用菩提等法。所以道:‘佛说一切法,度我一切心。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

从佛至祖,并不论别事,唯论‘一心’,亦云‘一乘’。所以十方谛求,更无余乘。‘此众无枝叶,唯有诸贞实’。

所以此意难信。达摩来此土,至梁魏二国,只有可大师一人密信自心,言下便会,‘即心是佛,身心俱无’,是名‘大道’。大道本来平等,所以深信含生,同一真性。心性不异,即性即心,心不异性,名之为祖。

所以云:‘认得心性时,可说不思议’。

问:佛度众生否?

师云:‘实无众生如来度者’。‘我’尚不可得,‘非我’何可得?佛与众生皆不可得。

云:现有三十二相及度众生,何得言无?

师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佛与众生,尽是汝作‘妄见’,只为不识本心,谩作‘见解’。才作‘佛见’,便被佛障。作‘众生见’,被众生障。作凡作圣,作净作秽等见,尽成其障。

障汝心故,总成轮转,犹如猕猴,放一捉一,无有歇期。

一等是学,直须‘无学’,无凡无圣,无净无垢,无大无小,‘无漏’‘无为’。如是一心中,方便勤庄严。听汝学得三乘十二分教、一切‘见解’,总须舍却。

所以除去所有,唯置一床,寝疾而卧,只是‘不起诸见’,无一法可得,不被法障。透脱三界、凡圣境域,始得名为‘出世佛’。

所以云:‘稽首如空无所依,出过外道’(注:出过:超过)。心既不异,法亦不异。心既无为,法亦无为。万法尽由心变,所以我心空,故诸法空。

千品万类悉皆同,十方空界,同一心体。心本不异,法亦不异。

只为汝见解不同,所以差别。譬如诸天,共宝器食,随其福德,饭色有异。

十方诸佛,实无少法可得,名为阿菩提。只是一心,实无异相,亦无光彩,亦无胜负。无‘胜’故无佛相,无‘负’故无众生相。

云:心既无相,岂得全无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化度众生耶?

师云:三十二相属‘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八十种好属‘色’,‘若以色见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问:佛性与众生性,为同?为别?

师云:性无同异。若约三乘教,即说有佛性,有众生性,遂有三乘因果,即有同异。

若约佛乘,及祖师相传,即不说如是事,惟指一心,非同非异,非因非果。

所以云:‘惟此一乘道,无二亦无三,除佛方便说’。

问:无边身菩萨,为什么不见如来顶相?

师云:实无可见。何以故?无边身菩萨,便是如来,不应更见。

只教你不作佛见,不落佛边;不作众生见,不落众生边;不作有见,不落有边;不作无见,不落无边;不作凡见,不落凡边;不作圣见,不落圣边。

但无诸见,即是‘无边身’。若有见处,即名‘外道’。

外道者乐于诸见,菩萨于诸见而不动,如来者即诸法如义。

所以云:“弥勒亦‘如’也,众圣贤亦‘如’也。‘如’即无生,‘如’即无灭,‘如’即无见,‘如’即无闻。”

‘如来顶’即是‘圆见’,亦无‘圆见’,故不落‘圆’边。所以佛身无为,不堕诸数。权以虚空为喻,圆同太虚,无欠无余,等闲无事,莫强辩‘他境’,辩着便成‘识’。所以云:‘圆成沉识海,流转若飘蓬’。

只道‘我知也,学得也,契悟也,解脱也,有道理也’,强处即如意,弱处即不如意。似者个见解,有什么用处?

我向汝道:‘等闲无事,莫谩用心。不用求真,唯须息见’。

所以‘内见外见俱错,佛道魔道俱恶’。所以文殊暂起二见,贬向二铁围山。

文殊即‘实智’,普贤即‘权智’。权实相对治,究竟亦无权实,唯是一心。

心且‘不佛不众生’,无有‘异见’。才有‘佛见’,便作‘众生见’、有见、无见、常见、断见,便成二铁围山,被见障故。

祖师直指一切众生本心、本体,本来是佛,不假修成,不属渐次;不是明暗,不是明,故无明;不是暗,故无暗;所以‘无无明,亦无无明尽’。入我此宗门,切须在意。

如此见得,名之为‘法’;见法故,名之为‘佛’;佛法俱无,名之为‘僧’,唤作‘无为僧’,亦名‘一体三宝’。

夫求法者,不着佛求,不着法求,不着众求,应‘无所求’。

不着佛求,故无佛。不着法求,故无法。不着众求,故无僧。

问:和尚见今说法,何得言‘无僧亦无法’?

师云:汝若见有法可说,即是‘以音声求我’。若见‘有我’,即是‘处所’。法亦无法,法即是心。

所以祖师云:‘付此心法时,法法何曾法。无法无本心,始解心心法’。

实无一法可得,名‘坐道场’。道场者,只是‘不起诸见’,悟法本空,唤作‘空如来藏’。

‘本来无一物,何处有尘埃’?若得此中意,逍遥何所论?

问:本来无一物,无物便是否?

师云:‘无’亦不是。菩提无是处,亦无‘无知解’。

问:何者是佛?

师云:汝心是佛,佛即是心,心佛不异,故云‘即心即佛,若离于心,别更无佛’。云:若自心是佛,祖师西来如何传授?

师云:祖师西来,唯传心佛,直指汝等心本来是佛,心心不异,故名为‘祖’。若直下见此意,即顿超三乘一切诸位。本来是佛,不假修成。

云:若如此,十方诸佛出世,说于何法?

师云:十方诸佛出世,只共说一心法。所以佛密付与摩诃大迦叶,此一心法体,尽虚空遍法界,名为诸佛理。论这个法,岂是汝于言句上解得他?亦不是于一机一境上见得他,此意唯是默契得。这一门名为‘无为法门’。若欲会得,但知‘无心’,忽悟即得。若用心拟学取,即转远去。若无歧路心、一切取舍心,心如木石,始有学道分。

云:如今现有种种妄念,何以言无?

师云:妄本无体,即是汝心所起。汝若识心是佛,心本无妄,那得起心,更认于妄?汝若不生心动念,自然无妄。所以云:‘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

云:今正‘妄念起’时,‘佛’在何处?

师云:汝今觉‘妄起’时,‘觉’正是佛。可中若无‘妄’念,佛亦无。

何故如此?为汝起心作‘佛见’,便谓有佛可成。作‘众生见’,便谓‘有众生可度’。起心动念,总是汝‘见处’。若无‘一切见’,佛有何处所?

如文殊才起‘佛见’,便贬向二铁围山。

云:今正‘悟’时,佛在何处?

师云:问从何来?觉从何起?

语默动静、一切声色,尽是佛事,何处觅佛?不可更‘头上安头,嘴上加嘴’。

但莫生‘异见’。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山河大地日月星辰,总不出汝心;三千世界,都来是‘汝个自己’。何处有许多般?

心外无法,满目青山,虚空世界,皎皎地无丝发许与汝作‘见解’。所以一切声色,是‘佛之慧目’。法不孤起,仗境方生。为物之故,有其‘多智’。

终日说何曾说?终日闻何曾闻?所以释迦四十九年说,未曾说着一字。

云:若如此,何处是菩提?

师云:菩提无是处,佛亦不‘得’菩提,众生亦不‘失’菩提。不可以身得,不可以心求,一切众生即菩提相。

云:如何‘发菩提心’?

师云:菩提无所得,你今但发‘无所得心’,决定‘不得一法’,即‘菩提心’。

菩提无住处,是故无有得者。故云,‘我于然灯佛所,无有少法可得,佛即与我授记’。

明知‘一切众生本是菩提’,不应更得菩提。你今闻‘发菩提心’,将谓‘一个心学取佛去’,唯拟作佛,任你三祇劫修,亦只得个‘报化佛’,与你‘本源真性佛’有何交涉?故云:‘外求有相佛,与汝不相似’。

问:本既是佛,哪得更有四生六道、种种形貌不同?

师云:诸佛体圆,更无增减,流入六道,处处皆圆,万类之中,个个是佛。

譬如一团水银,分散诸处,颗颗皆圆,若不分时,只是一块。

此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种种形貌,喻如屋舍,舍驴屋入人屋,舍人身至天身,乃至声闻、缘觉、菩萨、佛屋,皆是汝取舍处,所以有别。本源之性,何得有别?

问:诸佛如何行大慈悲,为众生说法?

师云:佛慈悲者,无缘故,名‘大慈悲’。

慈者,不见有佛可成。悲者,不见有众生可度。

其所说法,无说无示。其听法者,无闻无得。‘譬如幻士为幻人说法’。

者个法,若为道‘我从善知识言下领得’,会也悟也。

者个慈悲,若为汝‘起心动念学得他见解’,不是自悟本心,究竟无益。

问:何者是精进?

师云:身心不起,是名‘第一牢强精进’。

才起心向外求者,名为‘歌利王爱游猎去’。

心不外游,即是‘忍辱仙人’。

身心俱无,即是‘佛道’。

问:若‘无心’行此道,得否?

师云:‘无心’便是行此道,更说什么‘得’与‘不得’?且如‘瞥起一念’便是境,若无一念,便是‘境忘心自灭,无复可追寻’。

问:如何是‘出三界’?

师云:善恶都莫思量,当处便‘出三界’。

如来出世,为破‘三有’,‘若无一切心,三界亦非有’。如一微尘破为百分,九十九分是无,一分是有,摩诃衍不能胜出。百分俱无,摩诃衍始能胜出。

上堂云:

即心是佛。上至诸佛,下至蠢动含灵,皆有佛性,同一心体。所以达磨从西天来,唯传一心法,直指一切众生本来是佛,不假修行。但如今识取自心,见自本性,更莫别求。

云何‘识自心’?

即‘如今言语者’,正是汝心。若不言语,又不作用,心体如虚空相似,无有相貌,亦无方所,亦不一向是‘无’,‘有’而不可见故。

祖师云:‘真性心地藏,无头亦无尾。应缘而化物,方便呼为智’。

若不应缘之时,不可言其有无。正应之时,亦无踪迹。

既知如此,如今但向‘无’中栖泊,即是‘行诸佛路’。

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一切众生轮回生死者,意缘走作,心于六道不停,致使受种种苦。

净名云:‘难化之人,心如猨猴,故以若干种法,制御其心,然后调伏’。

所以‘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故知一切诸法皆由心造,乃至人天地狱,六道修罗,尽由心造。

如今但学‘无心’,顿息诸缘,莫生‘妄想分别’,无人、无我,无贪瞋、无憎爱、无胜负。但除却如许多种妄想,性自本来清净,即是修行菩提法佛等。

若不会此意,纵你广学,勤苦修行,木食草衣,不识自心,皆名‘邪行’,净作天魔外道,水陆诸神。如此修行,当复何益?

志公云:‘本体是自心作,那得文字中求’?

如今但识自心,息却思惟。妄想尘劳,自然不生。

净名云:‘唯置一床,寝疾而卧,心不起也。如人卧疾,攀缘都息,妄想歇灭,即是菩提’

如今若心里纷纷不定,任你学到三乘四果,十地诸位,合杀只向‘凡圣’中坐。诸行尽归无常,势力皆有尽期,犹如箭射于空,力尽还坠,却归生死轮回。如斯修行,不解佛意,虚受辛苦,岂非大错?

志公云:‘未逢出世明师,枉服大乘法药’。如今但一切时中,行住坐卧,但学‘无心’,亦无分别,亦无依倚,亦无住着,终日任运腾腾,如痴人相似。世人尽不识你,你亦不用教人识不识。心如顽石头,都无缝罅,一切法透汝心不入,兀然无着。如此始有少分相应。透得三界境过,名为‘佛出世’。不漏心相,名为‘无漏智’。

不作人天业,不作地狱业,不起一切心,诸缘尽不生,即此身心是自由人。不是一向不生,只是随意而生。经云:‘菩萨有‘意生身’’。是也。

忽若未会无心,着相而作者,皆属魔业。乃至作净土佛事,并皆成业,乃名‘佛障’,障汝心故。被因果管束,去住无自由分。

所以菩提等法,本不是‘有’。如来所说,皆是化人,‘犹如黄叶为金,权止小儿啼’故。‘实无有法,名阿菩提’。如今既会此意,何用区区?

但随缘消旧业,更莫造新殃,心里明明。所以旧时‘见解’,总须舍却。

净名云:‘除去所有’。法华云:‘二十年中常令除粪’。只是除去心中‘作见解处’。又云:‘除戏论之粪’。

所以如来藏本自空寂,并不停留一法。故经云:‘诸佛国土亦复皆空’。若言‘佛道是修学而得’,如此见解全无交涉。或作一机一境,扬眉动目,只对相当,便道‘契会也,得证悟禅理也’;忽逢一人不解,便道‘都无所知’。对他若得道理,心中便欢喜;若被他折伏不如他,便即心怀惆怅。如此心意学禅,有何交涉?任汝会得少许道理,只得个‘心所法’,禅道总没交涉。

所以达摩面壁,都不令人有见处。故云:‘忘机是佛道,分别是魔境’。

此性纵汝迷时亦不失,悟时亦不得。天真自性,本无迷悟。尽十方虚空界,元来是我一心体。纵汝动用造作,岂离虚空?虚空本来无大无小,无漏无为,无迷无悟,了了见无一物,亦无人,亦无佛,绝纤毫的量,是无依倚,无粘缀,一道清流,是‘自性无生法忍’。何有拟议?真佛无口,不解说法,真听无耳,其谁闻乎?珍重。

黄檗希运禅师《黄檗传心法要》

唐河东裴休集并序

【卷下】黄檗断际禅师宛陵録-2

师本是闽中人,幼于本州岛黄檗山出家。额间隆起如珠,音辞朗润,志意冲澹。后游天台,逢一僧如旧识,乃同行。属涧水暴涨,师依杖而止,其僧率师同过。师云:‘请兄先过’,其僧即浮笠于水上便过。师云:‘我却共个稍子作队,悔不一棒打杀’。

有僧辞归宗,宗云:‘往甚处去’?

云:‘诸方学五味禅去’。

宗云:‘诸方有五味禅,我这里只是一味禅’。

云:‘如何是一味禅’?

宗便打。

僧云:‘会也会也’。

宗云:‘道。道’。

僧拟开口,宗又打。

其僧后到师处,师问:‘甚么处来’?

云:‘归宗来’。

师云:‘归宗有何言句’?

僧遂举前话。

师乃上堂举此因缘,云:‘马大师出八十四人善知识,问着个个屙漉漉地,只有归宗较些子’。

师在盐官会里,大中帝为沙弥。

师于佛殿上礼佛,沙弥云:‘不着佛求,不着法求,不着众求。长老礼拜,当何所求’?

师云:‘不着佛求,不着法求,不着众求,常礼如是事’。

沙弥云:‘用礼何为’?

师便掌。

沙弥云:‘太粗生’。

师云:‘这里是什么所在,说粗说细’?

随后又掌。

沙弥便走。

师行脚时到南泉。一日斋时,捧钵向南泉位上坐。

南泉下来见,便问:‘长老什么年中行道’?

师云:‘威音王已前’。

南泉云:‘犹是王老师孙在’。

师便下去。

师一日出次,南泉云:‘如许大身材,戴个些子大笠’。

师云:‘三千大千世界,总在里许’。

南泉云:‘王老师’。

师戴笠便行。

师一日在茶堂内坐,南泉下来,问:‘定慧等学,明见佛性,此理如何?’

师云:‘十二时中不依倚一物’。

泉云:‘莫便是长老见处么?’

师云:‘不敢’。

泉云:‘浆水钱且置,草鞋钱教什么人还?’

师便休。

后沩山举此因缘问仰山:‘莫是黄檗构他南泉不得么?’

仰山云:‘不然。须知黄檗有陷虎之机’。

沩山云:‘子见处得与么长?’

一日普请。泉问:‘什么处去?’师云:‘择菜去’。

泉云:‘将什么择?’师竖起刀子。

泉云:‘只解作宾,不解作主’。师扣三下。

一日五人新到,同时相看,一人不礼拜,以手画一圆相而立。

师云:‘还知道好只猎犬么?’云:‘寻羚羊气来’。

师云:‘羚羊无气,汝向什么处寻?’云:‘寻羚羊踪来’。

师云:‘羚羊无踪,汝向什么处寻?’云:‘与么则死羚羊也’。

师便休。

来日升座退,问:‘昨日寻羚羊僧出来’。其僧便出。

师云:‘老僧昨日后头未有语在,作么生?’其僧无语。

师云:‘将谓是本色衲僧,元来只是义学沙门’。

师曾散众在洪州开元寺。

裴相公一日入寺行次,见壁画,乃问寺主:‘这画是什么?’寺主云:‘画高僧’。

相公云:‘形影在这里,高僧在什么处?’寺主无对。

相公云:‘此间莫有禅僧么?’寺主云:‘有一人’。

相公遂请师相见。乃举前话问师。

师召云:‘裴休’。休应诺。师云:‘在什么处?’

相公于言下有省。

乃再请师开堂。

上堂云:‘汝等诸人尽是瞳酒糟汉,与么行脚?笑杀他人。总似与么容易,何处更有今日。汝还知大唐国里无禅师么?’

时有僧问:‘只如诸方见今日出世,匡徒领众,为什么却道无禅师?’

师云:‘不道无禅,只道无师’。

后沩山举此因缘问仰山云:‘意作么生?’

仰山云:‘鹅王择乳,素非鸭类’。

沩山云:‘此实难辨’。

裴相一日托一尊佛于师前,胡跪云:‘请师安名’。

师召云:‘裴休’。休应诺。师云:‘与汝安名竟’。相公便礼拜。

相公一日上诗一章,师接得,便坐却,乃问:‘会么?’相公云:‘不会’。

师云:‘与么不会?犹较些子。若形纸墨,何有吾宗?’

诗曰:

‘自从大士传心印,额有圆珠七尺身。

挂锡十年栖蜀水,浮杯今日渡漳滨。

千徒龙象随高步,万里香花结胜因。

愿欲事师为弟子,不知将法付何人?’

师答曰:

‘心如大海无边际,口吐红莲养病身。

虽有一双无事手,不曾祇揖等闲人’。

夫学道者,先须屏却杂学诸缘,决定不求,决定不着。闻甚深法,恰似清风届耳,瞥然而过,更不追寻,是为‘甚深入如来禅,离生禅想’。

从上祖师,唯传一心,更无二法。指心是佛,顿超等妙二觉之表。决定不流至第二念,始似入我宗门。

如斯之法,汝取次人到这里,拟作么生学?

所以道‘拟心’时,被‘拟心魔’缚。‘非拟心’时,又被‘非拟心魔’缚。非非拟心时,又被非非拟心魔缚。魔非外来,出自你心。

唯有‘无神通菩萨’,足迹不可寻。

若以一切时中,心有‘常见’,即是‘常见外道’。

若观一切法空,作‘空见’者,即是‘断见外道’。

所以‘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此犹是对‘外道邪见人’说。

若说‘法身以为极果’,此对三贤十圣人言。

故佛断二愚:一者‘微细所知愚’,二者‘极微细所知愚’。

佛既如是,更说什么‘等妙二觉’来?

所以一切人但欲向明,不欲向暗;但欲求悟,不受烦恼无明;便道‘佛是觉,众生是妄’。若作如是见解,百劫千生轮回六道,更无断绝。

何以故?为谤诸佛本源自性故。

他分明向你道:‘佛且不明,众生且不暗,法无明暗故。佛且不强,众生且不弱,法无强弱故。佛且不智,众生且不愚,法无愚智故’。

是你出头,总道‘解禅’,开着口便病发;不说本,只说末;不说迷,只说悟;不说体,只说用;总无你话论处。

他一切法且本不有,今亦不无;缘起不有,缘灭不无;本亦不有,本非本故;心亦不心,心非心故;相亦非相,相非相故。所以道‘无法无本心,始解心心法’。法即非法,非法即法,无法无非法,故是‘心心法’。

忽然瞥起一念,了知如幻如化,即流入‘过去佛’。‘过去佛’且不‘有’,‘未来佛’且不‘无’,又且不唤作‘未来佛’。现在念念不住,不唤作‘现在佛’。佛若起时,即不拟他。是觉是迷,是善是恶,辄不得执滞他,断绝他。

如一念瞥起,千重关锁锁不得,万丈绳索索他不住。既若如是,争合便拟灭他、止他?

分明向你道‘尔焰识’,你作么生拟断他?喻如‘阳焰’,你道近,十方世界求不可得;始道远,看时祇在目前;你拟‘趁他’,他又转‘远去’;你始避他,他又来‘逐你’;取又不得,舍又不得。既若如此,故知一切法性自尔,即不用愁他虑他。

如言:‘前念是凡,后念是圣,如手翻覆一般’。此是三乘教之极也。

据我禅宗中,前念且不是凡,后念且不是圣;前念不是佛,后念不是众生。所以一切色是佛色,一切声是佛声。举着一理,一切理皆然;见一事,见一切事;见一心,见一切心;见一道,见一切道,一切处无不是道;见一尘,十方世界山河大地皆然;见一滴水,即见十方世界一切性水;又见一切法,即见一切心。

一切法本空,心即不无,不无即妙有,有亦不有,不有即有,即真空妙有,即若如是。十方世界,不出我之一心。一切微尘国土,不出我之一念。若然,说什么内之与外?如蜜性甜,一切蜜皆然,不可道‘这个蜜甜,余底苦也’。何处有与么事?

所以道虚空无内外,法性自尔。虚空无中间,法性自尔。故众生即佛,佛即众生,众生与佛,元同一体。生死涅盘,有为无为,元同一体。世间、出世间,乃至六道四生,山河大地,有性无性,亦同一体。

言‘同’者,名相亦空,有亦空,无亦空,尽恒沙世界,元是一空。既若如此,何处有佛度众生?何处有众生受佛度?何故如此?万法之性自尔故。

若作‘自然’见,即落‘自然外道’。若作‘无我’、无‘我所见’,堕在三贤十圣位中。

你如今云何将一尺一寸,便拟量度虚空?他分明向汝道‘法法不相到’,法自寂故,当处自住,当处自真。以身空,故名‘法空’。以‘心空’,故名‘性空’。身心总空,故名‘法性空’。乃至千途异说,皆不离你之本心。如今说‘菩提涅盘’、‘真如佛性’,‘二乘’、‘菩萨’者,皆指叶为黄金。拳掌之说,若也展手之时,一切大众,若天若人,皆见掌中都无一物。

所以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有尘埃?’本既无物,三际本无所有。故学道人单刀直入,须见这个意始得。故达摩大师从西天来至此土,经多少国土,只觅得可大师一人,密传心印。印你本心,以心印法,以法印心。心既如此,法亦如此。同真际,等法性,法性空中,谁是授记人?谁是成佛人?谁是得法人?他分明向你道:‘菩提者不可以身得’,身无相故。‘不可以心得’,心无相故。‘不可以性得’,性即便是本源自性天真佛故。不可以佛更得佛,不可以无相更得无相,不可以空更得空,不可以道更得道。本无所得,无得亦不可得。所以道‘无一法可得’,只教你了取本心。当下了时,不得了相,无了无不了相,亦不可得。

如此之法,得者即得,得者不自觉知,不得者亦不自觉知。如此之法,从上已来,有几人得知?所以道:‘天下忘己者有几人?’

如今于一机一境、一经一教、一世一时、一名一字,六根门前领得,与机关木人何别?忽有一人出来,不于一名一相上‘作解’者,我说此人‘尽十方世界,觅这个人不可得’,以‘无第二人’故。继于祖位,亦云‘释种’,无杂纯一。故言‘王若成佛时,王子亦随出家’。

此意大难知,只教你莫觅,觅便失却。如痴人山上叫一声,响从谷出,便走下山趁,及寻觅不得;又叫一声,山上响又应,亦走上山上趁;如是千生万劫,只是寻声逐响人,虚生浪死汉;汝若‘无声即无响’。涅盘者,‘无闻无知无声,绝迹绝踪’。若得如是,稍与祖师邻房也。

问:如‘王库藏内,都无如是刀’,伏愿诲示。

师云:‘王库藏’者,即虚空性也,能摄十方虚空世界,皆总不出你心,亦谓之‘虚空藏菩萨’。

你若道是有是无,非有非无,总成‘羊角’。羊角者,即你‘求觅’者也。

问:王库藏中有真刀否?

师云:此亦是‘羊角’。

云:若王库藏中本无真刀,何故云‘王子持王库中真刀,出至异国’,何独言无?

师云:持刀出者,此喻如来使者。你若言‘王子持王库中真刀出去’者,库中应空去也,本源虚空性,不可被异人将去,是什么语?设你‘有’者,皆名‘羊角’。

问:迦叶受佛心印,得为‘传语人’否?

师云:是。

云:若是‘传语人’,应不离得‘羊角’。

师云:迦叶自领得本心,所以不是‘羊角’。若以领得如来心,见如来意,见如来色相者,即属‘如来使’,为‘传语人’。

所以阿难为侍者二十年,但见如来色相,所以被佛诃云‘唯观救世者,不能离得羊角’。

问:文殊执剑于瞿昙前者,如何?

师云:五百菩萨得宿命智,见过去生业障,‘五百’者即你‘五阴’身是。以见此夙命障故,求佛、求菩萨、涅盘。所以文殊将智解剑,害此‘有见佛心’故。故言‘你善害’。

云:何者是剑?

师云:‘解心’是剑。

云:‘解心’既是剑,断此‘有见佛心’,只如‘能断见心’,何能除得?

师云:还将你‘无分别智’。断此‘有见分别心’。

云:如作‘有见、有求佛心’,将‘无分别智剑’断,争奈有‘智剑’在何?

师云:若无分别智,害‘有见无见’,‘无分别智’亦不可得。

云:不可以智更断智,不可以剑更断剑。

师云:剑自害剑,剑剑相害,即剑亦不可得。智自害智,智智相害,即智亦不可得。母子俱丧,亦复如是。

问:如何是见性?

师云:性即是见,见即是性,不可以性更见性。闻即是性,不可以性更闻性。

只你作‘性见’,‘能闻能见’性,便有一异法生。

他分明道:‘所可见者,不可更见’。你云何头上更着头?

他分明道:‘如盘中散珠,大者大圆,小者小圆,各各不相知,各各不相碍’。

起时不言我起,灭时不言我灭。所以四生六道,未有不如时。

且众生不见佛,佛不见众生,四果不见四向,四向不见四果,三贤十圣不见等妙二觉,等妙二觉不见三贤十圣。

乃至水不见火,火不见水,地不见风,风不见地。

众生不入法界,佛不出法界。所以法性无去来,无能所见。

既如此,因什么道‘我见我闻,于善知识处得契悟,善知识与我说法,诸佛出世与众生说法’?

迦旃延只为‘以生灭心传实相法’,被净名呵责。分明道:‘一切法本来无缚,何用解他?本来不染,何用净他?’

故云:‘实相如是。岂可说乎?’

汝今只成‘是非心’,染净心,学得一知一解。天下行,见人便拟,定当取‘谁有心眼’?谁强谁弱?若也如此,天地悬殊,更说什么‘见性’。

问:既言‘性即见,见即性’。只如性自无障碍,无剂限,云何隔物即不见?又于虚空中,近即见,远即不见者,如何?

师云:此是你‘妄生异见’。若言隔物不见,无物言见,便谓‘性有隔碍’者,全无交涉。性且‘非见非不见’,法亦‘非见非不见’。若‘见性’人,何处不是‘我之本性’?所以六道四生,山河大地,总是‘我之性净明体’。故云:‘见色便见心,色心不异故’

只为‘取相’作‘见闻觉知’,去却前物。始拟‘得见’者,即堕‘二乘人’中,依通‘见解’也。

虚空中近则见,远则不见,此是‘外道’中收。分明道:‘非内亦非外,非近亦非远’。近而不可见者,万物之性也。近尚不可见,更道远而不可见,有什么意旨?

问:学人不会,和尚如何指示?

师云:我无一物,从来不曾将一物与人。你无始已来,只为被人指示,觅契觅会,此可不是‘弟子与师俱陷王难’?

你但知‘一念不受’,即是无受身。‘一念不想’,即是无想身。决定‘不迁流造作’,即是无行身。‘莫思量卜度分别’,即是无识身。

你如今才别起一念,即入十二因缘,无明缘行,亦因亦果,乃至老死,亦因亦果。

故善财童子,一百一十处求善知识者,只向十二因缘中求,最后见弥勒,弥勒却指见文殊。文殊者,即汝本地无明。

若心心别异,向外求善知识者,一念才生即灭,才灭又生,所以汝等比丘,亦生亦老亦病亦死,酬因答果已来,即五聚之生灭,五聚者‘五阴’也。

一念不起,即十八界空,即身便是菩提华果,即心便是‘灵智’,亦云‘灵台’。若有所住着,即身为死尸,亦云‘守死尸鬼’。

问:净名默然,文殊赞叹云‘是真入不二法门’,如何?

师云:不二法门,即你本心也。说与不说,即有起灭。无言说时,无所显示。故文殊赞叹。

云:净名不说,声有断灭否?

师云:语即默,默即语,语默不二。故云‘声之实性亦无断灭,文殊本闻亦无断灭’。所以如来常说:‘未曾有不说时’。如来说即是法,法即是说,法说不二故

乃至报化二身、菩萨声闻,山河大地,水鸟树林,一时说法。

所以‘语亦说,默亦说,终日说而未尝说’。

既若如是,但以默为本。

问:声闻人藏形于三界,不能藏于菩提者,如何?

师云:形者质也,‘声闻人’但能断‘三界见修’,已离烦恼,不能藏于菩提,故还被魔王于菩提中捉得,于林中宴坐,还成‘微细见菩提心’也。

‘菩萨人’已于三界菩提,决定‘不舍不取’。不取故,‘七大’中觅他不得。不舍故,外魔亦觅他不得。

汝但拟着一法,印子早成也。印着‘有’,即‘六道四生’文出。印着‘空’,即‘无相’文现。

如今但知决定‘不印一切物’,此印为虚空,不一不二,空本不空,印本不有。

十方虚空世界诸佛出世,如见电光一般;观一切蠢动含灵,如响一般;见十方微尘国土,恰似海中一滴水相似;闻一切甚深法,如幻如化,心心不异,法法不异,乃至千经万论,只为你之一心。

若能不取一切相,故言‘如是一心中,方便勤庄严’。

问:‘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如何?

师云:仙人者即是‘你心’,歌利王‘好求’也。

不守王位,谓之‘贪利’。如今学人,不积功累德,见者便拟‘学’,与歌利王何别?

如‘见色’时,坏却‘仙人眼’。

‘闻声’时,坏却‘仙人耳’。

乃至‘觉知’时,亦复如是。唤作‘节节支解’。

云:只如仙人忍时,不合更有‘节节支解’。不可一心忍,一心不忍也。

师云:你作无生见,忍辱解,无求解,总是伤损。

云:仙人被割时,还知痛否?

又云:此中无受者,是谁受痛?

师云:你既不痛,出头来觅个甚么?

问:然灯佛授记,为在五百岁中?五百岁外?

师云:五百岁中不得授记。所言‘授记’者,你本决定不忘,不失有为,不取菩提。

但以了世非世,亦不出五百岁外别得授记,亦不于五百岁中得授记。

云:了世三际相不可得已否?

师云:无一法可得。

云:何故言‘频经五百世’,前后极时长?

师云:五百世长远,但知犹是仙人。故然灯授记时,实无少法可得。

问:教中云‘销我亿劫颠倒想,不历僧祇获法身’者,如何?

师云:若以三无数劫修行,有所证得者,尽恒沙劫不得。

若于一刹那中获得法身,直了见性者,犹是三乘教之极谈也。

何以故?以见法身可获故,皆属不了义教中收。

问:见法顿了者,见祖师意否?

师云:祖师心出虚空外。

云:有限剂否?

师云:有无限剂,此皆数量对待之法。

祖师云‘且非有限量,非无限量,非非有无限量’。以绝待故。

你如今学者,未能出得三乘教外,争唤作‘禅师’?

分明向汝道:‘一等学禅,莫取次、妄生异见’。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一行一住一刹那间,念念不异。若不如是,不免轮回。

问:佛身无为,不堕诸数,何故佛身舍利八斛四斗?

师云:汝作如是见,只见假舍利,不见真舍利。

云:舍利为是本有,为复功勋?

师云:非是本有,亦非功勋。

云:若非本有,又非功勋,何故如来舍利,唯錬唯精,金骨常存?

师乃呵云:你作如此见解,争唤作‘学禅人’?你见虚空曾有骨否?诸佛心同太虚,觅什么骨?

云:如今见有舍利,此是何法?

师云:此从你妄想心生,即见舍利。

云:和尚还有舍利否?请将出来看。

师云:真舍利难见,你但以十指撮尽妙高峰为微尘,即见真舍利。

夫参禅学道,须得一切处不生心。只论‘忘机即佛道隆,分别即魔军盛’,毕竟无毛头许少法可得。

问:祖传法付与何人?

师云:无法与人。

云:云何二祖请师安心?

师云:你若道有,二祖即合觅得心,觅心不可得故,所以道‘与你安心竟’。若有所得,全归生灭。

问:佛穷得无明否?

师云:无明即是一切诸佛得道之处。所以缘起是道场,所见一尘一色,便合无边理性,举足下足,不离道场。道场者,无所得也。我向你道‘只无所得,名为坐道场’。

云:无明者为明为暗?

师云:非明非暗。明暗是代谢之法,无明且不明,亦不暗。不明只是本明,不明不暗。只这一句子,乱却天下人眼。

所以道:‘假使满世间,皆如舍利弗。尽思共度量,不能测佛智’。其无碍慧,出过虚空(注:出过:超过),无你语论处。

释迦量等三千大千世界,忽有一菩萨出来一跨,跨却三千大千世界,不出普贤一毛孔,你如今把什么本领拟学他?

云:既是学不得,为什么道‘归源性无二,方便有多门’,如之何?

师云:

‘归源性无二’者,无明实性,即诸佛性。

‘方便有多门’者,声闻人见无明生,见无明灭;缘觉人但见无明灭,不见无明生,念念证寂灭。

诸佛见众生终日生而无生,终日灭而无灭,无生无灭,即大乘果。所以道果满,菩提圆,华开世界起。举足即佛,下足即众生。

诸佛‘两足尊’者,即理足,事足,众生足,生死足,一切等足,足故不求。

是你如今念念学佛,即嫌着众生。若嫌着众生,即是谤他十方诸佛。所以佛出世来,执除粪器,除戏论之粪,只教你除却从来‘学心’、‘见心’。除得尽,即不堕戏论,亦云搬粪出。

只教你不生心,心若不生,自然成大智者,决定不分别佛与众生,一切尽不分别,始得入我曹溪门下。

故自古先圣云:‘少行我法门’。所以无行为我法门,只是一心门,一切人到这里尽不敢入。不道全无,只是少人得,得者即是佛。珍重。

问:如何得不落阶级?

师云:‘终日吃饭未曾咬着一粒米。终日行未曾踏着一片地’。与么时,无人我等相。终日不离一切事,不被诸境惑,方名‘自在人’。

念念不见一切相,莫认前后三际。前际无去,今际无住,后际无来。安然端坐,任运不拘,方名‘解脱’。

努力努力。此门中千万人,只得三个五个。

若不将为事,受殃有日在。

故云:‘着力今生须了却,随能累劫受余殃’。

师于唐大中年中终于本山。

宣宗敕谥“断际禅师”。塔曰“广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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